王勇英
午睡起來,發(fā)現(xiàn)他站在外面朝我的房間里看。我是個全職插畫作者,特意搬家到這個僻靜之地以便創(chuàng)作。前天剛搬來時,他蹲在一幅大照片前一動不動。那是我之前幫朋友的攝影工作室做宣傳拍的婚紗單人照。
“好看嗎?”我問他。他拔腿就跑。然后,我看到相框上有了好幾個黑指印。想必是怕我罵他,才逃得那么快。
難道他今天還想來看我那張婚紗照?我招呼他進(jìn)來,他猶豫一會兒問我:“能把你的婚紗借給我嗎?一個下午也行……沒時間了,等不了,我想讓妹妹穿婚紗看看。”我告訴他,照片中的婚紗不是我的。然后建議他:“你可以找件白襯衣或蚊帳布給她做件假婚紗過過癮?!彼班拧绷艘宦曌吡?。從他的背影能看出,他既失望又難過。
幾天后我在外出的路上,看見那個少年和一個騎著三輪車的男人在一起,應(yīng)該是他爸爸。三輪車上還躺著一個女孩子,睡得很沉。少年的兩只手,緊緊握住小女孩的一只手,就好像握著一根風(fēng)箏的線,生怕風(fēng)一吹就會脫掉。
突然間,我想起那天他說的“等不了”那三個字,似乎能明白他為什么會為他妹妹借婚紗了。
他又來找我了,提著一只布袋,“你會縫衣服嗎?我想請你幫我妹妹做一件婚紗。媽媽在外面打工。我……”我打斷了他的解釋,只告訴他明天過來拿。
布袋里面裝有好幾塊已經(jīng)成了灰黑色的舊白布。我既感動又難過,猶豫了一會兒,我還是從半空的衣柜里拿出一件半新的白色裙子和一塊白紗巾。
當(dāng)天下午我就把婚紗做好了。第二天他來取婚紗時,高興得手足無措。
取走婚紗沒多久,他用一個木頭做的推車推著一個身穿白色婚紗的小女孩過來了。女孩笑得很開心:“哥哥說,婚紗是你做給我的,謝謝你?!彼菭N爛的笑容,讓我有點(diǎn)心疼……
后來我又接了幾本畫稿,每天忙得很。等稿子完成才想起,已經(jīng)有將近兩個月沒見到他了。于是我詢問了幾個人,找到他家,但家里沒人。聽鄰居說,他們一個月前搬走了。
多年以后,我搬離那里,但我常常會回去以老巷的房子為背景寫生。有一次再去時,一個女孩叫我:“姐姐,你還記得我嗎?你幫我做過婚紗的?!蔽殷@喜萬分地抱住她,“好久不見你們了。你哥哥呢?”
她的眼簾輕輕垂下,“死了。那時哥哥就病得很重了,醫(yī)生說晚期,治不好……”
后面的話,我已經(jīng)聽虛了,腦海里回蕩的全是那句“等不了……”原來他說的是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