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英夫人張亮之謎

蔡長雁

我們在編寫項英年譜時，曾多方查找與項英夫人張亮有關的材料，但由于史料稀少，她似乎始終蒙著一層面紗……

曲折愛情

張亮的第一個丈夫是王一飛。王一飛（1898-1928），浙江上虞人，早年入陳獨秀創(chuàng)辦的上海外國語學社學習俄語，1920年加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次年被派往蘇聯(lián)，在莫斯科東方大學學習。1924年上半年，轉(zhuǎn)入伏龍芝軍事學院學習。1925年春夏之交，王一飛回國，先在上海執(zhí)委擔任領導工作，后組建中共中央軍事部。1927年10月，由中共中央派赴湖南長沙，改組中共湖南省委，并任省委書記，1928年1月組織了湖南暴動，暴動失敗后不久被捕，旋遭殺害。

王一飛從蘇聯(lián)回到國內(nèi)就追求到了張亮。彭述之的夫人陳碧蘭（夫婦倆均為托派骨干）在回憶中提到過這段往事：“當1925年秋，我因河南當局特別注意，不能在那里活動，于是黨中央便調(diào)我回上海工作?！薄拔以诼灭^里住了幾天，便搬到區(qū)委（江蘇、浙江、安徽三省聯(lián)合省委）書記王一飛的家里。那是兩間小型的前后樓房，他和他的新婚妻子張良（應為張亮，下文同）住在前房，我便住在后面。當晚餐時，他用帶笑的神情對我說：‘因為我需要一個異性，所以就很快地和這位女工同志同居了，由于沒有時間搞戀愛，因而就采取速戰(zhàn)速決的戰(zhàn)略來解決異性的需要。接著我也以同樣幽默的口吻回答他說：‘你很爽氣，這才是無產(chǎn)階級化呀！大家說說笑笑，便結(jié)束了這一話題，但結(jié)果終因張亮與王一飛的性格和生活態(tài)度不協(xié)調(diào)，兩人同居不久便離異了。”陳碧蘭在注釋中說：“張良離開王一飛后，被黨派到莫斯科學習，于1927年回來。往后成為中央蘇維埃副主席項英的妻子?！薄?935年5月7日她同周月林（時任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執(zhí)行委員，國家醫(yī)院院長）陪同瞿秋白、鄧子恢、何叔衡化裝經(jīng)福建回上海，被國民黨逮捕，鄧子恢脫逃，何叔衡當場擊斃，張良供出瞿秋白的真名，結(jié)果瞿于當年6月2日在龍巖（被）槍決，張良跟從了一個國民黨的軍人?！?/p>

早年參加革命后轉(zhuǎn)為托派的鄭超麟對王一飛、張亮的回憶也是有血有肉，他在回顧了當時黨內(nèi)的自由戀愛現(xiàn)象后，說：“在國內(nèi)，那幾年除了一個例外，我未見男同志拋棄在莫斯科的女同志的。這個例外就是王一飛。王一飛初回國時是餓不擇食，很快就找到一個愛人，名叫張亮，但也不久，就發(fā)現(xiàn)兩人性格不合，不能再維持下去了。他于是把張亮送去莫斯科讀書，自己很快找到性格相合的愛人。此次輪到張亮在莫斯科跳腳，痛罵王一飛了。張亮回國，成了有力的女干部。紅軍長征時，她留后方。以后，她同瞿秋白一伙人由舊蘇區(qū)潛回上海，不幸在福建途中全體被捕，供出瞿秋白的真實姓名。我在國民黨監(jiān)獄中看到報紙刊物，有人說她是梁柏臺夫人，有人說她是項英夫人，不知孰是?！?/p>

從他們的回憶看，張亮當時是一個革命女工，很可能已經(jīng)是共產(chǎn)黨員了。據(jù)《中共上海區(qū)委會議記錄》記載，1925年“9月17日中央局會議決議：尹寬（當時的區(qū)委書記）病，允請假靜養(yǎng)，區(qū)委書記職責兼宣傳部暫指派王一飛擔任”。“12月19日，上海區(qū)委發(fā)出第26號通告：中央局派羅覺（羅亦農(nóng)）為上海區(qū)委書記”。顯然，王一飛擔任上海區(qū)委領導是在1925年的9月至12月期間，估計在11月之前，張亮就遠赴莫斯科了。張亮在莫斯科學習2年，于1927年回國，這是陳碧蘭回憶的時間，大體可信，因為當時一般學習只有2-3年時間。回國后，張亮的黨組織關系編在中央直屬機關，所以張亮也應當在中央機關工作，或者是由中央機關派出去做工人運動。當時在中央機關管理文件的張紀恩回憶說：1928年7月，黨的六大召開后，在上海逐步建立中共中央機關。年底，中共中央開始建立直屬支部（簡稱“直支”，代名“植枝”），并組成“直支”干事會，開始時由鄧穎超任書記，蔡禎（張采真）、惲代英、張國虛、吳季巖（儼）任干事。干事原為4人，后又增加3人，共7人。由于工作需要，干事人選常有變動。干事會下有分支部，分支部下為小組?！霸诔啥悸烦貫I橋小菜場附近一幢石庫門房子朝東前樓某同志家里開過一次支分部會，參加者有張亮、張紀恩等五六人，鄧穎超也參加了會議”。

張亮的后一任丈夫是項英。項英是中共公認的工人運動領袖，1928年初就成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共六大上又被選為常委，是中共核心領導之一。當時，項英就住在上海，他與同在中央機關的張亮相識相愛是完全正常的?？上?，我們沒發(fā)現(xiàn)這方面的史料。1930年底，中共中央派項英赴中央蘇區(qū)。此時，張亮因有孕在身不能隨行。等女兒項蘇云幾個月大時，她就把女兒托付給了徐明清（當時是上海晨更工學團主任），自己離開上海去了蘇區(qū)。1932年2月，張亮與劉曉、陳琮英（任弼時的夫人）、羅明（福建臨時省委書記）等人，在日本軍隊進攻上海的炮聲中，乘坐外國輪船離開上海前往中央蘇區(qū)。張亮到蘇區(qū)后，一直在項英身邊，兩人又育有一子，小名阿狗，后不知所終。早年參加革命后叛變投敵的龔楚在回憶錄里曾說到此時的張亮：“項英是個心地坦白、平易近人的人物，他無權位思想，上下級同志均能融洽相處，在蘇區(qū)內(nèi)很多同志都喜歡和他接近，我就是其中之一，因他有太太在身邊，我每到瑞金，都到他家里聊天、食飯，他和太太都很喜客，故無寂寞之感?！?/p>

1935年2月4日是春節(jié)，項英夫婦接受房東的邀請，一起吃米糕共度春節(jié)，張亮還送了蚊帳和一些衣服給房東。這是張亮與項英共度的最后一個春節(jié)了，他們的幸福日子已經(jīng)所剩無幾。由于第五次反“圍剿”的失敗，最后堅守蘇區(qū)的項英，不得不決定分散突圍。張亮此時又有孕在身，項英只好下狠心讓張亮和瞿秋白（36歲，已因肺病吐血15年）、何叔衡（61歲）、周月林一道向白區(qū)轉(zhuǎn)移。先去福建，然后從香港轉(zhuǎn)往上海。張亮一行在突圍中不幸被捕，但暫時沒有暴露身份。當時捕獲她們的國民黨軍認為女人沒有什么用，關押還要浪費飯錢，就把周月林和張亮都拿來賣錢。上杭縣城一家糖果店老板，名叫林鴻昌（又名林晴光）的，沒有孩子，相中了張亮，就將其保釋出去，講好張亮生下腹中的孩子歸他所有?？捎捎谂淹匠鲑u，瞿秋白身份暴露，已保釋的張亮、周月林又被再次收羈，并被判刑。在獄中，張亮生下兒子項學誠。

抗戰(zhàn)開始，國共再度合作，張亮得以出獄。長期的獄中磨難和山水遠隔并未耗損她的愛情，所以一出獄她就奔向那個思念了3年的人。1938年春，她帶著兒子項學誠輾轉(zhuǎn)來到南昌，在南昌中共中央東南分局駐地與她朝思暮想的丈夫見面。他們在一間房子里談話，兒子交由警衛(wèi)員李德和帶著在門外玩。項英和張亮大約談了個把鐘頭，由于項英已知道張亮1935年春突圍時在福建被國民黨軍俘去，而且俘去后的情況當時無法查清，故沒有把她留下，而是給她一些錢讓她走了。談話后，項英到東南分局副書記曾山處去了一下，然后返回軍部駐地，此后再沒有與張亮見過面。1938年4月，張亮將項學誠送到了延安，從此后即杳無音信。

忠貞革命

從張亮大女兒出生的時間推斷，張亮與項英結(jié)婚當在1930年或此前。那時的上海白色恐怖嚴重，共產(chǎn)黨員接二連三地被捕殺，張亮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與在上海從事工人運動的共產(chǎn)黨領導人項英相愛并組成家庭的?？上]有史料能反映當時張亮的情況。

張亮到中央蘇區(qū)后，具體做什么工作，我們也是不得而知。關于張亮在中央蘇區(qū)的工作，筆者目前只找到了兩份材料，有的還是轉(zhuǎn)過幾次手的，可信度大打折扣，但也沒有其他辦法，姑且立此存照吧。有本文學色彩很濃的書，叫做《紅軍留下的女人們》，其中有一段專門講了張亮。書中說道：興國縣長岡鄉(xiāng)泗望村籍老紅軍戰(zhàn)士劉戀（原名劉在雄），現(xiàn)年90歲。1931年5月，他16歲時給項英當“公差兵”，1932年4月到福建汀州無線電學校學習，畢業(yè)后調(diào)到中央三局（通訊聯(lián)絡局）工作。后與項英一塊留下打游擊，抗日戰(zhàn)爭時期在新四軍軍部任電臺隊隊長。劉戀與項英及其夫人張亮在一起工作，在長期接觸中，張亮在劉戀腦海中留有深刻印象。他介紹：張亮身材適中、略胖，與項英一塊去過蘇聯(lián)（項英與張亮并不是一塊去蘇聯(lián)的，張亮是1927年以前去的，項英是1928年去參加六大的。引者注），有文化，操一口四川口音，不善言辭。她是1931年來到中央蘇區(qū)的（應是1932年，引者注）。期間，張亮任紅軍總司令部的副指導員，康克清任指導員，總司令部下設6個局，指導員主要負責俱樂部工作，開展文化、體育活動，也做戰(zhàn)士的思想工作。業(yè)余時間，張亮經(jīng)常彈風琴，那時，總司令部只有一架風琴，別處也沒有見過這種會唱歌的木箱，大家都覺得很新鮮，很洋氣。人們對張亮也就投以另一種眼光。張亮還有幾個特點：她有一雙纏過后中途放了腳的小腳，比標準的小腳大一些，當時叫“解放腳”；另外，張亮還會吸煙，女同志吸煙在當?shù)厝搜壑幸彩莻€稀罕事，她吸的是那種銅制的水煙筒，用紙媒點燃，吸起來“呼嚕呼?！敝表?。張亮雖任副指導員，又是副主席項英的夫人，但生活仍十分艱苦，她吸煙連煙草也沒有，常常是撿些豆葉摻著煙骨子吸。龔楚在回憶錄中也記錄了一件與張亮有關的事：1933年5月下旬在瑞金中央政府內(nèi)召開了一次黨、政、軍高級干部會議，討論土地政策和農(nóng)民政策。龔楚提出我們的農(nóng)民政策，應修正為“反對地主，消滅地主階級剝削制度”，“中立富農(nóng)，以穩(wěn)定農(nóng)村生產(chǎn)”，“以中農(nóng)、貧農(nóng)、雇農(nóng)為基礎，充實與鞏固人民陣線”。這個意見，得到許多同志的贊成。但不合國際路線，被否決了。會后，龔楚到項英家里，跟他和張亮3人共進晚餐。項英很沉重地說：“龔楚同志，你今天的見解雖然有充分理由，但太過激了?！闭f到這時，中共的高級干部賀昌也來了，他急忙問道：“老項！你同意他們的政策嗎？你看事情還有什么發(fā)展？”項英笑道：“我看事情不會那么簡單，龔同志要當心一點！”張亮雖然是個舊式女子，但社會經(jīng)驗非常豐富，她勸龔楚道：“龔同志你這么心直口快，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本來是很好的，但以后還是含蓄一點好?！饼彸犃撕苁芨袆?。不管怎么設想，張亮在蘇區(qū)總是要照顧項英生活的，這個工作也非常重要，在領導中央蘇區(qū)革命時，項英很玩命，往往整夜不睡覺，四年下來身體不垮，張亮自有其功。

1935年2月，敵人已將中央蘇區(qū)包圍壓縮在狹小區(qū)域里，形勢已十分惡劣。項英不得不決定將蘇區(qū)中央分局與中央政府辦事處的機關人員分派到各地各部隊去，進行分路突圍，并決定讓病得厲害的瞿秋白、年老體弱的何叔衡、中央蘇區(qū)婦女部長周月林和懷孕在身的張亮等4人撤離中央蘇區(qū)，經(jīng)福建、廣東去香港或上海，及時就醫(yī)和做秘密工作。鄧子恢到福建永定、龍巖一帶領導游擊戰(zhàn)爭，與他們同時出發(fā)。

2月17日，張亮一行人在武裝護衛(wèi)摸了敵人的崗哨后進到了武陽山。在山上，瞿秋白和周月林談了這次突圍轉(zhuǎn)移的計劃和打算。他說：“我們不管是到了香港，還是到了上海，都要盡快設法找到黨組織?！敝茉铝謱那锇渍f：“你是病人，得抓緊時間治病。”瞿秋白又關照說：“我當真住了院，你不要把我的住址告訴張亮，連你的住址也不要叫她知道。她口快容易露嘴?！敝茉铝终f：“張亮講過，她要跟著我的?！宾那锇渍f：“我們在找到黨組織之后，把她交給黨組織。請組織來安排她?！碑斖硭麄兿律?，向福建長汀轉(zhuǎn)移。在武陽附近的下州壩過綿匯河。過河時，4副擔架一起浸濕了。過河以后，就在黃田的袁屋祠堂燒了一堆火，烤衣服，做飯吃。吃完飯已經(jīng)天亮了。他們一行繼續(xù)往白竹寨走，在老虎煉碰到了武陽游擊隊。這時，剛巧敵人也到了這里，武陽游擊隊立即與敵人接火，聽到槍聲，大家加快步伐前進。在武陽游擊隊的掩護下，他們安全到達白竹寨。19日，他們到達福建長汀縣四都區(qū)小金村。在這里作短暫休息后，由福建省政治保衛(wèi)局特務隊護送。21日，到達福建省委所在地琉璃鄉(xiāng)湯坑之湯屋，與省委書記萬永誠見面并商討突圍計劃。26日，經(jīng)坪埔、山田、陳屋、梅逕到達灌田水口近處的露潭。晌午，在渡汀江時，被駐水口敵保安團鐘紹葵部發(fā)現(xiàn)，在牛莊嶺山上被敵包圍。突圍時，鄧子恢脫險，何叔衡犧牲。

瞿秋白與周月林、張亮等3人藏在塘邊草叢中，為搜索敵軍發(fā)現(xiàn)，被俘。6月18日，瞿秋白在長汀遇害。周月林在回憶他們過汀江時說：護送他們的部隊裝出押送犯人的樣子，一部分戰(zhàn)士在前面開路，一部分戰(zhàn)士押后，他們5人在中間，每人戴著假面罩，身邊還有兩個戰(zhàn)士“押”著。到達敵人占領的水口村附近時，因唯一的一座橋駐有保安十四團1個營，無法通過。他們便決定在半夜時從橋的下游偷渡。護送隊臨時扎了副擔架，準備抬瞿秋白、何老過河。半夜過后，到達河邊，有幾個戰(zhàn)士已在河里，鄧子恢也下河了。周月林看水不太深，就對張亮說，我們快過河吧。張亮不肯，她要等擔架。周月林想，她懷孕在身，而2月的河水還很冷，便沒有勉強。最后，擔架又扛回去，把張亮抬過來。這樣來回三趟，就耽誤了一些時間。當?shù)竭_一個小村時，天已拂曉，大家準備吃了早飯再走。剛剛休息一會兒，飯還沒有吃，突然傳來槍聲——這是村口哨兵發(fā)現(xiàn)敵人來了的訊號。護送隊一面掩護，一面催促他們趕緊轉(zhuǎn)移到村南的大山上。隨后，戰(zhàn)士也撤上了山。但是，敵人尾追不放，他們跑散了。周月林回頭來找他們，先找到瞿秋白，向前走時又看到了張亮。她也掉了隊，正坐在那里干著急。他們3人一起走著。后來到了一間沒有頂?shù)钠莆萸懊?，瞿秋白實在走不動了，要到這個破屋子里休息一下。張亮也說要進去休息。于是，周月林把他們送進屋里，又叮囑他們，在里面不要說話，自己出來到草叢中隱蔽起來。過了一會兒，張亮出來了。后來瞿秋白也來了。他靠近一棵小樹坐了下來，萬萬沒有想到，他的身子碰著了樹身，樹枝搖動，被山上敵人發(fā)覺。只見敵人向我們這兒搜索過來，還說：沒有風，別的樹都沒有動，為什么那棵會動，可能有人。敵人來到草叢前，一時不敢進來，對著草叢喊叫：里面有人沒有？3人都不作聲，敵人又一連喊了3次，然后向草叢中搜來，就這樣3個人被捕了。

他們被押到水口鎮(zhèn)營部時，只見20多個護送他們的戰(zhàn)士已被關押在那里了。敵人把瞿秋白、張亮和周月林3人關在里角，戰(zhàn)士們關在外邊。敵人當天來不及審訊。但審訊是預料之中的事，該怎樣對付呢？三人便悄悄商量對策，一致同意繼續(xù)利用紅軍“俘虜”的假身份，各自編一套假口供。瞿秋白要周月林先編。周月林就說，我就化名陳秀英，是被紅軍抓去的護士。張亮說：“我就姓你的周，叫周蓮玉，是香菇商的老板娘，被紅軍抓住的。”最后，瞿秋白說：“我就姓你的那個林，叫林琪祥。原是上海大學的學生，后畢業(yè)于同濟大學。職業(yè)醫(yī)生，被紅軍俘獲。”因這套假口供，敵人一時沒發(fā)現(xiàn)他們的廬山真面目。

但到了4月10日，中共福建省委武裝在福建長汀、武平和會昌三縣交界處的歸龍山地區(qū)被國民黨軍湯恩伯部第八師剿滅，省委書記萬永誠犧牲，其妻被國民黨俘獲，她供認瞿秋白、張亮、周月林等人已經(jīng)在水口被國民黨軍逮捕。于是國民黨方面開始追查瞿秋白等人的下落。經(jīng)嚴訊被捕的紅軍戰(zhàn)士，敵有重大發(fā)現(xiàn)。5月4日，敵保安十四團鐘紹葵給李默庵的呈文報告：“查職團長汀水口之役，俘獲男匪一名，女匪周蓮玉、陳秀英二名，一再審查，林琪祥似系瞿秋白化名，奉宋師長電令，既陷日解送長汀訊辦，周蓮玉經(jīng)俘虜指認系項英之妻，該匪亦已供認不諱，陳秀英言語狡黠，據(jù)俘虜兵云，似是梁柏臺之妻，茲僅將該女匪周蓮玉、陳秀英二名連同口供解送鈞部?！?月10日，瞿秋白第一次受三十六師軍法處審訊時，在叛徒鄭大鵬指認下，承認了自己的真實身份。5月11日，國民黨《中央日報》以三行大字標題刊載瞿秋白等被捕消息：“匪首瞿秋白就逮”“化名林琪祥與項英妻同時被逮”“經(jīng)指認確實已由長汀解往龍巖”。

很顯然，瞿秋白身份的暴露，是從外圍開始的，先是福建省委書記萬永誠妻子的招供，再有原蘇區(qū)教育部的勤務員指認，與周月林和張亮一點兒關系都沒有；周月林與張亮身份暴露也是先有萬永誠妻子的招供，再有護送戰(zhàn)士的指認，所有的錯都與她們倆無關，但是隨著瞿秋白的犧牲，她倆卻不幸蒙冤。

結(jié)局之謎

張亮的女兒項蘇云多次談到過她的母親，但母親在她的記憶中幾乎沒有什么印象。她有一次回憶說：“我人生的記憶是從上海勞工幼兒園開始的，那是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開辦的一個孤兒院。那時候我只有兩三歲，我不知道自己是從哪里來的，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前叫什么名字。因為在孤兒院里長大，所以那時我不知道我的爸爸是新四軍政委項英（項英是副軍長，不是政委，引者注）。關于我的身世，有一年，我碰到徐明清阿姨，她說她在上海時幫媽媽帶過我。媽媽離開后，她把我?guī)У搅苏憬?，把我交給在浙江的秘密黨員林迪生（前蘭州大學校長）?？墒谴蠹乙矝]辦法養(yǎng)活我，最后只好把我送到陶先生的孤兒院里（開在上海英租界）。那些阿姨說，我的小名叫阿苗，我的弟弟項學誠小名叫阿毛，還有一個在蘇區(qū)失去下落的弟弟叫阿狗?！薄疤K云”這個名字就是陶行知為她所取的。陶行知在江蘇淮安創(chuàng)辦過一個新安小學，新安小學一位叫郭青的老師到上海來辦事，陶先生便讓郭老師把項蘇云帶到新安小學。抗戰(zhàn)爆發(fā)后，郭青把項蘇云帶到西安，后又帶到延安（1938年7月左右）。

“1938年，郭青老師把我?guī)У窖影矔r，我聽說媽媽（張亮）就在一個月前剛剛到過延安，把弟弟留下來后離開，從此再也沒有人見過她。我也錯失了跟媽媽見面的機會?！薄瓣P于母親的下落，我最近聽到了一個最新說法。去年底，一個記者去訪問公安部的一個老同志，他以前在延安待過，在康生手下參加過一些專案組的審查工作。據(jù)他回憶，他們抓住了一男兩女，懷疑是托派，便找人審查，這位老人家審查的男的被槍斃了，兩個女的被康生下令勒死。他聽說其中一個是項英的夫人，她出賣了瞿秋白。我覺得這個說法是可信的?！?/p>

項蘇云說的這位老同志名叫陳復生，原名陳湖生，1926年參加革命，1931年2月入黨，參加過長征，長期從事黨的保衛(wèi)工作，在延安保安處先任偵察部部長，后又任執(zhí)行部部長。中央文獻出版社出版的《九死復生：一位百歲老紅軍的口述史》就是陳復生的口述。書中說：1938年3月間，延安的陜北公學里來了3名頗為與眾不同的學員，一男二女，男的張醒，已是38歲的人了，身體有殘疾，缺一支胳膊。一個女的30歲左右，雖不是十分秀美，卻也很端莊，從言談舉止可以看出，她的活動能力很強。另一個女的只有20歲的樣子，長得很漂亮。這3人可是有點身份的。據(jù)秘密黨組織的可靠情報反映，張醒是黃埔軍校第六期畢業(yè)生，是托洛斯基派山西分委書記，在山西的公開身份是閻錫山手下的一個軍長；年歲大的女人原是項英同志的愛人，1934年10月中央紅軍離開蘇區(qū)時，將她留在蘇區(qū)堅持斗爭，后被捕叛變，投敵后和國民黨一名特務結(jié)了婚。年輕的女人是胡宗南手下的一個憲兵隊長的老婆。至于這3個人為什么一起來延安，情況不明。根據(jù)這些情報，保安處偵察部（當時的部長是卜魯，陳復生已到執(zhí)行部工作）立即逮捕了這3個人。但在審問時卻出了麻煩，張醒一言不發(fā)，押了他一個月的時間，什么情況也沒了解到。在這種情況下，將張醒交執(zhí)行部審問。陳復生對張醒采取了迂回的戰(zhàn)術，用軟化的方法套取了口供，口供中有一條說康生參加了托派組織。陳復生感覺到此事的嚴重性，于是向上級全面匯報了工作進展的情況和張醒的口供，包括他講的有關康生的問題。這已是6月間的事情?？墒侨f萬沒有想到，康生卻知道了這件事。于是，張醒等3人馬上被秘密處決。

從陳復生的回憶來看，張亮在南昌見到項英后，又返回了延安。因為她自認還是一個革命者，國民黨的牢房沒有銷蝕她的革命意志，丈夫的誤解也沒有讓她丟失對革命的信仰，所以她理所當然地要返回革命的大本營。但是即使在革命者的大本營里，革命者也不是鐵板一塊，純而又純的，于是，她終于在1938年6月被“革命者”革了命。

（責任編輯：徐 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