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蔥
當(dāng)我從電腦桌的角落里扒拉出這堆散亂的,有些破碎的紙張時,我正處于低谷中。內(nèi)心世界潰不成軍,看不見一絲曙光。各種不如意,各種試圖逃離,事實上也不知道該往哪兒去,內(nèi)心荒蕪的人總是找不到未來的方向。
沒錯,如果不是這種種原因,我可能還會把這些紙張上記錄的阿里大環(huán)線騎行日記繼續(xù)拖下去。這些仍然散發(fā)著酥油茶香味的紙片可以帶我回到總是金子般閃亮的西藏,回到每晚在頭燈下蜷縮著酸痛的雙腿記日志的阿里無人區(qū)。
開始并不順利
T222載著我飛快地向拉薩馳去。我在車上仍然困惑著,不安著。5月20號臨時做出的決定,5月23號便踏上西行的火車,又是沖動的出行。年歲的增長并未使我變得更加成熟,倒是沖動的時候越來越多。
從B的描述中了解到,這條線路從未有人騎行過,每天騎行海拔都在4500米以上,碎石路,或者,沒有路……擔(dān)憂很快就被另一種由于刺激感而引發(fā)的巨大興奮代替了。但,內(nèi)心深處卻有一絲更真切的不安,這是極少有的。
騎行阿里之前,我僅有兩次中途騎行經(jīng)驗,而且是國道。阿里騎行生活每一分鐘對我而言都將是全新的體驗和挑戰(zhàn),這與自己的初衷有所偏離。因為這次,我不想玩命,我心有所牽。
準點4點50分到拉薩,陽光炙熱。 L開的客棧在噶瑪恭珠路一個小巷子里,不好找,但我還是找到了。據(jù)說他在拉薩騎行技術(shù)是NO.1,這次負責(zé)給我們四人調(diào)車。
12點半出發(fā)。我一上車騎了幾步就覺得后座行李過重,車頭一偏就連車帶人摔倒在地。我的天,這才出門呀,這路況還好得很啊。北郊上車,從拉薩到阿里的班車要在車上過夜,沒有臥鋪車,各種難受,高反嚴重,難以入眠。迷迷糊糊睜眼時,天已大亮,滿眼黃沙,盡是戈壁。
下午3點半到巴嘎,騎10公里到瑪旁雍措神湖邊的一個村子住宿。5公里上坡5公里下坡,第一次感受高海拔騎行,總的來說還行。就是風(fēng)太大,阻力太強。下坡時,車頭突然搖晃劇烈,當(dāng)時車速太快,沒控制好就重重摔倒在地。上衣左袖全部擦爛,左上臂大面積擦傷。左膝破傷出血,左腳背破皮流血,右大腿內(nèi)側(cè)軟組織挫傷嚴重,腫起饅頭大的一塊。這個地方疼痛最劇烈,肯定嚴重影響明天騎行,車后撥也摔壞。今天才第一天呢,還有幾十天怎么騎???從明天開始將有三至四天手機無信號。而過了霍爾鄉(xiāng)大約10公里,噩夢才開始到來,進入前往亞熱的土路,大北線的開始。依然高反,吃不下東西。
昨晚被疼痛驚醒數(shù)次。早起上藥,大腿未消腫,疼痛依舊?;厝フ{(diào)車發(fā)現(xiàn)前撥壞掉,只能一直用小飛了。大家磨蹭到了10點過才出發(fā)。今天要返回昨天下車的地方,想著都覺得累。我忍著腿痛,放下坡的時候,已經(jīng)有明顯的心理陰影,完全不敢放開速度。
到了加油站,從這里開始,將騎行至少10公里到霍爾鄉(xiāng),在那里補充食物及吃飯。這10公里騎得我痛苦萬分,只有小飛可用,速度起不來,每踩一腳都空費力氣。日頭又大,快崩潰的時候才差不多到了霍爾鄉(xiāng),買了7聽紅牛及一些食物,每人一份魚香肉絲炒面,量很足,面很筋道,很好吃。
從霍爾鄉(xiāng)到滿多門的小路很不好找,當(dāng)?shù)夭孛穸胀ㄔ挼牟欢?,溝通很有問題。從219國道插入滿多門的小道全是碎石路,行李太重,要注意掌握平衡。剛開始坡度變化不大,還能跟上,直到后來上4800多米海拔的營地時,累得大口喘氣,而且坡度陡的時候,控制不好車速,經(jīng)常被迫推車。嗓子完全啞了,最后連話都說不出來。晚上在一處岔路口扎營,睡前大家分析才知道走錯路。
無休止地推車
早起在河邊洗臉,水很冷,洗得我的臉都僵了。今天的騎車爬升很讓人疲倦,三番五次不想騎了。想到這樣的生活還有二十多天都不寒而栗。W今天的狀態(tài)明顯不如昨天,竟然被我追上。P的速度照例很快,騎行約十幾公里后,小路突然斷了,從這里開始推車。P把我的車主動接過去,我推他的車,相對輕松。足足推了13公里才到達5100米左右,時間已經(jīng)是傍晚6點。
我可能體力消耗太大,有點反胃的感覺,晚上沒吃東西 ,只吃了一袋泡椒鳳爪。B和P狀態(tài)良好,吃了飯還到處去玩,探測線路。W說如果這里有寺廟,他都累得想皈依算了。
今天推車用力,傷口再次迸裂滲出液體,加上汗水,又和衣服粘在一起,撕的時候,痛得叫出聲了。W他們就在帳篷外面,我拿出牙刷放在嘴里咬著,然后用碘酒消毒,用云南白藥粉敷上。很吃力的單手上紗布,嘴里咬著牙刷,聲音是沒有,仍痛得我流下淚來。
又是一整天都在推車爬升,翻完一個埡口又一個埡口,很崩潰。腳下的路全是草垛和沼澤,連推車也變得不易。我不知道車與我之間的能量轉(zhuǎn)換究竟幾番。表面上看是我推著車走,車向前滑行的慣性也拉著我前行。車還成了我的拐杖,我必須在草垛子上跳來跳去,以免自己不防水的軍膠陷入沼澤。途中遇見兩頭野牦牛,一見人就停下來,直愣愣地看著我,我小心翼翼地盡量不去驚動它。阿里荒原上的野牦牛權(quán)當(dāng)野獸,會襲擊人的,每年都有牧民被野牦牛頂死。
眼前困難重重,連想法多了都覺得累??偹惆褕嚎诜炅?,但一馬平川的荒原遠遠望不到邊。海拔仍然高高的在5200米左右,沒有路痕,我們只能照著大致方向無休止地沿著山巒間的荒原前行,地圖上顯示的一條廢棄的公路不知去向。
人在5300米左右的高海拔推車時,是根本無暇顧及風(fēng)景的。縱使身處仙境。而且一直被高反、腿傷、饑餓所困,精神上輕松不起來?;脑隙际遣莸樽訆A著碎石,四處還有旱獺和老鼠打的小洞,容易陷車。有些地方勉強可以騎,但是由于高反導(dǎo)致頭痛,每每騎行時被碎石顛得更痛,實在難以忍受,索性還是繼續(xù)推車。
我們四人的距離拉得很遠,我前面是P,能遠遠望見他的身影,我后面是B,但是已經(jīng)看不見他,更別說掉在最后面的W了。這樣走走停停等等,下午4點過,等到B來,大家商量了一下。決定由我和P先去找地圖上那條廢棄公路,只要沿著公路走,就能很快到達一個村子,不用等他和W。我們已經(jīng)在5200米海拔的無人區(qū)推了三天的車了,食物快沒有了,沒有補給的后果是很嚴重的。
就這樣,四人的距離越拉越遠,我自己快到極限了,覺得身體非常疲勞,而且是休息一會也恢復(fù)不過來那種。
原來到亞熱鄉(xiāng)的計劃是兩天時間,事實上從GPS和地圖上看,我們用了三天,現(xiàn)在離亞熱仍有70多公里的路程,并且還不知道路在哪兒。這里在很久很久以前是有牧道的,走的人越來越少,就沒有路了。我和P的距離也拉得很遠。他的車幾乎沒有負重,只能遠遠看見一個小紅點。更多時候看不到他,更看不到后面的W和B。打開GPS顯示有山村小路距離我目前位置的直線距離只有1.7公里,高原上視線極遠,卻怎么也沒看見那條路。失去了目標,而且看不到方向是件很可怕的事,讓人焦慮不安。
更多的時候是我一個人在推車,我的靈魂跳出身體俯瞰著在大荒原上這個小小女子埋頭苦推的身影?;脑芗澎o,這是一種想象出來的寂靜。雖然有蟲鳴,有偶然掠過的鳥叫,還有躲藏在暗處的野獸的低吼。我有些害怕,所有同伴都在我視力所及范圍之外,假使突然竄出一頭野獸把我叼走也是不得人知。
我癡癡地幻想被一陣若有若無的貌似馬達的聲音打斷。這來自現(xiàn)代世界的聲音在荒原上顯得非常突兀,哪怕聲音很微小也被我捕捉到了??纯幢恚藭r下午6點多,我抬頭尋找聲音來源,竟遠遠看見緊靠左邊山巒底部有物體快速移動,很像摩托車。P的紅色身影距離左邊山巒更近,他的身影停頓了一下,然后就看見P揮手并呼喊。
真的是摩托車!真的不是幻覺?。∧菞l傳說中的廢棄的小公路竟一直靠著山根的,我們總在兩側(cè)山巒的中間坦地前行,當(dāng)然看不見這條公路。騎摩托車的顯然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人,而且是騎單車的人。老遠看見他停下來原地不動很久,似乎在猶豫,然后才向我們駛來。
一輛摩托車,兩個藏人,開車的叫白瑪。都不懂漢語,我們連說帶比劃地溝通,很吃力。太陽開始落山,山谷間的風(fēng)大起來,沒有任何可躲避之處。B和W仍然不見蹤影。和白瑪協(xié)商好,以250元的價格把我們四人全接到他家去。白瑪先送我和P去25公里之外的家,然后再開回來接W和B,以及四輛單車。白瑪開摩托車極為狂野,我不禁在心中默念六字真言保佑平安。
冷到極致的病痛
白瑪家有兩頂帳篷,很大一家子人,看稀奇古怪一樣地看著我們。給我們吃煎餅和糌粑,還有酥油茶,我總算活過來了。接W時,白瑪臨時起價要漲到300元,這時候還有誰顧得上呢。
B不愿到帳篷里,獨自在山里扎了營。和白瑪本來說好20元每人,吃住全包,臨到頭他又漲到30元每人。我的裝備睡袋放在單車上沒有拿下來,也沒法取隱形眼鏡,眼睛疼痛,心里很壓抑。起身,披了件毛氈默默坐在帳篷外面看月亮、羊群和牛群。有一瞬間甚至想提前結(jié)束這次騎行。
晚上,P要把睡袋讓給我,我堅持沒有要。只向藏民借了二件毛氈身上裹一件,腳上裹一件,睡在稻草上面,晚上冷得一宿沒睡著。幾次起來嘗試著用干牛糞生火,卻始終不會。心里悲涼,披著毛氈走出帳篷。滿天繁星,草原上很亮堂。旁邊散落著羊群和牦牛群。
我見羊群毛絨絨擠在一起,心里一動,擠到羊堆里去睡覺應(yīng)該還暖和些吧?于是躡手躡腳跟作賊似的往羊堆跟前湊,結(jié)果羊認生,我一靠近它們就四處散開。我再看看牦牛群,始終沒這個膽子跟它們擠一起睡覺。罷了罷了!
在帳篷外坐到凌晨3點,風(fēng)太大,偏頭痛發(fā)作,渾身也漸漸發(fā)冷,似乎生病了。我趕緊回帳篷蜷縮著身體發(fā)著抖一直挨到早上6點鐘,看見主人家的帳篷冒煙了,我強撐著身體走進去,不管他們聽不聽得懂漢語,也不管他們樂不樂意,對著其中一個老阿媽說:“阿媽,我冷得受不了了,讓我烤會兒火,在這里睡一會兒吧?!闭f完就又冷又困一頭栽到他們中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漸漸意識復(fù)蘇,只感到身體開始暖和起來,眼簾也漸漸有光透入。用力睜開眼,太陽熱烈地照著我。模糊中看見一位藏族少婦裊娜地走近我,拍拍我的屁股,微笑著指指外面的太陽,我猜她的意思可能是叫我出帳篷曬曬。可我此時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全身無一處不痛,耳朵里嗡嗡直響,眼睛腫得只能開一條縫,頭部的疼痛尤為劇烈,應(yīng)該是發(fā)燒了吧。我虛弱地對她擺擺手,指指頭,做出痛苦的表情,意思是我病了。
繼續(xù)昏睡……又不知道過了多久。覺得腦袋被一雙熱乎乎的手托了起來,隨即鼻子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我微微張開眼,看見老阿媽滿是皺紋的臉在我眼前晃動。她一只手托著我,另一只手里端了個盤子,盤子里燃著一塊不知道什么動物的骨頭,她用那燃燒骨頭發(fā)出的煙湊在我鼻子跟前熏來熏去,然后用它在我腦袋四周繞著圈地熏,嘴里還念念有詞。我渾身沒力,連問的力氣都沒有,只有任她擺布。
我此時病得半死不活的,但那點好奇心仍然鮮蹦亂跳地拼命叫囂著,眼前這場景真像神秘的巫術(shù)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少頃我竟然覺得好多了,頭也不那么痛了。老阿媽任我倒在草墊子上又睡了一會兒,直到P叫我。他和W要去和白瑪商量把其余自行車拖回來,200元兩輛車,我留在這里守著物品。正好繼續(xù)躺在帳篷里休息,其間只有一條藏狗不時進來瞧瞧我。P不一會兒就回來了,說和B約好在前面路上的第一個村莊聚合。
別無選擇只有上路
眼看快中午了,前面的村莊不知道還有多遠的路要騎,我掙扎著起來收拾。悲哀地發(fā)現(xiàn)騎行手套不翼而飛,自行車上裝置的強光手電連同手電座子沒了,水壺也不見了。罷了,我也沒有精力去尋找,出發(fā)吧。
沿著河邊推車100米就能看見距離我們1.3公里的簡易公路。我們在河谷里垂直上升高度至少有70米。W明顯垮掉了,蹣跚著落在最后。我生著病,強撐著,每推六七步就停下來趴著車架大口喘氣。遠處放牧著100多頭牛羊,散落在青翠的草甸上。毫無興趣欣賞如此美景。我們這只老弱病殘隊伍就這樣緩慢地在草原上移動。
在簡易公路上一直遠遠看著我們的牧人跑下坡,好心地幫我把自行車推上簡易公路。我挺欣慰的,現(xiàn)在這副模樣還能被別人認出是女人。P分了一塊壓縮餅干給他以示感謝,不是什么好東西,卻是我們唯一的口糧。好了,這路勉強可以騎車,一路下坡倒很省力。W在中途又狠狠地摔了一跤,也許跟他體力不支有關(guān)。很快就到了第一個村莊,按和B的約定,我們在這里匯合。問了好幾家牧民,都說沒看見有個騎車的打這兒經(jīng)過。我們料想B可能還沒有到,那就等他吧。
在這里,隨便走進一家?guī)づ穸紩艿矫利惖呐魅说臒崆榭畲?。熱騰騰的酥油茶和香噴噴的烙得金黃的煎餅子,不要1分錢。我們用拍立得拍照片送給他們,他們很喜歡。爐子里的火燒得旺旺的,暖和著,想到昨晚的遭遇像惡夢一樣。 一直等到下午6點也沒見B的身影。我們覺得不太對,挨家挨戶的去打聽,才知道他在三小時之前路過這里往前走了,可他為什么不按約定好的等我們呢?容不得仔細多想,我們?nèi)酥缓昧⒖虅由砣プ汾s。
還好,基本是一路下坡不費太大力氣,一直騎到晚上8點仍然沒見到B。路上經(jīng)過了幾個更小的村子后就一直是沒有人煙的荒山。山勢上升,氣溫開始下降。經(jīng)過數(shù)條小河流,我的鞋襪都濕了,很冷。我的病沒好,今天體力消耗很大,大段的路開始下車推行??斓酵砩?點的時候,面前一條冰河擋住去路,冰上面有數(shù)條溝壑,有陷得很深的車轍。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風(fēng)狂大得不成樣子。今天是無論如何趕不到有人煙的地方了,我和P的體力也都到了盡頭。包里只有十張快過期的油煎餅,最要命的是兩個帳篷全在B的車上。我看著這似乎永遠也走不出去的大山,心里絕望極了。今夜不知將如何捱過,會不會凍死在這山谷中?
P說,我們車上有兩條草船,可以臨時用來遮風(fēng)將就一晚上。本來我對這船沒抱什么希望,但當(dāng)草船搭建好以后,鉆進去那一刻,簡直未曾想到會有這么舒適,我立刻就不想動彈了。草船的船倉表面是一層厚厚的PVC材料的蓋布,效果就跟單人帳篷一樣。
接二連三的有驚無險
醒來,我看看時間不早了,掙扎著起來收拾物品。把W叫醒,W顯得非常疲勞,說讓我先走。我只得說,那你好好在這里休息,到了村子我們就找車過來接你。收拾妥當(dāng)后,獨自離開。氣喘,腳沒力,繼續(xù)推車。冰河上有道很深的冰裂縫,差點連人帶車地掉進去。過了冰河就是上坡,連綿不絕的上坡。我拼盡全力也只贏得蝸牛般的速度。土路遠遠延伸到前面一座高山的埡口,心里暗自揣測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上到那個埡口。我數(shù)著步子,每推三步就不得不歇口氣。
天氣變了,陽光隱去,刮大風(fēng),有雪飄下來。看看表,12點半,有點著急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情況,離最近的村子有多遠,B在哪里,P在哪兒,W起來沒有。這些問題在我腦子里一片混亂,焦急不堪。這時陸續(xù)有越野車和摩托車從山上下來,我攔住其中一輛問情況,對方告之有個騎自行車的(估計是P)已經(jīng)翻過埡口了。我大吃一驚,他的速度太快了。P的車無任何負重,在盤山路上可以直接插直路上去,土路之間全是碎石亂石,像我這樣的負重車根本無法推近路,只能跟著盤山路繞行,極為惱火。
我和P之間的距離不知拉開有多少小時,依W的身體狀態(tài),根本不敢想象他什么時候能上到埡口,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快速度追上P,我決定找機會搭車。車最終是搭上了,卻不料遇上色狼,好在有驚無險,躲過一劫。等我連滾帶爬地上到埡口時,可以用氣若游絲來形容當(dāng)時的狀態(tài)了。也許我的確被這個意外嚇壞了,根本不敢休息,騎上車就飛快往山下沖去。全是之字形的山路,路陡,彎急,摔了無數(shù)跤,還有兩次跳車,差點沖下懸崖,把自己又嚇著了,以毒攻毒的效果才讓自己總算平靜下來。
好不容易下了山,我心急火燎地拼命往前趕路。轉(zhuǎn)過一個彎,前面是個小土坡,兩條黑色藏獒一左一右守在路兩邊向我狂吠,還作勢撲過來,這時根本別指望還有其他人經(jīng)過。今天太不順利了,一大早和P吵架,又差點掉進冰裂縫,在山上絞盡腦汁和色狼周旋,現(xiàn)在連這兩只狗都要欺負我。我又氣又委屈,終于爆發(fā)了,把車往地下一丟就對著那兩條狗嚎啕大哭。
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其中一只立即停止吠叫,轉(zhuǎn)頭就走,另一只也跟著站起來,好像很不甘心地一邊跟著走一邊回頭對我叫。我眼淚一下子就沒了,但哭聲不敢停,怕它們又回來。只能張著嘴一邊對它們干嚎,一邊推著車慢慢經(jīng)過它們。等到轉(zhuǎn)彎看不見它們了,騎上車就拼命蹬。心里想今天是怎么了?勸退色狼,哭走藏獒。
天氣在下午竟然好轉(zhuǎn),途中的風(fēng)景迷人,色彩深厚而艷麗,層次分明。光線透過云層投影在大地上,明暗瞬息萬變。途中遇到開車師傅,我上前問路,他告訴我,最近的鄉(xiāng)離這里還有40公里。我隨身行李中除了睡袋再無一物,也沒有照明工具,如果天黑前趕不到鄉(xiāng)里,后果也不堪設(shè)想。心里為恐懼所驅(qū),拼了老命地騎車也不覺得很累。
不知道騎了多久,在四周的景色由戈壁變?yōu)槠皆瓡r,遠遠看見一輛越野車飛馳而來,車后掀起漫天的飛塵。路不寬,我跳下車,推到路邊欲讓它先過。突然見副駕位置伸出一只手向我打招呼,我奇怪地定睛一看,竟然是B??!
原來昨天他連夜騎車至11點才到達前面的亞熱鄉(xiāng),原計劃之一是在卻藏鄉(xiāng)休整,不知道卻藏鄉(xiāng)并不在我們騎行的路線上。我讓B趕緊去接W,我估計他這會兒還在翻那座大山,B非要拉我一起接W,只得上車。哪里知道,這一開回去就一直回到昨天我們扎營的那個地方才見到W,他還睡在草船里一動不動的。W見到我們一臉苦笑說:“幸好你們來接我,我已經(jīng)完全放棄了,一直躺在這里望著天數(shù)烏鴉?!?/p>
幫W收拾好裝備,那條必過的冰河開始融化,冰變軟,車輪打滑。我們幾個人花了2個多小時鋪墊沙石才得以順利通過??偹愕竭_亞熱鄉(xiāng),手機有信號了,各種報平安。在一家叫做崗的斯的餐館吃炒面,要了幾份蔬菜。
好了,今天應(yīng)該是5天來的第一個好覺。好好睡吧。
夢里自己行走在一條似曾相識的街上,頭頂?shù)臉淠鞠窈@艘话愠穬膳藻藻疲谄届o安寧間我依稀感覺到那個叫做時光的東西。
朝夕落夢間,我已獨自上路走了那么遠。我忘掉所有那些“不可能”的借口,去堅持那一個“可能”的理由。
忍過寂寞,前面是片蔚藍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