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應(yīng)(四川)
老冉一早醒來,忙拿起鏡子來照,心中想起昨晚做的噩夢,夢見自己完全變成了一個女人:長頭發(fā),花裙子,胸部、嗓子全都變了。還有,還有下面那個 “東西”也變了。想到這里,老冉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下面那個 “東西”,這才是男女根本的區(qū)別??尚疫€在,老冉放下了心。不,怎么軟條條的,這不是名存實亡嗎?他想起這幾年來這 “東西”應(yīng)有的功能在走下坡路,不能行使自己應(yīng)有的職能時,心里慌起來。
“這是怎么搞的,怎么變了呢?”老冉自言自語地說。
聽見這音調(diào)老冉更覺不對頭,怎么是女人的音調(diào)?怎么自己是這聲音呢?記得參加工作的時候自己的聲音是很洪亮的,每次接到一個電話,自己只喊了一聲,樓下樓上全都聽見了。
“部長接電話!”
“你這個人怎么搞的,小聲點行不行,哪像個機關(guān)干部?!辈块L批評后又和氣地說道, “小冉啊,以后要學點涵養(yǎng)?!?/p>
涵養(yǎng),什么涵養(yǎng),從此自己的聲音不知怎么變了。老冉想到這里,有意識地清了清嗓子, “哎”地叫了一聲。怎么不對,這嗓子就像那戲劇里的 “太監(jiān)”、“公公”,細聲尖氣,不男不女的。再看鏡子里的自己確實有點像太監(jiān),白而帶腫的皮膚,眼瞼下垂。老冉邊看著鏡子邊用手摸著臉上,摸到下巴,忽然又發(fā)現(xiàn)怎么沒有胡子了?本來自己就生有胡子嘛!邊想邊把自己年輕時的照片翻了出來。哎!多壯實的小伙子,嘴上明明有胡子,這胡子才是男性的美,胡子到哪里去了呢?想起來了,那是被人刮了:接錯了一個電話——刮;抄錯了一個字——刮;放錯了一樣?xùn)|西——刮;穿了一件時新的衣服——刮;說錯了一句話——刮;如大批判,還得找出根子,連根拔掉。就這樣幾刮幾不刮,連胡子都沒了,當然就長不出胡子來。老冉看著這照片,越覺有胡子多帥,還有肌肉硬邦邦的,多健美。那時人到二十五,肌肉鼓鼓的。老冉下意識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全是泡泡肉,完全松弛了。
肌肉,這肌肉又到哪里去了呢?想起剛參加工作的時候,身體多棒,真是坐像一口鐘,走路一陣風。哎,別說這走路了,老冉就在這走路上出了問題。每當在辦公樓上 “咚,咚,咚”地來回快步行走時,科長總是說: “小冉,你這娃兒,從這間屋到那間屋才幾步路,你都要跑,鬼給你追起來啦,以后學斯文點?!睆拇死先阶呗房偸前氩桨氩降刈?,沒有一點聲音,連螞蟻都踩不死的。
總之,不管從現(xiàn)象還是從本質(zhì)來說,老冉已覺得自己確實性變了。在上班的路上,他不自覺地觀察起別人來。在機關(guān)一般是不正視別人的。老冉走得不快不慢,面帶笑容,微低著頭,用余光注視著旁人,這是機關(guān)人員最佳姿態(tài)。一次科里開民主生活會,有人提意見: “小冉同志,平時目中無人,見到人都不招呼,不尊重領(lǐng)導(dǎo),沒有群眾觀點。”從此老冉經(jīng)過十年如一日的操練,終于練出合格水平。他就這樣微低著頭,用余光掃著旁人,一見人不管認識不認識就似笑非笑地點著頭。有人說他像雞啄米。時間在他的臉上留下了痕跡,即使沒有笑,看上去也有幾條笑紋。今天,老冉不斷點著頭,用余光注意著旁人:科長、局長、部長,不看則已,一看大吃一驚!哎呀,怎么都有點像女的,沒有胡子,白皮膚,說話女人音調(diào),不少人還挺著肚子,像懷了幾個月的孕婦。
來到辦公室,老冉習慣性地抓起報紙來翻,看報是假,偷偷地觀察對面科長是真??崎L也不長胡子,好像很早就沒有長胡子了,平時人家說他是 “二等”(這是對帶有女性習慣動作的男人的尊稱)。他天天在吃什么藥呢?老冉用看報紙的余光偷看科長桌上的藥瓶,這不是電視里天天宣傳的 “壯陽丸”嗎?什么 “陽虧精損,肝腎不足,筋骨疲軟,耳鳴嗓變,為男性最佳良藥”??磥硭茸约翰〉迷?,病得深。這 “壯陽丸”有功效嗎?老冉也想試一試。不,如果有功效的話,科長就早見效了,看來也沒有什么效果,會不會是心理的問題呢?老冉邊想邊跑到圖書室去,翻起 《心理學研究》的刊物來。怎么,居然有一篇 《論機關(guān)干部的性變》的論文,文章用弗洛伊德的心理學理論,什么性對象、性變態(tài)、潛意識、下意識,什么主體、客體、異化,又從封建社會的官僚制度、君臣關(guān)系談起,簡直把人的頭都要看暈,反正這已用科學的理論論證了,反正自己,不,大家都性變了。想到 “大家”,老冉心中終于有點安慰,因為在西方是“我比你強”,在東方則是 “大家一起,不許你比我強,為心安理得”。
晚上,老冉無論如何也睡不著覺,便看起足球來。自從不愛體育活動以來,也從不看體育節(jié)目,但今天卻看起足球比賽來了。
“快!”老冉用手在空中揮動著,興奮地大喊起來。
“哎呀!”老冉忘形地站了起來,用腳蹬地。
“好球!”老冉連人帶椅仰翻過去。
全家人驚愕,怎么回事?變了,又變了!老冉忽然興奮地叫道: “球!明天買球,男人的球!男人的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