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均

單看詩題，這首《太陽穿過白樺樹叢》是一首寫景詩，其主體應(yīng)是白樺樹。但通讀詩篇后，發(fā)現(xiàn)內(nèi)容無一處點(diǎn)到白樺樹，點(diǎn)到的卻是“黑色樺樹”。這與詩題形成一種乖離現(xiàn)象。于是，我就有了一個疑問：是詩人的疏忽，還是詩人有意為之？我想，應(yīng)是后者。但又作何解釋？

詩題就是整首詩的抒情對象的大背景——有太陽穿越，有列維坦的白樺樹，且以白樺樹為主，當(dāng)然也有黑樺樹。我們知道，樺樹種類多，有白樺樹、黑樺樹、紅樺樹、灰樺樹、黃樺樹，另外，還有碩樺樹、岳樺樹、垂枝樺樹、高山樺樹、沼澤樺樹、矮人樺樹。黑樺樹在一片白樺樹中更醒目，更突出。詩人沒有在詩中正面寫白樺樹，而直接寫黑樺樹，以寫黑樺樹來寫所有樺樹，當(dāng)然包括白樺樹。這里，詩人使了一個巧勁——以點(diǎn)帶面，以黑襯白，卻收到事半功倍之效。這或許就是詩人處理詩題與內(nèi)容的“匠心”，也說不定。

在這首詩中，詩人凸顯了畫面的強(qiáng)烈的視覺效應(yīng)，注重動與靜的結(jié)合。有“長得五顏六色”的田塍上的螽斯，有“趕路”“日夜說起海、海底發(fā)光的街市”的河流，有“因你而像個男人”的沙漠，有“把金幣撒落在你午禱的書上”的太陽，有“不言不語”“輪流跟在野麂后邊”的農(nóng)人、獵人和馬匹，有“匍匐在你的腳髁，安靜如守夜人”的曠原上的百草和虺蛇，有“正在開放”的薔薇。動物、植物，還有人，筆觸細(xì)膩，物象生動，色彩鮮艷。天上，地下，層次分明，空間感強(qiáng)，境界闊大。

整個畫面的背景就是“年輕的樺樹”“黑色樺樹”“我的樺樹”，詩人將其比作“大地的美婦”。這“大地的美婦”就是詩人的傾訴對象，如“年輕的樺樹，樺樹，/ 我看見田塍上螽斯擅自在家鄉(xiāng) / 長得五顏六色”，“樺樹，黑色樺樹。大地的美婦 / 沙漠因你而像個男人。/ 你因大荒，俘擄為我蒼白寡欲的情人 /我的憂傷”，“黑色樺樹，樺樹，/ 我聽見薔薇正在開放”。詩人飽蘸濃烈的情感，向“黑色樺樹”傾訴衷腸，如泣如訴，如怨如慕，非常感人。有了抒情的對象，詩人就可以娓娓道來，自如揮灑。

詩中只有一處直接描寫樺樹——“恬恬笑得，樺樹，/ 仿佛手持眾生蕓蕓的宇宙”，這是關(guān)鍵，終于明白詩人為什么要以樺樹為自己的抒情對象。原來我們“眾生蕓蕓的宇宙”在樺樹手中。樺樹，靜觀自然萬物，看盡風(fēng)云變幻，看盡人世滄桑，就像智者不言，卻掌握著宇宙的奧秘。這是人與自然的相互觀照，參悟自然，也是參悟人生。整個畫面，既生機(jī)勃勃，又蒼涼幽美，透露著深深的憂傷之情。

詩人普冬本身就是一個畫家，在詩中對畫家列維坦的畫就有了他獨(dú)到的理解和詮釋。此前，相信很多讀者會像我一樣誤讀，以為列維坦是一個地名，是詩人到過列維坦，見到太陽穿過列維坦的白樺樹，或者詩人根本就沒到過列維坦，也沒見到白樺樹，只是見過列維坦和白樺樹的圖片而激發(fā)起詩情。列維坦和白樺樹不過是詩人詩情的載體而已。

其實(shí)，這種誤讀，不失為一種美麗的誤讀。

詩歌的閱讀，總是充滿著誤讀，而誤讀使詩歌的解讀有著無限的可能?；蛟S可以這樣說，誤讀也在不斷豐富著詩歌的內(nèi)蘊(yùn)。正讀，要求讀者有豐富的知識與閱歷。即使正讀，也不一定就是正解——作者的真正意圖，有時甚至完全相左，而這種情況時有發(fā)生。這也許就是詩歌閱讀的奧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