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然
(哈爾濱師范大學文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25)
余華是浙江省海鹽人,籍貫為山東。1960年出生于浙江省杭州市,隨后又跟隨父母遷居到海鹽市,繼而定居。因父母都是醫(yī)生的原因,余華也克嗣良裘,走上了醫(yī)生這條道路。后來他又棄醫(yī)從文,加入了縣文化館和嘉興的文聯(lián),以筆為箭,步入文壇,創(chuàng)作了許許多多的作品,對當代有著很深的影響。
余華從1984年開始發(fā)表小說,作為中國大陸先鋒派的代表人物,和他一樣著名的還有格非、蘇童等人。著有短篇小說集《十八歲出門遠行》等,長篇小說《活著》、《兄弟》、《許三觀賣血記》。其作品被翻譯成英文、德文、法文等多國文字在國外出版。其長篇小說《活著》和《許三觀賣血記》同時入選百位批評家和文學編輯評選的“20世紀90年代最具有影響的十部作品”。
20世紀90年代之后,余華經(jīng)歷了一次明顯的創(chuàng)作轉(zhuǎn)型,陳思和先生用“從先鋒向民間的轉(zhuǎn)向”來概括余華的思想突變?!皬?0世紀80年代的極端‘先鋒’寫作,轉(zhuǎn)向新的敘事立場——民間的立場”。
余華小說前期,著重于描寫人的陰暗面,挖掘人性內(nèi)心深處的冷漠、冷血。表現(xiàn)了人生存的一種反人類的一面。他善于用冷酷的筆觸,冷靜又深刻地剖析人性,并在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尋找一種無我的敘述方式。而這種創(chuàng)作手法也表現(xiàn)了一種“冷酷”和“殘忍”的敘事風格。他的小說以冷靜的筆調(diào)描寫死亡、暴力和血腥,并在此基礎上揭示人性的冷酷和存在的荒謬。
在后期,余華小說的風格從先鋒的尖銳鋒利,漸漸轉(zhuǎn)成溫情路線,多多少少有些許悲天憫人的情懷。雖然仍是探討人生存狀態(tài)的這一方面,但其中的苦難意識仍很強。在平淡無奇的敘述中卻傳遞著一種中國亙古不變的隱忍力量。
余華的作品中蘊含著一種大的哲學思想。人在苦難中不是憤怒、不是嘶吼,而是隱忍。在余華作品中這種前期作品的冷漠、血腥和后期作品溫情的交織,形成了一個當代先鋒派中獨特的存在。在這樣一種對人的生存狀態(tài)下的探究有一種更為深刻的思考。
1.社會因素
20世紀90年代,知識分子精英們的理想和社會熱情受挫,對社會、對人生的關注減弱。人們逐漸對知識分子沒有商業(yè)實利作用的話語方式失去興趣,純文學的地位一落千丈。這促使著余華轉(zhuǎn)型。
2.關于受眾
20世紀80年代以來,余華無序而零散的敘事方法和顛覆倫理道德的故事以及其中充斥的血腥暴力,使大部分讀者難以接受。
3.關于余華本人
隨著年齡的增長和閱歷的豐富,余華對世界的理解發(fā)生了變化。余華意識到“作家的使命不是發(fā)泄,不是控訴和揭露,他應該向人們展示高尚”。余華放棄了先鋒姿態(tài),以寫實手法來敘述一個個小人物的生存故事,宿命的觀念并沒有發(fā)生多大改變,但超然的和平取代了絕望的痙攣。余華隨著寫作技巧的成熟,開始擺脫西方文化的影響,創(chuàng)造了諸如福貴一般的真正的中國人的形象。他小說里的苦難和宿命觀并沒有改變,苦難主題有了生命意識,有別于其前期創(chuàng)作中那種與暴力相伴的深深絕望,我們在其小說里讀出了希望。
皮皮不斷掐堂弟的喉管, “享受著那爆破似得哭聲”。
“皮皮趴在那里,望著這攤在陽光下亮晶晶的血,使他想起某一種新鮮的果醬?!?“他感到水泥上的血很粗糙,不一會舌頭發(fā)麻了,隨后舌尖上出現(xiàn)了幾絲流動的血,這血使他覺得更可口……”
那個胸外科醫(yī)生在山崗胸筋交間處兩邊切斷軟骨,將左右胸膛打開,于是肺便暴露出來,而在腹部的醫(yī)生只是刮除了脂肪組織和切除肌肉后,他們需要的胃、肝、腎臟便歷歷在目了。眼科醫(yī)生此刻已經(jīng)取出了山崗一只眼球??谇豢漆t(yī)生用手術剪刀將山崗的臉和嘴剪得稀爛后,上額骨和下額骨全部出現(xiàn)。
“那過程十分簡單,鐮刀像是砍穿一張紙一樣砍穿了我的皮膚,然后就砍斷了我的盲腸。接著鐮刀拔了出去,鐮刀拔出去時不僅又劃斷了我的直腸,而且還在我腹部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于是里面的腸子一涌而出。當我還來不及用手去捂住腸子時,那個女人揮著一把鋤頭朝我腦袋劈了下來,我趕緊歪一下腦袋,鋤頭劈在了肩胛上,像是砍柴一樣地將我的肩胛骨砍成了兩半。我聽到肩胛骨斷裂時發(fā)出的‘吱呀’一聲,像是打開一扇門的聲音。”
1992年刊載于《收獲》。
榮獲獎項:臺灣《中國時報》十本好書獎;香港《博益》十本好書獎;意大利格林扎納·卡佛文學獎。
《活著》的寫作動機如下:
余華:“我聽到了一首美國民歌《老黑奴》,歌中那位老黑奴經(jīng)歷了一生的苦難,家人都先他而去,而他依然友好地對待這個世界,沒有一句抱怨的話。這首歌深深地打動了我,我決定寫下一篇這樣的小說,就是這篇《活著》,寫人對苦難的承受能力,對世界樂觀的態(tài)度。寫作過程讓我明白,人是為活著本身而活著的,而不是為了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著。我感到自己寫下了高尚的作品。”
福貴經(jīng)歷家人的死亡:
福貴他爹的去世—— “我爹嘿嘿笑了幾下,笑完后就閉上了眼,脖子一歪,腦袋順著糞缸滑到了地上?!?/p>
福貴母親的死—— “家珍告訴我,我娘死前一遍一遍對家珍說‘福貴是不會去賭錢的’……可憐她死的時候,還不知道我在哪里”。
有慶之死—— “抽血的是個烏龜王八蛋,把我兒子的血差不多都抽干了,有慶嘴唇青了,他還不住手。等到有慶腦袋一歪摔在地上,那人才慌了?!?/p>
鳳霞之死—— “我的一雙兒子都是在生孩子上死的,有慶死在別人生孩子,鳳霞死在自己生孩子……”
“苦根四歲那年,二喜死了。二喜是被兩排水泥夾板夾死的……可丟命的只有二喜一人……誰都沒看到二喜在里面,只聽他大喊一身:‘苦根?!?/p>
《活著》一書可以分為兩個敘述視角層:第一層中的“我”是去民間采集歌謠的采風人,也就是整個故事的敘述者,因為有采風人的存在,才有了故事的第二敘事視角層;第二層中的“我”即福貴,在這里福貴以主人公和自己故事敘述者的雙重身份,感慨萬千地講述了自己一生中的苦難和幸福。老福貴倒敘著回放人生,極大地削弱了歷史的壓迫感,陳年往事再由第三者娓娓道來,一切都顯得淡然而灑脫了??此崎e談的筆調(diào)帶我們完成了對福貴一生淡然坦然的詮釋。
《活著》中的生存意識:老祖母為我唱《十月懷胎》,“當我望著到處都是充滿綠色的土地時,我就會進一步明白莊稼為何長得如此旺盛”。渺小的個體和家庭在人世間經(jīng)歷生生死死,死別生離。雖然痛苦,但人必須堅定地走下去,個體的喜樂悲愁對于一個宏大天命的走向是無礙的,而個體雖滅卻在自覺與不自覺之中成全了生命的延續(xù),這很類似于物理學中的能量守恒。福貴的命運告訴人們。人生所有的一切都是浮云而已。最后,福貴將那頭老牛取了跟自己一樣的名字,其實人只是一種存在,它和世間萬物一樣并無意義,我們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就像余華自己所說:“作為一個詞語,活著在我們中國的語言里充滿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來自于叫喊,也不是來自于進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賦予我們的責任,去忍受現(xiàn)實給予我們的幸福和苦難,無聊和平庸?!闭孔髌冯m然描寫了很多人的死亡,卻始終在教導人們該如何堅強地活著,活著就要有一種持久不衰的信念。
從余華前期作品中的冷血無情到后期作品的溫情有加,余華一步一步加深了對生與死的理解。那種在苦難中堅強地活著、看淡世間一切的超脫淡然的態(tài)度,在人的生命仍無法保障的今天更顯得十分可貴。
[1]余華.活著[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4.
[2]余華.現(xiàn)實一種[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4.
[3]余華.死亡敘述[J].上海文學,198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