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悠然

明朝永樂年間，皇帝朱棣突發(fā)怪病，太醫(yī)們使盡渾身解數(shù)，也沒找到病因所在。為了避免引起朝中上下的恐慌，對外只宣稱皇上龍體欠安，暫不臨朝。

正當宮中上下束手無策之際，太醫(yī)王全德向朱棣稟報了一件事。原來一年前，京營殿帥李文志曾經也得了一種怪病，后來，這李文志不知從哪找了位妙手神醫(yī)，居然痊愈了，過后也有人問他是被誰所救，他總是一笑而過。如果能找到給李文志治病的那位神醫(yī)，朱棣的病不就有救了嗎？

朱棣聽完，連忙派人宣李文志進宮。當王全德向他說明朱棣目前的身體狀況，要他趕緊找那位神醫(yī)進宮的時候，李文志低頭不語，過了好久，才開口道：“陛下，不是微臣抗旨不遵，實在是無法找到那位神醫(yī)，因為那位神醫(yī)不是凡人，而是位神仙?。　?/p>

事情要從一年前說起。當時李文志身患重病，找遍名醫(yī)都沒有治好，只好躺在府里等死。這一天，下人前來稟報，說外面有一個道士求見，聲稱能為他治病。李文志想，與其等死，多一個人看看也無妨，便傳令讓那道士進來。

道士進了屋，屋里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大家沒見過這么丑的老道，面目猙獰扭曲，冷不丁一看，真以為大白天撞見了鬼。

道士待所有人都退出后，來到李文志近前，托起他的左手，看了看，說：“將軍掌上的生命線很長，但中間卻是斷開的，說明將軍本是長壽之人，但要經歷一次應劫，如果能度過這次劫難，必能長壽！”

李文志點點頭，問道：“請問仙長，我的病可有辦法醫(yī)治？”道士笑道：“易如反掌！”然后從隨身包裹里掏出一把小刀，在李文志的手掌上劃了幾下。過了一會兒，道士停下來說：“好了，我已用‘修命刀，將你的生命線修通，將軍已痊愈！”說完，打開房門，飄然而去。這時的李文志，感到神清氣爽，再無病痛之感。

講完事情的經過，李文志說：“陛下，當時那位道長走的時候，也沒留下名號和住址，臣也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啊！”朱棣嘆道：“寡人無福，不能得神醫(yī)相救了！”說完，潸然淚下，旁邊人也唏噓不已。

出了皇宮，回到家后的李文志心情沉重，朱棣是有道明君，待自己也不薄，自己何嘗不想幫他，只是……想到這兒，他一咬牙，自語道：“陛下，休怪臣無情，龍體能否痊愈，就看陛下的造化了！”

突然，院子里一片嘈雜，李文志出了屋，只見幾名大內侍衛(wèi)站在院子里。李文志忙問怎么回事，為首的侍衛(wèi)高聲喊道：“李文志，你欺君罔上，該當何罪？”李文志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他很快鎮(zhèn)靜下來，反問道：“此話怎講？”為首的侍衛(wèi)冷笑一聲，拿出一幅畫，遞給李文志，說：“你自己看看吧！”

李文志接過畫來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立馬低下了頭。

這幅畫是六皇子出世后第一百天，由御用畫師畫的百日圖。當時宮中有個傳統(tǒng)，就是皇子出世以后，要在百天時畫一幅畫，上面不但要畫上皇子，也要由皇上信任的兩位大臣在畫的兩側印上自己的掌紋，以示自己不僅效忠當今皇上，也會效忠皇子。

這張百日圖是三年前繪制的，上面就有李文志左手的掌紋，從掌紋上可以清晰地看出，李文志的生命線并無斷開之處，看來，所謂“神仙修通生命線”的故事，完全是他編造出來欺騙皇上的。

李文志被帶到朱棣面前，朱棣要他立刻說出那位神醫(yī)的下落，可饒他欺君之罪，否則定斬不留。李文志跪在地上，哭道：“陛下，那位道長是用針灸和藥術救的微臣，而不是用的什么‘修命刀。不過那位道長臨走時跟我說過，讓我不要對別人透露他的名號和住址。如非要微臣說出那位道長的下落，臣寧求一死！”

朱棣冷笑道：“你也太小看朕了！”說完，朱棣下旨將李文志收押，并貼出皇榜，尋找那個道士。如果過了十日道士還不出現(xiàn)，就將李文志開刀問斬。

果然不出朱棣所料，皇榜貼出的第七天，有一個道士揭了皇榜。當?shù)朗勘粠У街扉γ媲皶r，朱棣不由一驚，這個道士果然其丑無比。朱棣問道：“你能治好朕的病？”道士對朱棣道：“懇請陛下赦免李文志的死罪，貧道用自己的人頭擔保，一定治好陛下的病！”朱棣點點頭，下旨免去李文志的死罪，削職為民，立刻出宮，三日內務必離京。

道士果然醫(yī)術神奇，五日后，朱棣痊愈。隨后道士又開了些保養(yǎng)的藥方，準備告辭。這當口，朱棣屏退兩側，突然輕聲問道：“允炆，是你嗎？”道士身體猛地一振，抬頭看向朱棣。

朱棣眼含熱淚，說：“我的侄兒，雖然你的相貌變了，嗓音變了，可我還是能感覺到，你一定是允炆！”道士呆立在那里，一語不發(fā)。朱棣起身抓住道士的手，說：“當初皇宮那場大火，我真以為你死了，我很痛心，我并不想要你的命。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那具頭戴皇冠的尸體牙齒都已脫落，我就知道那不是你，你一定還活著！允炆，快跟叔叔說，這些年你是如何生活的？”

此時，道士早已泣不成聲。

這個道士不是別人，正是朱棣的侄兒，被推翻的建文帝朱允炆。當年明太祖朱元璋死后，朱允炆作為皇長孫繼位。這一天，朱允炆微服出訪，李文志陪同。李文志當時跟一個法號靈虛的道士是莫逆之交，便帶著朱允炆來到靈虛道長的觀內。靈虛道長看過朱允炆的面相，說他恐怕會有禍事。朱允炆隨口說：“朕能有什么禍事？”靈虛道長笑了，說：“陛下有所不知，這帝王同樣會有禍事，而且是人禍！”

朱允炆明白，靈虛道長的意思是有人要謀反。朱允炆嘆了口氣，說：“當初我本不想當這個皇帝，如果真有人要謀這個位置，就給他好了！”

其實當時的燕王朱棣早就開始招兵買馬，意圖謀反。對此，朱允炆心知肚明，但當時朱棣的勢力已經很大，再加上朱允炆確實不想當皇帝，因此也就由著他。

皇帝可以不當，但自己得有個脫身之策啊，于是朱允炆和李文志暗地在皇宮里修了條通往宮外的秘道。后來，朱棣果然起兵造反，朱允炆一把火燒了皇宮，一個貼身老太監(jiān)冒充他戴著皇冠葬身火海，他則順著秘道逃了出來。

朱允炆逃出后，投奔了靈虛道長。靈虛道長給他毀了容貌，又給他服藥，使他的聲音變得沙啞，從此，朱允炆入了玄門，跟著靈虛道長修道并學習醫(yī)術。靈虛道長仙逝后，朱允炆開始云游四方，行醫(yī)濟世。

后來，朱棣遷都北京，正好朱允炆云游至此，得知李文志生病，便冒險為他治好了病。再后來，就發(fā)生了前面說的那些事。

聽完事情的經過，朱棣百感交集，緊握朱允炆的手，說：“允炆，你就留在宮中當個太醫(yī)吧，沒有人知道你是誰！”朱棣懇求道。朱允炆搖搖頭，說：“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我的存在就是你的隱患，也是國家的隱患，允炆情愿去死！”說完，朱允炆突然從包里掏出一枚藥丸，放入口中吞了下去……

后來，朱棣下旨在京城外修了座道觀，每年都要去祭拜，觀里供奉的，就是一個神醫(yī)丑道士。當然，誰也不知道那就是建文帝朱允炆。這個秘密，也隨著朱棣和李文志的相繼去世而被永遠帶進了墳墓。

選自《民間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