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立波,韓林岐
(中央民族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北京 10081)
清末楊繼振舊藏的百二十回《紅樓夢》抄本(簡稱楊藏本、楊本)自1959年被披露,至今仍然令紅學界矚目。因藏書者楊繼振及其友人曾認為這是“蘭墅太史手定《紅樓夢稿》百廿卷”[1]8,且“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影印出版此書,定名為《乾隆抄本百廿回本紅樓夢稿》”[1]1,故簡稱為“夢稿本”。書中有大量刪改的文字,曾與原來的文字并稱為改文與原文,或繁文與簡文,為客觀起見,筆者采用改文與底文*底文,指楊藏本修改之前的文字,陳慶浩和李鵬飛先生近年研討中用此概念,筆者認為相對客觀。張愛玲曾云此本“后四十回的原底大概比程高本早”,也稱“原底”。見張愛玲:《紅樓夢魘》,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9年,第12頁。的表述方法。
范寧先生認為楊本可能是高鶚修訂過程中所用的底本。吳世昌先生與其展開過“高續(xù)說與非高續(xù)說”的論爭,均以楊藏本后四十回中的十九回原抄正文和添補文字為據(jù)?!凹t樓夢稿”的說法隨著金品芳、朱淡文等人通過版本的比對所得出的結論而被打破。金品芳認為:“原抄正文不是程甲本刊行前高鶚或他人的‘初稿’,而是據(jù)程乙本的刪改本過錄的, 它不能作為高續(xù)說或非高續(xù)說的依據(jù)。”[2]指出楊本后四十回在程本之后產生。朱淡文在《紅樓夢論源》中通過對程甲、程乙、楊藏本第八十一回寶玉路遇四美釣魚、第一百十八回惜春出家、第一百二十回沒有前文卻出現(xiàn)“仍舊寫家書”等內容的版本比對,推斷“楊本原抄系據(jù)程本刪削所致”,“楊藏本后四十回中不同于程甲、乙的十九回系據(jù)程乙本(由于其他二十一回系照程乙本過錄,故此十九回所據(jù)亦應系程乙本)刪節(jié)抄錄”[3]335-347。結論指向楊本后四十回是程乙本縮寫的說法。陳慶浩先生一直關注程乙本的問題,在他的鼓勵之下,臺灣東華大學的研究生蔡芷瑜于2012年6月完成了學位論文《〈乾隆抄本百廿回紅樓夢稿〉后四十回中有改文的十九回研究》。通過對楊藏本中有改文的十九回與程本系統(tǒng)進行比對,“從抄寫格式及各回原文中多有矛盾不能自足的段落,認為楊藏本原文系一刪節(jié)本,且原文與程乙本文字多相同,是自程乙本節(jié)本過錄;改文部分前十四回據(jù)程乙本添補,后五回據(jù)程甲本添補。楊藏本為程甲本、程乙本之后的本子”[4]2。
與之相反的是,范寧關于楊本為程本的工作底本的看法曾得到潘重規(guī)、王三慶等學者的認同。林冠夫先生認為,楊本后四十回中,有十九回的底本源自“既不同于程甲也不同于程乙的一個特殊的本子”,其“文字雖簡略,但卻準確無誤”,“楊本(原文)要早于程本,程本只是在楊本的基礎上加工發(fā)展。也就是說,在程本擺字付印之前,已經流傳過一個文字比較簡略的后四十回本了?!盵5]151-157耿曉輝和曹立波在《楊本后四十回與程乙本的關系考辨》中提出:“從后四十回文字的演變趨于復雜化和口語化等規(guī)律來看,可以推斷楊本出現(xiàn)在程本之前的可能性更大?!盵6]
在上述研究的基礎上,本文通過對程本、楊本底文和改文的版本比對,將“金陵”、“南邊”和“南方”等詞語在各本中窮盡搜索,發(fā)現(xiàn)程甲本、程乙本中“金陵”、“南邊”和“南方”的描寫多于楊藏本底文和改文,根據(jù)南方情節(jié)在四個本子中前后文的內涵可以推知,楊本不是單純地從程本中刪削而來的,楊藏本底文有其獨立性。
《紅樓夢》前幾回中交代了賈家、薛家、史家原籍在金陵,是后遷至京城的。在后面的內容中多次出現(xiàn) “金陵”、“南邊”和“南方”等字樣呼應前文。將這三個詞在楊藏本底文、改文和程甲本、程乙本中進行窮盡檢索后發(fā)現(xiàn),“金陵”一詞在程甲本14個章回中出現(xiàn)26次,程乙本出現(xiàn)25次,楊本出現(xiàn)了24次;“南邊”、“南方”在程甲本16個章回中出現(xiàn)31次,程乙同程甲本亦為31次,楊本27次。雖然數(shù)字差距并不大,只有2次、4次的差異,但從趨勢上反映出,楊本提及南方事的次數(shù)比程本少,程本存在強調與南方相關信息的傾向,這表明楊本底文是有其特殊性的。
例1:《紅樓夢》第九十七回在寶玉與寶釵的婚禮描寫中,程本當中尤其是程甲本,多次提及賈府原籍為南方。如表1和表2所示。
表1當中,我們通過比對四段文字,不難發(fā)現(xiàn)一些值得思考的現(xiàn)象。
楊藏本底文:拜堂時冷冷清清的,使不得[1]1091。
楊藏本改文:雖有服,外頭不用鼓樂,咱們家的規(guī)矩,要拜堂時冷冷清清的,使不得[1]1091。
表2 《紅樓夢》第九十七回寶釵婚禮描寫的對照表之二
程甲本:雖然有服,外頭不用鼓樂,咱們南邊規(guī)矩,要拜堂的,冷清清,使不得[7]2683。
程乙本:雖然有服,外頭不用鼓樂,咱們家的規(guī)矩,要拜堂的,冷清清的,使不的[8]667。
綜合觀之,楊藏本底文的這段描寫“拜堂時冷冷清清的使不得”,簡明通順。楊藏本改文在“拜”字前添加一行字“雖有服,外頭不用鼓樂咱們家的規(guī)矩要”,與下文“拜堂時冷冷清清的使不得”銜接緊密,表述連貫。從底文到改文,楊藏本用“使不得”,是在強調拜堂那個時候的氣氛,認為不能“冷冷清清的”。所以,“時”字在強調時間?!鞍萏脮r”與“冷冷清清”,恰好是時間與空間的極不和諧,所以“使不得”。而程甲本和程乙本都作“要拜堂的”,意在突出這個“規(guī)矩”。而程乙本又將“使不得”改為“使不的”,語義不通。“南邊”二字顯示,楊藏本改文作“咱家”,與程甲本不同,接近程乙本。但“要拜堂時”說明楊藏本從底文到改文,都優(yōu)于程甲本和程乙本之“要拜堂的”。假設楊藏本是從程乙本刪節(jié)而來的話,程乙本的“要拜堂的”和“使不的”,楊藏本并沒有照抄。從“時”字和“得”字來看,楊藏本有自己的獨立意識。
進而可以推知,程甲本作“咱們南邊規(guī)矩”,強調了“南邊”,而程乙本又改為“咱家”。程乙本修訂時,將程甲本第九十七回的“咱們南邊規(guī)矩”改成“咱們家的規(guī)矩”,這一去掉“南邊”字樣的現(xiàn)象,也許參考了楊藏本之類抄本上的文字。
描寫寶釵婚禮時,第九十七回(如表1和表2顯示)王夫人的話須引起注意:
楊本底文:______________……還有坐帳等事,俱是按本府舊例。
楊本改文:咱們家的規(guī)矩,……還有坐帳等事,俱是按本府舊例。
程甲本:咱們南邊規(guī)矩,……還有坐床撒帳等事,俱是按金陵舊例。
程乙本:咱們家的規(guī)矩,……還有坐帳等事,俱是按本府舊例。
關于寶釵婚禮,前半部分強調拜堂和氣氛,后半部分是關于坐床撒帳的習俗。楊本底文、改文和程乙本均為“本府舊例”,程甲本為“金陵舊例”。如果單從“坐床撒帳”的習俗來看,楊藏本和程乙本表述相似,為“本府舊例”,這兩個本子關系比較密切。張愛玲在寫《紅樓夢魘》時也關注到這一點*張愛玲《紅樓夢魘》亦寫道:“第九十六回已經說:‘照南邊規(guī)矩,拜了堂一樣坐床撒帳……’第九十七回鳳姐又說:‘雖然有服,外頭不用鼓樂,咱們南邊規(guī)矩要拜堂的,冷清清的使不得。我傳了家內學過音樂管過戲子的那些女人來吹打,熱鬧些?!陨先齻€本子相同,舊本寫‘送入洞房,還有坐帳等事,但是按本府舊例,不必細說?!@是因為避免重復。甲本卻改為‘還是坐床撒帳等事,俱是按金陵舊例’,又點一句原籍南京,表示不是滿人?!贝颂幩v的舊本應該是楊藏本,張愛玲看出乙本和舊本皆為“本府舊例”,而甲本是“金陵舊歷”。只是“舊本”的“但是”經與楊本核對,應為“俱是”。張愛玲:《紅樓夢魘》,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9年版,第16頁。。程甲本在此處道:“咱們南邊規(guī)矩要拜堂的……還有坐床撒帳等事,俱是按金陵舊例?!背碳妆緦Α澳线叀焙汀敖鹆辍钡耐怀霰憩F(xiàn),告訴讀者,寶釵的婚禮就是按照南方的規(guī)矩、金陵的舊例來安排的。意在強調這是南方的規(guī)矩,與當?shù)氐幕樗撞煌?/p>
例2:《紅樓夢》第一百十九回,程本與楊本底文出現(xiàn)“金陵”的次數(shù)不同。
楊藏本底文:見第七名賈寶玉是金陵籍貫,第一百三十名又是金陵賈蘭,皇上傳旨詢問,兩個姓賈的,是否賈妃一族[1]1333。
楊藏本改文:見第七名賈寶玉是金陵籍貫,第一百三十名又是金陵賈蘭,皇上傳旨詢問,兩個姓賈的,是否賈妃一族[1]1333。
程甲本:見第七名賈寶玉是金陵籍貫,第一百三十名又是金陵賈蘭,皇上傳旨詢問,兩個姓賈的是金陵人氏,是否賈妃一族[7]3244。
程乙本:見第七名賈寶玉是金陵籍貫,第一百三十名又是金陵賈蘭,皇上傳旨詢問,兩個姓賈的是金陵人氏,是否賈妃一族[8]813。
楊藏本和程甲本、程乙本寫道“第七名賈寶玉是金陵籍貫”、“第一百三十名又是金陵賈蘭”,交代了寶玉與賈蘭均為金陵籍貫?;噬蟼髦荚儐杻扇藭r,楊藏本底文說“皇上傳旨詢問兩個姓賈的是否賈妃一族”,程甲本、程乙本多出來“是金陵人氏”五個字,為“皇上傳旨詢問,兩個姓賈的是金陵人氏,是否賈妃一族”。
這組例句顯示,楊藏本的文字更具合理性。首先在句子結構上,楊本底文這個句子“兩個姓賈的”做主語,簡潔明了;而程本中“兩個姓賈的是金陵人氏”本身又構成了一個判斷句,相對復雜而累贅。其次在語義上,此回寶玉雖走失,但考取了功名,賈蘭只得先去謝恩,皇上披閱卷子,“見第七名賈寶玉是金陵籍貫,第一百三十名又是金陵賈蘭,便傳旨詢問這兩個姓賈的是否賈妃一族”,前面三個本子都一一交代了寶玉是金陵籍貫,賈蘭也是金陵籍貫,楊藏本直接問這兩個姓賈的是否賈妃一族,讀者都能明白“兩個姓賈的都是金陵人氏”。而程甲本、程乙本又多一處寫“金陵”,雖然文意前后呼應,但略顯重復。
例3:《紅樓夢》第一百二十回中楊本底文、楊本改文、程甲本、程乙本中均有“金陵”,但前后內容有所差異。
楊藏本底文:且說賈政扶賈母靈柩,到了金陵,安了葬。賈蓉又送代玉的靈也去安葬[1]1339。
楊藏本改文:且說賈政扶賈母靈柩,賈蓉送秦氏鳳姐鴛鴦的棺木,到了金陵,先安了葬。賈蓉又送代玉的靈也去安葬[1]1339。
程甲本:且說賈政扶賈母靈柩,賈蓉送了秦氏鳳姐鴛鴦的棺木,到了金陵,先安了葬。賈蓉自送黛玉的靈也去安葬[7]3225。
程乙本:且說賈政扶賈母靈柩,賈蓉送了秦氏鳳姐鴛鴦的棺木,到了金陵,先安了葬。賈蓉自送黛玉的靈也去安葬[8]816。
楊藏本底文、改文和程甲本、程乙本均為“且說賈政扶賈母靈柩”,接下來楊藏本改文加上“賈蓉送秦氏鳳姐鴛鴦的棺木”,而程甲本、程乙本均作“賈蓉送了秦氏鳳姐鴛鴦的棺木”,只多出一個“了”字,楊藏本底文沒有此情節(jié)。也就是說后三個本子除了送賈母的靈柩還有秦氏、鳳姐、鴛鴦的棺木。四個本子接下來都提到黛玉的靈柩,但不同的是程甲本、程乙本為賈蓉“自”送黛玉的靈去安葬,楊藏本底本與改文則為賈蓉“又”送黛玉的靈也去安葬。
假設楊藏本底文是對程乙本的縮寫,刪除的應該是黛玉,而不應是與賈蓉有密切關系的秦氏,甚至是程乙本中強調的與他有曖昧關系的鳳姐。所以楊藏本底文不是簡單的對程乙的縮寫*陳慶浩先生與蔡芷瑜的《〈紅樓夢〉后四十回版本研究——以楊藏本為中心》一文,認為《楊藏本》這十九回底文為《程乙本》的刪節(jié)本,增刪改文中的前十四回是據(jù)《程乙本》增補,后五回則據(jù)《程甲本》增補,結論是《楊藏本》后四十回,是在《程乙本》出版后才可能產生的。文中也涉及此例,論述觀點為:“在楊藏本底文僅提及賈政扶賈母靈柩、賈蓉送黛玉的棺木,但是實際上秦可卿是賈蓉之妻,不能不提,鳳姐鴛鴦也是重要腳色,漏了他們只單寫賈母與黛玉是有問題的。改文便做了補充。另外從底文文意來看,賈母到金陵去安了葬,‘賈蓉又送代玉的靈也去安葬’,讀起來黛玉與賈母同被送往金陵安葬,但是這并不合理,黛玉應該送往蘇州而非金陵?!币姟吨袊幕芯俊?013年第4期。。楊藏本底文的“又送”比程本的“自送”顯得順暢,因為楊藏本底文的“賈蓉又送”是針對賈政送賈母靈柩而言的。這里沒有提及黛玉的靈柩在何處安葬,抑或葬在其父親的葬身之地揚州,有“致使香魂返故鄉(xiāng)”之意。楊藏本改文的“又送”是針對賈蓉自己而言的,送完秦氏、鳳姐等人的棺木,再送黛玉的靈柩。程甲本、程乙本的“賈蓉自送”是在強調賈蓉自己送黛玉的靈去安葬,兩個本子在文字上已經表示出分工,賈政扶賈母靈柩,賈蓉送秦氏等靈柩,這里黛玉的靈柩就不用再強調是賈蓉自己送去安葬了。所以,相比之下,楊藏本的“賈蓉又送代玉的靈也去安葬”,在語氣上,似更自然。
例4:《紅樓夢》第八十一回寶玉入家塾的情節(jié)中與楊本相比,程本強調要找一個南方先生作塾師。
楊藏本底文:賈母道:“你這話說的也是!”遂叫鴛鴦等傳飯。只見玉釧兒走來對王夫人道:“老爺要找一件什么東西,請?zhí)约喝フ乙徽夷亍!辟Z母道:“你去罷?!蓖醴蛉舜饝?,便留下鳳姐兒伺候,自己退了出來?;刂练恐?,賈政便問道:“我想起一件事來了,寶玉這孩子天天放在園子里,也不是一件事。生女兒不得濟,還是別人家的人;生兒不濟,關系非淺?!酢踣又腥宕筇珷旊m學問平常,還憚壓得住,不至以顢頇了事。我想寶玉閑著總不好,不如仍舊叫他家塾中讀書去罷了?!蓖醴蛉说溃骸按嗽捄菔??!庇终f些閑話不題[1]923。
楊藏本改文:賈母道:“你這話說的也是,這樣事,沒有對證,也難作準。只是佛菩薩看的真。他們姐兒兩個如今又比誰不濟了呢?罷了,過去的事鳳哥兒也不必提了。今日你合太太都在我這邊吃了晚飯再過去罷?!彼旖续x鴦等傳飯。風姐趕忙笑道:“怎庅老祖宗倒操心起來?!蓖醴蛉艘残α?。只見外頭幾個媳婦伺候,風姐連忙告訴小ㄚ頭子傳飯:“我合太々都跟著老太々吃?!闭f著,只見玉釧兒走來對王夫人道:“老爺要找一件什庅東西,請?zhí)┧藕蛄死咸┑娘埻炅俗约喝フ乙徽夷??!辟Z母道:“保不住你老爺有要緊的事,你去罷?!蓖醴蛉舜饝?,便留下鳳姐伺候,自己退了出來?;刂练恐校腺Z政說了兩句話,把東西找了出來[1]923。
程甲本:賈母道:“你這話說的也是,這樣事,沒有對證,也難作準。只是佛爺菩薩看的真,他們姐兒兩個如今又比誰不濟了呢。罷了,過去的事,鳳哥兒也不必提了。今日你合你太太都在我這邊吃了晚飯再過去罷。”遂叫鴛鴦琥珀等傳飯。鳳姐趕忙笑道:“怎么老祖宗倒操起心來!”王夫人也笑了。只見外頭幾個媳婦伺候。鳳姐連忙告訴小丫頭子傳飯:“我合太太都跟著老太太吃?!闭f著,只見玉釧兒走來對王夫人道:“老爺要找一件什么東西,請?zhí)藕蛄死咸娘?完了自己去找一找呢?!辟Z母道:“你去罷,保不住你老爺有要緊的事?!蓖醴蛉舜饝?,便留下鳳姐兒伺候,自己退了出來。
回至房中,合賈政說了些閑話,把東西找了出來。賈政便問道:“迎兒已經回去了,他在孫家怎么樣?”王夫人道:“迎丫頭一肚子眼淚,說孫姑爺兇橫的了不得?!币虬延旱脑捠隽艘槐椤YZ政嘆道:“我原知不是對頭,無奈大老爺已說定了,教我也沒法。不過迎丫頭受些委屈罷了?!蓖醴蛉说溃骸斑@還是新媳婦,只指望他巳后好了好?!?說著,嗤的一笑。賈政道:“笑什么?”王夫人道:“我笑寶玉,今兒早起特特的到這屋里來,說的都是些孩子話?!辟Z政道:“他說什么?”王夫人把寶玉的言語笑述了一遍。賈政也忍不住的笑,因又說道:“你提寶玉,我正想起一件事來。這小孩子天天放在園里,也不是事。生女兒不得濟,還是別人家的人;生兒若不濟事,關系非淺。前日倒有人和我提起一位先生來,學問人品都是極好的,也是南邊人。但我想南邊先生性情最是和平,咱們城里的孩子,個個踢天弄井,鬼聰明倒是有的,可以搪塞就搪塞過去了;膽子又大,先生再要不肯給沒臉,一日哄哥兒是的,沒的白耽誤了。所以老輩子不肯請外頭的先生,只在本家擇出有年紀再有點學問的請來掌家塾。如今儒大太爺雖學問也只中平,但還彈壓的住這些小孩子們,不至以顢頇了事。我想寶玉閑著總不好,不如仍舊叫他家塾中讀書去罷了?!蓖醴蛉说溃骸袄蠣斦f的狠是。自從老爺外任去了,他又常病,竟耽擱了好幾年,如今且在家學里溫習溫習也是好的?!辟Z政點頭,又說些閑話不題[7]2251。
程乙本:賈母道:“你這話說的也是,這樣事,沒有對證,也難作準。只是佛爺菩薩看的真,他們姐兒兩個如今又比誰不濟了呢。罷了,過去的事,鳳哥兒也不必提了。今日你合你太太都在我這邊吃了晚飯再過去罷?!彼旖续x鴦琥珀等傳飯。鳳姐趕忙笑道:“怎么老祖宗倒操起心來!”王夫人也笑了。只見外頭幾個媳婦伺候。鳳姐連忙告訴小丫頭子傳飯:“我合太太都跟著老太太吃。”正說著,只見玉釧兒走來對王夫人道:“老爺要找一件什么東西,請?zhí)藕蛄死咸娘埻炅耍约喝フ乙徽夷??!辟Z母道:“你去罷,保不住你老爺有要緊的事?!蓖醴蛉舜饝懔粝馒P姐兒伺候,自己退了出來。
回至房中,合賈政說了些閑話,把東西找出來。賈政便問道:“迎兒已經回去了,他在孫家怎么樣?”王夫人道:“迎丫頭一肚子眼淚,說孫姑爺兇橫的了不得?!币虬延旱脑捠隽艘槐?。賈政嘆道:“我原不知是對頭,無奈大老爺已說定了,叫我也沒法。不過迎丫頭受些委屈罷了?!蓖醴蛉说溃骸斑@還是新媳婦,只指望他巳后好了好?!?說著,嗤的一笑。賈政道:“笑什么?”王夫人道:“我笑寶玉兒,早起特特的到這屋里來說的都是些小孩子話?!辟Z政道:“他說什么?”王夫人把寶玉的言語笑述了一遍。賈政也忍不住的笑,因又說道:“你提寶玉,我正想起一件事來了。這孩子天天放在園里,也不是事。生女兒不得濟,還是別人家的人;生兒若不濟事,關系非淺。前日倒有人和我提起一位先生來,學問人品都是極好的,也是南邊人。但我想南邊先生性情最是和平,咱們城里的孩子,個個踢天弄井,鬼聰明倒是有的,可以搪塞就搪塞過去了;膽子又大,先生再要不肯給沒臉,一日哄哥兒是的,沒的白耽誤了。所以老輩子不肯請外頭的先生,只在本家里擇出有年紀再有點學問的請來掌家塾。如今儒大太爺雖學問也只中平,但還彈壓的住這些小孩子們,不至以顢頇了事。我想寶玉閑著總不好,不如仍舊叫他家塾中讀書去罷了?!蓖醴蛉说溃骸袄蠣斦f的狠是。自從老爺外任去了,他又常病,竟耽擱了好幾年,如今且在家學里溫習溫習也是好的?!辟Z政點頭,又說些閑話不題[8]556。
此處楊藏本底文的描寫簡潔明了*林冠夫先生三十年前即認為:“從楊本與程乙本的異文,即楊本原文與改文的異文看,程本常常出現(xiàn)一些‘文理荒謬’的現(xiàn)象。這樣,孰先孰后,就比較易于判別了?!辈⒕偷诎耸换厮拿泪烎~的一段異文說明楊本底文巧用限知敘事,明確指出:“原文雖簡單,卻很準確。改文字數(shù)增加不少,把‘楊葉竄兒’移動了位置,結果卻弄巧成拙?!绷止诜颉墩剹畋尽?,《紅樓夢研究集刊》1980年,第2輯。,而程甲本、程乙本內容冗長。意在為寶玉選一個私塾先生,在程甲本、程乙本中強調找的先生“學問人品都是極好的,也是南邊人”,又指出“南邊先生性情最是和平”。教書育人這件事應該注重先生的學識,而不應該強調南方人或北方人,程甲本、程乙本的描寫雖顯牽強,但不免透漏出側重表現(xiàn)“南邊人”的信息。
我們再聚焦于幾個本子在這一處的異文:
楊藏本底文:塾中儒大太爺雖學問平常,還憚壓得住,不至以顢頇了事。
楊藏本改文:(勾掉了這段話)
程甲本:如今儒大太爺雖學問也只中平,但還彈壓的住這些小孩子們,不至以顢頇了事。
程乙本:如今儒大太爺雖學問也只中平,但還彈壓的住這些小孩子們,不至以顢頇了事。
對儒大太爺?shù)脑u價,楊藏本底文與程本在表述上存在差異,程甲本與程乙本的文字較為接近。楊藏本寫到了“塾中”,點明儒大太爺?shù)纳矸莺凸ぷ鞯攸c,并指出他“學問平?!薄3碳妆?、程乙本沒有“塾中”二字,卻強調了時間點“如今”,賈政說他“學問也只中平”。比較而言,楊本底文的“塾中”比程本的“如今”更為貼切,因為賈代儒本身就是私塾先生,“塾中”這樣的空間定位是準確的。聯(lián)系后面的內容,在程本的語境中,賈政對賈代儒這位先生并非十分滿意。實際上,賈政和王夫人在討論請誰來教書時權衡利弊,儒大太爺是比較合適的人選。所以,楊本的“塾中儒大太爺雖學問平常,還……”,語義更顯順暢。
例5:《紅樓夢》第九十七回中程本強調賈府原籍為南方。
楊藏本底文:李紈道:“倒是雪雁去罷,也是一樣的?!绷旨业牡溃骸澳敲粗徒醒┕媚锔宋胰??!闭f著,平兒已叫住雪雁人來,換了衣服,跟著林家的去了[1]1088。
楊藏本改文:李紈在旁解說道:“當真的林姑娘和這丫頭也是前世的緣法兒。倒是雪雁是他南邊帶來的,他倒不理會。惟有紫鵑,我看他兩個一時也離不開。”林之孝家的頭里聽了紫鵑的話,未免不受用,被李紈這一番話,卻也沒有說的了,又見紫鵑哭的淚人一般。說著,平兒叫換了新鮮衣服,跟著林家的去了1[1088]。
程甲本:李紈在旁解說道:“當真這(的)林姑娘和這丫頭也是前世的緣法兒。倒是雪雁是他南邊帶來的,他倒不理會。惟有紫鵑,我看他兩個一時也離不開?!绷种⒓业念^里聽了紫鵑的話,未免不受用,被李紈這番一說,卻也沒的說(的了),又見紫鵑哭得淚人一般,只好瞅著他微微的笑,因又(因又)說道:“紫鵑姑娘這些閑話倒不要緊,只是他(你)卻說得我可怎么回老太太呢。況且這話是告訴得二奶奶的嗎!
正說著,平兒擦著眼淚出來道:“告訴二奶奶什么事?”林之孝家的將方才的話說了一遍。平兒低了一回頭,說:“這么著罷,就叫雪姑娘去罷。”李紈道:“他使得嗎?”平兒走到李紈耳邊說了幾句,李紈點點頭兒道:“既是這(這著)么著,就叫雪雁過去也是一樣的。”林之孝家的因問平兒道:“雪姑娘使得嗎?”平兒道:“使得,都是一樣?!绷旨业牡溃骸澳敲?著)姑娘就快叫雪姑娘跟了我去。我先去(去)回了老太太和二奶奶,這可是大奶奶和姑娘的主意?;貋砉媚镌俑髯曰囟棠倘??!崩罴w道:“是了。你這么大年紀,連這么點子事還不耽呢?!绷旨业男Φ溃骸安皇遣坏?,頭一宗這件事老太太和二奶奶辦的(的事),我們都不能狠明白;再者又有大奶奶和平姑娘呢?!闭f著,平兒已叫了雪雁出來。原來雪雁因這幾日(黛玉)嫌他小孩子家懂得什么,便也把心冷淡了。況且聽是老太太和二奶奶叫,也不敢不去。連忙收拾了頭,平兒叫他換了新鮮衣服,跟著林家的去了[7]2679。
程乙本:李紈在旁解說道:“當真的林姑娘和這丫頭也是前世的緣法兒。倒是雪雁是他南邊帶來的,他倒不理會。惟有紫鵑,我看他兩個一時也離不開。”……平兒叫他換了新鮮衣服,跟著林家的去了[8]666。(程乙本同程甲本相比,存在略微的差異,多出“的”、“的了”、“你”、“著”、“著”、“事”、“黛玉”9個字,少了“這”“去”、“的”2個字,在程甲本例文中用括號標出。)
此處描寫的是王熙鳳掉包計中需要林黛玉的一個丫鬟去陪著寶釵做誘餌,李紈和平兒商量著紫鵑不成用雪雁替代的事。楊藏本底文簡明扼要,僅用了一行半的文字描述了整個過程;而程甲本、程乙本用了十三行文字來渲染此事。此時,林黛玉奄奄一息,王熙鳳的掉包計急待實施,恐被寶玉發(fā)現(xiàn),時間非常緊急,所以李紈道:“倒是雪雁去罷,也是一樣的?!绷旨业牡溃骸澳敲粗徒醒┕媚锔宋胰?。”說著平兒已叫住雪雁人來,換了衣服跟著林家的去了。此處順理成章,符合當時的情景,而且言簡意賅。
但到了程甲本和程乙本中,先描寫紫鵑對黛玉的姐妹情深,又說雪雁是南邊帶來的反而冷靜。使用雪雁的主意,在楊藏本底文中是李紈提出來的,在程本中則為平兒。而且,又寫了李紈、林之孝家的兩個人分別問平兒雪雁是否使得,平兒一再回答“使得”。接著描寫林之孝的辦事態(tài)度,雪雁為何心冷淡,一一交代后,才將雪雁帶走。程甲、程乙本欲要表達細節(jié),反而使得情節(jié)過于冗長。寫到雪雁與紫鵑相比,對黛玉較為冷淡,原因僅為“南邊帶來的”,如果是南邊帶來的應該與黛玉的關系更密切才合理。此處似乎只在強調南方問題,反而淡化了邏輯關系。在楊藏本改文中增添了紫鵑與黛玉緣深的情節(jié),但后面涂掉雪雁,使句子主語不明,讀者并不能從文字中讀出林之孝家的最終帶走的是誰,情節(jié)不夠清晰。而楊藏本底文短小精干,有自己的邏輯性,更符合當時的情景。
例6:《紅樓夢》第一百六回程本中史湘云的婚禮強調是按照南方的禮兒辦的。
在史湘云的婚禮描寫中,楊藏本上賈母僅說:“你們姑娘出閣,我想過來吃杯喜酒?!背碳妆镜溃骸霸蹅兌际悄线吶?,雖則這里住久了。那些大規(guī)矩,還是從南邊禮兒,所以新姑爺我們都沒見過?!背桃冶緸椋骸霸蹅兗业囊?guī)矩還是南方禮兒所以新姑爺我們都沒見過?!背碳妆咎岬搅恕澳线吶恕?、“南方禮兒”,程乙本只說了“南方禮兒”,但程甲本、程乙本此處都不同程度地強調了湘云的婚禮遵循的是南方的習慣。
楊藏本底文:你們姑娘出閣,我原想過來吃杯喜酒[1]1183。
楊藏本改文:你們姑娘出閣,我原想過來吃杯喜酒[1]1183。
程甲本:你家姑娘出閣,……咱們都是南邊人,雖在這里住久了,那些大規(guī)矩還是從南方禮兒,所以新姑爺我們都沒見過?!吕锍鲩w,我原想過來吃杯喜酒的[7]2894。
程乙本:你們姑娘出閣,……咱們家的規(guī)矩還是南方禮兒,所以新姑爺我們都沒見過?!吕镱^出閣,我原想過來吃杯喜酒[8]721。
楊藏本中“你們姑娘出閣,我想過來吃杯喜酒”,這句話沒有指明“南方”、“北方”,只代表賈母要為史姑娘的婚禮吃杯酒,慶賀一下。而在程甲本、程乙本中“你們姑娘出閣”,“月里(頭)出閣我原想過來吃杯喜酒”中間多了一大段的描述。并且提到了“咱們都是南邊人”和“咱們家的規(guī)矩還是南方禮兒”等話,有強調南邊人的意味。程甲本、程乙本修訂地點應該是北方,程乙本在改程甲本時大量運用“兒”化音,有北京方言的傾向?!啊都t樓夢》在修訂中至程乙本,小說語言呈現(xiàn)出明顯的北京方言特色?!盵9]楊本此處只字未提南方,北京話的特點也不明顯,地域觀念上與程本存在差異。但其敘事簡明,語言順暢。
例7:《紅樓夢》第八十六回楊本底文為“男邊”,改文為“南邊”。
楊本底文:大爺說自從家里鬧的特利害,大爺也沒心腸了,所以要到男邊置貨去[1]963。
楊本改文:大爺說自從家里鬧的特利害,大爺也沒心腸了,所以要到南邊置貨去[9]963。
程甲本:大爺說自從家里鬧的特利害,大爺也沒心腸了,所以要到南邊置貨去[7]2381。
程乙本:大爺說自從家里鬧的特利害,大爺也沒心腸了,所以要到南邊置貨去[8]590。此處,薛姨媽聽了薛蝌的家書,向小廝詢問薛蟠打死人的事,因為在家里鬧得厲害,薛蟠沒有心情,要到南邊置貨,途中遭遇此事。楊本底文將“到南邊置貨去”寫成了“到男邊置貨”。顯然“男邊”是不合理的,后將其改為“南邊”。程甲本此處就是“南邊置貨”,符合底文本意。此處楊本底文將“南”寫成了“男”應屬于音訛。“南”寫成“男”看似意義不大,但如果從音訛的的角度來看,此處是因聽寫所導致的錯誤。這說明,楊本的抄寫情況異常復雜,存在著聽寫抄書的可能性,所以,簡單地認為楊本文字來源于程本是不可取的,我們還需要經過更多的分析才能得出最后結論。
例8:《紅樓夢》第一百十二回楊本的缺字現(xiàn)象。
楊藏本底文:原打諒完了事算了帳,再有的在這里和南 置墳產的[1]1252。
楊藏本改文:原打諒完了事算了帳,再有的在這里和南 置墳產的[1]1252
程甲本:原打諒完了事算了帳還人家,再有的在這里和南邊置墳產的[7]3046。
程乙本:原打諒完了事算了帳還人家,再有的在這里和南邊置墳產的[8]761。
此處,小說寫賈府被盜,將老太太上房的東西都偷去,報了案還沒有開單,賈政與眾人道:“也沒法兒,只有報官緝賊。但只是一件:老太太遺下的東西咱們都沒動,你說要銀子,我想老太太死得幾天,誰忍得動他那一項銀子。原打諒完了事算了帳還人家,再有的在這里和南邊置墳產的,再有東西也沒見數(shù)兒。如今說文武衙門要失單,若將幾件好的東西開上恐有礙,若說金銀若干,衣飾若干,又沒有實在數(shù)目,謊開使不得?!睏畋敬颂帪椤霸谶@里和南置墳產”讀起來沒有程本的“南邊置墳產”順暢。此處楊本顯然少了一個“邊”字。楊本與程本存在差異,有兩種可能性,一是出于楊本抄手的疏忽,二是也許原底本也曾缺字。
總體來看,程本比楊本多出的文字可分為以下幾類:
其一:程甲本、程乙本比楊藏本更強調“金陵”、“南邊”、“南方”。大抵出現(xiàn)以下幾種情況:1.程甲本、程乙本修訂地點應該是北方,程乙在改程甲時大量運用“兒”化音,有北京話的傾向,在內容上反復皴染南方。反而楊本在相同的情節(jié)處未提南方,在行文上相對流暢。2.楊本底文在內容上較為通順,程本為突出“南方”反而不符合邏輯關系。3.按照常理,自己生活中常見的事情,一般不過于強調。楊本在敘事中不強調南方,故事情節(jié)好像發(fā)生在身邊一樣,而程本將部分地點坐實,指定為“南方”。4.楊本部分內容言簡意賅,三言兩語就將內容敘述清楚,程本則用十幾行來交代一件事情。5.楊藏本與程乙本文字關系密切的內容,在一些字詞上也存在恰當與欠妥之分,并非完全一致,存在些許差異。
這些例證集中指向相同的結論,即楊藏本底文、改文不強調“南邊”、“南方”的事,而程甲本、程乙本有意將“金陵”的地點和“南方”的習俗坐實。
其二:從楊藏本某些訛誤可以反觀其繼承性的問題。例7顯示,《紅樓夢》第八十六回楊本出現(xiàn)訛誤的現(xiàn)象。楊本底文為“男邊”,改文為“南邊”?!澳稀睂懗伞澳小?,疑似音訛。但程本此處正確。同理,例4可見,程甲本和程乙本均為“彈壓的住這些小孩子們”,而楊本為“憚壓得住”。楊本底文上的“憚dàn壓”與程甲本和程乙本上的“彈tán壓”相比,顯然程本的表述是正確的,楊本應屬于筆誤。但從語法的準確性上看,楊本作“憚壓得住”,程本作“彈壓的住”,在補語的意義上,楊本的“得”比程本的“的”更規(guī)范一些。不過,憚dàn和彈tán雖然屬于形近字,右邊都是“單”字,但偏旁的差異還是很明顯的,加上彈是個多音,也有彈dàn的讀音,所以楊本抄手把“彈”寫成“憚”,音訛所致的可能性也較大??傊瑥囊粲灥慕嵌葋砜?,此處可能是因聽寫所導致的錯誤。如果是對一個版本的改寫,應該是看著底本修改。一般來說,聽寫改動的可能性較小。由此可推知,楊本底文并非照程甲或程乙本抄寫或縮寫的。
上述例證可見,程本有強調“南方”信息的意圖,而楊藏本底文的文字雖然簡潔,但有自己的獨立意識,邏輯上前后照應,與程甲本、程乙本相比,有自己的行文特色和傾向??梢哉f楊藏本底文是自成體系的。
《紅樓夢》的諸版本在修訂過程中,存在“去”南方話的趨向。胡文彬先生指出:“程乙本雖然保留了個別的南方話(如揚州話‘沒得’等),但從第六十一回將南方的‘澆頭’改為北京的‘飄馬兒’例證看,整理者在‘去’南方話上也下了一番工夫?!盵10]也可以說,這部小說的修改過程中,語言不斷趨于規(guī)范化,即趨向“官話京腔”。而恰恰在程本修訂時,南方的地名如“金陵”,甚至南邊的婚俗以及南方籍貫都變得敏感起來。所以說,通過與楊藏本的比較,程甲本、程乙本所表現(xiàn)出來強調南方信息的現(xiàn)象,從反面證明程本有《紅樓夢》修訂后期階段的特征,而楊藏本底文對“南方”信息的淡然或忽視,則說明它依然是一個尚未成熟的過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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