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廂

首付還是EMBA

周日午后，曉曉約孫喆在公司不遠(yuǎn)的咖啡館見面，很小的一家，卻十分精致。

孫喆匆匆趕來，說：什么事啊，這么急？分手？孫喆一頭霧水地說：你這又是鬧哪樣??？孫喆28歲，某IT公司業(yè)務(wù)經(jīng)理，有點京城人士的傲驕和油氣。他和曉曉談了兩年四個月，說好一人一半分?jǐn)偦榉渴赘?，可孫喆依然拿不出來。他說：我家房子挺大的，就先住在一起唄，當(dāng)合租了。閨密李婷對曉曉說：早和你說了，這樣的男人沒前途的?？禳c甩了吧，趁自己還年輕，找一個靠譜的不好嗎？閨密永遠(yuǎn)是男友的死敵。不過李婷有一點沒說錯，孫喆對于曉曉來說，就像一個勝算不大的賭注，如果不趁自己還有些資本的時候換副牌，以后就更難有摸到好牌的機(jī)會了。于是，曉曉決定果斷分手。

孫喆不依不饒地問：是因為房子嗎？曉曉沉著臉，沒說話。孫喆又說：咱們倆在一起這么久，就沒有感情嗎？這一次，曉曉用鼻子輕輕發(fā)出一聲哼。

孫喆把曉曉鼻子里發(fā)出的聲音當(dāng)作一記冷笑，于是京男貧嘴里的那點傲骨，便被激活了。其實，曉曉也不想這樣刻薄。但她心里已經(jīng)有了個比較冒險的新計劃，需要以分手做開場。

那天孫喆走了之后，李婷趕來陪聊。她說：“親愛的，別傷心，明天咱們開個Party，慶祝一下?！睍詴哉f：“不用了，我報個了學(xué)習(xí)班，馬上開課了?！薄皩W(xué)什么的？”“那什么大學(xué)的EMBA?！薄肮ど檀T士?。繘]看出來你還這么上進(jìn)呢。”“這叫先行投資?！薄吧蟼€學(xué)習(xí)班也叫投資??？”當(dāng)然了，曉曉慢慢地說了個驚爆價，“一年25萬呢。你瘋了！”李婷尖叫了：“那不是你要和孫喆合買房子的首付錢嗎？”

EMBA的同學(xué)們真熱情

這一年，曉曉27歲。孫喆是曉曉的第四任男友。她開始反思，自己為什么找不上那種優(yōu)質(zhì)多金的男友。后來她想通了，因為圈子。

她身處的圈子，只能遇見屌絲，銼子里拔大個，是永遠(yuǎn)不會撥出姚明的高度的。所以，曉曉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動用不多的積蓄報名EMBA。那里的同學(xué)，非富即貴，隨便結(jié)識幾個都是VIP。

事實上，想進(jìn)EMBA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為了保證圈子的高端，對資歷的審查極為嚴(yán)格。曉曉繞了好大的彎，才托朋友的朋友的校友關(guān)系擠進(jìn)來。

第一天上課，已是三月的尾聲。北京依然彌留著冬日的料峭，曉曉以一身旖旎春光，點亮全班，畢竟曾是立志打進(jìn)娛樂圈的姑娘，舉手投足，都有恰到好處的風(fēng)情。

班里的女同學(xué)不多，滿目皆是企業(yè)家。曉曉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卻也難掩心里的乏味。太成熟了，熟得普遍可以說Hello，Uncle。課間，有人搭訕上來：周小姐是嗎？曉曉轉(zhuǎn)過頭，看見一張滄桑成熟的臉，細(xì)細(xì)胡茬兒，帶著傳說中的男人味。她依稀記得在哪本雜志上看過這張臉，盡管已是57歲高齡，卻是業(yè)內(nèi)新貴。

曉曉說：“你是楊先生吧，有事嗎？”“下個月20號，我出差澳門，有興趣一起嗎？”曉曉沒想過會這么直接，她微怔了一下，說：“不行啊，我還沒有合適的衣服?！睏钕壬坏袃?yōu)秀的商業(yè)頭腦，還有超高的領(lǐng)悟力。他說：“正好，我等會兒要去國貿(mào)，要不咱下課一起去吧?！边@一天，著名經(jīng)濟(jì)學(xué)教授講述了中國經(jīng)濟(jì)與國際經(jīng)濟(jì)的若干問題。曉曉在腦子里勾勒出一串國際著名公司的Logo，比如Chanel，比如Dior，比如Prada，比如Gucci。

曉曉有一點懷疑自己是不是進(jìn)展得太快，不夠矜持?？墒钦n后，她立時打消了疑慮。這里的同學(xué)真熱情，曉曉親眼見證了某精裝美女將酒店房卡交給某總，眼神盡是赤裸裸的暗示。

曉曉用眼角斜睨著，心里暗暗衡量著自己。她在別人眼里也是這樣迫不急待嗎？她真做好準(zhǔn)備接納一個如同父親一樣蒼老且有家有室的男人了嗎？突然，楊先生來到身旁，說：“嗨，走吧?！睍詴酝坏卮蛄藗€寒戰(zhàn)。她看著身邊不足20厘米遠(yuǎn)的楊先生，寒毛都立起來了。她生怕楊先生會就此伸出手，摟住她的肩，或是攬過她的腰。

但楊先生只是穿上大衣，說：“發(fā)什么愣呢？準(zhǔn)備留下擦黑板嗎？”曉曉呼地長出了口氣，放松地笑了。

太多還是太少

其實，在很早的時候，曉曉就夢想過有這么一天，趾高氣昂地殺進(jìn)國貿(mào)，毫不留情地對著自己喜歡的everything，瘋狂掃貨，還不看價簽。

楊先生不疾不徐地陪著她，直到曉曉的腳痛到不能移動，才和她一起去某死貴的餐廳坐坐。曉曉也漸漸品出了老男人的好，他們經(jīng)過了太多的世間百態(tài)，波折起伏，有相當(dāng)好的涵養(yǎng)和耐性。而且，他們還積累了所剩不多的余生肯定花不完的錢，任曉曉拿著附屬卡狂刷，也不會肉痛得眉毛亂跳。

楊先生幾乎不吃盤子里的食物。他只是一邊用叉子戳新鮮多汁的肉排，一邊悠悠地問：“還滿意嗎？”曉曉心里當(dāng)然是滿意的，但她的嘴巴卻是不饒人的。第一次出游，就拜倒在信用卡前，以后還怎么混呢？有錢人不是流行一句話嗎？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所以，她要做一個不能用錢解決的女人。她說：“有點太多了是嗎？”楊先生微笑著搖搖頭說：“不多，比起你要給我的，這些太少了。”曉曉心頭頓時一凜。顯然楊先生是在提醒她，這就是一場交易，和他買塊地，或是吞個公司一樣簡單明了。忽然間，她就覺得盤子里好吃到不行的澳洲雪花牛肉，頓時變得沒有半點滋味了。

晚上，李婷跑來參觀那些耀眼刺目的包包。她失聲尖叫了，且直言不諱地說：“這就是陷阱，這就是糖衣炮彈。”然后奮力撲倒在“炮彈”上，做一臉幸福狀。大概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幾個女人可以抵御奢侈品迷醉的氣息。李婷說：“你真是太狠了，人家倒追富二代，你直接搞定富一代?！笨墒菚詴愿愣藛?？

楊先生的笑容

曉曉覺得搞定這個詞兒沒法兒放在楊先生身上。他從容不迫的態(tài)度，不像是獵物，更像是獵人。他根本不急于動手，而是給曉曉充裕的緩沖時間去接納他。楊先生帶她去買昂貴的衣服，吃稀有的食物，物質(zhì)的欲望，便漸漸模糊了曉曉心里的底線。

其實，曉曉花重金擠進(jìn)EMBA，就是為了給自己找一個穩(wěn)妥的未來?？墒鞘聦嵣希呱狭艘粭l極不穩(wěn)定的路。有太多她未曾料想的東西，橫亙在中間，比如，那位一直不敢提起的楊太太，以及同事們的側(cè)目。endprint

曉曉不記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被同事撞見過?？傊?，公司開始有了她的八卦。她常用那句隨他們講去吧，我得到了我想得到的來安撫自己。可是，同事好奇、打探、鄙視、排斥的目光，還是讓她無所適從。

曉曉發(fā)現(xiàn)，一切在楊先生的引導(dǎo)下，漸漸物化了。她原本是想談一場富有的戀愛，但最終不知不覺地變成了青春與金錢的交易。

周五的晚上，楊先生開車送曉曉回家。

車子停在樓下，卻沒有熄火，低低的引擎聲，引起催眠般的振動。曉曉解開安全帶的時候，忽然說：“問你個問題，如果我不和你去澳門，你會生氣嗎？”楊先生笑了，他說：“周小姐，你不會的。”曉曉品不出他的笑容究竟意味著威脅，還是不以為然?？傊?，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富一代們比起富二代，多的就是能力和手腕。當(dāng)他沒耐心笑下去的時候，曉曉大概就不用在京城混了。

曉曉主動地探過頭，輕輕吻了楊先生的臉頰，說：“明天機(jī)場見?！?/p>

最黑暗的一天

第二天就是20號了，曉曉拖著行李走在清晨的機(jī)場大廳。孫喆發(fā)來短信，真不理我了？哥還等著你呢。

曉曉只回了四個字，你問晚了。

是的，晚了。

她已經(jīng)挽了一只有點陌生卻金光燦燦的手，換好了登機(jī)牌，在12點08分，飛往澳門。他們定了葡京酒店的豪華套房，放下行李后，去街邊某著名老店吃了魚翅撈飯。當(dāng)然，到澳門這個地方，是少不了到賭桌上狂扔籌碼的橋段。這天曉曉的手氣不太好，但楊先生一點都不介意輸了錢。

后來，就是晚上了。楊先生叫了RoomService，紅酒美食，暗暗推動著空氣里曖昧的溫度。楊先生主動脫去了一身昂貴的名牌，曉曉便如猛遭雷劈般定住了。

她恍然發(fā)現(xiàn)，缺失了名牌的映襯，楊先生的深沉與成熟銳減為零。畢竟已是五十有七，歲月不饒人，那一身松垮垮的老皮囊，如同搭在竹竿上的破爛棉被般倒胃口。

曉曉手都抖了，卻無路可逃。她有點期望孫喆會破門而入，可，那是做夢。

只此一次吧。曉曉在心里默念著，熄掉了房間里所有的燈。

怎么把燈關(guān)了？楊先生不滿地問。

“懂什么，這叫情調(diào)。”曉曉咬著牙，貼上去，努力把黑暗中的這具軀體當(dāng)作老去的阿湯哥或是彼特先生。

可是她的耳邊，卻忽然響起一聲咒罵，“開燈，我的假牙呢？”曉曉摸索著床頭的開關(guān)，悄悄地嘆了口氣。這該是她一生之中最黑暗的一天吧。

此女好胃口

2013年初，曉曉匿名給楊先生的太太寫了封揭發(fā)自己的信。于是楊先生主動提出分手，且還掏了筆數(shù)目不錯的分手費。

除了李婷，沒人知道曉曉這閃電般的富豪生活是怎么回事。孫喆依舊鍥而不舍地等她。可曉曉總覺得自己被惡心到了，有了心理潔癖，久久不談男女之情。其實，不是每個圈子都值得嘗試，那些看起來超美的風(fēng)光，往往需要拿出極大的代價與勇氣。

10月的時候，EMBA圈傳出新緋聞。某地產(chǎn)大佬離婚迎娶了年輕貌美的老同學(xué)。

曉曉在熱議微博上留言，此女真是重口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