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觀雪
青兒在微信圈里發(fā)了一條消息:一年一度的西洽會又開始了。先生去年在西洽會上從一個非洲人手里買了一個勇士雕塑,那個非洲人說這勇士是有女伴的,只可惜剩下的唯一一個是殘次品。先生不舍,非洲人對先生說:“我明年還會來?!本瓦@一句,先生興奮異常,隨口說:“我明年還會來買?!币荒?,悠然而過。昨天,先生突然告訴我要去找那非洲人。我以為他是隨便說說,這會兒已經(jīng)興致勃勃前往,這算是一個美麗的約定嗎?
看到這,我忍不住一笑。想起我第一次去西藏。在此之前,我知道小美姐在那里。但我不知道她在哪個城市。我沒有見過她,只是在網(wǎng)上看過她寫的文章,十分喜歡。于是,便把她視為知己,留在了心底。知道她在這個高原缺氧的城市生活,因為先生是軍人,她便毅然辭掉工作,隨軍到了西藏。從想要去拉薩的那一刻,我便想起了她,但怕打擾了她。于是,發(fā)短信過去:“小美姐,在忙嗎?”本來只是想關心一下,她心有靈犀一般地回:“小敏,你來拉薩了嗎?”我說:“是??!”她說:“那你等我?。 ?/p>
第二天,她從日喀則坐了一天的車趕過來,那里沒有火車,她租了一輛車,路上盤山公路艱險萬分,這些都是我后來才知道的。當我在八廓街見到這位陌生又熟悉的女人的那一刻,突然就想流淚。她比我想象中的更真實、更美,長裙,短發(fā),一條淡紫色的圍巾,瓜子臉,一副黑框眼鏡絲毫不影響她的靈秀。她走過來,輕輕地抱著我說:“你來啦!”我點點頭,在心底說:“是啊,我來了,就像赴一場約?!闭l也沒有說過要見誰,但彼此的心都為這次見面預留了席位。
她帶我去瑪吉阿米餐廳,這個聽起來就文藝到骨子里的名字,傳說是倉央嘉措愛過的女人。在那個古色古香的小樓里有很多來往的旅客,有人在彈吉他,有人捧著一本書,有人在筆記本上寫故事,更多人則像我們一樣,看著,不說話。偶爾,她給我倒青稞酒,不怕我喝不習慣,也不怕我喝醉。時光美好得就像顧城的詩,“草在結(jié)它的籽,風在搖它的葉,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蔽覀冹o靜地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這種感覺就像在哪里遇到過,也是這樣一個地方,也是這樣一個女人,莫不是前世今生約好的?
有人赴約,自然就有人失約。歷史上最慘烈的失約,當屬《莊子·盜跖》:“尾生與女子期于梁(橋)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蔽采鸀榱说却膼鄣呐?,水來了也不跑,白白失了一條性命。在瀕死的那一刻,他仍在堅守誓約,真是可歌可泣又可惜。凡俗的生活沒有這么驚心動魄,但失約總是時常發(fā)生。我們總會聽到,“下次一定到你家坐坐!”“下次我們一起去麗江吧!”“下次生日送你一束百合??!”“十年后,我們再聚!”……這些到后來都沒有實現(xiàn)的約定,起初會讓我生氣,正如《約客》里提到,“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庇譄o聊又無趣,又傷心又失意。后來想想,罷了,古人尚且會失約,何況今人乎。就當失戀是約定的日期已盡,失信是美好的約定未至。
人的一生大約都在赴約,有人在火車上與我打了個照面,就再也無法忘記;有人在我傷心的時候輕輕地拍拍肩;有人始終為我亮起晚歸時照亮家的那盞燈;有人說這一生讓我來保護你……所有的遇見,都是一場赴約。對于你,不管以什么樣的方式來到我身邊,和我一起走一段路,不期天長地久,亦不期如約如誓,你來過,就好;對我自己而言,當向王子猷拜訪戴逵的故事那般,乘興而至,盡興而歸,不許約,只赴約,如此便能不失約。
所以,我在朋友的帖子下留言:這一定是個美麗的約定,不管非洲人來不來,他都遇到了去年的自己。如果都在,都只因一個隨意的約定,就太美妙了。朋友后來告訴我,非洲人不僅來了,還帶來了更加精致完美的“勇士女人”雕塑,非洲人對她先生說:“我們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