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科學(xué)人渣”辯婚外戀

王露露

在國內(nèi)，娛樂界婚外戀之類的事情常常被炒到白熱化程度，例如不久前一場八卦居然能把牽扯兩百多人性命的馬航空難從新聞頭條擠將下來，佩服。

周口店猿人也興吃里扒外嗎

無巧不成書，我從去年起就開始寫第十三本荷蘭文小說《婚外戀》?？嘤谧约哼@方面經(jīng)驗欠缺、素材有限，寫不滿一本書，只好向荷蘭比利時眾多老中青搞婚外戀和被婚外戀的男士女士求救，以獲得第一手資料。他們聽到我的無理要求后，異口同聲地說，露露，你打聽我們的私密，有來無往非禮也。你自己先坦白從寬吧，偷雞摸狗多少次，哪年哪月誰誰誰？我認錯說，不是不想亂愛，也不是不敢亂愛，只是沒時間，條件不具備也。俺們中國有個王鐵人說過，有條件要上，沒條件創(chuàng)造條件也要上?？上н@豪言壯語不適用于我。

亂愛這奢侈品有錢人才敢問津，跟LV包Gucci表同一檔次，高大上。俗話說，衣食足才知榮辱。而衣食太足了就又不知榮辱了，物極必反。像我這樣掙扎在貧困線上下的勞苦大眾，從早上睜開窮眼到夜里賤骨頭累散架了倒頭大睡，惟一關(guān)心的就是明兒個能不能填飽肚子，會不會被銀行趕出自己付不起房貸的那點立錐之地，肚子以上和以下的身體部件，對不住，顧不上。

被采訪的荷蘭比利時的老中青認為我說得在理，所以就敞開懷給我講他們婚外戀的故事。將來您讀我小說的時候就知道他們都向我掏了什么心窩子了，在此我不贅言。

不過在出版小說之前我還是能夠透露一縷花絮滴，即一位荷蘭生物人類學(xué)家加考古學(xué)家有關(guān)婚外戀的高論——也可稱謬論，就看您的立場和道德取向了。我是在海牙一個跆拳道訓(xùn)練班里認識他的。當(dāng)我無意中知道他是人類進化史專家時，立馬進入甲狀腺亢奮狀態(tài)，我問他，周口店猿人也興吃里扒外嗎？

他說，男猿人和現(xiàn)在所說的男人雷同，誰能和越多的女猿人或現(xiàn)在所說的女人交配，誰繁殖的后代就越多，誰種子的存活率就越高。我問，那道德往哪兒放呢？

他說，有德行的男人考慮的方方面面比較多，所以只和法定的配偶生兒育女；不怕天打五雷轟的男人能同許多認識的或萍水相逢的女人野合，所以他們的后代比有德行的男人多出幾倍不止。從進化史的角度來看，如今生存下來的地球人多為無道德底線男猿人和男人類的骨肉。

專家這不是在繞著圈兒罵人呢？把我們一塊都給罵了。照他這么說，男人越搞婚外戀，地球人丁就越興旺。鬧了半天我們還得感謝婚外戀呀！我瞪了專家一眼說，好人有好報，德行不好的人下場也好不到哪兒去。專家回應(yīng)道，以進化論的觀點來看，繁殖后代與道德的好壞無關(guān)，更確切地講，繁殖后代與道德的好壞成反比。道德越好，繁殖后代就越少。甭管播的是嫡出還是庶出的種子，誰播的種子多，誰的血脈就能得到更好地延續(xù)。在生物種類延續(xù)的問題上，不管黑貓白貓，能下崽就是好貓——錯了，能讓母貓下崽就是好公貓。

女猿人和女人難道只能干瞪眼嗎

專家這不是在教唆大伙兒以我們無德無行的列祖列宗為光輝榜樣，把婚外戀進行到?？菔癄€不改初衷嗎？我還是不甘心，便責(zé)問專家道，那女猿人和現(xiàn)在所說的女人咋辦呢？她們的配偶撒著歡兒方圓幾百里——甚至方圓十萬八千里地傳播野種，女猿人和女人難道只能干瞪眼吃啞巴虧嗎？他說，女人養(yǎng)孩子日理萬機的，亂留情兒女更多，哪養(yǎng)得過來？所以女人由于生理原因，不熱衷于胡搞。

我問專家，那現(xiàn)在呢？避孕藥解放了婦女。他說，那藥才發(fā)明了幾十年，而人類歷史已經(jīng)有幾百萬年了，男女平等，且著呢。我就是不信邪，跟專家斗爭到底，因而反駁道，播種多了固然后代就多，但是一人掙的錢養(yǎng)活不了那么多孩子。被男人拋棄的女人成了怨婦，精神恍惚，孩子缺吃少喝，這類男人種子的成活率就會受阻。而道德好的男人顧家，忠誠妻子，愛護孩子。他們的后代一個蘿卜一個坑，蘿卜拔了坑還在，個個茁壯成長，成活率相對就高。專家說，這和進化論無關(guān)，應(yīng)歸于社會學(xué)范疇。

我說，哪個范疇不打緊，反正無德無行的男人屬于粗耕粗種，刀耕火種，苗子烏央央撒了一大片，哪個秧兒成活卻是未知數(shù)；而道德好的男人屬于集約式農(nóng)業(yè)。一個以數(shù)量取勝，一個以質(zhì)量擇優(yōu)。一個光播種，不耕耘，所以老得播；一個播個仨瓜倆棗就培土澆水上化肥，不用繼續(xù)鋪天蓋地地播了。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專家驚訝地看著我，好像在聽猿猴談《論語》。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高興得五官姹紫嫣紅?？磥砜梢越o地球人正名了。我們的列祖列宗不都是到處留情、背信棄義、讓自己的女人獨守空床傷心落淚獨自拉扯孩子的婚外戀專業(yè)戶。撐死了半數(shù)是，半數(shù)不是。陰陽平衡了。老祖宗說，不怕窮，就怕不均。我和專家雄辯——錯了，是“雌辯”以后，認為均了。均了就行。

女人為何就不能棄暗投明

同那荷蘭專家深談以后，我把他歸入借助進化論證明男人三妻四妾合理化的科學(xué)人渣?？伤麑ξ覅s驟然另眼相看。每周三跆拳道課結(jié)束后，他總是請我喝酒，我說我滴酒不沾，他說那就來礦泉水吧。我靈機一動， 基督山伯爵夫人復(fù)仇的機會到了！在他向我打聽中國古代醫(yī)學(xué)氣功強身藥石補陽秘訣的同時，我絞盡腦汁，凡是能松動他一夫多妻科學(xué)謬論基石的中國古代神話，我都曬出來，一個個講給他聽。比如說中國的創(chuàng)世主（女媧）是女的啦；再比如說嫦娥把后羿給廢了，飛上月亮找偉岸的吳剛喝桂花酒去啦。真的假的有的編的左右開弓一起上，反正他不懂中文，死無對證。

令我意外的是，他作為個人對男女關(guān)系的看法與他作為科學(xué)家截然不同。他告訴我說，雖然他離過兩次婚，但不像很多人，兩茬破裂的婚姻并沒給他生活罩上吹不散的霧霾。他與現(xiàn)任的妻子感情和諧，水乳交融，不亦樂乎。我問他法寶是啥，他說是練跆拳道。原來他前兩任妻子是荷蘭版嫦娥，把他這個后羿給休了，投奔偉岸的荷蘭版吳剛的懷抱了。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位荷蘭專家，他除了頭上寸草不生，看不出有啥缺陷呀？渾身腱子肉一跳一跳的，個子直沖云霄。咋就把老婆給搞丟了，而且是丟了兩次？他說，練跆拳道以前，他每天鉆故紙堆，而三四十歲的女人最需要激情，這一點在他被拋棄淪為怨夫以后才意識到。我火上澆油，教給他個中國諺語：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他狂拍大腿，頓開茅塞。中國文明就是偉大光榮正確呀！他道。

我問他，不生過去兩位太太的氣嗎？他說，男人可以喜新厭舊，女人為何就不能棄暗投明，找個給力的男兒過日子呢？我一聽此話，痛改前非，不再管他叫科學(xué)人渣了。這專家把老婆輸給了荷蘭版吳剛，不怨別人，就怨自己體格不夠強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他的專業(yè)知識又用派上用場了。被休以后他自力更生奮發(fā)圖強，猛練武功強健體魄?，F(xiàn)在他如狼歲數(shù)的嬌妻就不太會另找公狼了。誰說避孕藥才發(fā)明了幾十年，而人類已有幾百萬年歷史，女人奮起直追爭取男女平等還且著呢？按這專家?guī)兹纹拮拥男雄檨砜矗信降?，包括在婚外戀問題上男女平分秋色，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筆直的。

男女平等就是可以互相背叛嗎

我又問，不覺得兩任前妻心如蛇蝎嗎？他說，沒有愛情的婚姻只靠道德維系，多可悲！再說了，他前妻覺得他味同嚼蠟，并不意味著別的女人不認為他是潘安轉(zhuǎn)世。他現(xiàn)任太太第一次見到他時，氣喘吁吁，心跳加快，愛意如黃河之水天上來，洶涌澎拜，大浪滔天。他成全前妻找荷蘭版吳剛的同時，也為自己另辟了蹊徑。雖然開頭山窮水盡痛不欲生，但過段時間就柳暗花明，老樹發(fā)新枝了。

我說，雖然結(jié)果是皆大歡喜，但前妻憑什么鐵石心腸使你備受離婚過程之痛苦？他說，萬事要講公平合理。如果他以后碰到自己更心儀的女人，也可以同妻子攤牌拍屁股走人嘛。我頓悟，撕扯著嗓子怒吼了半輩子的男女平等，原來其真正含義就是你可以背叛我，我也可以背叛你，半斤八兩，誰也不吃虧，誰也別想通過占領(lǐng)道德高峰逼迫對方茍延殘喘無愛的婚姻呀！

照這荷蘭進化論專家來看，婚外戀固然不可榜上留名大力表彰，但它有時能幫助感情破裂的婚姻像鳳凰涅槃一樣，在烈火中重生，有助于在無愛婚姻中苦苦掙扎的伴侶重組家庭。 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陰陽又平衡了。難道這就是婚外戀的終極意義？直逼男女平等的核心價值？不怕背叛，就怕背叛得不均？

（作者為旅荷華人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