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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民間

      2014-09-15 01:47楊獻(xiàn)平
      山花 2014年2期
      關(guān)鍵詞:買車晨曦車主

      楊獻(xiàn)平

      他又一副哭腔向我申訴,俺又被人騙了!我哦了一聲。他說,那個人叫王晨曦。我再哦一聲。他繼續(xù)說,過了年,俺就給他開車。還是那種大拖掛康明斯,跑神木拉煤。最快四天一遭,遇到堵車等情況,最慢一個星期。我說,他怎么又騙你了?他收了哭聲,吸溜一下鼻涕說,這一次到神木,他沒去,我和他外甥一起開車去的。裝好煤,正準(zhǔn)備往回走,他外甥說,壓在車座下面的兩千塊錢不見了??墒?,車后座上面的夾層里夾放著的五千塊,還在。

      我嘆息一聲說,你怎么老遇到這樣的事情?他說,誰知道?反正夠倒霉。你說俺現(xiàn)在咋辦?我又嘆息一聲說,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應(yīng)當(dāng)好說。他搶斷我的話說,不可能,看他那樣兒就是不想給剩下的工資了。我說,你回去再和王晨曦談,面對面把情況說清楚。他猶豫了一下,說,只能這樣辦。

      給我電話的那個人叫楊聚平,河北沙河蟬房鄉(xiāng)人。王晨曦也是。楊聚平的家在距離鄉(xiāng)政府十五里外,群山聳峙,草木茂盛,再向西,是鄰縣沿省道一字散落的大小村莊。王晨曦的家距離鄉(xiāng)政府不過數(shù)百米,雖也有山,但只能叫巒,與楊聚平家四周的山比起來,只能采取仰望的姿勢,還得把脖子抬到酸疼。2011年,王晨曦與人合伙買了一臺康明斯重卡車,也與眾多想發(fā)財?shù)泥l(xiāng)人一起,從陜西神木往河北邢臺沙河一帶運(yùn)煤,賺取運(yùn)費(fèi),借以謀生。

      沙河有許多玻璃廠,用煤量大。到神木拉煤賺錢,不知興于何時,王晨曦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此前,楊聚平已經(jīng)跑了三四年,工資從起初的三千八也漲到了四千八甚至五千一二。王晨曦應(yīng)是他第十一二個雇主了吧。先前的雇主有本地本村的,也有邢臺沙河那一帶的。曾有一段時間,楊聚平給本村他一個堂哥開車,兩戶人家隔著一道山嶺,關(guān)系多年來不咸不淡。楊聚平給這位堂哥開車將近一年時間,干活也比較操心賣力,堂哥從不虧他一分錢工資。

      楊聚平把這個情況對我說后,我欣慰。從楊聚平的家業(yè)和個人能力來看,給別人開車掙錢是最佳選擇。他父親2009年去世,母親雖日漸老邁,鬢發(fā)勝雪,但身體健碩,精力充沛。楊聚平先后生了三個女兒一個兒子。過去的十多年里,他一直處在計劃生育的巨大壓力下。有一次,計劃生育工作人員以閃電之勢突襲楊聚平家,要他交罰款。楊聚平當(dāng)即給我電話。我說,上次不是交了嗎?他說,人家還要。我說,不給不行嗎?他說,不給就拉我去結(jié)扎。我又說,上次他們收你的罰款有發(fā)票沒?他說,沒有。我說,你咋不讓計劃生育的人給你開具發(fā)票,哪怕是收條都好呢。

      他支吾,我嘆息。最終,他又交了錢。我再問他要收據(jù)和發(fā)票沒,他說這里都是這樣,交錢了就算交了,沒有開發(fā)票和收據(jù)那一說。我覺得不可思議,對他說,公務(wù)人員收取民眾罰金,不開發(fā)票,就意味著罰款缺乏正當(dāng)性和法律有效性,錢款流向就有諸多可能。他說,這個沒法說,反正不再來要錢,不拉俺或俺媳婦去結(jié)扎就行。還有一次,是冬天,風(fēng)吹著山嶺上的茅草,枯樹枝發(fā)出單調(diào)的嗚咽與吼聲。楊聚平六十多歲的母親正在家里吃飯,忽然背后站了一個人。

      老人家手中的飯碗突然從五指間滑落,在水泥地面上悶響一聲,碎成幾瓣。那人還是計劃生育工作人員,還是來要錢。事后楊聚平對我說。我說,國家工作人員擅入民宅,也是不對的。當(dāng)時完全可以報警,或者上去打他一頓。楊聚平說,俺不敢。俺還以為政府人員可以隨意進(jìn)出私人住宅。我嘆息說,他們怎么又來要錢?楊聚平說,人家說又有新規(guī)定了,生了二胎三胎的必須結(jié)扎。可是俺老婆還沒生小子呢,結(jié)扎了就再也生不成了。俺以后就是有女沒兒的人,街坊四鄰笑話。我說,兒子就那么重要嗎?楊聚平也嘆息。這時候,他母親接過電話繼續(xù)說,在俺這里,誰要是沒兒子,就是絕戶頭,老了沒人管,死了沒人埋!

      不久,第三個生了,還是女兒。為再生兒子,楊聚平和他母親、老婆商議后,又征詢我的意見。我思忖了一下,同意了他們的決定,即把孩子送給其他人家。楊聚平母親極不情愿,說楊聚平第三個女兒眼睛大而明亮,笑起來還有倆酒窩,臉也圓圓的,完全是一個美人胚子。但美人抵不過兒子,更抵不過強(qiáng)大的北方鄉(xiāng)村人本傳統(tǒng)。再兩年,楊聚平的老婆又生了一個,看到與女性相對的生殖部位,楊聚平和他母親還有老婆都笑了。孩子滿月后,楊聚平老婆與村里其他婦女聊天時扯著嗓子說,可他娘的再不用受那個罪了!

      楊聚平繼續(xù)開車,給別人。一個月內(nèi),有二十多天在河北、山西和陜西的道路上駕駛著卡車飛馳。有時候他來電話說在山西嵐縣、陽泉,有時候說在神木,還有石家莊和鹿泉。我只對他說一句話,注意安全。他總是嗯一聲。2010年秋,楊聚平又來電話說,他想買車跑神木,和以前的雇主一樣,自己的車自己掙錢。然后又對我說,他大姨家三表哥的兒子也想入伙,大表哥的兒子也想入伙,而且情緒高漲。楊聚平說了自己買車跑車的諸多好處,他的幾個表嫂,還有入伙人,言語鏗鏘,也對我表達(dá)了他們的諸多美好愿想。

      他最終目的是沖我借錢,我想了想,說行。即使不行,也必須幫他。哪怕借給他的錢打了水漂。后來我又覺得不對勁,堅決反對??僧?dāng)我打電話過去,他們幾個已經(jīng)交了部分車款,要退掉,車行要扣除十分之二。也就是說,要不買,兩萬塊就算白給了車行。我正要匯錢。楊聚平來電話說,他以前的車主得知他要自己買車,就婉言辭退了他。我當(dāng)時大怒,說他愚蠢。

      我說,在車沒有買到手之前,不要歇著,繼續(xù)跟著那個車主跑,人家不炸毛,又對你不錯,你要繼續(xù)給人家干活。再說,萬一你的打算落空了呢?他不聽。冷靜下來,我仔細(xì)分析了楊聚平對我講的話,三個人合伙買一臺車,而且只有他一個會開車,那兩個沒有駕駛執(zhí)照,更沒有開重卡的經(jīng)驗,要靠他帶。這還是小事。跑一次按六千元利潤計算,平均每人才兩千,每人每月還車貸款三千,三十五萬的車起碼要還十年。十年后,這臺車早就報廢了。更叫我不可思議的是,楊聚平說,買車后他不管賬,交給一個表侄子媳婦,他只管開車。我問他跑一次消耗多少錢,他說油錢大致三千,吃飯等不過幾百元。我問楊聚平說,你不管賬,沿途消耗等都憑經(jīng)驗,你覺得合適嗎?楊聚平說,都是那樣,沒啥不合適的。

      放下電話,我決定不匯錢給他。晚上,電話又響,是他的三表嫂,還有大表哥的兒媳婦,輪番給我說買車跑車的好處。我問了他們幾個一句話:財務(wù)怎么管?他們說,都是親戚,誰還不放心誰呢?我笑笑。我打通楊聚平電話說,我堅決不支持你買車,更不能和親戚們合伙干。一個合伙人不關(guān)心合伙的財務(wù),行車消耗,憑經(jīng)驗,相互間的信任僅僅建立在親戚這層關(guān)系上,不靠譜。你買了,肯定會賠錢,這毋庸置疑。弄不好,還會親戚成仇人,鬧得不可開交。

      楊聚平說,不買不行,定金都交了,不然兩萬就沒了!我說你們現(xiàn)在趕緊到車行去,說不定有熟悉的人在買車,你們轉(zhuǎn)讓,若可以,讓給一千兩千總比損失兩萬強(qiáng)。楊聚平又說,現(xiàn)在都喊出去了,買車買車,現(xiàn)在不買了,讓人笑話?我呵呵笑了一聲,自己都覺得有點(diǎn)刺耳。然后說,這時候讓人笑話,總比賠幾十萬塊錢強(qiáng)吧。你現(xiàn)在是三個孩子的爹,上面還有老娘,你賠得起嗎?

      剛放下電話,和楊聚平合伙的幾個人又來電話。他們說,就差借你的錢了,其他的錢俺都借好了。我說,借好也不行。要不你們兩家合伙,讓楊聚平只給你們開車,還負(fù)責(zé)把你們倆(駕駛技術(shù))帶出來。他們說,那咋行呢?我說不行也得行!他們聽我態(tài)度更為堅決,放電話時還說我說話不算數(shù),搞的啥事兒嘛這是。

      幾天后,我正在辦公室忙碌,冬日的暖陽從窗外闖進(jìn)來,再加上地暖,后背上沁出一片熱汗。楊聚平又來電話說,正好有一個鄉(xiāng)人買車,一分錢也沒讓,車就轉(zhuǎn)給了他。我長出一口氣,笑著說,這樣才好。又對他說,事實上也是那樣,你們?nèi)液匣?,本來利潤不高,再加上你是主要?fù)責(zé)開車的,車在路上,難免會有各種意外,如輪胎爆了,零件壞了等,哪兒都得花錢,再遇到地方的流氓地痞,攔住你的車以各種理由要錢,哪兒都要消耗。最后算誰的?還有,你們?nèi)齻€只有你一個正式司機(jī),你是師傅,工資分配上一致的話,你自己不甘心,不一致了,他們也會有意見。

      楊聚平嗯嗯著,說我說得對。我笑笑說,你前幾天咋不承認(rèn)有道理呢?他說那時候是為面子,買車在俺這里算是大事,口風(fēng)漏出去了,后來沒了影兒,同行、鄰居會嘲笑俺。我說,你到現(xiàn)在還沒搞清楚,面子不是大事,生存才是關(guān)鍵。你有了車,有了面子,掙錢了皆大歡喜,賠錢了,三天兩頭有人來家里要賬,本來好好的親戚間翻臉?biāo)鸩蝗?,你不是更沒面子?他還是嗯嗯。我說,你還是找一個比較好的車主,繼續(xù)給人開車掙錢吧,一個月五千,一年少說也有五萬,除了花掉的,還有三萬存款,幾年后,你也有幾十萬了,孩子上學(xué),老人養(yǎng)老,生活也會比較輕松。

      有半年或者三四個月,楊聚平?jīng)]再來電話。偶爾想起來,心里覺得他可能過得按部就班,再沒有什么波瀾騰起吧。還覺得,對楊聚平一家而言,這種狀態(tài)是最好的,俗人過俗人的生活,凡人做凡人的事。給人跑車,拿工資,也是一門正當(dāng)職業(yè)。再些天,我忍不住了,打電話給楊聚平,他說給另外一個老板開車,還是跑神木拉煤炭,跑一遭歇三天,再上車,月薪五千左右。我笑,囑咐他好好干,跟定一個不錯的老板,為人家盡心,注意安全。

      我還問起老人和孩子們,他說都好。大女兒上小學(xué)五年級,成績還行。二女兒還沒上學(xué),跟著奶奶田里、村里玩。兒子不過兩歲,還得人看著。我說,你應(yīng)當(dāng)多關(guān)心一下大女兒上學(xué),在外村,吃住條件都差,你做父親的回家了,買點(diǎn)好吃的給她,去學(xué)校看看,與老師交流一下。他說好。又問老人的情況,他說也好。他母親信仰基督教,每周三次聚會,遇到有外地來傳教的,還跑到外村去聽。回家也不閑著,幫他們種地,大熱天去薅草、鋤地、撒化肥、澆水、噴灑農(nóng)藥,用汗洗臉,回到家,腰都直不起來,趴在炕上半天才起來吃飯。

      都六十多的老人了,你怎么舍得呢?楊聚平說,她要去干的。我忽然發(fā)怒,幾乎吼叫著喊他說,你不能讓老人看孩子,你老婆下地嗎?他又嗯了一聲。我說,算了,今兒就這樣吧!沒等他說話,就掐斷了電話。

      緊接著,夏天就到了。2011年,對每個人而言,好像是一個臨界點(diǎn)。新世紀(jì)的頭十年,不管是個體的還是龐大的,一些新的跡象慢慢泛起,一些令人心神恍然而又不安的響聲此起彼伏。楊聚平來電話說,你們那里熱,有空帶著嫂子和侄子過來吧,山里涼快。他母親也說,好想再見見你們,尤其是孩子。那時候,我還在西北,沙漠的烈焰充斥著毫無遮攔的戈壁,到處都有大地的油脂在沸騰。我征詢了妻兒意見,他們說也好。便坐飛機(jī)到北京,再搭火車到邢臺。

      邢臺比我前些年去的時候顯得更糟,或者還是老樣子。一出車站,就是熱浪,其中還攜帶著煤塵、油煙,漫天的噪聲把耳膜打得顫抖不已。我們找了一臺車,直接奔楊聚平家。過了南太行山與冀南平原交界地帶的丘陵,道路節(jié)節(jié)升高,后來是于亂石深澗之中昂然拔起的暗紅色山峰,其上植被茂密而翠綠。車在半山腰奔馳,窗外的灌木擦著臉龐。我嗅到一種濕潤的氣息,一下子心神爽潔,一口氣入腔,如電閃遍每條神經(jīng),似乎隱藏而閃爍的靈魂都跟著跳動了幾下。

      下車,是一片翠鳥鳴聲,從河谷的楊樹上宕到山坡的柿子樹上。沿著小路向上行走,一邊是茅草,一邊是田地,還有些剛成年的板栗樹,刺蓬蓬的板栗搖搖擺擺地在長圓形的綠葉中。兒子嚷著要摸摸,我說扎手。妻子看到山上開著一種粉紅色的小花,我采下一朵,她嗅嗅說,有點(diǎn)發(fā)臭。再轉(zhuǎn)過一道山嶺,三座石頭房子赫然被樹木淹沒在一道山坳里。楊聚平的母親笑著,他的二女兒則躲在奶奶身后,拉著奶奶衣襟下擺,咬著手指,兩只小眼睛滴溜溜看著我們,煞是羞怯。

      日光在山坡上抬高,院子里椿樹和梧桐樹打下蔭涼,只是,不斷有蟲子在高空吃喝拉撒,有一些,還不小心掉下來。兒子蹲在地上看蟲子怎么走路,七星瓢蟲怎么能飛還能爬樹。更大的聲響來自知了,從四面八方,用高八度的嗓音,把夕陽逐漸抬高到天空向下的位置,又把夜色以止歇歌聲的方式,拉到大地表層。楊聚平的母親坐在小馬扎上,給我們講家里的事情,我妻子和楊聚平老婆一起做飯。燒的是木柴,煙霧升起,越過椿樹樹冠,似乎在向上帝表達(dá)在人間的某些訊息。

      老人用滿口南太行方言說過往和現(xiàn)在。這樣的場景,我已經(jīng)數(shù)次體驗了。她總是很嘮叨,把前些年的事情又講了一遍。尤其是楊聚平這些年的家庭生活、在外打工的種種經(jīng)歷,講得嘴角冒白沫。從她口中,我無意得知,2009年,楊聚平給一個車主開車。那輛車三個人合伙,也是跑神木拉煤。其中兩個車主,也是與楊聚平同鄉(xiāng)。另外一個,是從清河縣遷徙到邢臺市橋西區(qū)的。楊聚平開車幾個月后,要結(jié)算工資,借口是老婆要生孩子,住院需要錢。

      邢臺車主說沒錢,不給。一共有八千多。楊聚平堅持要,車主就是坐在車上,抽著煙,和其他人聊天,不理他。楊聚平急了,要卸掉車輪胎。車主一個猛子跳下車阻攔,楊聚平拿著扳手,朝那人揮了過去。車主也不示弱,從車上找了一截鋼筋,朝楊聚平頭上打去。楊聚平低頭一閃,趁勢一拳打在車主臉上,又用扳手砸在對方后腰上。旁邊的人上去拉勸開。車主報案。楊聚平閃身走了。楊聚平母親說,要不是楊聚平躲得快,鋼筋打在頭上,哪還有命在!

      我和妻子唏噓。楊聚平母親又說,沒幾天,據(jù)說派出所要逮捕楊聚平。楊聚平嚇得晚上不敢在家睡覺,無奈,找了一個信得過的人商議,實際上是央求。那人是他老婆的妹妹的漢子(丈夫),叫楊聚平姐夫,但年齡比楊聚平大八九歲。那人告訴他,派出所他有人,是副所長,以前在這個鄉(xiāng)派出所工作過,后來又調(diào)到市區(qū)某派出所。他以前熟識,并讓自己的女兒與那位副所長的女兒結(jié)為干姐妹。去說情應(yīng)當(dāng)沒問題。楊聚平心懷感激。幾天后,他那位挑擔(dān)反饋說,對方態(tài)度很堅決,非要派出所處置。他說了半天情,人家才答應(yīng)說,讓楊聚平交兩千元保證金后,可以繼續(xù)干活,但要保證隨叫隨到。楊聚平回來和母親商議,母親說派出所還要錢,不大對勁。正猶豫,楊聚平的挑擔(dān)又來催,楊聚平拿了兩千元,還帶了一些核桃、栗子等土特產(chǎn),到市區(qū)那家派出所,把錢和特產(chǎn)給了那個人后,說了些好話告辭。我立馬問,開發(fā)票沒?楊聚平母親搖搖花白的頭。

      我也低下腦袋。覺得這事不可思議。又問,這事你們怎么沒和我說過呢?老人嘆息一聲,說,那時候想的是遠(yuǎn)親不如近鄰,有個挑擔(dān)在跟前幫忙,應(yīng)當(dāng)不會受騙。我也嘆息了一聲說,派出所為什么要當(dāng)事人拿保證金,收了又不開具發(fā)票,這不和先前計劃生育罰款一樣嗎?當(dāng)時,你們覺得交保證金合理嗎?楊聚平母親眼神閃動,有一絲卑弱的光亮在蚊蟲圍舞的燈光下亮了一下。

      第二天,去鄰縣武安一個地方。沿著盤山公路向西,地勢越來越高,可以看到楊聚平家及散落在低處的大小村落,一色青紅石頭,外加幾棟新修的半邊樓。從整體看,就像是一幅攤在大地上的水彩畫,透著一股陳舊而安閑的生機(jī)。向西看,只見高山聳峙,各姿各態(tài),峭拔凜然,次第毗連,綿延無際,似乎天空也變窄、零碎了一般。翻越這些山,就是山西地界了。我們一起去了趙匡胤的京娘湖,峽谷之間,碧水靜漾,兩岸各色賓館和農(nóng)家樂擠在山頭或山坳里招徠顧客。公路弓一樣懸在峭壁上。又去長壽村,登臨晉冀兩省臨界點(diǎn),只見村落隨山嶺呈現(xiàn)或隱沒,河流蜿蜒,在日光下蟒蛇一樣陳列游弋。

      晚上睡在青石房屋里,我和妻子、兒子跟著楊聚平母親,還有他的大女兒一起,在中間房屋里。夜?jié)u濃,除了偶爾的風(fēng)翻動葉子,如萬千手掌,在黑夜發(fā)出頌歌。夜蟲鳴聲好像從地底傳來,在窗外,在屋后,在床下,此起彼伏。睜著眼睛看黑夜中屋梁與白色墻壁,有一種靜謐,就像氤氳水汽,逐漸浸入骨髓。早上,太陽照到屁股,我們才起床,兒子和楊聚平的孩子們在山嶺奔騰,兒子喊姐姐,姐姐喊弟弟。我和妻子相視笑了一下。

      再去楊聚平的親戚家。他的兩個舅舅十年前先后過世,所居的房子窗欞上只見白紙飄搖,里面黑咕隆咚,向外透射著一種時間的恐懼感。他的一位舅母還健在,跟著兒子生活在新修的樓房里。他的大姨媽也在幾年前去世了。房子空了,緊閉的門板下部被雨水濺得斑駁不堪,木質(zhì)的門墩已經(jīng)腐爛,院子里的雜草張揚(yáng)無忌。他的小姨媽還健康,帶著兩個孫子,時常和兒媳婦一起,在街上、山上晃。又去看了楊聚平大女兒所在的小學(xué),處在一座大村子的外圍,狹窄、逼仄,因為暑假,學(xué)校連一個人也沒有。我從窗戶看到,教室里課桌與凳子陳舊不堪,黑板有的邊角殘損,空氣里飄蕩著一股腐朽、土腥的氣息。

      我們兒子和楊聚平大女兒一起做作業(yè),我發(fā)現(xiàn),他大女兒的基本功很不扎實,基本的算法都沒弄懂,漢字有些少筆畫或者干脆就是錯別字。我說了。楊聚平說,這里的孩子就這樣,沒法子。還說,上面要山里的孩子下學(xué)期開始到七十里外的新學(xué)校讀書。那里是煤礦密集地區(qū),又是高速及煤炭鋼鐵運(yùn)輸主干道,這些小學(xué)生要去,每周都要來回一百四十公里,費(fèi)用肯定也不少,還有安全問題。我說要真的撤并,該咋辦?楊聚平說,別人咋辦俺咋辦!我又說,沒人反映實際情況嗎?他說誰也不挑頭,誰挑頭誰倒霉。

      楊聚平說,他們自然村一百多口人,每人田地不過五分,年景好,糧食基本夠一家三四口吃,遇到大旱,必須要買糧食,否則大人孩子都得餓肚子。我在山嶺上看到,他們村子周邊山峰連綿起伏,植被茂密,不見牛羊痕跡。他說,政府十幾年前就封山育林,不讓養(yǎng)家畜;以前還有人進(jìn)山打柴放羊,現(xiàn)在人懶了,壯勞力都出去打工掙錢,沒人再到山里去。

      去外村時,遇到一個頭發(fā)亂如茅草的男人,一說話就露出鮮紅的牙齦,嘴邊不時冒出白沫。他熱烈而激昂地說,俺們這里好啊,青山綠水的,沒污染。又指了指四周各種形貌奇特的山峰說,幾乎都有很好的傳說,鄰縣都開發(fā)了,當(dāng)?shù)厝罕娨哺涣?,這里沒人管。然后搖頭,口角唾液甩在了左胸上。

      離開楊聚平家,我們幾乎沒在邢臺停留,當(dāng)晚就到北京。次日乘飛機(jī)回到巴丹吉林沙漠。此后,楊聚平電話不斷,有時候他不打來,我會打去。每次都說些瑣事。從楊聚平口中得知,他們村里有人在打后山的主意,因為巖石含硅。還說,臨近的武安某地已經(jīng)有一座山挖掉了。硅石可做玻璃,每噸四五十元,一座山被少說也能賣百萬元。我說,那座山是制高點(diǎn),水源地,要挖,吃的水就沒有了吧。他說,可不就是呢!幸好村里幾個老人堅決制止,理由很簡單,即挖山破壞風(fēng)水。

      楊聚平仍舊給人開車掙錢,平均一年換兩家。每次換,他也不說。直到王晨曦以失竊為由拒絕付他工資。一個下午,我正在寫材料。電話響,一看是楊聚平母親的。我急忙接。她說,聚平又出事了。那個車主不給他錢。問我咋辦。我說你先不要著急,我打電話問問聚平再說。聚平電話里說了情況。我又與車主王晨曦通話。王晨曦拿出三套方案。1.送交公安部門;但他不想,送進(jìn)去,再想把兩人撈出來,沒一兩萬塊錢根本辦不了事兒。2.讓楊聚平和他的外甥回家反省,好好想想,到底問題出在哪里,錢找到了照發(fā)工資。3.兩人每人扣三千元,是對他們的警告,以后長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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