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忠平
《藤野先生》第五段的開頭寫道:“大概是物以希為貴罷?!濒斞赶壬鸀楹螢樽鞔烁锌??通常有三種理解。
一是感激說。這種觀點認為,魯迅用這樣有猜測語氣的話來解釋受優(yōu)待的原因,除了有點自謙、自喜,也明顯有感激的意思,只是說得比較含蓄而已。
二是自尊說。這種觀點認為,魯迅眼中的“優(yōu)待”,也只不過是“物以希為貴”,談不上真正的尊重;因此,慨嘆“物以希為貴”就是一種強烈的民族自尊心的體現(xiàn)。
三是襯托說。這種觀點認為,“幾個職員”之所以為我的食宿操心只不過是因為“物以希為貴”,這襯托出藤野先生對我的關心是沒有民族偏見的。
這三種理解,其實都有管中窺豹之嫌。
理解一段話或者一句話,甚至是一個詞都必須放在整段文字、整篇文章中去才能真正弄明白,正所謂“詞不離句,句不離章”?!短僖跋壬芬晃拈_頭有一句“實在標致極了”,聯(lián)系上下文乃至全篇,方能懂得這是一句反語,“標致”實質是“丑陋”的意思。要正確理解魯迅為何慨嘆“物以希為貴”的本意,必須將這句話放在全段、放在全文的背景下去考察。
《藤野先生》一文的在抒發(fā)對藤野先生的崇敬懷念之情的同時,也抒發(fā)了作者的愛國之情。雖然兩種感情有主有次,但毫無疑問全文是在不斷地流露出愛國主義的情懷。
作者來到東京,是因為他抱著一腔的愛國之情。然而東京的氛圍實在不讓他滿意:成群結隊的清國留學生要么是看櫻花,要么是學跳舞。于是作者離開東京來到了仙臺,這才得以見到藤野先生??梢哉f是在愛國情懷的驅使下才得以見到藤野先生。而到了仙臺之后,條件是如此艱難,東京的生活條件肯定比這里好多了。但是魯迅是抱著“救治像我父親似的被誤的病人的疾苦”理想來到仙臺的。因為在這里可以“看見許多陌生的先生,聽到許多新鮮的講義”,所以就留在了仙臺。之后由于發(fā)生了“匿名信事件”和“電影事件”,深深地刺激了作者的愛國情感,于是作者又選擇了離開了仙臺,也就告別了藤野先生。
“大概是物以希為貴罷”是第五段的段首句,之后有一個類比:以北京的白菜和福建的蘆薈被尊為膠菜與龍舌蘭的情形,類比作者有仙臺受到的優(yōu)待。再后作者用大量的筆墨寫兩個頗為“有趣”但又有些矛盾的情形:住在監(jiān)獄旁客店,蚊蟲很多,但似乎飲食還不錯;搬到離監(jiān)獄遠一些地方,“每天總要喝難以下咽的芋梗湯”。我們看到,作者在還是有優(yōu)待的前提下,吃住卻是如此的不堪。這正是本段的真正內容,并非是寫受到優(yōu)待,而是寫初到仙臺物質生活的艱難。而在如此艱難的條件下,作者依然能認真學習,這不正是一腔愛國心的流露嗎?
既然是以艱難的條件來凸顯愛國的情懷,那么即使有一點點對仙臺“優(yōu)待”的感激,那也不是作者真正要表達的意思。
“物以希為貴”這句話頗有幽默調侃之味,在這樣的語言風格下談論條件艱苦,并不是計較,因此何談有民族自尊心受到傷害之說?所謂的“自尊說”實質是不成立的。
而把“物以希為貴”理解為“襯托說”,也沒有把此句放在愛國情感中去把握作者的真正用意,只是一味地以為此句是為了寫藤野先生服務的。有一則旁證也可以證明“襯托說”的漏洞。
邱文治先生在《〈藤野先生〉析疑》一文中引用了魯迅的班級代表鈴木逸太的推測:一位認為住在監(jiān)獄旁的客店不相宜的先生很可能就是藤野先生。因為藤野先生是魯迅這個班級的副級主任,管理學生的生活及學習。而在搬到別一家公寓里的保證人就是藤野先生。藤野1937年2月25日寫給魯迅當年同班生小林茂雄的回信中曾談到他對魯迅的照顧:“與同學之交際,公寓生活之處理等,皆盡可能設法為之提供了方便?!奔热弧耙晃幌壬本褪翘僖?,那么就談不上“襯托”了。之所以在這里沒提及藤野先生的姓名,邱文治先生也給予了解釋:“如果這里提到藤野之名,下邊那一段對藤野先生的描寫,給人的印象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鮮明突出。”
綜上所述,結合全段去并放在愛國主義情感下去品味“物以希為貴”,我們就能品出作者慨嘆的真實用意。它和寫離開東京的用意一樣,之所以著力表現(xiàn)仙臺條件之差,正是為了突出自己的滿腔愛國之情。
(作者單位:江蘇省宿遷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