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一智
“一二·九”運動紀念日。這個日子跟我的媽媽有關系。
75年前,我的媽媽13歲,還在香山慈幼院第三校上初中。就在75年前的今天,她和同學一起參加了游行。剛走到天安門就遇見軍警的襲擊,用水龍頭沖,還用木棒打,隊伍被沖散了。媽媽跑回到家里,卻被我的外祖母責罵。
媽媽經常去她的大姨家玩兒,有一次,做地下黨的大姨夫回來了,還帶來一個青年。那個青年教媽媽和她的表姐妹們唱《五月的鮮花》,《在太行山上》。那時,媽媽的表姐已經秘密加入了民先,后來身份暴露,就被地下黨送到太行山抗日軍政大學學習了。
媽媽上大學以后,我的外祖母帶著我的小姨去了晉察冀邊區(qū),卻不愿意帶媽媽同去。后來,國民黨的戰(zhàn)干團來已經淪陷的北平秘密招生,媽媽和同學報名后來到西安。以后又輾轉來到成都,和外祖父團聚。
在1944年成都首演《黃河大合唱》時,媽媽擔任《黃河怨》的獨唱,爸爸作為來采訪的記者,就這樣第一次看到了媽媽。1947年,他們結婚了,以后經歷了無數的顛沛流離。身為民盟成員的父親上了國民黨的黑名單,不得不流亡香港。
新中國成立后,他們是被接回來的。然而,沒過幾年,父親就開始挨整。我一歲時,父親因受到報社的審查而自殺,被搶救后在家里休養(yǎng)。他看著我,決定不再走絕路。但是,又沒過幾年,我的姑姥爺變成全國最大的右派,父親就被下放到黑龍江了。原本媽媽的單位人民出版社不放媽媽走,但半年以后,北京有了新政策,說是凡是下放的干部,家屬也必須離開北京。
就這樣,我們一家來到哈爾濱。在“文革”中,爸爸和媽媽都挨斗,關牛棚,不休止地被強迫勞動。直到粉碎“四人幫”,才算平靜。
這一切,有偶然也有必然。
探訪已經消失的鐵嶺百年蒸汽機車庫
2008年第一次拍攝鐵嶺百年蒸汽機車庫,感到這座建筑比起已經公布為全國重點文保單位的橫道河子機車庫現(xiàn)狀好得多,因此歷史信息保留得也比后者要多。這應該是中東鐵路沿線保存最完整的百年機車庫,并且這座建筑用一種特殊的磚砌筑,青磚的顏色很深,幾近黑色。記得遼寧的朋友介紹說,這是一種黑釉色的鋼化黏土磚。
那時,鐵嶺的百年站房、候車室、行李房等都很完整地保持原狀,站外還有一座工務用房,清楚地記得房子后面有一棵百年古樹。
那時,遼寧的文保志愿者已經去現(xiàn)場調查過了,于是在2009年也有了遼寧志愿者向遼寧省文物部門遞交不可移動文物認定申請的舉動。當地文物部門也將其納入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范圍。
2010年1月,元旦剛過,我接到遼寧省文物局打來的電話,因我向國家文物局遞交的呼吁將橫跨四省區(qū)的中東鐵路沿線歷史建筑作為文化線路整體申報第七批全國重點文保單位的建議得到批示,已轉到他們那里,他們希望我提供一份名單。當然,我和其他志愿者在編制這份名單的時候,鐵嶺百年機車庫是作為重點列入的。
一切都在向有利于保護的方向發(fā)展,還用說嗎,高興!但這份喜悅只持續(xù)了一年,就又傳來噩耗:鐵嶺機車庫被拆毀了!
我知道這消息是準確的,給遼寧省文物局掛過電話,對方說已經知道了,正在處理。
一直到這次才有機會來到鐵嶺。一出站口就發(fā)現(xiàn)老工務房沒了,只剩下孤零零的老楓樹,已掛上古樹名木的標志牌。嶄新而巨大的候車室之丑陋不想讓人看第二眼。老站房、行李房等原有的磚墻被水泥、涂料覆蓋后再按磚縫的位置打格兒,如同北京胡同里常見的抹灰打格兒狀態(tài)。
趕緊奔機車庫曾經的位置,那里只有一片平地了,挖掘機正在挖坑。在現(xiàn)場只有幾個磚垛,工人說,這些磚是從地底下挖出來的,可結實了,都粘在一起,砸都砸不開,可比現(xiàn)在的樓結實。
我說,你們鐵嶺拆毀了自己獨有的寶貝,以后誰還到你們這兒來?
他們說,可不是咋的。
滿鐵醫(yī)院舊址也拆了,新樓已經拔地而起。歷史的見證像被一陣風吹走了,沒留一點痕跡。
忽然十分想念北新華街南口那個小茶館兒。小時候,姑姑常去那里喝茶,有時候帶我一塊兒去,就讓我租本小人書看。如今,小茶館兒早就沒影兒了,那個屬于我的童年記憶的位置坐落著北京市文聯(lián)的大樓。編輯/桃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