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念群
《藍色骨頭》本是崔健2005年專輯《給我一點顏色》的主打歌,現(xiàn)在變成了電影。在影片中,這首歌以四種曲風貫穿始終,但這并不是一部搖滾電影,而是一部關(guān)于存在,關(guān)于生命狀態(tài)以及生命態(tài)度的電影。
崔健對《藍色骨頭》的概括言簡意賅:“一首歌,兩代人,三個故事,四個唱法?!比绻詴r空為軸,影片講了兩代人的故事,一個現(xiàn)代,一個70年代,一個是父母的故事,一個是兒子的故事。在崔健的視野里,空間并不是對稱的,也不以時間為軸,它甚至可以個體生命為單位,格格不入地存在于某種看似不合時宜的時空。所以,在父母的故事里,又分化出一個父親的故事,一個母親的故事,他們在時空的絞肉機中,作為兩個平行體,支離破碎地存在著。
在70年代的故事里,導演并沒有用任何筆墨來描摹父母的恩愛,相反,他把克制的筆墨都用來構(gòu)架父母的“不愛”——父親在暗夜里突然回“家”,將兒子從母親身邊強行接走,母親持槍追出不慎摔倒,走火打碎了父親胯下的蛋。在這個故事里,并沒有討論父親的性格,甚至連人格都未觸及,只隱性交代了一個連母親的都不知道的身份——特工。
導演把母親的愛留給了與父親無關(guān)的其他男人。一位是高干子弟,他讓母親接觸到了那個年代一般人接觸不到的音樂,并把她送進了藝校。在藝校,母親遇見了改變她命運的兩位帥哥,結(jié)果是,她欣賞的男人對她毫無性趣,而她又與這個男人心儀的帥哥發(fā)生了關(guān)系。各種愛情的可能像青春的野火,轉(zhuǎn)眼又被歷史掐滅。因為母親寫的那首歌,與時局格格不入的《迷失的季節(jié)》,斷送了三位年輕人所謂的美好前途。那時候她還不是母親,而是舉國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女。
兒子的故事將我們帶回當下,他原本是個封閉在自我音樂世界的網(wǎng)絡(luò)黑客,為了父親的手術(shù)費,答應(yīng)替老板包裝他那毫無潛質(zhì)的情婦女歌手。兒子的故事并沒有太大魅力,也不是電影主訴,它不過是用來打開時空之門的鑰匙。對了,他還有個與中華諧音的名字——鐘華。
母子和父子都沒再出現(xiàn)在同一現(xiàn)代空間中,卻又充斥著宿命的基因——父親表面上為領(lǐng)導開車,其實是個不可示人的特工,兒子同樣有地下音樂人和黑客雙重身份,不敢以真身示人;母親愛音樂,兒子又在音樂中追尋自我,試圖保持個體時空的獨立性。三個生命個體,像不同層級的“盜夢空間”,獨立而又關(guān)聯(lián)著。
影片風格鮮明,且大量使用文學象征和隱喻、跳躍與留白。故事開篇不久,就直接讓母親一槍射飛了父親的蛋,父親成了個閹人,被那個時空所閹割。為了營造懸念,崔健先讓父親的襠部中彈,然后才在后來的段落里分別作槍支和奪子的雙線解讀,循循善誘,故事的厚度漸次拉開。最后讓老父的癌擴散的依舊是那個受傷的蛋,其實病理并不在肉身,而在于時代后遺癥——無法再婚、用槍指著“老領(lǐng)導”分錢,皆緊密關(guān)聯(lián)。片末父親循著英雄之河溯游而上,屎尿都在野地,一向洗澡不脫內(nèi)褲、從不赤裸示人的他脫了個精光,坦然迎接死亡,像來到人世之初。如果說母親身上投映的是時代斷層,父親身上則是時代遺留的病灶。
海報上寫著:“我的父親是特工,我的母親是美女,我是一個黑客……”不無因果輪回的意味,也是兩代人隔空對話的哲學基礎(chǔ)——因為首長兒子,所以藝校母親;因為嬉皮士,所以《迷失的季節(jié)》;因為司機,所以近水樓臺;因為槍支,所以蛋碎……因為父母的過去,所以現(xiàn)在的我,因為過去的不自我,所以現(xiàn)在的自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