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安房直子的童話唯美而溫情,在她的童話世界里自然是底色。她常常把她的童話世界放置在自然的背景下,從自然中提取絢麗的色彩,捕捉四季變化呈現(xiàn)的美麗畫卷,刻畫富有靈性的小動物。在她的童話中,自然萬物有著與人同等的地位,她以種種能夠喚起人類美和善的審美體驗的意象,表達她深沉的人文關(guān)懷。
關(guān)鍵詞:自然 消亡 人文關(guān)懷
日本當代兒童文學作家安房直子以其深厚的抒情文學功底,為我們展現(xiàn)了一個如夢似幻的童話世界。自然是這個世界的底色,她在捕捉大自然四季絢麗變化的同時,也從大自然中為我們請出許多森林里的小精靈。深信“萬物有靈”的安房直子,自覺地把自然萬物當作善于啟示、可以交心的生命體來看待。廣袤的大自然是神圣的領(lǐng)域,凡高山、深水、瀑布、泉水、巖石,連老樹在這里都成了神靈的化身。在安房直子那靈巧的筆尖的觸碰下,自然有了與人一樣的生命,那些從大自然中走出的精靈們同樣熱愛生活,追求幸福,擁有美好的情感。
一、絢麗的自然
日本是一個島國,四面環(huán)海,國土面積的87%覆蓋著茂密的森林,大海和森林就成為了日本人生存的依賴物和精神特質(zhì)。對自然的崇拜積淀于日本人的心中,支撐著日本人的精神框架,并在這種意識形態(tài)中產(chǎn)生了“森林文化的優(yōu)雅和諧與海洋文化的陰郁和深沉”的日本美學價值觀,安房直子的創(chuàng)作也深受這一森林文化和大海文化的影響。自然是安房直子童話世界的底色,她的筆下描繪和抒寫多限于自然風物,那些具有傳奇感的山野、洞穴、草原、樹林成為她展開想象的空間。她著迷于大自然,迷戀著各種絢麗的色彩,癡迷地描繪著自然風物四季變化的無常美,體味著自然風物如同人生命一般的堅韌與內(nèi)在的律動。藍色的桔?;ㄌ?、紅色的野玫瑰、雪夜中的橘黃色的燈、綠金色的孔雀羽毛、珠寶店里的白鳥、淺綠色的落葉松的林子,這些唯美而簡單的色彩恰到好處地充當了安房直子色彩世界的底色,恬靜含蓄,溫婉動人。她仿佛是遙遠的天邊繪畫五彩祥云的仙女,只要隨意打開大自然的調(diào)色盤,就能將各種色彩糅合,融進一個色彩斑斕卻又一塵不染的童話世界,給她的童話世界不斷增加豐富的動感和畫面感。
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也使得日本的季節(jié)在時間和空間上的推移和變化,既精致又獨特,從而培養(yǎng)了日本作家對四季變化的敏銳感覺。安房直子的童話中對季節(jié)的推移的描寫并不是平鋪直敘、直截了當?shù)?,她往往借助一些季?jié)性的自然景物來展現(xiàn)。其中《花香小鎮(zhèn)》最具代表性。秋天將盡,丹桂花要凋謝了,而在作者幻想的世界里卻是一番美妙無比的景象。在一個“充溢著一種讓人想大哭一場的甜甜的花香的黃昏”①,文中的人物“信”跟隨著一群騎著橘黃色自行車的女孩,她們個個眼睛放光,長發(fā)在風中輕輕飛舞。沉浸其中的“信”在一個危險的斜坡下急沖下去,摔在路邊,奇異的景象發(fā)生了——“數(shù)不清的橘黃色的自行車,這會兒,正在朝天上飛去……”“路上有幾棵修剪成圓形的丹桂樹,樹下面,橘黃色的小花,像撒了粉末似的謝了一地?!奔竟?jié)的轉(zhuǎn)換在丹桂花謝的過程中如此詩意,就像一次美妙的旅行。只有像安房直子這樣心靜如水的人才能捕捉到如此精致靈動的情趣,細膩地展現(xiàn)人與自然風物在情感心靈上的溝通與合一。
對于大自然中的小動物,安房直子更是偏愛有加,她的作品中的小動物往往具備了人的靈性,即使是狡猾的狐貍、陰森的貓也全然一副人的氣派,彬彬有禮,深知人的心思,同時又擅長奇幻的魔術(shù),給予孤寂悲傷的人以極大的慰藉。尤其是貓的形象,善良、深沉、風趣、友好、勤勞、知恩圖報,在《貓的婚禮》《魔鏟》《誰也看不見的陽臺》《日暮時分的客人》等作品中都有生動細致的描繪。《魔鏟》中的貓神氣活現(xiàn),??看螋~賣魚為生,努力地生活在貓村?!度漳簳r分的客人》中披著黑色斗篷的貓是識別顏色的高手,知道各種各樣的紅色,不喜歡又辣又濃的咖喱,迷戀著普羅旺斯魚湯。
安房直子似乎如她小說中的精靈一樣擁有魔法,只要魔筆一揮,就能從自然中取出各種神秘而又生動的事物,為讀者呈現(xiàn)一個色彩斑斕而又豐富多彩的唯美的童話世界。“自然”在安房直子的童話中,一方面是她展開想象空間的場所,另一方面也為她的童話增添了一份神秘和厚重感。
二、“自然”在安房直子童話中的意義
與一般作品將自然萬物的描繪作為一種增添作品的情緒性或是色彩感的手段相比,安房直子的童話中自然所承擔的意義并不是那么簡單或者只是作為陪襯。在她筆下,動物、植物,一切有生命形態(tài)的物質(zhì)并不臣服于人類或是人類世界的一種附庸,它們與人類同處于一個層次上,各自占據(jù)著一定的生存空間,但這兩個世界又不是彼此分離的,而是相互交融在一起。因此在安房直子的童話世界里那些她從自然中請出的精靈們就不僅僅是美化作品的意義了,它們還有著其他深刻的內(nèi)涵。
(一)凄美自然景物消失背后的“消亡感”
讀安房直子的童話,我們發(fā)現(xiàn)安房直子在自己的故事里寫下愛和溫情的同時,也寫了死亡和消失,故事中對于“消亡”的描寫使人不由得生發(fā)出一種閑寂、落寞的情愫。這種消亡感在安房直子童話中對自然的描寫里有著明顯的表現(xiàn),那些帶有美麗色彩的自然景物都是幻想世界的原住民,它們五彩斑斕,但往往會在你為它們著迷的時候突然沒了蹤影。安房直子的代表作《狐貍的窗戶》中,獵人偶然間遇到一片藍色的橘?;ㄌ铮『偣媚镉盟{色的桔?;楂C人染藍了手指??窗?,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用藍色的手指搭成菱形的窗戶,往窗戶里瞧一眼,逝去親人的身影就出現(xiàn)了。但是獵人回到家洗了手之后,第二天再去杉樹林尋找的時候,就再也找不見這片花田了,藍色手指搭成的神奇的菱形窗戶也消失了。
安房直子童話中的許多自然景物都像這片花田一般,唯美卻又帶著淡淡的哀傷,具有超現(xiàn)實的特征。這些景物美麗得令人流連忘返,主人公往往誤入其中,體驗到別樣的經(jīng)歷,而到了一定的時間這些景物就會突然消失,主人公又回到了現(xiàn)實之中。突然消失的景物,突然消失的美好,這種沒有預(yù)料、無法控制的消亡,給人一種面對美好的消失想要挽回卻不知從何做起的無力感。受日本傳統(tǒng)文學中的“物哀”審美意識影響深重的安房直子,用一片花田的消失,寫出了人的渺小。其實任何事情在自然環(huán)境中都不能幸免時間洪流的摧殘,面對整個生存環(huán)境,個體的力量顯得異常的微不足道。
(二)與自然貼合的人文精神
在安房直子的童話世界里,人與自然融為一整體,他們之間沒有隔膜,人和動物可以自由交流,人遇到鬼神和精靈也沒有恐懼,完全是一副自然而然的相處模式?!堆┐啊分校魅斯系?jīng)營一個叫“雪窗”的賣雜燴的車攤子,喜歡他雜燴的貍成了他的助手。當他遇到酷似自己女兒的雪女時,并沒有因為她是鬼神而懼怕,毅然決定在冰天雪地中去尋找雪女。路途上的艱險和擋道的小鬼沒能停止老爹對女兒溫柔的回想——美代唱過的童謠,美代玩過家家的樹葉——溫情從冰雪中浮起,遇到鬼怪的陰森恐懼就這樣被溫情融化。
安房直子的童話世界里人不存在高高在上的優(yōu)越感,人與自然萬物是平等的有個性的獨立體。安房直子把理性的認識化為感性的書寫,將山野背景下的一草一木,成功地外化為童話里高度的人文主義精神。在《北風的藍手帕》里,“每天每天都刮著北風的寒冷的山中,有一幢熊住的房子”,房子里住的是“一只慢吞吞的黑熊”,“他孤苦伶仃地過日子”,熊天天悲嘆著“好寂寞呀,寂寞得連心都發(fā)冷”②,并渴望有人教他音樂。于是,目睹這一情景的北風先生、北風太太、北風小姑娘化作跨著青馬的青色的人先后來到熊的家,他們給這頭孤獨的熊先后送來了金色的樂器和能變魔術(shù)的藍色手帕,還為熊演奏了美妙樂曲。特別是溫柔的北風姑娘的到來,讓孤獨的熊不再孤獨,變得快樂起來。北風本是寒冷冬季的標志,是寒冷的象征,北風應(yīng)當是冷面孔、冷心腸人物,但在安房直子的手中,這種“理所當然”的寒冷面孔被突破了,作家用唯美的筆調(diào)歌頌北風小姑娘的熱情,歌頌她在漫長的冬季為黑熊送來人間的溫暖,表達的是人間的溫情與關(guān)愛。
這種溫情在安房直子童話中不時流露,當我們還在關(guān)心自己時,她已經(jīng)把她的愛給了自然中的萬物。與簡單的人道主義相比,這種把人文關(guān)懷延伸到大自然中的萬事萬物的人文精神更能溫暖人心,也更有力量。
① [日]安房直子:《花香小鎮(zhèn)》,彭懿譯,少年兒童出版社2004年版。
② [日]安房直子:《北風的藍手帕》,彭懿譯,少年兒童出版社2004年版。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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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陳俊萍,安徽大學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當代小說。
編 輯: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