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燕秋

眾所周知，從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全面否定斯大林開始，關于斯大林的評價一直爭論不休，而毛澤東的肖像卻依然掛在天安門城樓上。同時，蘇共領導的蘇聯解體，而中共領導的中國巍然屹立在世界東方，中國共產黨日益?zhèn)グ丁㈥杽?，舉世矚目，這也是不爭的事實。固然，其中的因素多多，原因種種，但是，熟悉中國共產黨歷史的人都知道，中國共產黨日益雄壯、中國日益剛強的背后，得益于歷史關鍵時期中國共產黨人的正確抉擇與英明決策，尤其是鄧小平在主持清查“文化大革命”等歷史問題時，堅持實事求是、尊重歷史并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旗幟的睿智，鄧小平堅持全盤否定“文化大革命”但不允許全盤否定毛澤東，更不能容忍毛澤東有斯大林那樣的結局。確保了全黨的團結和全民的穩(wěn)定，開辟了改革開放的歷史新局面，功不可沒。

“天安門城樓的毛主席像要永遠保留下去”

1980年8月21日，鄧小平在人民大會堂會見了意大利著名記者奧琳埃娜·法拉奇。

法拉奇是一位有經驗的老記者，第一次談話基本上是圍繞對毛澤東的評價進行的。

法拉奇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鄧先生，最近您曾說過，中國正處在轉折點，可以說是第二次革命。事實上，今天來北京的人，可以親眼看到中國已發(fā)生的變化。人們不再穿制服了，標語消失了，毛主席的像少了，幾年前我到北京來，到處可以看到毛主席的像，今天我從飯店到這里，只看到一幅，掛在紫禁城（故宮）入口處。以后你們還會保留毛主席像嗎？”

鄧小平立即看出了這位女記者的意圖，斬釘截鐵地說：“永遠要保留下去！”他指出，過去到處掛毛主席的像是不嚴肅的，盡管毛主席過去有段時間也犯了錯誤，但他終究是中國共產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主要締造者，他為中國人民做的事情是不能抹殺的?！皬奈覀冎袊嗣竦母星閬碚f，我們永遠把他作為我們黨和國家的締造者來紀念?！?/p>

法拉奇讀過關于“文化大革命”的書，對毛澤東的評價心存懷疑，她以犀利的提問風格緊追不放，她說：“今天人們把很多錯誤都歸咎于‘四人幫，這符合歷史事實嗎？聽說中國人說‘四人幫時，伸出的卻是五個手指！”

鄧小平對如此唐突的問題并不計較，只是報以一笑，說：“必須清楚地區(qū)別毛主席的錯誤和‘四人幫的罪行，性質是不同的。毛主席一生中大部分時間是做了非常好的事情的，沒有毛主席，至少我們中國人民還要在黑暗中摸索更長的時間?！编囆∑揭仓赋隽嗣飨?0年代后期開始犯的錯誤，“而且錯誤不小，給我們黨、國家和人民帶來了許多不幸。如毛主席的家長作風導致了黨和國家的政治生活有些不正常?！?/p>

法拉奇又繞著彎子問了許多關于毛澤東和“四人幫”的關系問題。她說：“當你們審判‘四人幫和開下一屆黨代會時，都會提到毛，如果其結果與你們預期的相反呢？”鄧小平回答說：“我要對你說，審判‘四人幫不會影響毛澤東。當然，用‘四人幫，毛澤東是有責任的。但我們要對毛澤東一生的功過做客觀的評價，我們將肯定毛澤東的功績是第一位的，他的錯誤是第二位的。毛澤東有許多好的思想，我們要繼承下來，他的錯誤也要講清楚。”

使法拉奇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毛澤東領導期間，鄧小平幾次遭貶，受到迫害，但他仍那樣尊重毛澤東。法拉奇忍不住問：“鄧先生，我確實感到困惑，因為一方面您譴責他（指毛澤東），另一方面您又維護他。而且，在他批準下，您兩次被貶下臺。”

鄧小平爽朗地笑了，他說：“不是兩次，是三次，也不是毛澤東批準的。我這個人經歷了三下三上。”他提到第一次是王明極“左”路線把他整下去的；而第二次是“文革”初期，林彪和“四人幫”痛恨他，把他送到江西勞動，當時毛澤東想保護他，沒成功，但對他的安全還是很關心的；第三次，1976年初，是“四人幫”篡權，又一次把他打下去。

鄧小平說：“為什么我會三下三上？就是因為我喜歡說點實話?！?/p>

法拉奇佩服地說：“您說話心口如一，任何時候都是這樣。但是一個人經歷三下三上而活下來，在世界上也是罕見的。很多領導人可能只有一上一下，二上二下，拿破侖也只有一下一上，當然您不可能同拿破侖比，也不好比。您經歷三下三上而復生，有什么秘密？”

鄧小平愉快地笑了：“沒什么秘密。就是有時候他們覺得我還有點用……外國朋友也常問我，怎么能經受這么多的坎坷。我想因為我比較樂觀，但這還不全面，全面的回答是，因為在我內心深處，對毛澤東寄予希望，我知道他了解我?！?/p>

鄧小平似乎要通過這位意大利女記者，向世界傳達一個信息：中國將堅持走社會主義道路。同時向中國人民表明，必須客觀評價毛澤東的功過，保持團結穩(wěn)定的局面。

“與品質無關，好人也犯錯誤”

鄧小平特別強調實事求是，認為實事求是是馬列主義的活的靈魂。在如何評價毛澤東的問題上，他同樣堅持實事求是，堅持客觀分析毛澤東的過錯。

鄧小平站在歷史唯物主義的高度，主張把對毛澤東的評價同整個黨和國家以至整個民族的歷史命運聯系起來進行考察。他說：“對毛澤東同志的評價，對毛澤東思想的闡述，不是僅僅涉及毛澤東同志個人的問題，這同我們黨、我們國家的整個歷史是分不開的?！薄皩γ珴蓶|同志的錯誤，不能寫過頭。寫過頭，給毛澤東同志抹黑，也就是給我們黨、給我們國家抹黑?！?/p>

鄧小平認為，對毛澤東同志應該進行恰如其分的分析，承認其應有的功績，指出其存在的缺點，得出讓眾人都能接受的結論。他多次闡明毛澤東的功績是第一位的，錯誤是第二位的；毛澤東犯有錯誤，但這是一個偉大的革命家所犯的錯誤，是一個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所犯的錯誤；要嚴格區(qū)分毛澤東晚年錯誤與毛澤東思想的界限。

在評價毛澤東的過錯時，鄧小平反對過分追究歷史人物的個人責任和個人品質，主張著重分析歷史人物所處的歷史背景的復雜性和歷史條件的局限性。他指出：“過去有些問題的責任要由集體承擔一些，當然，毛澤東同志要負主要責任。我們說，制度是決定因素，那個時候的制度就是那樣。那時大家把什么都歸功于一個人，有些問題我們確實也沒有反對過，因此也應當承擔一些責任?！薄艾F在有些同志把許多問題都歸結到毛澤東同志的個人品質上。實際上，不少問題用個人品質是解釋不了的。即使是品質很好的人，在有些情況下，也不能避免錯誤。”“‘大躍進毛澤東同志頭腦發(fā)熱，我們不發(fā)熱？劉少奇同志、周恩來同志和我都沒有反對，陳云同志沒有說話。在這些問題上要公正，不要造成一種印象，別的人都正確，只有一個人犯錯誤。這不符合事實。中央犯錯誤，不是一個人負責，是集體負責?！眅ndprint

鄧小平自我剖析說，“‘文化大革命前，黨犯過一些錯誤，少奇同志和我，還有其他同志一樣，也犯過一些錯誤。我看這樣講好，符合實際。不要造成一個印象，好像別人都完全正確，唯獨一個人不正確。這個話我有資格講，因為我就犯過錯誤。一九五七年反右派，我們是積極分子，反右派擴大化我就有責任，我是總書記呀。一九五八年‘大躍進，我們頭腦也熱，在座的老同志恐怕頭腦熱的也不少。這些問題不是一個人的問題。我們應該承認，不犯錯誤的人是沒有的。拿我來說，能夠四六開，百分之六十做的是好事，百分之四十不那么好，就夠滿意了，大部分好嘛。我們既然說毛澤東同志都會犯錯誤，少奇同志就沒有錯誤呀？其他同志就不犯錯誤呀？中國共產黨是實事求是的，是敢于面對現實講真話的。否則不合乎事實。沒有不犯錯誤的人，只是錯誤有大小輕重的區(qū)別。”

鄧小平認為，歷史研究固然要弄清歷史事實、歷史真相，但這不是歷史研究的最終目的。歷史研究的最終目的是拿出研究成果來為現實服務。在起草歷史決議過程中，鄧小平指出：“總結過去是為了引導大家團結一致向前看。爭取在決議通過以后，黨內、人民中間思想得到明確，認識得到一致，歷史上重大問題的議論到此基本結束。”以后的實踐證明，通過制定《中共中央關于建國以來黨內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統(tǒng)一了全黨和全國人民的思想，為維護全黨的團結，全國人民的團結，為社會主義建設事業(yè)的健康發(fā)展提供了極為重要的思想保證。

黨情民情決定：不能容忍毛澤東有斯大林的結局

鄧小平不能容忍毛澤東有斯大林那樣的結局，一方面是鄧小平吸取了蘇聯共產黨全盤否定斯大林所造成的慘痛教訓，另一方面源于鄧小平對中國共產黨黨情民情的正確把握和對穩(wěn)定大局的清醒認識。

赫魯曉夫等人極力全盤否定斯大林，造成極其惡劣的政治影響，嚴重削弱了蘇聯共產黨的威信與全民的凝聚力。國際共產主義運動歷史經驗反復證明，要搞垮一個社會主義國家，首先就要攻擊這個國家執(zhí)政的共產黨；要搞垮這個國家執(zhí)政的共產黨，首先就要丑化執(zhí)政黨的主要領袖。蘇共亡黨、蘇聯解體的根本教訓之一，就是蘇聯國內外的敵對勢力投入大量金錢，創(chuàng)辦和引導各種媒體惡毒攻擊、抹黑進而從根本上否定斯大林乃至列寧。赫魯曉夫秘密報告以后，俄國內輿論對斯大林的評價大都是全盤否定的，進入21世紀之后，人們方才醒悟到當年全盤否定斯大林是多么的荒謬。2002年1月15日，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在接受波蘭記者采訪時說：“斯大林是一個獨裁者，這毋庸置疑。但問題在于，正是在他的領導下蘇聯才取得了偉大衛(wèi)國戰(zhàn)爭的勝利，這一勝利在很大程度上與他的名字相關聯。忽視這一現實是愚蠢的?！逼站λ勾罅肿鞒隽苏嬖u價。

然而，鄧小平對這些卻始終保持著清醒的認識與高度的警覺。國內外別有用心的人肆意夸大毛澤東晚年的錯誤，甚至不惜偽造事實，極盡造謠、誹謗、污蔑之能事，惡毒攻擊毛澤東，這絕不是僅僅涉及毛澤東個人的問題，而是他們企圖進而否定鄧小平、周恩來、劉少奇、朱德、陳云等我們黨的其他領袖人物和一大批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全盤否定中國共產黨，全盤否定我們黨和人民艱苦奮斗的光榮歷史、否定馬克思主義、否定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制度，其實質是為把社會主義的新中國重新拉向殖民地半殖民地制造思想政治輿論。這是鄧小平和中國共產黨人絕不允許的。

另一方面，中國的黨情和民情也絕不允許全盤否定毛澤東的豐功偉績?！拔幕蟾锩苯Y束，西方有的報刊說“毛澤東時代從此結束”。港臺報刊則預言“大陸批毛，勢在必行”，國內的黨員干部和老百姓們也愈發(fā)關注著黨中央的態(tài)度。但是，毛澤東被譽為“中國人民的大救星”，他的功績是不能抹殺的，鄧小平說得好，“不提毛澤東思想，對毛澤東同志的功過評價不恰當，不但全黨六千萬共產黨員通不過，老工人通不過，土改時候的貧下中農通不過，全國人民通不過，同他們聯系的一大批老紅軍老干部也通不過。毛澤東思想這個旗幟丟不得。丟掉了這個旗幟，實際上就否定了我們黨的光輝歷史?！?/p>

鄧小平意識到，不能正確評價毛澤東，可能會嚴重破壞中國社會的穩(wěn)定。鄧小平認為，穩(wěn)定壓倒一切，思想首當其沖，政治上的大是大非問題必須搞清楚說明白。如果不對毛澤東及毛澤東思想作出符合歷史事實的正確評價，全黨全國人民的思想就會產生混亂，政治上就會產生錯覺，也容易給西方擾亂中國的企圖以可乘之機。

總而言之，鄧小平以一個政治家、革命家的胸懷，跳出個人局限，站在人民和歷史乃至站在全人類文明進步的角度去觀察問題，沒有以個人恩怨否定毛澤東，充分展現了鄧小平的遠見卓識與博大胸懷，確實是一個了不起的貢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