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

在美國的政治圈子里，每到選戰(zhàn)逼近，就會掀起一陣舊聞炒作的熱潮，有時候“殺傷力”還挺強?，F(xiàn)任美國國務(wù)卿、民主黨人克里當年參選總統(tǒng)時，就因為一個名為“炮艇老兵要真相”的組織質(zhì)疑他的越戰(zhàn)經(jīng)歷，讓他在關(guān)鍵時刻名譽受損，選戰(zhàn)敗北。如今，同為民主黨政治家的希拉里，也遭到類似的質(zhì)疑“突襲”。

艾米特曾在老布什、克林頓和小布什主政期間擔任美國特勤局總統(tǒng)保護組特工，其所寫的回憶錄《一臂之遙》近日超火，主要原因就是披露了克林頓夫婦在白宮時種種令人不快之舉。

可以為總統(tǒng)死，

但不為他遛狗

艾米特《一臂之遙》的書名出自特勤局一個流行的說法：特工要站在總統(tǒng)一臂之遙的地方提供貼身保護，否則總統(tǒng)遇到攻擊，特工就來不及作出反應(yīng)。

保護總統(tǒng)非常辛苦。艾米特接受記者采訪時說：“在總統(tǒng)保護組，我們實行倒班制。我們先做兩個星期的白班，4小時輪一班，共上8次班；然后值兩個星期的午夜班，方式和前邊一樣。此后改換值班方式，下兩個星期里做4次長值班，每次12小時；接著要進行兩個星期的訓(xùn)練。然后從頭再來，如此這般。”被問及保護總統(tǒng)最難的是什么時，他說：“是工作時間。你總是在旅行，總是離開家，你的生物鐘從來沒有能夠適應(yīng)任何一個時區(qū)。睡個好覺幾乎不可能?！?/p>

除了時間壓力，更大的是精神壓力。讓艾米特印象最深的是這樣一件事：有一次，克林頓要和敘利亞老總統(tǒng)阿薩德會面，艾米特的任務(wù)是盡全力避免刺殺克林頓的危險出現(xiàn)。換句話說，只要阿薩德的保鏢出于任何原因拔槍，艾米特就要搶先打死對方?！拔乙庾R到，如果我真的殺了他們，那也是我在人世間的最后一天?！?/p>

多年過去了，艾米特回憶當時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他說：“我先進入房間，隨后克林頓總統(tǒng)和阿薩德也進來了。我用幾秒鐘的時間，在腦海里閃電般想了想妻子和家庭，然后祈禱：萬一我要被迫出手殺死敘利亞人，能雷厲風行地完成任務(wù)，即使我死了，克林頓總統(tǒng)也能活著。然后，我就心無雜念，準備執(zhí)行任務(wù)?！彼吞厍诰值默F(xiàn)場指揮人員交換了一下眼色，慢慢走到阿薩德的保鏢背后，占住了最佳射擊位置。“他們穿著貼身西服，我從西服后擺凸起的輪廓上猜出他們佩戴了天蝎式自動手槍。我熟悉這種槍，它能裝彈10到12發(fā)，全自動發(fā)射，但精度不高。在這樣狹窄的室內(nèi)空間，如果他們開槍，不論什么原因，都有可能擊中克林頓總統(tǒng)。這絕不能允許。我在大腦里過了一遍預(yù)案：萬一敘利亞人摸槍，我就拔出西格紹爾手槍給他們一人兩槍。隨后我移動了一下位置，確保子彈不會穿過去打中克林頓或者阿薩德。感謝上帝，敘利亞人最終沒有碰槍。但這種事隨時可能發(fā)生，這就是特勤局特工時刻面對的?！?/p>

有記者好奇地問艾米特：“你有沒有在小布什的得克薩斯農(nóng)場替他清理樹枝，或者為他遛狗？”艾米特哈哈大笑說：“這個事情我要特別澄清一下。我們特勤局特工是不為總統(tǒng)遛狗的，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會這樣。這是一個誤會。在白宮遛狗的只能是白宮雇用的家政人員。我們特工愿意為總統(tǒng)去死，但是不會為他遛狗?！?/p>

“總統(tǒng)先生，一切正常”

艾米特在總統(tǒng)保護組工作期間，服務(wù)了老布什、克林頓和小布什三位總統(tǒng)?？傆腥讼Ｍ?wù)剬θ豢偨y(tǒng)的看法。對此，艾米特的回答字斟句酌。

“我們特勤局特工看待總統(tǒng)們，分兩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政治層面，正如所有人一樣，我們都有自己的政治信仰。然后我們再從個人層面看待他們。他們是否很難打交道？我在總統(tǒng)保護組工作期間覺得，這三位總統(tǒng)都是很好打交道的人，也非常平易近人。我真的說不出自己喜歡某一位超過另外一位?！辈贿^，艾米特認為老布什為人厚道，又長期在情報部門工作過，當總統(tǒng)前干了8年副總統(tǒng)，對安保工作非常理解并予以配合。小布什也對白宮那一套規(guī)矩很熟悉，加上生性豪爽，與特工們都挺合得來。至于克林頓，也是個情商非常高的人，很有親和力，每次見面都會問候特工家人，常和特工們聊天，還喜歡與特工合影。從這一點上說，艾米特倒也確實分不出哪個總統(tǒng)“更好”。

不過，艾米特很清楚自己的角色。他說：“就算你在空軍一號上，你也不是總統(tǒng)的客人，你還是在工作，無論你是否生病，是否舒服?！痹诖蠖鄶?shù)時候，作為特工的艾米特必須忍住病痛。但他也有忍不住的時候。有一次，艾米特隨克林頓出訪歐洲，正值班的時候突然肚子疼得受不了了，只好悄悄跑去上廁所。這是“違規(guī)”的，但遇到這種情況，誰也沒辦法。當他“輕松”返回時，迎面正撞上也上廁所的克林頓。艾米特腦袋“嗡”的一下，想趕緊找個借口，一時又想不出，便閃到邊上一個立正，同時大聲說：“總統(tǒng)先生，一切正常。”克林頓笑瞇瞇地看了他一眼，點頭示意。

艾米特很贊賞克林頓一個本事：他對人的模樣有一種照相機式的記憶能力，每次和艾米特打招呼，都能叫得出他的名字。但克林頓也有讓艾米特頭痛的地方，就是他愛跑步，而且喜歡在華盛頓市區(qū)里跑?！霸谏鲜兰o90年代，那里是非常危險的區(qū)域。我們都勸他不要這樣，但是沒有用?！逼綍r穿西服打領(lǐng)帶的特工，每天早上必須換上運動服陪克林頓跑步，還得保持良好體能，免得跑不動。其實白宮區(qū)域內(nèi)已經(jīng)建好一條跑道，作為一個安全的替代方式，但克林頓拒絕使用。由于他的跑步路線廣為人知，安保工作非常難做?！昂髞砦覀儨蕚淞艘惶装脖７桨?，看起來還運作得不錯。不過我們隨時可能成為襲擊的靶子。”事實上，后來確實有一個佛羅里達男子打算在克林頓跑步的時候刺殺他，幸運的是他要動手的那個星期，克林頓出訪了。這個男子后來被捕了。克林頓后來因為膝蓋受了傷，不跑步了。艾米特說：“我們大家都松了口氣?！?/p>

克林頓的許多下屬很年輕，沒有安保方面的經(jīng)驗，這也讓艾米特感覺很糟糕。1993年，克林頓出訪俄羅斯，一個年輕的白宮官員在安保區(qū)內(nèi)沖撞了一名俄羅斯特工，如果不是艾米特反應(yīng)快出面干預(yù)，這家伙差點被俄羅斯特工拖出去，那會讓克林頓很難堪。艾米特說：“在這種時候，考驗的不是保鏢的‘硬功夫而是‘軟手段?！?/p>

但就艾米特的書來說，人們關(guān)注希拉里比克林頓要多，主要是因為他在書中表示“希拉里刻薄而冷漠”。艾米特在書里講了一個故事：1994年情人節(jié)那天，他送克林頓和切爾西父女倆去安德魯空軍基地迎接旅行歸來的希拉里，要給她一個驚喜。克林頓父女都對她的工作表示感謝，希拉里卻沒有任何表示。但在最近的一些報道中，引述另一名特工所寫的《無限接近》一書中的故事，說希拉里有一次懷疑給她開車的特勤局特工偷聽她打電話，便大罵該特工，還將一本書砸向該特工后腦勺。甚至還說希拉里總把特工當傭人，曾因為一名特工拒絕為她提行李而大罵“給我滾出去”。

近日，艾米特專門出來就此事做“澄清”，說他并未對希拉里持負面立場。特別是希拉里用書砸特工以及她對特工非常粗魯這些說法，都是不準確的。

肯尼迪遇刺讓他決心保衛(wèi)總統(tǒng)

艾米特從1983年至2004年在特勤局工作了21年，其中給總統(tǒng)當了6年保鏢。

艾米特1955年出生在佐治亞州的蓋恩斯維爾，他的父親是二戰(zhàn)老兵，參加過太平洋戰(zhàn)爭，曾在菲律賓與日軍血戰(zhàn)。他的很多親戚也都是退伍軍人。艾米特也參加了海軍陸戰(zhàn)隊，后來被招入特勤局。艾米特說他之所以能脫穎而出，主要得益于父親對他的影響。

不過，讓艾米特確定一生職業(yè)目標的，則是1963年時任總統(tǒng)肯尼迪遇刺身亡事件，那年他8歲。多年以后，艾米特說：“在敞篷車后座上，特勤局特工克林特·希爾竭力保護肯尼迪夫婦，這個場面讓我決心將來也成為一名特工，保護總統(tǒng)?！?/p>

在總統(tǒng)身邊，艾米特總是帶著一個像錢包一樣的證件夾，里面有照片和他可攜帶何種武器、采取什么措施保護總統(tǒng)的說明。此外還有這樣一句話：“值得賦予信任和信心?！?/p>

就在艾米特進入特勤局前的1981年3月30日，時任總統(tǒng)里根遭遇一位自閉癥患者的刺殺。雖然沒有致命，但特勤局卻遭到很多質(zhì)疑。在艾米特進入特勤局的21年里，他感覺“對總統(tǒng)的保護確實越來越嚴密了”。

艾米特說：“上世紀90年代，在競選期間保護總統(tǒng)還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因為總統(tǒng)要停留那么多地點，要走到老百姓當中去，而這些老百姓可沒有經(jīng)過X光機和金屬探測器的檢查，你不知道混在人群中的是什么人，那真是需要我們嚴密保護。如今，情況不一樣了，特勤局已變得謹慎得多。”

今天，美國總統(tǒng)的座駕能抵擋迫擊炮、機槍等武器攻擊，總統(tǒng)不再從車內(nèi)向人群揮手致意，特勤局根本不許總統(tǒng)打開車窗。總統(tǒng)車隊通過市區(qū)時道路被清空，路線保密?？偨y(tǒng)上下車時不是在特勤局嚴密保護的地下停車場，就是在一個可遮擋視線的白色帳篷中?？偨y(tǒng)所到之處的建筑物上空，也會被設(shè)成禁飛區(qū)，戰(zhàn)斗機隨時提供空中保護。特勤局甚至?xí)z查當?shù)鼐癫≡旱男鲁鲈翰∪速Y料，以防精神病人謀殺總統(tǒng)。艾米特說，意外事件是防住了，但“現(xiàn)在的總統(tǒng)，老百姓也不那么容易接近了”。

〔本刊責任編輯 袁小玲〕

〔原載《環(huán)球人物》2014年第17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