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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05 09:50楊仕芳
      紅豆 2014年11期
      關(guān)鍵詞:楊志阿三跛腳

      楊仕芳,侗族,1977年出生,廣西三江侗族自治縣人。當(dāng)過鄉(xiāng)村教師、辦公室秘書、報刊編輯等。2007年開始小說創(chuàng)作,作品散見于《民族文學(xué)》《青年文學(xué)》《小說選刊》《文學(xué)界》《花城》《山花》等多家刊物,獲2007年、2008年、2009年《廣西文學(xué)》獎,2011年獲廣西少數(shù)民族文學(xué)創(chuàng)作“花山獎”,著有小說集《我看見》《陽光穿過我們村莊》,長篇小說《故鄉(xiāng)在別處》。

      編輯手記

      一個農(nóng)民工在深夜返回故鄉(xiāng)向發(fā)妻舉刀的瞬間,多少辛酸隱秘的故事,多少糾結(jié)的自我道德審判,都在柔軟的月光下發(fā)酵、溶解。本能之善讓暴力行為終止,男人僅用儀式完成一次精神謀殺,但農(nóng)民的靈魂仍在掙扎。出軌的留守女人沒有死在丈夫刀下,可她心已冰涼,自己抓起鋼刀向熟睡中的孩子奔去。作者給我們留下了一個有關(guān)生存和人性的生死懸念。

      村莊一片死寂,楊立新縮著腦袋趴在小屋背后,像一條經(jīng)驗(yàn)豐富的獵狗,眉間微蹙,雙目炯炯有神,蚊蟲在周身“嗡嗡”飛舞,也毫不在乎。他被一種叫仇恨的東西給淹沒了。是的,今晚,他要宰豬一樣宰了跛腳阿三。天抹黑不久,他就悄然潛伏在此,忍著耐性等待跛腳阿三的到來。當(dāng)月亮爬上屋頂時,跛腳阿三賊頭賊腦的從桂樹下冒出來。他受到冷凍似的渾身發(fā)顫,心頭卻狂跳。他用手按了按胸口,長舒一口氣,想總算沒有白等。這想法使他的心口再度疼痛,似乎被無數(shù)毒針刺中。他無意間看到自己心底的陰暗與齷齪。他不由得一陣難受和失落,于是緊閉著雙眼,勸著自己忘掉這些,想著該想的人和事。比如想老婆和孩子,想工地上的工友們,還有那個該死的跛腳阿三,以及那些活在周身的人,想想這些人都怎么了。是啊,都怎么了?忽然,他發(fā)現(xiàn)人與人之間其實(shí)系在一張網(wǎng)上,每個人都是一個死結(jié),怎么也解不開,除非這個人死掉了。他想他與跛腳阿三之間的結(jié),只有宰了他才得以解開。他緊了緊手中的鋼刀。那把鋼刀半尺來長,鋒利無比,在夜色下閃出一道沁人肺腑的寒光。他盯著跛腳阿三貓著腰,高一腳低一腳走來,摸到小屋門口折回身張望,像電影里的特務(wù)。這個特務(wù)沒看到人影,才輕輕推了推門,閃一下就沒到里邊。他不禁懷疑:阿三真的跛腳嗎?不管是不是,他都不該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因?yàn)樵撍赖陌⑷贤跣忝返拇病?/p>

      王秀梅是他老婆。他們自小一起長大,到了嫁娶的年紀(jì)他們就結(jié)婚。孩子出生后,女人帶孩子守家,男人外出掙錢。現(xiàn)在孩子快滿七歲,就要背著書包去念書了。他們?yōu)榇烁吲d,感嘆著孩子和莊稼一樣生機(jī)勃勃。他們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讓他好好念書,將來還要上大學(xué)。那時他拍著王秀梅的肩膀,說他一定會掙足錢供孩子上學(xué),哪怕孩子到北京去念?;叵氘?dāng)時說的話,他心底感到一陣虛空。這年頭念書越來越難,學(xué)費(fèi)數(shù)以萬計,送孩子去念書,無異于抽筋剝骨。他們卻從沒灰過心,把孩子送進(jìn)大學(xué)成了他們生活中最大的盼頭。很多時候,他們覺得就是為這個盼頭活著。有了盼頭,他便坦然了,即使在外受到委屈也值得。

      可是,她怎么會背著他偷男人呢?

      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想過王秀梅會背叛他,要不是楊寒偉酒后失言,他到現(xiàn)在還蒙在鼓里。那回幾個工友邀約去喝酒。這是他們?yōu)閿?shù)不多的樂趣。他們喝四塊錢一瓶的二鍋頭。每人喝下半瓶,話就多了。他們的話題跟女人有關(guān),每每說到亢奮處就大呼小叫,甚至勾肩搭背走向一條幽暗的胡同。這條胡同兩旁鑲著許多發(fā)廊。夜幕降臨,發(fā)廊里便散發(fā)出幽暗的燈光。在工友們眼里,那是世上最耀眼的燈光。那天他又推脫不去,總是掃大伙的興。楊寒偉不滿了,說:“你裝什么呀裝?你回家看看你老婆跟那個跛腳的都在干些什么吧?!睕]等楊寒偉說完話,他已經(jīng)揮著拳頭沖過去。楊寒偉也不示弱,以拳頭還擊。他們扭打在一起了。工友們紛紛跑過來,費(fèi)了好大的勁才把他們拉住。酒醒后,楊寒偉向他賠不是。他接受了道歉,他們?nèi)匀皇桥笥?,只是心里從此落下了疙瘩。他每次想起楊寒偉的話,心里被毒蜂猛蜇一樣難受,時常陷入恍惚里。有一回,他在腳手架上干活,突然一陣恍惚,腳下踩著空。幸好身邊的楊寒偉眼疾手快,緊緊地拉住他,不然此時他或許已經(jīng)不在人世。回想起來,他仍然心有余悸。那天他和楊寒偉坐在腳手架上,抽著劣質(zhì)的香煙,陽光從他們頭頂潑下來,使面前的樓房模糊不清。那些樓房是他們建起來的,他們卻覺得離得很遙遠(yuǎn),似乎從來與他們沒有關(guān)系。

      那天他就請假回家。對他的突然回來,王秀梅的驚喜遠(yuǎn)勝于驚訝。她的臉紅撲撲的,掛著淺淺的笑,眼睛閃著光,似乎一個待嫁的姑娘。天剛暗下來,她就把孩子哄入睡,于是他們迫不及待地滾到床上,相互折騰,似乎這樣能把別離的日子也折騰回來。從王秀梅身上翻下來,楊立新心里踏實(shí)了,王秀梅還是他的王秀梅。

      而遇見跛腳阿三后,他心里又忽地疼痛了。那是黃昏,阿三蹲在一條田埂上,似乎在巴望著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沒望。他徑直走到跛腳阿三身旁。阿三對他的到來沒有反應(yīng),腦袋一直低垂著。他想這就是做賊心虛吧。他想一腳把阿三踢下去,淹死在水田里,結(jié)果卻慢慢地蹲下去。他們像兩只木樁扎在那里。夕陽從山頂斜下來,眼前的禾苗、河流,以及山坡都搖搖晃晃著。他想聽阿三說句什么,即使是虛假的道歉。阿三的嘴巴卻是一道上了鎖的門窗。他的心也上了鎖。

      他急匆匆趕到家里,想當(dāng)面責(zé)問王秀梅。王秀梅卻一臉無辜,他想好了的話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即便問了,王秀梅會承認(rèn)嗎?捉賊捉贓,捉奸捉雙,這道理連傻瓜都懂。他得讓她無話可說。第二天清晨,他就背起包離開村莊。王秀梅抱著孩子送他出村口。王秀梅淚眼汪汪,一副生死離別的模樣。他知道她不是裝出來的,心里一陣悲酸,扭過頭走向通往小鎮(zhèn)的山路,把老婆和孩子的哭喊拋在腦后。他翻過山頂走出他們的視線,鉆進(jìn)山路旁邊的樹叢里。他把背包甩在地上,抽出一把鋼刀胡亂揮砍,樹枝紛紛掉落在地。今晚就要這樣宰了讓他受盡恥辱的跛腳阿三。他把鋼刀扎在地上,整個人靠在松樹上,閉上眼睛等待天黑的到來。

      他貓著腰悄悄地摸到門口,輕輕地推了推,給拴上了!他媽的。他在心里狠罵著,轉(zhuǎn)身摸到窗下,翻身進(jìn)去,踩住了孩子的手臂。他收住腳,呆立不動,成了一只被點(diǎn)了穴的獨(dú)腳鶴。那時孩子在做夢,夢見一只大象走來,身后是一片耀眼的陽光。大象走到他面前,猛地抬起腳,把他嚇醒了。他坐了起來,夢里的大象還在眼前搖晃。他想要是他父親從城市里帶回一只大象該多好。他就每天騎著大象在村莊里走來走去,那是一件多么威風(fēng)的事。孩子感到腹脹,爬下床摸到門背,往小木桶里撒尿,一股腐爛的臭味彌漫開來。他靠在墻邊屏住呼吸,把鋼刀藏在身后,不讓刀身發(fā)出的寒光嚇住孩子,那樣會驚動隔壁的那對狗男女。他要把他們堵在被窩里,讓他們死個明白。他們太欺負(fù)人了。他恨不得立即沖過去,手起刀落,雙雙送他們下地獄。然而孩子還沒睡著。他不能讓孩子看到殺人、流血、死亡,那會成為孩子一生揮之不去的噩夢。

      “吱吱,吱吱”——隔壁傳來細(xì)碎的聲響,像小鼠在偷吃玉米。他知道那是什么,胸口里似乎扎進(jìn)幾把尖刀,絞痛無比。他閉起眼睛,在心底叫喊著:孩子啊快快入睡吧。孩子靜靜地躺著,月光映在他臉上,漸漸地化成一絲微笑。他被這絲微笑再次刺痛,怎么能發(fā)出這樣的微笑呢?他的腦袋嗡嗡作響,整個人快要爆炸了。他咬牙切齒地對自己說,想著遙遠(yuǎn)的城市吧,想那里的車子吧,想那里的人們吧,還有許多呼喊和哭泣……

      此時,一個叫楊志的四川人從記憶里浮出來。他是一個經(jīng)歷地震的人。他的家人在地震中全部遇難,一夜之間生死兩茫茫。他離開家鄉(xiāng)來到廣東工地,每天都拼命干活,似乎只有這樣才確認(rèn)自己存在。人們以為他瘋了。包工頭吳宇江也慌張了,說:“我警告你,雖然我喜歡勤奮的人,但沒有像你這樣干的,會死人的,死人了我得賠償,老子賠不起。你要是再這么往死里干,我只有把你開了?!睏钪俱蹲×?,雙眼巴望著吳宇江,不情愿地點(diǎn)點(diǎn)頭,從此規(guī)矩了。夜間,他卻失眠了,等工友們?nèi)胨?,他悄悄爬起來,摸到工地里搬磚頭。幾天后的夜晚,吳宇江半夜上廁所,看到工地里有人影晃動,以為是小偷,搖醒幾個工友包抄過去。他們同時擰亮手電筒,看到楊志赤身裸體,目光呆滯,機(jī)械地堆砌磚頭,對突如其來的亮光毫不知覺。人們似乎明白了什么,滅掉了手電,呆立在那里。楊志碼好磚后,轉(zhuǎn)身走了,輕飄飄的,身后是一片淡淡的月光,使一切像是夢境。

      夢游!

      大伙忽然明白了。

      “誰他媽的不是在夢游?”

      吳宇江硬著舌頭說。那時他喝大了,拍著楊立新的肩膀,喘著粗氣說出那句話。整桌人都盯著他,滿臉疑惑,聽不明白他的話似的,扭頭去找楊志。楊志卻醉了,趴在桌面呼呼大睡,幾只蚊子在嘴邊嗡嗡盤旋。

      吳宇江站起來,說:“都他娘的不喝了,都他娘的找樂子去?!?/p>

      大伙唱著《愛情買賣》那首歌擁向那條幽深的胡同。他心里念著王秀梅不想去,雙腳卻不聽使喚地跟上大伙,東倒西歪地走進(jìn)發(fā)廊。之后,他不時回想起在發(fā)廊小床上折騰的情景。他不認(rèn)識發(fā)廊小妹,卻在過程中感到似曾相識,沒有半點(diǎn)陌生感。他每次回想當(dāng)時的放縱,總覺得對不住王秀梅,卻又不得不承認(rèn)其間的歡快是王秀梅無法替代的。他心里充滿了矛盾。

      他曾問過楊寒偉,說:“我們這些人到底怎么了?”

      楊寒偉用手在他額頭探了探,說:“你沒發(fā)燒呀?你也沒念了幾年書啊,怎么整得像個書呆子一樣?不就是想個女人嗎?不就是找個女人睡覺嗎?這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跟楊寒偉談不來,扭頭去找楊志。楊志坐在那里,默默地抽煙,目光飄在別處,似乎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他見狀便失去了問詢的興趣。他打開那臺破舊而落滿灰塵的電視,主持人在譴責(zé)日本人敬拜神社。日本人總讓人鬧心。他指著漂亮的女主持人,說:“要是真打起來,我愿意當(dāng)兵?!睏詈畟ダ湫ζ饋恚f:“你去當(dāng)個鳥毛兵啊,除非你想去搞日本娘們?!边@是哪對哪呀,我靠!他在心里罵道。他從小就不喜歡日本人。他父親說他祖母受過日本人禍害,他大伯是被日本人用刺刀挑破肚皮死的。那時他父親還不滿四歲,要不是嚇昏在角落里,想必也被日本人挑破了肚皮,那么就不會有他的存在了。這世界真是古怪啊。此時電視收不到信號,屏幕上現(xiàn)出一片跳動的雪花。悶頭悶?zāi)X的楊志走過去,猛地拍著電視——“吱”的斷電了。工棚里安靜下來。楊志事不關(guān)己地轉(zhuǎn)身出門,留下一只沉默的背影。

      孩子睡過去了,那么安靜,像從地里長出來的葉芽。孩子不就是從他身上長出來的葉芽嗎?他心里莫名地緊縮著,邁著步子也緊縮著,不料腳下“咣”地碰倒一只空瓶子。孩子睜開眼睛,在昏暗中張望。他扎著不動,像一棵樹,等待孩子重新入睡。他再次閉起眼睛,回想著工地里的人們。

      在那里,他見過太多兩地分居的人們,包括他自己,那份煎熬和苦痛是刻骨銘心的。楊寒偉是單身,沒有多少負(fù)擔(dān),掙了錢就拿去花,每當(dāng)領(lǐng)到工資都會走向那條幽暗的胡同。與其說他放不下王秀梅,不如說他舍不得花錢。他走進(jìn)胡同那回,是喝醉了酒的,意識并不清醒。當(dāng)時他趴在小姐的肚皮上大喊大叫,事后覺得小姐收錢收高了,就與小姐討價還價。小姐冷冷地瞟他一眼,說:“沒錢也跑來這里裝大爺?”他被嗆住了,被人扇著巴掌一樣。他從鞋底掏出錢,數(shù)著付給小姐。當(dāng)時他居然想給小姐另付小費(fèi)。他不懂自己了。那之后,他不敢再喝多了,每當(dāng)工友們走向胡同,他就躲進(jìn)洗澡間。

      楊志和吳宇江很少走向胡同。楊志年青力壯,從不為此煩惱,不由得讓人懷疑。楊寒偉曾拍著他的肩膀,說:“你不會陽痿吧?”楊志沒有答話,轉(zhuǎn)身走開了,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吳宇江不一樣,身邊有女人,是在工棚里煮飯的歐陽花。他們不是夫妻卻夫妻一樣住在一起。他們都有家室,每逢春節(jié)假日就各自回家,回來后又住在一起。這些七七八八的事,讓他感到心堵。

      “想多了就沒意思?!?/p>

      吳宇江這樣對他說,還勸他想開些,出門在外不容易,沒必要為難自己。他覺得是個理,又覺得說不通。他們背著家人這么做,心里是什么感受呢?難不成他們把這些當(dāng)成一場夢?要是夢破了呢?各自家人知曉了呢?天下不會大亂嗎?可是,他們看起來是那般安然。

      吳宇江說:“我?guī)湍阏覀€女人搭伙吧。”

      他逃似的跑開了。他承受不住這樣的生活,太沉重了,太殘酷了,要是王秀梅也這么過著生活呢?他不敢往下想了。那時他感到內(nèi)心里有什么東西吱吱地破碎掉了。

      后來吳宇江在黃昏里突然死去。那時他走過馬路被一輛飛馳的汽車撞飛,并從他身上輾過去。一分鐘前還活龍活現(xiàn)的軀體瞬間變成一地碎肉,黑糊糊的血攤了半條馬路。當(dāng)救護(hù)車趕到時,歐陽花抓起一塊磚頭,趕走企圖靠近的人們。她哭喊著:“都讓開,都讓開,誰也別碰我的男人!”護(hù)士們扎在路邊,工友們站著不動,過往的路人圍觀過來。歐陽花抱來一床被子,鋪在地面上,把攤在地上的碎肉一塊塊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到床被上,似乎生怕死去的吳宇江還會感到疼痛。后來她捧一塊滴著血的碎肉,拼接在這里,不對;又拼接到那里,也不對。她的手抖了,越來越厲害,無助地看看這,又看看那,淚水“嘩嘩”淌下來,掉在碎肉上化成了血。她慢慢地跪下去,號啕大哭。工友們紛紛圍上去,把破碎的尸體搬上救護(hù)車運(yùn)走了。救護(hù)車消失后,圍觀的人群散了,只剩下歐陽花長跪不起。

      她愛吳宇江嗎?

      他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兩天后吳宇江的妻子劉麗趕來了。她在火葬場里見到歐陽花,一眼就看出歐陽花是誰,心里不由得一陣洶涌,想把歐陽花臭罵一通,心里卻沒有氣,只剩下悲哀和悲涼。她不想看到歐陽花,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扎過去,怎么也拔不掉。平心而論,歐陽花是個面善的女人。劉麗想,是這個女人跟吳宇江住在一起,是她照顧著自己的男人。這想法使她的心緒陷入一片泥潭。也許是吳宇江死了,許多東西跟著消失了吧。要是吳宇江還活著呢,會不會丟棄她而跟歐陽花結(jié)婚呢?她不愿再往下想了,一切已無意義。她知道她原諒不了吳宇江,又對他恨不起來。

      那幾天,歐陽花默默地幫著劉麗處理后事。劉麗對她的幫忙既不接受也不拒絕。歐陽花與吳宇江在一起,從來都是按規(guī)則出牌的,對于那根底線,彼此心知肚明??墒?,他卻死了,那么突然,使她措手不及?,F(xiàn)在劉麗連吳宇江的骨灰也抱走了。她發(fā)現(xiàn)世界在倒坍,雪崩一樣將她掩埋。歐陽花卷起鋪蓋回了家。不久,她又回到工地里。她看上去沒多少變化,只是話少了。大伙從沒拿她開玩笑,似乎她是一件易碎品。

      后來歐陽花和楊志住在一起。這讓大家感到意外,更讓大伙感到意外的是,他們居然請大家喝喜酒。那天大伙都喝多了。楊寒偉還發(fā)了酒瘋,抱住歐陽花的肩膀哭得像個孩子。大伙圍在那里,沒人上去勸。他在哭聲里聽到一種久違的東西。他不禁想起遠(yuǎn)在村莊里的王秀梅。他和她是夫妻呀,卻比不上楊志和歐陽花。他和王秀梅只不過比他們多一張紙而已。這張破紙又能說明什么呢?說明他們彼此相愛?那么楊志與歐陽花又不相愛嗎?他被自己問住了,心里堵得慌,覺得人世間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隱蔽了。

      可是,他日夜思念的女人——他的妻子——竟然背叛了他。

      孩子終于沉入睡眠。他伏下身看了看,幾顆淚滴落在孩子臉上,使孩子夢見一場溫暖的春雨。他再次緊了緊鋼刀,向隔壁的房間走去。該死的跛腳阿三已經(jīng)不在了。那就先宰了這個蕩婦吧。

      王秀梅看到她丈夫提著刀走來。她丈夫報復(fù)她來了,心里不由一悚,接著感到可笑了。她丈夫已離家遠(yuǎn)去,不到一年半載怎么會回來呢?于他來說,這個家與臨時旅館沒有區(qū)別。眼前這個人只是幻影罷了。她感到一陣失落,想要是丈夫回來就好了。她再次向幻影望去,背后是一片皎潔的月光。多年前,她就在那樣一片月光下嫁給他的。他一直很疼她,可她卻背叛了他,怎么成了這樣子呢?她不知道這是骯臟,還是下賤,抑或是別的什么。她不愿想這些問題,在心里祈盼著眼前不是幻影,而是她的丈夫,即使他把她宰了,死亡也會給她帶來溫暖和安慰的。可是,她丈夫正在奔波的路上啊。

      “喳喳喳——”

      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終于發(fā)現(xiàn)這不是夢,是她丈夫來索要她的命了。這個發(fā)現(xiàn)使她的心怦怦直跳。她知道自己即將死去,卻一點(diǎn)也不害怕,心里反而涌起一股久違的踏實(shí)感,似乎把某件貴重的東西交還給失主了。她輕輕地閉上眼睛,等待著死亡的到來。她想著死后將飄離這個屋子,躥到屋檐上,化作一只畫眉鳥,或是一片云彩,抑或是一縷輕風(fēng),隨風(fēng)飄向遙遠(yuǎn)的天堂。她將在那里遇見許多死去的人。她會在人群中找到年幼淹死在河里的王肖曉。王肖曉一定亭亭玉立了,惹得許多后生圍在屁股后邊追趕。她不知道天堂里是否有愛情,也不知道是否有兩地分居。這些困擾人間的東西,是否也困擾著天堂呢?她感到自己在犯傻,等一會兒到了天堂不就明白了?她想要是找到王肖曉,就和她偎依在榕樹下,談起這些年的事。她會感到溫馨。在村莊周圍長著許多榕樹,河岸邊特別多,沒人知道這些榕樹都多少年頭了。她和還不是她丈夫的楊立新曾在古榕樹下做愛。她為此忐忑不安,覺得對古榕樹不敬,會遭到報應(yīng)的。楊立新說古榕為他們的愛情作證,神靈會原諒真心相愛的人。她聽著心里才踏實(shí)?,F(xiàn)在回想起來,心里仍然一片溫暖,眼角不由淌出了淚水。

      楊立新來到床前,借著月光,看到王秀梅閉著雙眼,臉上一片滿足。這神情使他心口更加絞痛。他用刀掀開被子,看到她赤身裸體躺在那里,像是一棵飽滿而茁壯的玉米。他曾用玉米棒稱贊著她的身體,說:“你是我的玉米棒?!爆F(xiàn)在這棵玉米棒長在別人的田地里,讓他蒙羞。他要將這棵玉米棒一刀兩斷。他看到她的眼角滾下淚珠。她沒有睡嗎?她沒睡!她知道他來宰她了。她無處逃遁,恐懼使她落下淚來。他在心里一陣?yán)湫Α?/p>

      她感到一陣沁入骨髓的冰涼浸入乳房,接著漫向全身,使她整個身體變成一片冰塊,動彈不得了。她看到一把漂亮的鋼刀插進(jìn)乳房里,鮮血汩汩往外流。死亡迫不及待地穿過夜色而來。她沒有慌張,沒有呼喊,在心底默念著堅持,再堅持,一切都結(jié)束了。

      終于,她死了,不再感到疼痛。她的靈魂脫竅而出,飄離那張充滿罪孽的溫床?,F(xiàn)在她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為短暫的一生懺悔。她向一塊青色的大石頭走去,她不想讓人打攪,包括死去多年的父母親。她想在見到父母親之前,先把內(nèi)心的污垢洗滌干凈。

      然而,等等,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四周是自家的墻壁,墻上掛著幾件還沒來得及洗的衣服,還有被煙熏黑的布袋,孩子在呼呼睡覺,小小年紀(jì)已經(jīng)吹起了鼻酣。她還活著!她沒有死!她一陣迷糊。她看不見丈夫的蹤影了,只有那把鋼刀擱在兩只乳房上,在暗夜里閃出一陣寒光。那是村里人祭拜神靈時才會那樣擺放的。她怔怔地望著那把鋼刀,心間傳來一陣“吧嗒吧嗒”的斷裂聲響,那是某種東西在枯萎、死去。哦,不,他把她殺死了,用另一種方式殺死了她。她猛地坐起來,渾身發(fā)顫,抓起那把冰涼的鋼刀,跳下床鋪,一絲不掛地向熟睡中的孩子奔去。

      此時,屋外空無人影,萬籟俱寂,鋪灑在地的月光明亮無比。

      責(zé)任編輯 侯 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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