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誘惑

阿 毛

一天，坐在辦公室里看報，突然聽到一陣嚶嚶嗡嗡、磕磕碰碰的聲音。我抬起沉重的頭顱，發(fā)現(xiàn)一只綠頭蒼蠅在窗玻璃上不停地掙扎撞擊，仿佛跟那玻璃有什么過節(jié)似的。

我放下報紙，看客一樣地欣賞著這只蒼蠅。我不知道它是怎么進(jìn)來的，只想搞清楚它如何出去。綠頭蒼蠅向著玻璃，嗡地沖過去，砰的一聲，仿佛一次余震。我想，綠頭蒼蠅的額頭一定會隆起墨綠色的包塊。容不得我再想，綠頭蒼蠅收斂雙翅，蜷縮著細(xì)爪摔在窗臺上。轉(zhuǎn)眼之間，它又抖抖雙翅，勇敢地起飛，繞屋一圈，從我眼前掠過，向著窗玻璃，嗡地沖過去，發(fā)出砰砰砰的撞擊聲……

望著百折不撓的蒼蠅，我禁不住擔(dān)心起來。如果它被蒼蠅拍打死，被蒼蠅藥毒死，被空調(diào)凍死，被人逮住處以極刑，被蛛網(wǎng)網(wǎng)住成了蜘蛛的美食……那還事出有因，屬于正常死亡。如果它在我的辦公室里這樣“撞”烈犧牲了，既非壽終正寢，又不是突發(fā)事故，在它的死亡證明里，會不會被鑒定為“死因不明”或者“自殺身亡”？在它的追悼會上，怎么給它致悼詞？我好像有了心事似的，站起來坐下，坐下去，又站起來。我很想成全這只蒼蠅，但忍住了一股一股的沖動。我既不能成為劊子手，也不想成為無名英雄。在無聊的辦公室里，有一只生氣勃勃的蒼蠅的陪伴，我應(yīng)該心存感恩。

嗡嗡嗡……蒼蠅又開始起飛。砰砰砰……蒼蠅又開始撞擊。結(jié)果還是沒有出現(xiàn)任何意外和驚喜。但我想知道它拼了命似地如此這般，到底為了什么？也許是窗外燦爛而溫暖的陽光。也許是它的同伴在呼喚。也許是它餓了。也許，它正在談情說愛，要出去幽會……也許, 它昨夜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只蒼鷹, 擁有了巨大的翅膀，鋒利的爪子，尖銳的嘴喙……我在欽佩它的勇猛頑強時，也暗笑它的癡愚。它有眼無珠，面對力大無窮的我視而不見。如果它屈尊降貴地問問我，求求我，或許我會給它指引一條明路。它自不量力，明知撞不破也一味撞擊。它不知變通，撞得頭破血流也不知另覓他途……

其實，困在辦公室里的這只蒼蠅非常聰明。它不去撞墻，不去敲門，更不來招惹號稱“天地之精靈”的我。我不得不痛恨那塊窗玻璃。如果它只是玻璃，也就罷了，它干嗎要如此透明，透明成了一種誘惑。我也痛恨我自己，我干嗎要把窗玻璃擦得這么干凈。我更痛恨修建這棟樓的人，他們?yōu)樯兑O(shè)計這么個窗戶……

我的辦公室里有一扇透明的窗玻璃，我們的生活中也有無數(shù)透明的窗玻璃。透明的窗玻璃讓蒼蠅無路可走，透明的窗玻璃把許多人變成了睜眼瞎。像窗玻璃一樣看不見的東西，是一種可怕的障礙、陷阱。透過窗玻璃，外面有太多的誘惑。只要擦亮雙眼，看清障壁，或退后、或繞道、或變通，自然豁然開朗……

砰砰砰。嗡嗡嗡。蒼蠅再次向窗玻璃發(fā)起進(jìn)攻，擾亂了我的胡思亂想。我忽然覺得這一切是多么的單調(diào)無聊。我決定主動幫助這只蒼蠅，讓它出去，也好讓自己透透氣。當(dāng)我推開緊閉的窗戶時，突然嗅到了一股惡臭，一只小狗剛在窗外的香樟樹下屙了一團(tuán)糞便，一群蒼蠅正呼朋喚友地飛奔而去。

漫畫《滿目星辰》 文/圖 徐俊國

一匹馬在跑，一群蝴蝶在飛。

這匹馬和這群蝴蝶互為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