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鼐集外詩歌輯補(bǔ)53首

溫世亮

(南昌師范學(xué)院 中文系，江西 南昌 330029)

姚鼐(1731—1815)詩文兼善，成就卓著，在清代文學(xué)史上占據(jù)著重要的位置。其一生著述宏富，中國書店1991年8月出版的《惜抱軒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11月出版的劉季高標(biāo)?！断Пк幵娢募?，以及黃山書社2001年10月出版的宋效永校點(diǎn)《惜抱軒詩集訓(xùn)纂》等，在對姚氏詩歌的整理上用力甚勤，惠澤學(xué)林亦多。然而，姚鼐詩集乃其手自刪汰而成，雖后人輯補(bǔ)有《詩外集》(即《試帖詩》，前舉二書均收)一卷37首，但尚有遺佚集外者，惜上述著作均以通行的上海校經(jīng)山房本、《四部叢刊》本、《四部備要》本等為底本加以?？?、整理，而未予輯佚，故還不足稱完備。姚鼐曾于乾隆戊子三十三年(1768)為山東鄉(xiāng)試副考官，乾隆庚寅三十五年(1770)充湖南鄉(xiāng)試副考官，筆者近讀其《惜抱使湘魯日記》(陳灨一主編《青鶴雜志》1933年第1卷第4期至第22期連載，以下簡稱《日記》)，發(fā)現(xiàn)其中錄詩歌72首，細(xì)加比對校核，尚有未存錄或有異于《惜抱軒詩文集》者53首，其中詩52首、詞1首。這些作品在深入探討姚鼐的生平思想、詩歌成就、詩學(xué)思想以及相關(guān)的民俗歷史等方面，仍有其價值。今按時間順序一一輯錄如下，并略加按語，還請專家學(xué)者指正。

1、至洪恩寺，偕秦、王、朱同游

云霽山青積雨晴，偶行幽院日華清。

閣松倨起負(fù)墻立，秋卉弄姿含笑迎。

遠(yuǎn)客殷勤期后會，道人冷淡話前生。

出門柳葉風(fēng)如灑，吹送鐘魚答鳥鳴。

按：此詩作于乾隆戊子七月二十二，題名據(jù)《日記》加。洪恩寺在今河北慶云縣境內(nèi)。《惜抱軒詩集》卷七有《同秦澹初雄飛道長、朱克齋岐王蘭圃士棻兩比部游洪恩寺，時秦、王將往主山西試，仆與克齋赴山東》一首，文字內(nèi)容不一。題名秦、王、朱分別指秦雄飛、王士棻、朱歧。秦雄飛，江蘇無錫人，乾隆三十三年以御史為山西鄉(xiāng)試正考官；王士棻，陜西華州人，以刑部員外郎為山西鄉(xiāng)試副考官；朱歧，直隸清苑人，以刑部郎中為山東正考官。

2、至新城，館于甘露寺，旁臨紫泉，上有茂蔭，館舍極清，有作

朝駕辭涿鹿，夜雨潤未收。

暮軫稅紫泉，杲日睡林邱。

薄陰隙遙坡，岸荻鳴颼颼。

野潦浩未落，涼風(fēng)已驚秋。

人事固難定，日月良易遒。

坐負(fù)平生志，焉與群賢儔。

何如舍物役，負(fù)來從西疇。

按：此詩作于乾隆戊子七月二十三，題名據(jù)《日記》加。新城縣清屬直隸保定府(今河北保定)。詩作感物寫懷，觸景生情，思深遠(yuǎn)而氣古博。

3、次韻克齋涿州早行

林雨時復(fù)墮，曉風(fēng)吹客行。

秋花傳土出，瓜蔓掛籬清。

每覺邨園好，還逢驛堠迎。

墅橋煙水闊，渾憶近江城。

4、又次韻克齋甘露寺

荻蘆荒寺畔，解帶意蕭然。

落日銜寶樹，秋陰覆澗泉。

檐垂蒼霧晚，窗掛碧峰連。

憩坐論身世，高棲愧蛻蟬。

按：此詩與前一首為同時作。涿州位于河北省中部。詩寫途中見聞感受，于清新閑淡中見思致，含蓄蘊(yùn)藉，實(shí)可謂一切景語皆情語。

5、至獻(xiàn)縣作

風(fēng)風(fēng)怒起太行谷，雷雨橫空過大陸。

白帝驅(qū)逐殘暑伏，天地澒洞滄海翻。

電走夜窗瓦飛屋，曉來依舊見朝暾。

禽語蟬嘶樹如沐，客行正快新涼路。

忽過橫流限車轂，滹沱西決臧家橋。

亭皋一抹隨奔潮，小舟舉棹插禾黍。

仰看出稍官柳條，九河徒駭與太史。

古在河間數(shù)百里。

館龍有意尋窟穴，田舍無由飽糠粃。

我行投策過荒邨，蒼蒼晡日煙初昏。

獻(xiàn)陵前走江南道，鴻雁長歌對青草。

按：此詩作于乾隆戊子七月二十七。獻(xiàn)縣在今河北省中南部，滹沱河流經(jīng)其境內(nèi)。寫洪水肆虐后的荒村景象，詩人的憂患意識可見一斑。

6、有懷顏魯公

風(fēng)塵二十四州昏，誰共常山辟土門。

早歲弟兄人未識，暮年忠壯氣猶存。

悲涼身世中興項(xiàng)，仿佛旌麾烈士魂。

獨(dú)拜西風(fēng)殘照底，蕭條秋氣滿平原。

按：此詩作于乾隆戊子七月三十日過平原城(今屬山東德州)時。“顏魯公”即唐代著名書法家顏真卿，開元二十二年(734)進(jìn)士，為御史，因受權(quán)臣楊國忠排斥，曾貶黜為平原太守，稱“顏平原”，代宗時官至吏部尚書，封“顏魯公”。詩俯仰今昔，頗見蒼渾雄健之氣。

7、為克齋寫經(jīng)，作一詩

祝公符竹為泉母，灑乳高城甘萬口。

祝公閱士牟尼珠，□□皎皎分賢愚。

未若與公兩忘物，古木無心枯兀兀。

我書不辨錐畫沙，惟現(xiàn)空圓指端月。

岱陰荒驛孤槐邊，中有安心初祖禪。

欹枕不知身邊遠(yuǎn)，岳樓鐘勤叩秋煙。

8、和克齋秋山詩韻

秋來遠(yuǎn)夢抗云煙，絕意登臨九月天。

蒼翠掃空寒雨后，西風(fēng)吹葉石樓前。

藤蘿陰壑清霜重，松括高巖皎月懸。

應(yīng)使月涼□鶴怨，桂香誰泛酒如泉。

按：上二首作于乾隆戊子八月初三過高河城(今屬山東)時。雖為唱酬之作，但藝術(shù)上卻頗有幾分剛?cè)嵯酀?jì)之貌。

9、述懷

塞垣抱東北，古道西南開。

上古走中原，千里何遼□。

駐馬易水陽，回望荊軻臺。

蕭蕭北風(fēng)起，飛雨從空來。

荒茫散城郭，澒洞積云霾。

中逵成澗壑，四面聞喧豗。

櫛沐豈為勞，所難立奇□。

徒御嗟咨□，余亦增遙軈。

寂寥幽并間，不見古人才。

10-13、以四絕句，呈孫補(bǔ)山

漫天風(fēng)雨路逶遲，濕柳搖空墜萬枝。

疑滑滑聲疑到耳，湖田水漲稻花時。

千□□□作江濤，輿竹嘔啞兀小舠。

多少孤蓑青□客，應(yīng)嗤□傳上□臬。

幕府公從萬里征，揮毫盾鼻坐論兵。

即今風(fēng)雨如相試，更作終霄麾槊聲。

幢幢短檠影□堂，檐滴聲多夜簟涼。

欹枕夢回君悟否，維摩法□未曾□。

按：以上四首均作于乾隆三十五年六月十四。孫補(bǔ)山即孫士毅(1720-1976)，字智治，號補(bǔ)山，浙江仁和人。乾隆二十六年進(jìn)士，官至大學(xué)士，謚文靖。時由戶部郎中充湖南鄉(xiāng)試主考官。四首雖有古今體之別，然寫景抒懷，古樸清新，均在虛實(shí)之間，余味十足。

14、至清風(fēng)店，山水大發(fā)，阻唐河

舉首西南路，茫茫秋草生。

山廻三晉斷，天接九河平。

驟雨嘔夷水，殘陽曲逆城。

試聽閭井內(nèi)，猶道樂羊名。

15、補(bǔ)山和前四絕句，乃疊前韻呈之

望都城北堯山廟，欲薦山花折澗枝。

咫尺神靈變冥晦，太行千里雨來時。

新水乘空下急濤，奔雷掣電不容舠。

徘徊河北商何事，荷鍤真思問井皋。

千卮百榼慰長征，夸說真成紙上兵。

勸接天泉供茗事，倚窗閑啜聽蟬聲。

蘇公昔作中山守，竹石荒欹草榭涼。

明日從公剔苔蘚，幾番真贗話存亡。

按：以上二首作于乾隆三十五年六月十六山洪大發(fā)阻唐河時，前一首題名據(jù)《日記》加。清風(fēng)店在今河北定州境內(nèi)，定州戰(zhàn)國時為中山國都。唐河，亦稱唐水，發(fā)源于定州城西。兩首詩均先描繪眼前景致，然后以故實(shí)作點(diǎn)染，曲寫懷抱，深沉含蘊(yùn)。

16、遣悶

驛路漁陽上谷迥，中山南望一徘徊。

飛流倒馬關(guān)中出，急雨盧龍塞外來。

厭聽短轅歌獨(dú)鹿，欲將長劍劃崔嵬。

即憑鼓檝乘潮上，獨(dú)攬高寒御射臺。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六月十七，時暴雨未止，續(xù)阻清風(fēng)店?！断Пк幵娂肪砥哂小抖ㄖ荨芬辉娫疲骸皷|橫海右中山國，西接天邊御射臺。辨獲君從古少，成功食子令人哀。飛流倒馬關(guān)中出，急雨盧龍塞外來。欲下高原更回首，尚疑奇士在蒿萊?！北容^兩詩，語句完全相同處有二，相近者見一，且均用樂羊之典，雄勃濬發(fā)中穿透出蒼涼之氣，意境甚相似。可見，《定州》乃《遣悶》改作。

17、訪隆興寺，觀唐大悲善薩

落日遙懸上曲陽，鎮(zhèn)州城上氣蒼涼。

千峰晉代攢天碧，一片滹沱注海黃。

唐室諸侯空竊據(jù)，張敖廝養(yǎng)久消亡。

西風(fēng)漂泊寒云起，疑是旌旗出太行。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六月十九過河北真定(今屬河北正定)時。隆興寺在今正定縣城內(nèi)，為中國十大名寺之一。詩實(shí)乃借古以抒懷，起筆蒼黃，而落句沉雄，氣勢甚為闊大。

18、磁州

青山滏口縮云收，車騎關(guān)南盡稻疇。

一片涼蟬聽不斷，藕花秋水到磁州。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六月二十四，題名據(jù)《日記》加。磁州即今河北邯鄲磁縣。詩乃有感于宛若江南的江北旖旎風(fēng)光而作，筆致清新明快。

19、鄴下懷古

孟德藏棺七十疑，東明觀閉亦胡為。

癡人作計全相似，不見青原拜馬醫(yī)。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六月二十五。鄴下，古地名，亦稱彰德，今屬河南安陽地區(qū)。獻(xiàn)帝建安時，曹操曾據(jù)守此地?！断Пк幵娂肪砥呤铡墩玫聭压拧菲呗梢皇祝瑩?jù)《日記》亦作《鄴下懷古》，為同時作。此詩先敘后議，而情蘊(yùn)其中，入宋人一格。

20、愁思岡歌

太行山斷貢云薄，然思岡頭日西落。

契丹歡笑晉女啼，南望中原北沙漠。

河北千軍未一戰(zhàn)，矛頭已入含元殿。

水磨大劍鈍如椎，玉貌黃塵皆掩面。

石郎天子翻手為，一尺面吐權(quán)謀奇。

君始以此終亦此，沙陀壻作耶律兒。

君不見前有荊棘銅駝陌，后有五圖城中客。

時危萬乘困奴虜，道泰明堂受夷貊。

武臣休說犁庭功，文士空讀御戎策。

古原草綠連青空，悵望悲歌千載中。

冥冥天道隔人意，往往奇才連勢窮。

湯陰下馬岳王廟，松櫟蕭蕭吹北風(fēng)。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六月二十六。愁思岡，在河南安陽南十五里，“安史之亂”時，唐名將郭子儀曾率軍兩戰(zhàn)于此。詩人思接千載之間，借典實(shí)抒寫興亡之感和忠恕之懷，境界遼闊，氣勢蒼渾，情思亦顯沉重。

21、許州

七月含殘暑，籃輿兀晝眠。

亂蟬秋響碎，獨(dú)樹午陰圓。

草沒當(dāng)涂殿，渠交舊許田。

短橋行客過，潩水日涓涓。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七月初二。許州，今屬河南許昌，歷為中原逐鹿之地?！断Пк幵娂肪矶胀}五言古一首，其中亦見相似處，蓋于此詩修改而來。詩寫許州七月景象，古樸清新，富有韻外之致。

22、西平

吏事才稀驛傳寬，秋禾動野報平安。

平生不說封侯事，休問棠谿冶鐵官。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七月初四。西平位于今河南省中南部，清時河南汝寧府屬?！断Пк幵娂肪矶胀}五言古一首，《日記》未見載，但意境甚為相似，言辭中均顯露出淡淡的歸隱之思，當(dāng)為同時作。

23、李家塞

南關(guān)同涘上，北關(guān)注淮川。

子午如秦谷，庚寅入楚年。

山深時遇雨，路曲忽飛泉。

借問經(jīng)行日，新秋月又弦。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七月初八寓館李家塞時,詩題據(jù)《日記》加。李家塞在今河南信陽境內(nèi)，與湖北交界，故詩中有“秦谷”、“楚年”之謂。詩作清新簡淡，俯仰之間，情韻自現(xiàn)。

24、應(yīng)山三關(guān)

秋風(fēng)擁騎出三關(guān)，片片飛云萬疊山。

初日忽升丹壑底，淮流廻出碧林間。

陰幽虎豹藏吟吼，開閤風(fēng)雷倏往還。

南北平分天下險，老兵吹角戍樓閑。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七月初九，詩題據(jù)《日記》加。應(yīng)山三關(guān)指黃土關(guān)(一作黃峴關(guān))、平靖關(guān)、武勝關(guān)，地處河南信陽、湖北廣水之間，又稱“義陽三關(guān)”。詩寫應(yīng)山三關(guān)的險要形勢，開闔跌宕，氣象峻拔，末句似與題無涉，卻最切題旨。

25、悵思故鄉(xiāng)

山谷江上總相同，況聽秋年唱?dú)q豐。

髀肉若生我不恨，只愁急去作曹公。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七月十一?！度沼洝反鎯墒?，題名為《悵思故鄉(xiāng)，題二絕句》，《惜抱軒詩集》卷七錄其一，并易名為《黃陂道中》，文字稍有改動，此為其二一首。

26—27、補(bǔ)山購藕，作二絕句

江津七月火云紅，欣接瓊漿白玉筩。

一展蘄州笛材臥，披襟何待大王風(fēng)。

夙聞楚個(國)富佳人，施粉施朱聽未真。

若把玲瓏看玉腕，可宜條脫一雙銀。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七月十三。其二一首，“個”當(dāng)為“國”之誤字。詩以藕喻佳人，描摹其色澤、姿態(tài)，雖并不失于浮靡，但此類作品在姚鼐集中又實(shí)屬少見，未選集中，也許正是一因。

28、至漢口，送菱與補(bǔ)山

青磁兩寸臥紅菱，把看涼□觸手興。

想見洛妃羅襪底，弓灣秋水欲微凌。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七月十四。漢口，清時為漢陽縣屬地，今屬湖北武漢，與漢陽、武昌并稱“武漢三鎮(zhèn)”。詩由紅菱而及洛妃，由物及人，想象豐富，閑適之情溢于言表。

29、晚見補(bǔ)山作《登黃鶴樓》長句，乃次其韻

大江西蜀蟠蜿蜒，夷陵忽斷巴山連。

奔流滄溟七萬里，想見神禹營當(dāng)年。

黃鵠山對大別起，橫戳勢欲遮吳天。

東流至此一夾束，瀠洄衣帶高樓前。

筑成藉阻從孫權(quán)，馮軒雷鼓空江鎮(zhèn)。

開勢明遠(yuǎn)會豪俊，定勝樊口觀魚筌。

一朝金雁藏平田，何殊繐帳臨障川。

此樓千載幾興復(fù)，侍芭士女誰為憐。

因山命名義自近，附會或遡黃冠眠。

虞翻地下應(yīng)大笑，欲破眾口難為緣。

我聞譙郡戴仲若，往往野服從魰畋。

仙人勿乃即此足，惜哉林壑空蒼煙。

農(nóng)部羽扇神飄然，腹中武庫籌機(jī)先。

罙入深穴縛虎子，欲効左手如羊牽。

蠻煙瘴雨重關(guān)外，碧雞金馬千峰巔。

從軍歸來怒未諜，拔劍要想踰卬滇。

登高賦具丈夫器，攬勝屐趁優(yōu)暇穿。

正當(dāng)千里縱黃鵠，豈將一渚從棲鳶。

嗟余陋學(xué)非深淵，宦游自省叢咎愆。

年往道廢中煩煎，顧思山水聊安便。

陪公欲鼓瀟湘柁，湖南未到秋雪邊。

蒼茫水灌天下半，回環(huán)地?fù)砬G州全。

漢口暮見樓雉影，江風(fēng)曉踏蛟龍涎。

晴空孑孑上重宇，風(fēng)流邈邈思前賢。

無心坐見白云滅，屹立惟有倉山堅。

鳥投吳越青冥會，風(fēng)來襄鄧蒸炎蠲。

如此風(fēng)景足散發(fā)，永保天璞辭鏤鐫。

說尹在口田舍好，待看花柳村村鮮。

行程苦促不得駐，但欣杰句□思宣。

和詩念公帳下兒可畏，況敢較量千秋之謫仙。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七月十五。黃鶴樓位于湖北武昌府(今屬湖北武漢)西南之黃鵠山上。《惜抱軒詩集》卷二收有《登黃鶴樓次補(bǔ)山韻》一首，語句或見重合相似之處，但篇幅稍短，蓋由此詩刪改而來。

30、三元宮

夜辭江夏月如銀，南入東湖正午輪。

長路鳥飛應(yīng)客倦，短籬瓜蔓見秋新。

溪風(fēng)吹夢便僧榻，樹蔭涵空凈眼塵。

欲得此心無所住，青山墻畔苦留人。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七月十六。三元宮，寺廟名，據(jù)《日記》，位于江夏縣紙坊(今武漢江夏區(qū))八分山與六老山之間。詩寫夜宿三元宮所見、所感，風(fēng)格趨于清新一路，頗有陶淵明《飲酒》(其五)詩之意境風(fēng)神。

31、官塘

當(dāng)樹見東嶺，清風(fēng)吹月高。

千聲秋澗外，獨(dú)夜楚山皋。

仰視星河改，來經(jīng)驛堠勞。

弟兄燕晉地，何以慰離騷。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七月二十。官塘，地名，在湖北咸寧境內(nèi)(今屬湖北赤壁市)?！断Пк幵娂肪砥哂型}絕句一首，而不存此詩。兩相比較，雖有體裁之別，但字里行間透露出的氣息并無異樣，清而有致，柔中帶剛。

32、萬年庵次劉石庵韻以呈補(bǔ)山

前日浮江漢，清湘未掉船。

驛亭今夜雨，山寺古時煙。

共就長明飯，同將短韻連。

□留驅(qū)石□，過客看羊眠。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七月二十二。萬年庵，寺廟名，據(jù)《日記》在湖北蒲圻境內(nèi)。劉石庵，人名，即劉墉(1919—1804)，字崇如，號石庵，山東諸城人，乾隆十六年進(jìn)士，大學(xué)士劉統(tǒng)勛子，清代政治家、書畫家。此題本有四首，《惜抱軒詩集》卷七收三而不存此。

33、過蒲圻萬年庵

溪風(fēng)上下拂人衣，松韻清圓出數(shù)圍。

林靄蒼蒼長欲滴，峰□一一似將飛。

巖傾磴曲藏平塢，日薄云深把翠微。

隨意秋山行意在，不知三日過蒲圻。

按：此詩與《萬年庵次劉石庵韻以呈補(bǔ)山》作于同時，題名據(jù)《日記》加。詩屬對工整，詩律甚細(xì)。

34、登岳陽樓

秋風(fēng)起江漢，吹我來洞庭。

巴陵山澤交，煙雨長晦冥。

虞帝召湘妃，虛無駕云軿。

九疑通一氣，蒼茫趨百云。

悵望一恍惚，但覺風(fēng)冷冷。

鴻濤下洶礚，危觀上岧嵉。

坐銷積霧白，稍見君山青。

沅湘合江沱，全楚成滄溟。

連峰衡岳來，東西按青熒。

張為荊揚(yáng)翼，闔作天地扄。

汎浮極浩蕩，約束歸淵渟。

猛令襄郢南，有國無郊坰。

濛濛出林浦，杳杳揚(yáng)帆舲。

西陵坐暮靄，窈然圍沙汀。

余波夜相擊，萬籟盈軒欞。

隱傷楚士□，為惜秋蘭馨。

醉客忽飛去，千載時來經(jīng)。

焉知至人理，養(yǎng)空遺脩齡。

咸池日夕奏，此意與誰聆。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七月二十五，題名據(jù)《日記》加。岳陽樓在湖南岳州府(今屬湖南岳陽)?！断Пк幵娂肪矶胀}五古一首，詩中偶見相同或相似語句，篇幅稍短，蓋為此詩刪改之作。

35、汨羅口

重華不可作，楚客為誰吟。

嫋嫋風(fēng)初起，蕭蕭秋易深。

長楸哀郢地，芳在涉江心。

彌掉憑羅水，悲思直到今。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八月初二，題名據(jù)《日記》加。汨羅口，乃汨水、羅水交匯入湘江處，即傳說中屈原投江處，在今湖南省汨羅市境內(nèi)。詩為傷悼屈原而作，今昔之感甚濃。

36、大荊驛至青岡驛

碧巖紅葉點(diǎn)班班，寒響蕭蕭萬樹間。

行過重陽三日雨，湘陰回首看秋山。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八月十三，時湖南鄉(xiāng)試結(jié)束，返京途中。大荊驛、青岡驛在湖南湘陰(今屬湖南岳陽)境內(nèi)。詩寫景抒情，或以重陽寄鄉(xiāng)思，或以秋山寓愁情，溫厚平和。

37、再過蒲圻萬年庵

松根山遁處，繚繞若云旓。

露氣朝陽濕，炊煙積翠交。

林回迎屋角，霧斷識巖坳。

野鳥渾相認(rèn)，相迎啅舊巢。

38、途中

紅葉間青松，斜陽千萬重。

亂山圍野水，深澗約秋鐘。

樵斧穿林出，人家刈稻終。

可能今夜月，田舍話從客。

按：上二首五言律分別作于乾隆三十五年九月十三、十六。詩描繪歸途山水田園景象，清新生動，簡潔明快，而無雕琢之痕。

39、信陽

蕭蕭林響水增波，躋險披云策馬過。

短日人行鄳阨少，長淮山繞義陽多。

豈聞庸薄成名業(yè)，空走塵埃憶薜蘿。

寒雨北風(fēng)憑獨(dú)望，中原秋雁度黃河。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九月二十二，題名據(jù)《日記》加。信陽，地名，清時屬河南汝陽府?！断Пк幵娂肪砥呤沼型}七律一首，頷聯(lián)相同，蓋由上詩修改而來。

40、夜行

今歲忽將暮，霜華上客袍。

風(fēng)鳴流水急，野肅大星高。

細(xì)火穿林影，寒塵暗馬毛。

歸程催旅思，中夜不知勞。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十月初一，途徑河南新鄉(xiāng)境內(nèi)時。寫急切的歸思，刻畫點(diǎn)染甚為精細(xì)，而氣勢則不乏古博。

41、邢臺

風(fēng)聲在高樹，天影郡城樓。

白日寒襄國，青山入相州。

閱人今世晚，為客固原秋。

舉目多衰盛，滄江興轉(zhuǎn)遒。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十月初四。邢臺，地名，今屬河北省邢臺市。詩通過今昔對比，展現(xiàn)邢臺的盛衰景象，頗顯蒼涼之氣。

42、高碑店遇周秉中方伯，即別

眉際西山近，蒼蒼開錦屏。

雍奴殘雪白，涿鹿暮天青。

客景侵寒節(jié)，家人驗(yàn)使星。

柳風(fēng)來未已，乘月到郵亭。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十月初十。此指河北高碑店，地名，清時隸屬直隸保定府。周秉中即周元理，字秉中，號燮堂，仁和人，乾隆戊午舉人，官至直隸總督，工部尚書加太子少傅銜。詩既寫離情別緒，也寫鄉(xiāng)思鄉(xiāng)愁，隸事用典，頗見韻致。

43、過亞父山

北風(fēng)吹日黃，湖波蕩空白。

亂山居巢城，斜陽范增宅。

嗟彼七十翁，瀕死門群策。

首定牧牛王，終困冠猴斥。

經(jīng)營天下才，誰云力無敵。

豈無信越儔，角起相什陌。

縱令聽君謀，劉季死何益。

反間資黃金，拜獻(xiàn)受白璧。

所憤驕主心，乃不疑項(xiàng)伯。

行客度荒林，黃葉下空驛。

太息望烏江，孤祠楚天碧。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十月十七過巢縣(今安徽巢湖)時。亞父，秦末項(xiàng)羽謀士范增，居巢(今安徽巢湖)人，亞父山即在今安徽巢湖境內(nèi)。此詩詠史懷古，多承已有之見，感嘆項(xiàng)王之驕橫，惋惜范增之不遇，雖不乏蒼渾之氣，但新意尚乏。

44、望金陵山色甚明，作一絕句

江出天門云水長，客心遙指路蒼茫。

寒山自繞江東碧，日冷青蕪下歷陽。

按：此詩乾隆三十五年十月二十一。詩寫金陵山水，寄托鄉(xiāng)思鄉(xiāng)愁，情詞并美。

45、儀真

霜濃風(fēng)緊度殘更，偪剝荒雞一再鳴。

卻羨蘆簾田舍閉，已收秋谷未春耕。

按：此詩乾隆三十五年十月二十四日。儀真，地名，即儀征，今屬江蘇揚(yáng)州。寫田園秋間景象，筆致清新明快。

46、別諸君

隔年才一見，天末復(fù)孤征。

欲別故人酒，其如今夕情。

夜潮京口上，殘月廣陵生。

一棹平淮水，來朝聽雁聲。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十月二十四八日離開揚(yáng)州時。以殘月、雁聲襯離情，情景兼寫；臨岐別友，情致頗為低徊。

47、與演綸作唾冰聯(lián)句

唾出原為霧，風(fēng)嚴(yán)忽作冰。

咳時微暖在，墮處沍寒增。

蘂似朝餐后，含寧夕飲曾。

碎瓊紛有屑，編貝訝生稜。

薄映脂同滑，馴堅手易勝。

玉壺□欲破，華袖碧長凝。

噴麝摶香液，銜絨結(jié)彩繪。

裂痕留謝砌，馀凍拭吳綾。

乍比盈懷泣，真疑礪齒能。

仲山剛豈吐，姑射垢皆澂。

凌異豳風(fēng)獻(xiàn)，珠從漢殿承。

唇間鄒律動，點(diǎn)滴披春蒸。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十一月初四日極寒逗留淮安時。演綸，乃張曾攽字，號訥堂，由舉人官浙江石門知縣，能詩文，安徽桐城人。詩行“以文為詩”之法，以冰之消融形態(tài)為基點(diǎn)生發(fā)聯(lián)想，以典實(shí)作點(diǎn)綴，有生澀衍奧之氣。

48、蝶戀花

落盡丹楓人乍別，船尾吳山，青到江頭歇。誰識天涯愁欲絕，琵琶櫓響蘆花雪。 小閣前霄萸菊節(jié)，商略征程，黯鎖眉峰折。剪燭他年休更說，寒潮夜夜淮南月。

按：詞作于乾隆三十五年十一月初七日。詞寫征途中的離愁別緒，婉約而低迷。

49、淮陰懷古

風(fēng)急波長足溯洄，大河冰塞白皚皚。

百川爭海驅(qū)龍立，一葉中流共雁囘。

市有真王傳袴下，溝通雄伯為冠來。

千秋誰共淮南客，往復(fù)山陽暮笛哀。

按：作于乾隆三十五年十一月初八日因河流結(jié)冰滯留淮陰(今屬江蘇淮安)時。詩借古抒懷，頗顯蒼茫之氣。

50、渡河詩

九川誰辨禹徐州，西望河淮會瀆流。

冰斷呂梁三十仞，日開滄海一孤舟。

塵埃過客多新識，齊魯看山感舊游。

繞遍瑯琊青黛色，雪明鐘動岳祠樓。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十一月十三日離淮陰渡河時。詩人睹今思昔，敘人事變遷，道孤寂情懷，蒼涼凄婉，別有一種感人意味。

51、邳州

遼闊山川縱遠(yuǎn)游，又欹同帽里邳州。

百年奇志歸黃石，一片寒陽下白樓。

難得真龍逢漢帝，易將窮虎縛溫侯。

明朝跋馬青山外，好買蘭陵酒破愁。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十一月十七日。邳州，地名，今下屬江蘇徐州?！断Пк幵娂肪砹嫱}作一首，均寫溫侯呂布事，其中語句多相同或相似處，蓋由此詩修改而來。

52、過汶上吊王彥章

平生輕忽斗雞兒，力戰(zhàn)其如國政危。

亂世鳥飛難擇木，忠臣豹死自留皮。

孤城霜露橫殘鐵，落日風(fēng)云臥大旗。

漫道劉郭盃水恨，桑田久已失河陂。

按：此詩作于乾隆三十五年十一月十八日。汶上，地名，今下屬山東濟(jì)寧。王彥章，五代時后梁名將，鄆州壽張(今山東梁山西北)人?！断Пк幵娂肪砹沼谕}七律一首，詩中多相似處，蓋由此修改而來。

53、汶上吊王彥章

春谷溪花四月殘，漢陰微雨麥秋寒。

斜陽射的山前出，記向君家屋角看。

按：此詩與上一首作于同時，題名據(jù)《日記》加。詩人寫傷悼之情，完全借助于景色的描繪，寓情于景，含蓄蘊(yùn)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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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姚鼐.惜抱使湘魯日記[J].青鶴雜志，1993：1(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