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康
一向言語不多的父親
突然像變了個人,整天喋喋不休
剛起床推開門
他就念叨著真是一個壞天氣
還沒曬干的谷子都要長芽子了
毛毛蟲從屋梁上栽了個跟頭
掉在水缸。這也讓父親惱怒
他邊拿扁擔(dān)邊詛咒這該死的蟲子
去河里舀回一擔(dān)水
走一路,漾一路
他已經(jīng)很難控制身體的重心
放下扁擔(dān)像牛一樣喘了幾口粗氣
他又開始嘮叨。他說院壩邊上的草
都長到院壩中間了
他順手拿起鋤頭鋤草
沒幾下功夫就累了,他干脆丟了鋤頭
一個人坐在草上抽起煙來
父親把一棵砍倒的樹背回家
像小時候把我舉在肩膀上一樣
他把一棵樹扛起來
剛走了一段,他就立路邊
又把一棵樹順手放下
他要歇一歇
一棵樹全部的重量都壓在他
瘦弱的身體上
壓得他上氣不接下氣
一棵樹與他肩膀上的骨頭
摩擦著,磨紅了皮冒出了血珠
他還要背著一棵樹往回走
像一輛破舊的車
體內(nèi)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那是骨頭與樹磨合的聲音
每歇一次,他就覺得
體內(nèi)可用的力量少了一些
但他從不屈服
他咬著牙踉蹌著走。天快黑了
他還在路上走著,背起一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