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庫玉祥
小人物的愛情
◆ 庫玉祥
1
羅鋼坐了10多個小時的火車到省城東林市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他出了站臺才饑腸轆轆地想起自己自打坐上火車還沒有吃過東西,他走進了站前的一家抻面館。
吃過一碗抻面,羅鋼按老板娘的指引,住進了抻面館附近的一宿二十元錢的得勝旅店。他住的房間雖有兩張單人床,但另一個床位還沒客人。
羅鋼雖困乏,但昏然中又難以入睡。他望著頭頂有些吱吱作響的管燈,內心思緒紛繁……
羅鋼的家住在興隆縣大肚川鄉(xiāng)勝利村,父親羅天生是個農(nóng)民,母親姜美蘭是個鄉(xiāng)小學的代課教師。羅鋼小時記事起,父母不知為什么,時常吵架;他到縣城上初中后,逐漸明白,父母的個性差異,才使兩人矛盾不斷。當初父母走到一起時,僅僅出于雙方的父母認為都是一個村的相互了解的考慮。父親是沒多少文化、個性粗獷的漢子,母親是有一定文化的清高的女人。父親過于平庸和酗酒,且總懷疑漂亮的母親在外邊與人有染,這些讓母親倍感厭煩。三年前,父親懷疑母親在外邊與人有染終于被驗證,他在鄉(xiāng)小學的宿舍里把小學校長祁濤和母親捉奸在床。他把母親一頓暴打,并把祁濤和母親亂搞男女關系的問題告到了縣委。母親的出軌在鄉(xiāng)里鬧得沸沸揚揚,不僅祁濤離婚后在鄉(xiāng)小學消失,母親也辭職含淚離開了家里。父母離婚時,羅鋼正在縣城讀高中。母親到縣城找到他,給他存有五萬元錢的存折,告訴他好好學習,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因母親的離開,羅鋼沒人管束消沉了下來,他高中畢業(yè)后,大學沒有考上,他用母親留給他的錢在縣城一所民辦高校念了三年大專。羅鋼回到村里,見父親酗酒更甚,沒有女人的家凌亂得不成樣子。羅鋼跟父親說要外出打工,父親給了他1000元錢,他便坐火車到了東林。
羅鋼凌晨剛睡著,卻被新到的客人攪醒。他拉窗簾望了眼窗外,見天已放亮,就索性起床出了旅店。
畢竟初次出遠門到大城市,羅鋼對一切都感覺到新鮮,他望了會兒遛彎的老人,繼而仰頭看著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又把目光投向了街邊還沒有營業(yè)的各色店鋪。在早晨7點的時候,他掏出手機調出了賀加寬的名字,按了發(fā)射鍵。
賀加寬是羅鋼的初中同學,他到東林打工已有幾年。羅鋼此次到東林就是投奔他的。
賀加寬接了電話,問羅鋼在哪呢?羅鋼說我到東林了,在火車站附近。賀加寬說,我現(xiàn)在打車去接你。
幾年沒見,賀加寬變得魁梧了,穿戴也不錯,沒有了上學時邋遢的樣子。他下了出租車見羅鋼雙手空的,就問:“沒拿幾件換洗的衣服?”
“包在旅店呢,我昨晚到的?!?/p>
“咱倆先吃飯去,待會兒辦完退宿手續(xù)跟我走。”賀加寬摟著羅鋼的臂膀,向昆侖酒店走去。
進了昆侖酒店餐廳,賀加寬扔給服務員100元錢餐費,對羅鋼說:“這是自助餐廳,你喜歡吃什么就拿什么?!?/p>
羅鋼沒有進過酒店,況且他覺得兩人吃頓早飯花100元錢不值得,他拽著賀加寬說:“這地方也太貴了,咱倆還是上包子鋪吧?!?/p>
賀加寬拿起兩個餐盤,遞給羅鋼一個說:“聽我的,就在這吃?!?/p>
吃飯過程中,賀加寬問:“羅鋼,當初上初中時,你是班級最好的一個,怎么還沒考上大學呢?”
“我爸媽離婚了,他倆若不離婚,說不上我還能考上大學……”羅鋼簡單地說了自己的情況,問,“你在電話里跟我說你當服務生,你在什么地方當服務生?”
“在洗浴中心?!?/p>
“收入多嗎?”
“收入還行?!辟R加寬說,“管吃管住每月2000元工資,另外還有提成。”
“怎么當服務生還有提成?”
賀加寬沒直接回答羅鋼:“你到我那干,就知道了。”
2
賀加寬所在的單位是夏威夷國際商務酒店,賀加寬先是領著羅鋼到人事部報到,而后坐電梯上了32層的頂樓進了一間偏僻的小屋。
賀加寬指著上下鋪的床上鋪說:“你睡這,下邊是我的鋪位?!彼謴蔫F皮衣柜里找出一套黑西服和一件白襯衣說,“把這套行頭換上?!?/p>
羅鋼把包裹扔在上鋪,換著衣服問:“服務生這活怎么干?”
賀加寬說:“當客人到休息大廳的時候,你就過去問需要什么服務??腿诵枰裁捶眨憔痛饘托辛恕?有的客人需要出臺小姐,你就叫小姐過來就行了。”
羅鋼不解:“出臺小姐什么意思?”
“就是賣淫的小姐?!?/p>
羅鋼似懂非懂地“啊”了聲。
“你跟我觀察幾天就明白了?!辟R加寬領著羅鋼出了寢室。
洗浴中心也在頂樓,兩人沒走多遠就到了洗浴中心的休息大廳。一個穿著暴露的女子走過來笑嘻嘻地看了眼羅鋼,跟賀加寬說:“小賀,在哪淘個帥哥來?”
賀加寬給羅鋼引見女子說:“這是紅姐。”他對紅姐介紹羅鋼說,“我初中同學羅鋼?!?/p>
紅姐向羅鋼伸出染著綠指甲纖細的手說:“認識一下,日后多關照?!?/p>
“紅姐,你好。”羅鋼的手跟紅姐的手接觸時,紅姐撓了下他的手心。羅鋼滿臉通紅。
“還挺靦腆的。”紅姐揮了下手,出了休息大廳。
羅鋼問賀加寬:“紅姐怎么說讓我日后多關照?”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觀察幾天你就知道了?!辟R加寬說,“你沒事就在大廳門口站著,過來客人,你過去問對方需要什么服務就可以了?!?/p>
羅鋼站了一上午,腿有些酸軟。中午在食堂吃過飯,他找了個旮旯的沙發(fā),躺下迷糊著了。
洗浴中心的何經(jīng)理進了休息大廳巡視,他發(fā)現(xiàn)了睡覺的羅鋼,用力地拍了下羅鋼的腦袋:“起來?!?/p>
羅鋼不認識何經(jīng)理,他被拍疼了,扭頭不滿地說:“你手怎么那么賤,打我干什么?”
“你他媽的睡覺還有理了?!焙谓?jīng)理不客氣地說,“不愿意在這干,給我滾蛋。”
賀加寬聽到吵聲,忙跑過來對何經(jīng)理卑躬地解釋說:“何經(jīng)理,他剛來不懂規(guī)矩,你多包涵。”
羅鋼得知對方的身份,也忙賠禮:“對不起何經(jīng)理。”
何經(jīng)理睨視了兩人一眼,轉身走了。
“你要是感覺累了,就找個地方坐一會兒,睡覺肯定不行?!辟R加寬說,“剛才那個何經(jīng)理,那可是黑白兩道都走的大哥,你在他面前可得規(guī)矩點……”
在兩人身邊路過一個穿浴衣的客人,賀加寬中斷和羅鋼的說話,跟在客人的身后。
羅鋼目視著賀加寬,只見賀加寬站在客人躺下的沙發(fā)的后側,跟客人耳語了會兒,就向在吧臺旁等待客人挑選按摩的幾個女子伸出一個手指,紅姐便在凳子上起身走了過來。賀加寬離開,客人隨后跟紅姐去了按摩間。
進來一個禿頂男子,他先是在吧臺瞟了眼幾個按摩女。羅鋼學著賀加寬的樣子在沙發(fā)后,對禿頂男子耳語:“先生,您需要什么服務?”
“先給我來壺碧螺春?!倍d頂男子說,“叫06號按摩的過來?!?/p>
羅鋼到了吧臺前,看到了掛有06胸牌的女子,旁邊一女子管她叫徐燕,遞給她一塊糖。徐燕不濃妝艷抹,而是滿身透著一種清純,清秀的臉龐不茍言笑,顯得有些冷意。
羅鋼對徐燕說:“那邊客人讓你過去。”
徐燕拎起裝有按摩用物品的拎兜起身而去。遞給她糖的女子說:“別去了就立馬回來?!?/p>
正應了那女子的話,當羅鋼端茶給客人送去的途中,徐燕折身回返,并對羅鋼說:“日后有人叫我,你應當問問需要怎樣的按摩?!?/p>
羅鋼一頭霧水。
晚間,羅鋼請賀加寬吃飯。他說:“今天有客人叫徐燕,徐燕不高興地又返了回來?!?/p>
“那肯定是客人讓徐燕出臺?!辟R加寬說,“徐燕是只按摩不出臺的?!?/p>
“我哪能看得出誰是按摩的,誰是出臺的?”
“正規(guī)按摩不出臺的有兩個,一個是徐燕,另一個是史秋英。史秋英40多歲了,她想出臺也沒人點她?!辟R加寬點撥說,“當你問客人需要什么服務的時候,如果客人問,這都有什么按摩,或者問最高價位的按摩是多錢時,這個客人很可能需要出臺的。你聽了這話,你才能給對方介紹出臺的?!?/p>
羅鋼問:“你不是說有提成嗎?怎么干能提到成?”
賀加寬詭異地笑了下:“你若是給客人推薦小姐,小姐出臺掙錢多了,自然就給你提成了?!?/p>
賀加寬的話,讓羅鋼恍然。不過此時,他耳邊響起父親的話,在外邊,你可別到黃賭毒的地方去,別讓警察給你逮了去。他不由得想,現(xiàn)在的工作豈不就涉黃嗎?這地方不能久待。
3
既然羅鋼不想在洗浴中心久待,他也就沒有聽從賀加寬的建議,不給客人介紹小姐,只是本分地干著自己服務生的工作。
羅鋼的不隨波逐流,和徐燕的潔身自好,使兩人之間相互有了好感;兩人見面由點頭微笑,進而能談會兒話。當羅鋼得知徐燕的家跟自己的家同在興隆縣大肚川鄉(xiāng),徐燕家所在的豐收村跟自己家所在的勝利村僅相距15公里時,他感覺同徐燕的關系更近了一層,并喜歡上了她。
羅鋼想請徐燕吃飯,可因內心忐忑,幾天過去了始終沒能說出口。這天他給徐燕發(fā)了封短信,晚間有時間嗎?我請你吃飯。
徐燕很少跟別人嘮嗑,她沒活的時候就在手機上看下載的小說。羅鋼發(fā)完短信,往吧臺處看了眼,恰巧這時,一個長著酒糟鼻且散發(fā)著酒氣的客人走進休息大廳,他指了下徐燕。徐燕揣起手機,拎起拎兜,隨著客人進了走廊里面的按摩間。
羅鋼只是瞟了一眼酒糟鼻,對方色迷迷的目光,使他不免對徐燕有些擔憂。他知道徐燕每次隨客人到按摩間,按摩間的門總是虛掩著。他站在休息大廳門口,傾聽著走廊里面的動靜。
躺在沙發(fā)上的一個客人喊:“服務員,來壺龍井?!?/p>
羅鋼應了聲,忙到吧臺前沏茶。他匆忙地端著茶具往客人跟前送時,險些跌倒。
何經(jīng)理訓斥:“又不是趕火車,你不會穩(wěn)當點。”
羅鋼點頭跟何經(jīng)理賠著笑,對客人說了句:“對不起?!倍笥至ⅠR返到休息大廳的門口。
羅鋼忽地聽到走廊里有聲響,繼而傳來徐燕像是說“不行”的聲音。羅鋼匆忙地向走廊里奔去。
推開虛掩的門,見床上的酒糟鼻壓在徐燕的身上,正用力地扒徐燕的短褲。徐燕雙手緊緊地把持著短褲,哀求地說:“大哥,不行,別這樣……”
徐燕的神態(tài)讓羅鋼的心里有種針扎般的感覺,他怒不可遏地揮拳打在酒糟鼻的臉上。
酒糟鼻被打下床,他滿臉怒氣地掙扎著剛要站起,羅鋼接著一腳踢在對方的胸部。酒糟鼻重重地仰倒,頭部磕在電視柜上,暈了過去。
徐燕對眼前突變的情形發(fā)懵,羅鋼看著閉著眼睛的酒糟鼻也束手無措。按摩間里出現(xiàn)短暫的沉寂。
何經(jīng)理推門而入,見到倒地的酒糟鼻,忙問:“怎么啦?怎么啦?”
徐燕緩過神來,做著解釋:“他要強奸我,羅鋼就……”
“別說了?!焙谓?jīng)理指著酒糟鼻對羅鋼說,“愣著干什么?把他身體放平?!?/p>
羅鋼忙俯下身,放平了酒糟鼻的身體。酒糟鼻噓了一口氣,睜開了眼。
見酒糟鼻蘇醒過來,何經(jīng)理的神態(tài)由焦慮瞬間變?yōu)橄袷怯鲆姵鹑税愠錆M了敵視,他用腳扒拉下酒糟鼻:“沒事吧?”
酒糟鼻晃下頭,像是遺忘了剛才的事情,反問:“我咋的了?”
何經(jīng)理說:“耍流氓了唄?!?/p>
酒糟鼻站了起來,雙手合一,對面前三人說了兩遍“對不起”。見對方?jīng)]有攔他的意思,便要往門外走,可他剛到門口,就栽倒在地……
4
何經(jīng)理領人送酒糟鼻到的醫(yī)院,到了晚間,他才回來。何經(jīng)理把羅鋼和徐燕叫到辦公室說:“酒糟鼻被醫(yī)院確診為腦出血,并呈現(xiàn)植物人狀態(tài)說不出話,醫(yī)生說隨時會有生命危險?!?/p>
羅鋼聽了何經(jīng)理的話,呆若木雞。徐燕也茫然無措。
何經(jīng)理怒視著羅鋼,揮手打了他一個嘴巴:“你就等著蹲監(jiān)獄吧!”
羅鋼捂著嘴巴,有種魂飛魄散的感覺,他撲通跪在何經(jīng)理的跟前說:“何經(jīng)理,求求你救救我!”
徐燕倒是恢復了神態(tài),略顯鎮(zhèn)定地說:“何經(jīng)理,您消消氣,您看這事該怎么辦?”
對于何經(jīng)理來講,事情鬧大了,對洗浴中心并沒有好處。他沉默了會兒說:“我剛才回來的時候,酒糟鼻的妻子已到了醫(yī)院。目前酒糟鼻的妻子對丈夫酒后按摩栽倒造成腦出血,還沒提出什么異議。不過她過后很有可能把責任歸咎于洗浴中心,若是警察介入調查的話,那就有些麻煩。好在出事時,只有咱們三人,你倆記住了,無論誰問起酒糟鼻的事,只能說酒糟鼻就是按摩后出門時栽倒的,沒人動過他一指頭?!?/p>
羅鋼被徐燕扶起,他鞠躬對何經(jīng)理說:“謝謝何經(jīng)理!謝謝何經(jīng)理!”
“即使你躲過蹲監(jiān)獄的一劫,但你也得準備一大筆錢。”何經(jīng)理說,“無論洗浴中心是否擔責,都得拿出一部分賠償來?!?/p>
羅鋼囁嚅地問:“那,那得需要多少錢?”
何經(jīng)理獅子大開口地說:“拿10萬元錢先放我這?!?/p>
羅鋼極度沮喪地攤開雙手說:“我上哪弄那么多的錢?。俊?/p>
“你惹了這么大的禍,拿出10萬元錢還多嗎?”何經(jīng)理透著狠意說,“按摩間里有監(jiān)控,你若不拿錢的話,那誰也保不了你?!?/p>
“事情都由我引起?!毙煅嗾f,“我會幫羅鋼想辦法。”
“你倆可別想著跑,別讓警察再通緝你倆?!焙谓?jīng)理向外揮了下手,“你倆想辦法去吧?!?/p>
羅鋼和徐燕出了夏威夷酒店,進了一家小吃部的單間。
徐燕面對愁眉苦臉的羅鋼,牽強地笑了下說:“你給我發(fā)短信說,今天晚間請我吃飯,但這頓飯我請你?!?/p>
羅鋼恍然之間想到當時給徐燕發(fā)短信時那種甜蜜和忐忑以及現(xiàn)實悲慘的處境,不禁感慨地說:“今天的事,像做夢一樣?!?/p>
服務員走了過來,徐燕拿著菜單點了4個菜,她問羅鋼吃什么主食。羅鋼說我要喝酒,給我來瓶興隆大曲。徐燕說,那好,我陪你喝。
酒菜上來,羅鋼先是自斟自喝了一杯,而后悲愴地流著淚說:“我該怎么辦呀?!”
“別哭了,會有辦法的。”徐燕遞給羅鋼紙巾說。
“能有什么辦法呢?”羅鋼接過紙巾擦拭著淚水說,“我父親一貧如洗,我母親跟我父親離婚后,我也不知道她在哪?!?/p>
徐燕嘆口氣,沉默了半天說:“我可以幫你。”
羅鋼壓根沒想到徐燕竟說出幫自己的話,他驚詫地瞪著眼睛看著徐燕。
“畢竟你是因為我而闖禍?!毙煅嗥降卣f,“我這有6萬,你再想辦法湊4萬,10萬元錢不就解決了嗎?”
羅鋼既如釋重負又不相信地問:“你哪來的那么多錢?”
“我干了兩年多按摩攢的?!毙煅嗾f,“若不是干按摩一個月能掙個萬八千元錢,這活我早就不干了?!?/p>
羅鋼感激地眼中再次噙淚說:“謝謝你!”
徐燕苦笑了下:“你當時怎么那么魯莽,其實酒糟鼻是不可能得逞的。”
“我唯恐怕你受欺負。”羅鋼喝下一口酒,壯著膽子說,“我喜歡你。”
徐燕的臉緋紅,她沒有作聲,而是靜靜地用筷子夾口菜放入嘴中。其實她對羅鋼的印象還是不錯的,洗浴中心的服務生,大都給客人介紹出臺小姐,且跟小姐有染,而羅鋼卻沒有這么做;他高大和帥氣,也讓個別小姐傾慕,可他對小姐搭訕和含情的目光,從沒顯示過相應的熱情。
表示了自己感情的羅鋼,面對徐燕若有所思的緘默,摸不清頭緒般地問:“你怎么不說話?”
“說什么?來喝酒?!毙煅喽吮_鋼碰下杯,喝下一口酒說,“你能告訴我,你父母為什么離婚嗎?”
羅鋼躊躇了下,便毫不掩飾地跟徐燕說了父母離婚的因由。羅鋼問徐燕怎么干起了按摩的工作,徐燕說,父母在世時,哥哥在農(nóng)村結婚欠下了10多萬元錢的債務,父母難以償還。自己當時在縣城一家飯店當服務員,為了多掙些錢貼補家里,當她得知干按摩能多掙些錢,她就到省城的按摩學校學起了按摩,而后就在洗浴中心干了起來……
兩個被生活磨礪的年輕的心,相互之間找到了溫暖;兩人的飯一直吃到小吃部打烊。
5
經(jīng)過一夜的搶救,酒糟鼻最終沒能醒過來,于第二天凌晨去世。醫(yī)院的診斷為:左腦出血,蛛網(wǎng)膜下腔出血;死亡原因為腦干功能衰竭。悲痛欲絕的家屬無法接受酒糟鼻突然去世的事實,把責任歸咎于洗浴中心。
何經(jīng)理知道警察定會到洗浴中心來調查,他讓出臺小姐先隱匿幾天;而后對羅鋼和徐燕再三叮囑,酒糟鼻就是按摩出門時栽倒的,沒人動過他一指頭。羅鋼和徐燕誠惶誠恐地應著,何經(jīng)理您放心,多余的話我倆不會說。
警察顯然沒把兩人當犯罪嫌疑人來對待,警察到洗浴中心調查,沒有持嚴厲的表情,也沒有探究的問話,而是兩人說什么,警察記什么。
接受過警察的詢問,羅鋼當天就乘火車回家籌錢去了。
羅鋼走進勝利村是清晨,他走到自家的門前,見掛著一把鎖。難道家里沒人?他抬手拍了幾下院門,里面沒有回應。
鄰居徐村長聽到拍門聲,開門說:“羅鋼回來了。你父親沒在家,他身體不舒服,昨天到縣城檢查身體去了?!?/p>
羅鋼心里一緊,忙問:“我父親怎么了?”
“沒什么大事,他就說胃像裝個鉛塊似的沉甸甸的。”徐村長說,“我看吶,他就是喝酒喝的。”
羅鋼雖然知道父親沒錢,可他仍懷著一線希冀期盼父親能給他拿些錢。此時他聽到父親到縣城看病的信兒,心里徹底涼了。他問:“徐村長,你知不知道我母親現(xiàn)在在哪?”
“這我還真不知道。不過你父母離婚,不就是因為那個鄉(xiāng)小學的校長祁濤嗎?你母親應當跟祁濤在一起?!毙齑彘L說給羅鋼一條線索,“祁濤有個哥哥叫祁輝,在縣委當辦公室主任,你找他打聽打聽?!?/p>
“那好,我到縣里面去打聽。”
在去縣城的客車上,羅鋼給父親打了電話,問父親身體檢查怎么樣?羅天生說,沒什么事,就是慢性胃炎。羅鋼腦海里浮現(xiàn)出父親憔悴的面容和孤獨的身影,他打電話的真實意圖就是向父親要錢,可話到嘴邊沒說出口。他只是說,爸,我在省城一家酒店當服務生,挺好的;你在家也要保重身體。羅天生說,我你就放心吧。
到了縣委,羅鋼找到祁輝說明來意。祁濤當初跟姜美蘭偷情,曾讓當哥哥的祁輝感覺丟面子,于是他跟弟弟極少往來。祁輝說他也不知道弟弟具體在哪。羅鋼深知,湊齊幾萬元錢,只有母親能幫自己。他不禁有種崩潰的感覺,焦慮和絕望,使他神情發(fā)呆。
祁輝盯了會兒羅鋼的表情,同情地問:“你找你母親有急事?”
“嗯,”羅鋼說,“找不到母親,我就會進監(jiān)獄?!?/p>
祁輝雖沒有深問,但他已看出事態(tài)的嚴重性,他在辦公桌上拿起手機說:“那我就盡力幫你找找?!?/p>
幾個電話打過,祁輝說:“你母親和我弟弟在寧安縣辦了個養(yǎng)豬場……”
找到母親,還要坐火車倒汽車,而羅鋼的兜里只有10多元錢,他難為情地開口說:“叔叔,你能借我200元錢嗎?”
祁輝二話沒說,拉開辦公桌抽屜,拿出500元錢遞給了羅鋼。
羅鋼感激地說:“謝謝……”
在寧安縣海浪河邊一個頗具規(guī)模的養(yǎng)豬場,羅鋼見到了母親和祁濤。姜美蘭將兒子摟在懷里,淚眼婆娑。她問兒子這幾年怎么樣,羅鋼說高考沒考上,在東林一家酒店當服務生。姜美蘭說,媽媽對不起你!當初只想離開是非之地,就跟著你祁叔遠離家鄉(xiāng),到這辦了個養(yǎng)豬場。兒子,媽的養(yǎng)豬場正缺人手,你在東林別打工了,就留在這吧。祁濤和姜美蘭雖是婚外情走到一起,但他和姜美蘭情深意篤,他還沒有孩子,于是他在旁邊附和,羅鋼,聽你媽的話,就別走了。羅鋼說,媽、祁叔,我過段時間過來幫你們;我這次來,是因為在東林攤上點事…… 姜美蘭打斷兒子的話,急切地問,兒子,你攤上什么事了?羅鋼說,媽,你就別問了,賠了錢就沒事了……
第二天,羅鋼兜里揣著母親給的一張銀行卡,離開了寧安。
6
羅鋼在火車上,接到了徐燕的短信,什么時間回來?羅鋼回復說正坐火車往東林返。徐燕說,那就好。羅鋼不放心地問,警察沒再找我吧?徐燕說沒找,詳情你回來再跟你說。
羅鋼出了火車站,見徐燕熱情地奔了過來。羅鋼感動地說,沒想到你能來接我。徐燕顯然已對羅鋼萌生真情,她羞澀地笑了下說,盼你早點回來,想見你唄。羅鋼心里洋溢著甜蜜,他說,我請你吃點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徐燕說,吃面條去。羅鋼說,面條還是好吃的?徐燕說,上車餃子,下車面嘛。
兩人在一家小吃部吃飯的過程中,羅鋼說錢已湊齊,明天就把4萬元錢交給何經(jīng)理。徐燕說,你走的這幾天,公安機關對酒糟鼻的死亡原因進行了鑒定,發(fā)現(xiàn)酒糟鼻患有先天性腦血管疾病,非常容易因血壓驟升、劇烈運動等外力作用誘發(fā)腦血管破裂;而檢查未發(fā)現(xiàn)酒糟鼻身上有致命性損傷,基本排除因外傷致死的可能性,因此認定為酒后突發(fā)病變的腦血管破裂導致死亡……
羅鋼撂下筷子,興奮地說:“既然公安機關有這么個鑒定結果,那我就徹底擺脫干系了!”
徐燕則沒有釋懷地說:“你也別高興太早,家屬有可能起訴至法院。我聽說,家屬要40萬。”
徐燕的話,猶如一盆涼水,給羅鋼澆了個透心涼。他驚呆了:“那、那怎么辦?”
“我咨詢過律師,像這種情況,法院不一定受理?!毙煅嗾f,“不過包賠對方些錢,是肯定的了?!?/p>
羅鋼噓了一口氣。
徐燕喟然地說:“其實酒糟鼻怎么死的,你我都清楚。包賠對方一些錢,我們心里起碼沒有太重的負罪感!”
徐燕對事情的思量和內心的善良,引發(fā)了羅鋼的感觸:“我無意間闖這么大的禍,只考慮到自己怎樣避免牢獄之災,別的也沒考慮那么多!對方雖然有過錯,但我也是造成了無法挽回的悲慘結局……”他嘆口氣,充滿感激地看著徐燕說,“若沒有你的相助,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
“你不要太自責,誰能料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呢?再則事情因為我而起,我怎能袖手旁觀呢?”徐燕說,“一切都會過去的?!?/p>
羅鋼說:“待我給完何經(jīng)理錢,我就不干了。在洗浴中心干活,我不適應?!?/p>
“我也不想干了?!毙煅嗾f,“按摩雖然收入高些,但很累,也沒尊嚴?!?/p>
羅鋼想說,咱倆一起到我母親養(yǎng)豬場去工作吧。但又覺得唐突,話到嘴邊沒說出口。
兩人從小吃部出來,羅鋼有些不舍地說:“我倆在外邊走走吧?”
“你坐了一天的火車,回去早點休息吧。”徐燕說,“我回出租屋?!?/p>
羅鋼說:“那我送你回出租屋?!?/p>
回到夏威夷酒店宿舍,羅鋼見門已被反鎖,他敲了兩下門。過了幾分鐘門才打開,紅姐出了門,對羅鋼不自然地笑了下。
賀加寬邊整理著床鋪,邊扭身對進門的羅鋼說:“我以為你今晚不能回來呢。”
羅鋼感到吃驚地問:“你怎么跟紅姐還……”
賀加寬不以為然地說:“不就是玩嗎?各有所需嘛?!彼乓卣f,“這洗浴中心的幾個小姐我基本都忙活遍了,就差那個徐燕了。徐燕也是個假正經(jīng),你以為……”
羅鋼面帶怒容:“不許提徐燕!”
“你喜歡上徐燕了?”賀加寬見羅鋼把頭扭向一邊不理會自己,就訕訕地轉個話題,“你臨走時,說回家一趟;這幾天回家干啥去了?”
羅鋼說:“父親有病,我回去看看?!?/p>
7
羅鋼和徐燕走進何經(jīng)理的辦公室,沒等何經(jīng)理說什么,羅鋼從徐燕的拎兜里拿出4沓錢放在桌上說:“何經(jīng)理,4萬元錢我湊齊了,你點下?!?/p>
何經(jīng)理的滿臉橫肉動了兩下,笑了下說:“好,放這吧?!?/p>
“何經(jīng)理,前后給你10萬元錢,你給寫個收條吧?!毙煅嗾f,“酒糟鼻的死,日后就沒有我倆事了吧?”
何經(jīng)理似乎心情不錯,他寫著收條說:“那當然,日后就沒有你倆的事了?!?/p>
羅鋼接過何經(jīng)理遞過來的收條,接著提出了辭職。
似乎洗浴中心并不缺人手,何經(jīng)理爽快地答應了。
兩人走出何經(jīng)理的辦公室,徐燕有些驚訝地問:“羅鋼,你說不干就不干了?”
“剛走入社會就跌個大跟頭。”羅鋼如釋重負地說,“洗浴中心的確不適合于我,換個環(huán)境,或許會好些……”
這時,羅鋼的手機響起。走廊嘈雜,他拐進一間會議室接聽著電話。電話是徐村長打來的,他告訴羅鋼一個噩耗,你父親今早去世了!
羅鋼掛斷電話,滿臉悲戚;他忽地蹲在地上,拍打著大腿哭泣著說:“我這是怎么了?老天跟我過不去?。 ?/p>
徐燕聽到哭聲,驚詫地進了會議室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羅鋼抹了下眼淚:“我父親去世了,我父親就我這么一個親人,我得回家料理后事?!?/p>
“你得給你母親打電話,你父母夫妻一場,她肯定會去的?!毙煅嗾f,“你一個人怎能把后事料理周全?”
讓兩人沒有想到的是,羅天生和姜美蘭已恩斷義絕。當羅鋼撥通了母親的電話,告訴了父親去世的消息,剛開口說要讓母親送別父親,母親就打斷兒子的話說,對不起兒子,你父親的后事只有你料理了,我不能回去幫你;你若需要錢,我可以給你卡里打錢。
羅鋼和母親的通話,徐燕聽得清楚,她同情地看了會兒羅鋼,斷然說:“我陪你回家?!?/p>
一種從沒有過的暖流滋潤著羅鋼凄苦的心,他情不自禁地拉住徐燕的手:“你就是我的親人!”
8
羅鋼和徐燕趕回村里。徐村長說,我昨天上地回來,路過你家門口,聽到院內撲通一聲,我從門縫往里看,見你父親倒在茅坑旁;我進院扶起你父親,他滿嘴酒氣,呼吸微弱,把他扶到炕上沒幾分鐘,就咽了氣。羅鋼發(fā)懵地問,我父親的后事怎么料理呢?徐村長說,你父親是徹底把你母親傷了,我想你母親不會來;你家又沒什么親屬,就你一個后生,我看怎么簡便怎么辦吧。
好在臨回村前,在徐燕的提醒下,羅鋼給父親買了壽衣。在給羅天生穿衣前,徐燕沒在乎尸體散發(fā)的難聞的氣味,她端盆溫水,將羅天生的身子擦拭了一遍。徐燕的舉動,讓羅鋼感動地念叨,爸爸,兒子和女朋友為你送行,愿你在天之靈祝福我們……
出殯完,羅鋼思緒紛繁地坐在院內。對于羅鋼而言,近期發(fā)生的挫折與憧憬、悲痛與歡喜相交織的事情,使他恍如在夢中,自己喜歡上徐燕,卻不曾想險些攤上命案,是徐燕出資幫助自己平息了事端;母親離開自己三年多,竟跟繼父開辦了生豬養(yǎng)殖場,這也給自己的未來帶來好的光景;更不曾料到的是,自己外出打工沒幾個月,父親竟撒手人寰,在母親不肯出面自己茫然之際,徐燕毅然跟自己回家料理父親的后事……
徐燕拿起掃帚,屋里院內地打掃了起來。沒過多長時間,她從屋里出來遞給羅鋼一個鼓囊囊的信封說:“這是在褥子底下發(fā)現(xiàn)的。”
羅鋼從信封里抽出一封信和10多張百元鈔票。他打開信,見父親在信中寫道:
羅鋼我兒: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或許我已離去。我的懶惰、個性的暴躁和酗酒,注定我是個失敗的人,不僅你母親離我而去,我更是個不稱職的父親!我兒,我對不起你!
半年前,我感覺到身體大不如從前,干會兒農(nóng)活就累得直喘,總覺得自己的胃像裝個鉛塊似的沉甸甸的,每天只能喝一小碗粥。我知道自己病了,并且病得不輕。我就剩下你一個親人,當時我多么的想你呀!可你卻在縣城一待就是幾年,有時過年都不回家。兩個月前,你回家待上沒幾天,就說到外地打工,我很舍不得你走。可又一想,你在家看我病怏怏的樣子,無奈地目睹我可憐地死去,對你無疑是個煎熬,還不如眼不見心靜地走了好。
幾天前,我到縣城醫(yī)院做了檢查,確定是胃癌晚期。檢查的當天,你打電話說你回家了,你問我檢查身體怎么樣?你說你在省城挺好的,讓我放心。其實我心里清楚,你出門兩個月沒有先打電話就直接回家,肯定是遇到了難事??晌壹葲]能力又沒錢,我能做的,就是不給你增添負擔,不說出病情而已。
我想到自己不行的那一天,不打擾不麻煩任何人,自己把手機一關,往炕上一躺,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看罷信,羅鋼感傷地說:“爸爸說對不起我,其實我也是個不孝的兒子,從沒體貼過爸爸,沒設身處地地為爸爸著想過?!?/p>
“你爸爸已去,你就別想那么多了?!毙煅鄦?,“工作你已辭了,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母親和繼父開辦個養(yǎng)豬場,母親讓我到養(yǎng)豬場幫忙?!绷_鋼深情地盯著徐燕,拉起她的雙手說,“徐燕,你跟我一起去吧?”
徐燕思忖了下,點頭“嗯”了聲。
9
姜美蘭見兒子領回一個漂亮的女朋友,不由得面帶欣喜。然而,當她在餐桌上從兒子口中得知,徐燕曾干過按摩師,臉色便沉郁了下來。
早晨,羅鋼從衛(wèi)生間出來,被母親叫到房間。姜美蘭說:“兒子,我跟你商量件事?!?/p>
母親從沒用商量的口吻跟羅鋼提起話題,羅鋼笑了下:“媽,什么事你就說唄。”
姜美蘭說:“兒子,你領回的徐燕,我看跟你不合適。”
羅鋼不解:“怎么個不合適?”
“我覺得你跟她接觸時間短,不了解她?!苯捞m說,“她干按摩已有幾年,她豈能潔身自好?況且她的家庭情況,咱也不了解。我就你一個兒子,我可不想讓你隨便找個女人做媳婦。”
母親的話,出乎羅鋼所料,他說:“媽,徐燕是個好女孩,我雖然跟她接觸時間不長,但我了解她。她幾年前做按摩師,只是出于考慮多掙些錢,好替父母償還哥哥結婚欠下的債務。她掙的是干凈的錢,她在洗浴中心是唯一不出臺的女孩,她在我攤上禍事和困頓的時候,能傾其所能地幫助我……”
姜美蘭打斷羅鋼的話:“你攤上什么禍事了?”
“就是上次我管你要錢的事?!绷_鋼把事情和盤托出說,“我在洗浴中心當服務生,遇到一個對徐燕耍流氓的男子……當時沒找到你之前,徐燕給我拿了6萬元錢?!?/p>
不曾想,姜美蘭聽了兒子的話,對徐燕反感更大:“這都是因為她而引起的禍事,她應當拿錢。像這樣的女孩更不能要了,你要是跟了她,說不上還會攤上什么事……”
羅鋼覺得母親不可理喻,他不滿地說:“媽,你要是不能接納她,我就不能跟你在一起了!”他轉身離開了母親。
羅鋼沒有吃早飯,就叫上徐燕說要回東林。徐燕看著羅鋼生氣的樣子,就問怎么了?羅鋼說,你就別問了。
姜美蘭見兒子要走,既不舍又心疼地說:“你真的走?。侩y道媽的話你就聽不進去嗎?你怎么這么固執(zhí)???”
羅鋼糾結地說:“媽,您說的話我怎么會聽不進去呢?但您說的是什么事嘛,我希望您能理解我!”
姜美蘭對兒子的話無言以答,她客套地跟徐燕話別:“徐燕,日后有機會常過來。”
徐燕說:“好的阿姨,您多保重身體!”
羅鋼在火車上很是沉悶。徐燕問,你母親是不是不同意咱倆交往?羅鋼說,咱倆交往是咱倆的事,她同不同意只是參考。徐燕還想說什么,羅鋼說,咱倆別談不愉快的事……
兩人在東林各自重新找了工作,羅鋼在一家醫(yī)院當保安,徐燕到了一家商貿(mào)公司收銀。兩人租了房子,同居在一起。
兩人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徐燕在工作之余,學起了會計,她要考取助理會計師。她對羅鋼說,省城的工資高一些,待我倆在省城有了些積蓄,就回到興隆縣買個房子,把婚結了。
10
羅鋼晚間睡覺時,被徐燕的一聲聲咳嗽喚醒。徐燕咳嗽已經(jīng)有幾天了,羅鋼睜開眼,關切地對仍在臺燈下看書的徐燕說:“你這幾天咳嗽,是不是病了?”
“我有些感冒,沒事的?!?/p>
“感冒了,應多注意休息。睡吧。”
“好吧。”徐燕沖羅鋼嫣然一笑,合上書。
早晨,徐燕在洗漱的時候,她劇烈的咳嗽后,咳出一口血。
被徐燕的咳嗽聲引來的羅鋼,見到洗漱池里的血,不禁擔心地說:“怎么還吐血了?不行,你得上醫(yī)院看看?!?/p>
徐燕感覺到胸痛,她點了下頭。
羅鋼領著徐燕到了自己所工作的醫(yī)院,經(jīng)過一番檢查,大夫看著胸片說:“肺部左側有個5厘米左右的腫瘤?!?/p>
羅鋼聽了大夫的話,大驚失色:“是癌癥嗎?”
“癌癥是指惡性腫瘤?!贝蠓蛘f,“是良性還是惡性的,需要做手術經(jīng)病理檢驗才能確定。”
羅鋼問:“那什么時候住院做手術?”
大夫說:“當然盡早住院做手術為好。”
徐燕倒顯得沉穩(wěn),她看了眼手表說:“謝謝大夫,我會及早過來住院?!?/p>
羅鋼神情焦慮地對徐燕說:“我看你今天就辦理住院手續(xù)吧?!?/p>
“我還有工作呢,不能說住院就住院呀。”徐燕拽了下羅鋼,出了醫(yī)生辦公室。
兩人默默無言地走到醫(yī)院門口,羅鋼跺下腳說:“你怎么不著急住院??!”
徐燕轉身正言說:“難道我不想住院治療嗎?可是錢呢?你以為我的病像感冒發(fā)燒似的一治就好嗎?咱倆現(xiàn)在只有幾千元錢,而我住院手術,至少得幾萬元錢;若是我的腫瘤是惡性的話,后續(xù)治療花費還要高?!?/p>
羅鋼顯然沒有徐燕考慮那么周全,他被徐燕一連串的發(fā)問,問得沒話了。
徐燕略顯無奈地說:“我的病,待籌夠錢再說吧?!?/p>
羅鋼無力地點頭:“好的,咱倆先籌錢;我給我媽打電話,你給你哥打電話?!?/p>
徐燕點下頭,嘆口氣走了。
羅鋼從兜里摸出手機,撥通了母親的電話。姜美蘭本已不贊成兒子和徐燕交往,她一口回絕了兒子。她在電話里說,我不會掏錢給一個跟我不相干的人。羅鋼倍感失望地掛斷了電話。
晚間回家,羅鋼見徐燕像有心事的樣子站在窗前背對著自己。徐燕說,我給我哥打電話了,我哥說他沒多少錢,他給我卡里打了3000元錢。她想到自己在省城干按摩省吃儉用幫父母償還哥哥結婚時欠下的債務,現(xiàn)在父母不在了,而哥哥對在自己危難之際的求助,卻持敷衍和漠視的態(tài)度對待自己,她心里涌上一種透徹的涼意。
羅鋼也不得已地說出,我母親說她不給我拿錢。徐燕似乎預料到羅鋼要說的話,她淡淡地說,我知道。
雙方家里都不肯出錢相幫給徐燕治病,羅鋼有種絕望的感覺,他從徐燕身后抱住她,徐燕轉身,他見她已淚流滿面。他愛憐地將徐燕摟緊,內心充滿悲戚地說:“徐燕,都是我不好害了你,若是我不闖那么大的禍,你不包賠那6萬元錢,現(xiàn)在也不至于你有病卻沒錢治?!?/p>
“你怎么能說你害了我呢?以后不要再提這事好嗎?”徐燕在羅鋼耳邊輕輕地說,“你是為我而闖的禍。只有關心我,喜歡我,怕我受欺負的人,才能為我而闖禍。”
“好,我以后不提這事?!绷_鋼的話說完,徐燕沒有再說什么,兩人只是靜靜地摟抱著,用身體的依偎來相互慰藉各自孤苦的心靈。
11
已有一段時間沒跟羅鋼聯(lián)系的賀加寬,這天給羅鋼打來電話,問他現(xiàn)在干什么呢。羅鋼說在醫(yī)院當保安。賀加寬說,晚間下班我請你喝點。羅鋼雖不愿理會賀加寬,但他在省城就這么一個朋友,他想到了向賀加寬借錢,就說,那我下班后給你打電話。
晚間,羅鋼和賀加寬進了一家狗肉館。羅鋼看著穿著一身光鮮的賀加寬,說出了自己和徐燕的難處,問賀加寬能否借他些錢。賀加寬先是說,真沒想到,你能和徐燕走到一起;怪不得,當初我提起徐燕,你險些跟我急眼。他接著冷笑了下說,你管我借錢?我還不知道管誰借錢呢?我現(xiàn)在沒工作,滿大街的晃蕩,哪有錢?羅鋼問,夏威夷酒店洗浴中心那你不干了?賀加寬說,夏威夷洗浴中心一個月前,因涉黃被公安機關查封了,何經(jīng)理涉嫌容留賣淫,被抓了進去。
兩杯白酒下肚,賀加寬眨巴下眼睛說:“我有個來錢道,你干不干?”
羅鋼問:“什么來錢道?”
“夏威夷酒店有個倉庫,里面有不少銅鐵之類的東西……”
羅鋼瞪著眼睛說:“你說去偷?”
“小點聲。”賀加寬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他倆,就說,“那個倉庫沒人管,我在夏威夷干了一年多,常去那拿點小件東西賣;現(xiàn)在就剩大件了,我自己整不動。”
為錢而焦慮的羅鋼,顯然被打動了:“真沒什么事嗎?”
賀加寬不在意地說:“嗨,我干一年多都沒事,咱倆在一起干就有事了?”
羅鋼獨自喝了一口酒,猶豫著。
賀加寬見羅鋼有些動心,就計劃馬上動手:“倉庫里有個銅水箱,能有個三四百斤,咱倆今晚就弄出來怎樣?”
一個聲音在羅鋼腦海中響起:羅鋼,徐燕的病情等不起啊!雖然你不想做違法的事,但能不能為了給徐燕治病,去冒這次險…… 這個聲音讓羅鋼無所適從,他雙手抱著頭,閉上了眼睛。
賀加寬看著羅鋼的神態(tài),笑了:“至于這么痛苦嗎?這又不是讓你送死去!”他端起酒杯說,“這杯干了,咱倆就走。”
從狗肉館出來,羅鋼木訥地跟著賀加寬上了出租車,向夏威夷酒店駛去。
賀加寬說的倉庫,在夏威夷酒店一樓的后院,倉庫樓上是歌廳,歌廳嘈雜的音響掩蓋了兩人偷盜的聲響。賀加寬像到自己家似的竟拿出把鑰匙,不僅打開了后院門,還搗鼓了半天打開了倉庫的門。在黑暗中,他指著靠墻的一個圓形物說,這個就是銅水箱,咱倆把它骨碌到后院門口就行。明早我找個倒騎驢把水箱拉到廢品收購站去。
羅鋼恐慌得不得了,他磕磕碰碰地好不容易和賀加寬把水箱挪動到門口。兩人走時,羅鋼問,明早咱倆幾點過來?賀加寬說,你就不用過來了。
第二天下午,賀加寬在醫(yī)院門口把3000元錢給了羅鋼。
12
人一旦獲得過不義之財,那么他會時常惦記著再次獲得。羅鋼晚間值班的時候,看見一輛奧迪轎車副駕駛位置車門的玻璃留有一條縫,他近前見副駕駛座上有個拎包。他意識到包里可能有錢后,心猛然間跳得厲害。他想拎走車里的包,可他目測了下,胳膊根本伸不進車里。
羅鋼見過奧迪轎車中年男車主,男車主每天晚間都到住院部內科高間護理父親。因羅鋼的手伸不進奧迪轎車,他曾打消過拎包的想法??伤诎胍梗构硎股癫畹氐搅?6樓的內科病房,通過虛掩的門,見那個男車主躺在父親病床邊另一張床上張著嘴睡得正酣。
寂靜的深夜,加之車主的毫無戒備,使偷竊的欲望猶如一團火苗逐漸燃燒了羅鋼的全身。他寬慰著自己,開奧迪的人有錢,即使損失點什么,他也不會在意,或許都不會報案。他欲罷不能地下樓在花池里找到一根鐵絲,把鐵絲的一端彎成鉤狀,再次來到了奧迪轎車前。
羅鋼這次很沉著,他打著手電,將鐵絲伸進車里,精確地鉤到拎包的拎手,順著車窗縫拽了出來。他回到值班室,打開拎包,見里面有兩沓沒拆封的錢,他既忐忑又激動得渾身打顫。
當羅鋼下了夜班走出住院部時,猛然發(fā)現(xiàn)街面的電線桿上,有一個監(jiān)控探頭正對著醫(yī)院的院落,那輛仍舊停著的奧迪車正處在探頭前方的5米開外。他腦海里呈現(xiàn)出顯示器上自己作案的情景,嚇得雙腿有些癱軟,他招手打了輛出租車逃似的離開了醫(yī)院。
徐燕已上班,家里靜靜的。羅鋼環(huán)視著潔凈,充滿溫馨的小屋;又想象著自己被警察押著走進看守所的高墻……他難以承受自己所釀成的過錯,抬手給自己兩個重重的嘴巴,自問:“羅鋼,你怎么了?怎么會去偷???”
此時,羅鋼的手機響起,手機上顯示“親愛的”三字。他慌亂地接聽電話,口吃地問:“徐燕,什、什么事?”
徐燕說:“早飯在電飯鍋里,你吃了嗎?”
“沒,還沒吃?!?/p>
徐燕聽出了羅鋼的反常:“你怎么了?”
“我,沒、沒怎么?!?/p>
“你是不是有事瞞我?”徐燕關切地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羅鋼難以承受地終于說出:“我為了給你湊住院費,拎了別人的包……”
羅鋼敘述完偷竊的經(jīng)過,電話像掉了線似的沒了聲音。他問:“徐燕,你還在嗎?”
“在。”徐燕平靜地說,“你哪也別去,在家等我。”
羅鋼看著房門,既盼望著徐燕回來,又怕敲響房門的是警察。
20分鐘后,隨著開鎖的聲音響過,徐燕氣喘吁吁地拉開了房門。她的第一句話是:“羅鋼,你在家我就放心了?!?/p>
顯然羅鋼已有打算:“我把錢留家,你先去住院;我出外躲躲?!?/p>
“不,我不能用臟錢去看病?!毙煅嘁环闯B(tài),嚴厲地說,“你應當去自首。”
羅鋼吃驚地說:“難道你不愛我了嗎?你怎么想讓我進監(jiān)獄?”
“我怎么會不愛你呢?”徐燕直視著羅鋼說,“正因為我愛你,我才讓你去投案自首。否則的話,你會被重判的。”
13
徐燕領著羅鋼到醫(yī)院附近的派出所投案自首,返回了兩次盜竊所得23000元錢,并檢舉了第一次盜竊時的同案賀加寬。
警察審訊羅鋼和辦理羈押手續(xù)達5個多小時,當羅鋼被警察押往看守所的時候,他見徐燕呆呆地坐在派出所門外花池子上等著他。
因是投案自首,兩個押解的警察網(wǎng)開一面地讓兩人說了幾句話。
羅鋼念念不忘徐燕的病情,由此他和徐燕的分別有種生離死別之感,他說:“你的病該怎么辦呀?”
“我會想辦法湊錢看病的?!毙煅鄵崦_鋼手腕上的手銬雖滿臉痛苦,但仍透著希冀說,“你好好改造,爭取早點出來。”
羅鋼用力點下頭,淚眼蒙眬地說:“我對不起你……”
徐燕用手擋住羅鋼的嘴說:“不要說對不起,你的過錯都是因為我而引起……”她哽咽著沒再說下去。
一個警察拍了下羅鋼的肩膀,示意他上警車。
羅鋼抽回被徐燕緊握著的手,上了警車。警車啟動,徐燕在警車后大聲說:“我會給你請律師,我會常到看守所看你……”
聽著徐燕漸行漸遠的聲音,羅鋼苦不堪言抬起被手銬束縛的雙手捂在了臉上。他抬起頭時,看到了警車外看守所的高墻。
隨著鐵門“咣當”的聲響,羅鋼被關進了看守所的監(jiān)區(qū)。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警察對他說:“你跟我來?!?/p>
在走廊里一張擺放筆記本電腦的小桌前,老警察坐在椅子上。他讓羅鋼坐在對面的塑料凳上。老警察說:“我叫郝振鏵,你日后管我叫郝管教吧。”他問,“你是因為什么進來的?”
“我是因為盜竊進來的……”羅鋼敘述了兩起盜竊案的作案經(jīng)過。
郝振鏵把談話內容記錄在筆記本電腦里,他叮囑羅鋼在看守所里要遵守監(jiān)規(guī),不要和其他在押人員發(fā)生矛盾,有情況及時向管教報告等話,而后給他件印有東林看守所字樣的號服讓他穿上,把他關進了9號監(jiān)室。
在羅鋼的想象中,高墻里押著的人都是惡人。他進了監(jiān)室膽怯地蹲在地上。一個戴著值班員號牌的在押人員近前,給他一本監(jiān)規(guī)小冊子,讓他隨其他在押人員一道,盤腿直腰坐在板鋪上反省。他為沒挨欺負而慶幸。
晚間,羅鋼吃了塊發(fā)糕喝了碗菜湯。睡覺的時候,由于看守所不熄燈,羅鋼一時不習慣便難以入睡;傍清晨,他才迷糊著??伤麤]迷糊多長時間,就夢見管教郝振驊領他到醫(yī)院,看見病榻上已奄奄一息的徐燕,他附在徐燕身上大哭…… 他驚醒后,心中萌生一個想法,我若跟徐燕結婚的話,母親或許能幫徐燕治病。
郝振鏵再找羅鋼談話時,羅鋼滿是懺悔地說了自己犯罪的因由。郝振鏵嘆口氣,目光中有些許同情。
羅鋼說了自己看似異想天開的想法:“我現(xiàn)在唯有一個辦法,讓徐燕的病情得到醫(yī)治,那就是我跟徐燕結婚……郝管教,我在看守所里可以跟她結婚嗎?”
郝振鏵頗感意外,不過從對在押人員人性化管理的角度,他思忖下說:“看守所里還沒有出現(xiàn)過你說的類似的情況,我想應當可以,不過現(xiàn)在不行,因你的案件正處在訴訟環(huán)節(jié)?!?/p>
14
兩天后,賀加寬被警察抓獲。
徐燕跟聘請的劉律師來到了看守所。律師去會見羅鋼,徐燕到門衛(wèi)室掏出兜里僅有的500元錢,給羅鋼買了盒飯票。
徐燕曾打聽過看守所里的情況,別人都說新進去的人處境都不會太好。她仰望著高墻電網(wǎng),腦海中浮現(xiàn)著羅鋼手持抹布蹲地擦地板;給別人端洗腳水;啃著難以果腹的一小塊發(fā)糕……
劉律師出來,徐燕問:“羅鋼在里面怎么樣?是不是整天挨欺負?”
劉律師打開轎車門說:“上車說?!?/p>
兩人進了轎車,劉律師啟動了車說:“我看羅鋼還可以,不像挨欺負的樣子。”她沉默了會兒說,“羅鋼說他盜竊就是為了湊錢給你看病,當他聽說請律師需花5000元時,他執(zhí)意不讓你請律師,問律師費是否可退;他也不讓你給他存錢,他說在監(jiān)室里吃發(fā)糕能吃飽?!?/p>
劉律師是徐燕通過朋友介紹認識的,她猶如慈愛的大姐般對待徐燕,她收取徐燕的律師費是減半的;故而,徐燕無論是出于對羅鋼的情感還是感激劉律師的關照,劉律師是必須得請的。徐燕說:“劉律師,你不必多心,我聘請你是不會改變主意的。看守所里的飯菜即使能吃飽,但營養(yǎng)也跟不上啊,羅鋼只是顧慮我多花錢,就什么也不考慮了?!彼又鴨枺皠⒙蓭?,你說我給羅鋼存的錢,他能花著吧?”
“現(xiàn)在看守所里的管理,既嚴格又人性化。你給他存的錢,你放心,他能花著。”
劉律師的話,讓徐燕牽掛羅鋼或許得挨欺負的心結,得以釋然。她問:“羅鋼會怎么判?”
“從目前我了解的情況看,羅鋼盜竊兩次,屬投案自首并退贓;再一個他檢舉的賀加寬,盜竊5次,盜竊數(shù)額達4萬余元?!眲⒙蓭熣f,“若是法院在羅鋼自首并退贓的基礎上,再認定他具有立功表現(xiàn)的話,他應當會判緩刑或拘役?!?/p>
“這么說他要是判緩刑的話,就會很快出來了?”徐燕往好的方面想著。
“羅鋼和賀加寬的案件并不復雜,訴訟期也就一個月左右。他若是判緩刑的話,一個月后就會出來?!眲⒙蓭熣f,“羅鋼讓我轉告你,他要跟你盡快舉行婚禮……他說,他跟你結婚后,他的母親會幫你治病的?!?/p>
羅鋼的想法讓徐燕始料不及,她何嘗不想自己的病能夠早點醫(yī)治呢?可她又不愿讓羅鋼的母親勉為其難。她一時沒言語。
劉律師見徐燕沒說話,就開導說:“羅鋼的想法是對的,你倆既然相互選擇了對方,舉行婚禮很正常??!他母親幫你治病,也屬常理之中。”
15
一個月后,法院審理了羅鋼和賀加寬的盜竊案;羅鋼因盜竊罪被判處拘役六個月,賀加寬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徐燕接到劉律師的電話,得知可以接見羅鋼后,她在單位請了假,坐上公交車到了看守所。
在接見室里,徐燕見羅鋼已等候在隔著一層厚玻璃的另一側。兩人朝思暮想、相互牽掛雖僅一個多月,卻恍若分別很久;兩人有許多話要向對方說,可又如鯁在喉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兩人相互深情地凝視著,雙手情不自禁地分別貼在玻璃上,想透過厚重的玻璃感受到對方的溫情。在徐燕眼里,羅鋼除了身上那件印有東林看守所的號服和稍短的頭發(fā)外,仍如以往般陽光和帥氣。
默然了會,羅鋼拿起了臺上的電話,又指了下徐燕跟前的電話。徐燕接起了電話,羅鋼在電話里說:“親愛的,你現(xiàn)在身體怎么樣?”
徐燕缺乏氣力地說:“我現(xiàn)在身體還可以,就是覺得有些胸悶。”
羅鋼提出在看守所里兩人結婚的事。徐燕說,過三個月你釋放后咱倆結婚。羅鋼哀求地說,你的病情不能等??!你就答應我吧。咱倆舉辦婚禮,我母親就會給你出錢看病了。羅律師曾開導過徐燕和羅鋼結婚的事,徐燕躊躇地說,在看守所里怎么舉辦婚禮呀?羅鋼說,我曾問過郝管教,他說這事雖在看守所里沒有過先例,不過或許能行,前提是你得找所領導提出申請……
徐燕被羅鋼的話打動了,她找到了郝振鏵,表示愿意跟羅鋼在看守所里結婚。郝振驊領徐燕到了所長高啟云的辦公室。
高啟云聽了情況后,對徐燕說:“雖然你和羅鋼在看守所里結婚事出有因,但對于羅鋼在看守所里安心改造也是有益的。在押人員的教育改造工作不僅是監(jiān)管民警的事情,也需要家屬的大力配合。看守所將力爭促成你和羅鋼的婚事。你留下聯(lián)系方式,回去等候消息吧?!?/p>
徐燕不曾想到自己和羅鋼的婚事竟會引起看守所如此重視,她臨走時滿是感激地鞠躬說:“謝謝高所長、謝謝郝管教?!?/p>
高啟云在征得監(jiān)管支隊領導同意后,派出郝振驊到婚姻登記處咨詢。
婚姻登記處的工作人員一聽看守所在押人員要在看守所里結婚,頗感意外并一時難以答復。兩天后,婚姻登記處工作人員給郝振驊打電話說,登記處領導作出決定,只要男女雙方同意,婚姻登記處可以派出工作人員到看守所進行頒證儀式。
羅鋼通過親情電話,把已定在星期日在看守所里跟徐燕結婚的事告訴了母親。姜美蘭得知兒子因盜竊進了看守所,唏噓一番,痛心疾首地說,對不起兒子!我真不該干涉你和徐燕的交往,你走到今天的地步都是媽媽的錯…… 我一定參加你和徐燕的婚禮。
星期日上午,看守所會議室里愛意濃濃,羅鋼和徐燕捧著鮮紅的結婚證書喜極而泣。這一場特殊的婚禮感動了所有在場的人。高啟云作為證婚人,向他們表示祝賀的同時,還送上了祝福的鮮花。
羅鋼和徐燕走到姜美蘭的跟前。姜美蘭摟抱著兒子和兒媳,對兒子和兒媳相繼說:“兒子你放心,媽會竭力把徐燕的病治好。徐燕,明天我就領你到醫(yī)院辦理住院手續(xù)。”
一直外表堅強,給羅鋼以精神寄托的徐燕,內心的無助和憋屈頃刻間釋放出來,她泣聲地叫了聲“媽”,淚雨滂沱地哭了起來……
16
羅鋼拘役期滿釋放,走出了看守所的鐵門。
停在看守所門前的一輛別克吉普車打開了車門,徐燕和姜美蘭面帶笑意地走下車來。
姜美蘭對羅鋼說:“兒子,你終于出來了。東林咱們不待了,你和徐燕跟我都到養(yǎng)豬場。”
羅鋼欣喜地說:“那太好了!”他打量著面色紅潤的徐燕,“你的病治得怎么樣?”
“我肺部的腫瘤已切除,還好是良性的。我昨天剛出院?!毙煅嗾f,“多虧媽媽這幾個月悉心照顧。”
羅鋼驚喜地拍著巴掌:“太好了!”他沖母親說,“謝謝媽媽!”
“我是你媽還謝什么?”姜美蘭說,“咱們上車?!?/p>
三人上車,姜美蘭啟動了車。羅鋼望著車窗外東升的旭日,心中展現(xiàn)著美好的未來。
發(fā)稿編輯/冉利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