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啟代
天哪,人一向前,你便后退
一退再退,天天空出來
好大的孤獨,所以,你就叫天空?
地哪,內(nèi)心休眠著多少條山河
天同覆,地同載,多少歲月也吃得下
從不喊飽,所以,你就叫大地?
是否寫詩的人都叫詩人?可我
不知道什么才叫詩?活在天地之間
我該如何,如何給萬物命名?
——木頭是樹的尸身,是樹死后活下來的遺言
鋸齒牙痕光滑,精神在傷口上站著
一個從鐐銬中走來的活人
相信木頭里有會飛的靈魂
他用目光找過,現(xiàn)在他要持刀去追
“只有剔骨剝皮的痛,才能把一頭展翅的雄鷹趕出來!”
——這面木塊就是他的祖國,他已經(jīng)把自己走進了木頭
他要把時間剔去,包括病痛,傷感,侮辱,流言
從冰雪和墳墓里把鷹的羽翼一一捋直
哦,可憐的木頭,它要代替死去的森林,在刀下復活
——這個執(zhí)刀的囚犯,高昂起人的頭顱,目光如炬他呼出的氣濃過霧靄
一只鷹在他胸膛里發(fā)出振翅的撲棱聲
我沒有停下腳步,不會后轉(zhuǎn),拒絕身后有毒的鮮花
這支筆,靠良知扶著,不會低頭
亨利?!ぢ?,我精神上的導師,一位異國的兄弟
一位把贊美、懷疑和批判完美統(tǒng)一的戰(zhàn)士
一位被深愛的祖國驅(qū)逐的人
1 9 2 9、1 9 8 9、2 0 4 9,你目光如炬,在黑暗中發(fā)亮
他們害怕的文字,把歷史硌痛
為此,我不能放棄
一切,多年前已經(jīng)開始。面對失語、獻媚和出賣
我不再需要請愿,每一次呼吸都是警告
滿紙的漢字,都睜著眼睛
——想到你,那些假借人民名義的公告多么可恥
那些外表光艷的獎項多么可笑
那些幫閑者多么可悲
亨利希·曼,我的兄弟,此季的風里打滿了釘子
我是一股野火,不但向上,而且向前
——現(xiàn)在,太陽假寐,雪花與寒風撕咬在一起
樹的葉子早被擄光了
樹非常平靜
萬物生滅有道,它們隱身而去
睡在光陰的被窩
——我輕易不去翻動,另一面花香鳥語
——葉子死后為什么向下飛?難道它們的天堂在地上?
那么,它們活著的時候為什么在樹上?
假如因為愛。落葉的愛,綠葉的愛,都是怎樣的愛?
生,或者死,有著怎樣的不同?
綠蔭是愛?死后,那最后存留的一絲桔黃
是否也是愛?
因時而變,因物賦形,不離不棄
我被葉子的一生所震撼。似乎自己也正
護佑著什么東西
像一片葉子,周而復始,向死而生
我是眾多螞蟻中的一位,一個喜歡觀察
天象的異類
為此,我已寫下了厚厚的筆記
當一片葉子枯黃成蝴蝶
我總看到一片烏云正在天空凋落
想一想,至今才明白一些,也許僅僅一點
冷和熱都不由人來確定
正如兩小兒辯日,遠和近困擾了人們數(shù)千年
其實我們都丟失了孩童的勇氣
我懷著塵埃一樣細小的心,口噙一點陽光
只能為眾生,留下很小的一片預言
秋風吹過三遍
我已經(jīng)清除完所有的垃圾,心里駐滿了雪粒
草木枯榮那是大事
一只螞蟻的嘆息,會讓天空為此矚目好久
這片天空,整個夏天,整個秋天,都沒有什么變化
這樣藍的天空,你不要指望聽到雷聲
云中肯定有雨,卻永遠不會下
海面寬闊,生著平靜的波紋,有風肯定也是微風
白處白,黑處黑,云的倒影叫深藍
船一直浮在海面,海不會感到沉
沙灘在一側(cè)躺著曬太陽,好像一道白光,很耀眼
海水拐過小島走的很遠,什么也沒帶走
靠我這邊的樹木很南方,我都不認識
夏天熱的時候,我看它一眼,心里就涼爽很多
現(xiàn)在深秋了,每看它一眼,心里就卷起秋風
風再大,也沒有刮跑時間的風塵
——幸好水沒見漲,也沒見少,植物還是那么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