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

野鴛鴦及其他[組詩]

桃色

野鴛鴦

春天多么美

我們想去哪里

就去哪里

風雨在雷電之外

雷電在群山之外

我們整日似鴛鴦嬉戲

太陽照著湖水

湖水照著我們

貓叫

貓又叫了

貓怎么這樣叫

像有人打它

像有人殺它

像有人愛它

深夜里

貓一直這樣叫個不停

最凄厲

最悠長的那一聲

讓我覺得

我也應該這樣叫一次

把周圍的人們都吵醒

電熨斗

下雨天

她拿熨斗熨衣服

許多衣服都起皺了

都要熨

衣服一件件熨好了

平平整整地放在床上

電熨斗還冒著熱氣

她真想把自己眼角的細紋

和隆起的乳房也燙平

小飯館

天氣真冷

一個男人鉆出風雪

踏進小飯館

小飯館里有酒

有火爐

他放下行李箱

抖著帽子上的雪

“天氣真冷啊”

他說

“是啊，天氣真冷啊”

另一個男人也跟了進來

他們坐同一張桌子

點了幾個菜

看上去

就像失散多年的親人

回家過年

年關已近

是該回家過年了

我的老父親站在門口掃雪

雪花不斷掉進他的白發(fā)

回家走親訪友

吃家鄉(xiāng)菜

看看故鄉(xiāng)的山河

回去把第一代身份證

換成第二代身份證

戶口能遷也遷了

如果心愛的人

和心恨的人都還在故鄉(xiāng)

一定要像個真正的外地人

客氣地和他們相遇及道別

雞鳴時分

雞鳴時分

我從夢中醒來

在大城市

想著我的小山村

我閉著眼睛

躺在一只瓷碗里

從碗的裂縫中

我聽見

紅色公雞打鳴了

其他公雞也跟著

叫個不停

沒有胎記的人

沒有胎記的人

害怕有一天老了

毀容了

弄丟了身份證沒有人能認出他

就算在外地走失

也沒有母親扒開他的衣服

失聲痛哭

“這是我的孩子

這是我的孩子

你來看啊

他這兒有一塊胎記！”

替一個女人吶喊

我不要在一個地方

又在另一個地方

我不要嫁一個男人

又嫁另一個男人

我可以做完飯

又洗衣

喂完豬去放牛

非要有什么不同

我愿意

生完女孩

生男孩

在這塊地里種小麥

在那塊地里種芝麻

我是一個女人

我只要像我的面孔

和心臟一樣小面積地生活我只要像我的月經(jīng)

和子宮一樣有規(guī)律地變化

我不要坐汽車

坐火車

坐飛機

我就在后面山上轉(zhuǎn)轉(zhuǎn)

看看我母親的墳墓

如果我就這樣死了

我不必自卑

我挨著我的母親躺下

墳頭有比我更小的螞蟻

在不停地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