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親過我的臉

□申 弓

小河親過我的臉

□申 弓

這個山莊環(huán)境挺優(yōu)美。優(yōu)美在于它有青山，有綠水，更因為它有一位善待生物的老板。我常常徜徉在山間與水塘，看那些鵝鴨戲水，聽那些山鳥啁啾。

那山，綠得像翡翠；那水，清得像瑪瑙；那空氣，清新得像過濾過似的。

可是住久了，又覺得好像是少了點什么？哦，是那水，很明顯，那是一口人工挖掘的塘，旁邊養(yǎng)的雞鴨，還有廚房里排出的廢料，慢慢地變了，還發(fā)出了一股隱隱的臭味。當(dāng)然，水塘很大，一時半會兒是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只是憑著我的鼻子的敏感，我感覺出來了。

我突然想起了家鄉(xiāng)的小河來。那是一條跨縣的小河，不算太長，也并不怎么浩瀚，只是它來自山里，沿途經(jīng)過農(nóng)田和樹林，那水很旺，也很清。它的兩岸長著豐茂的植物，我記得有魯古、烏桕、海蕉頭、海薯藤、苦楝樹等，還經(jīng)常有麻婆雞、黃鼠狼、果子貍等動物在活動，不時有些人帶著獵狗來趕山。

小時候，我的童年就是在河里泡出來的。這么說吧，我是喝在河里，洗在河里，吃在河里。記得小時候，家里從來不燒開水，大人渴了喝點清米湯，我們渴了，就跑到河里，捧起河水就灌。我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沒有用過洗腳盆洗澡盆，夏天都泡在河水里。父親為了防止我們溺水，從會走路就將我們泡進河里，因此我們那里的小朋友，隨便哪一個都能鳧江渡潭，不用借助任何工具。還有，那河里有豐富的河鮮，什么蝦呀、蟹呀、蜆啊，只要潛下去，一會兒便能捉到一大把。有時叫母親洗好鍋，燒著火，我去去就來，不一會兒，便將半簍的扁蟹倒進母親燒紅的鍋里。

哎，不說了，一說就勾起了深深的回憶。時值五一，我向老板請了兩天的假，我要回去看看我的小河，我要進去泡泡，讓小河再次親親我的臉。我要潛進去，再捉一把河里的大頭蝦和扁蟹。

可老板說，五一黃金周啊，山莊生意正好，你怎么可以離開？

我哦了一聲，顯出了破了的嗓音，說這幾天明顯聲帶破了，我要回到家鄉(xiāng)去，喝一掬小河里的涼水。

老板果然通情達理。

于是我上了往家鄉(xiāng)的班車，半天便回到了鎮(zhèn)上。我拒絕了那些纏人的摩的，背著背包，沿著小路走回去。

走過一個山包，前面就是久違的小河了。我的心不由激動起來。歌就不由自主地從喉嚨里跑了出來，“我抬頭望天空，追逐流逝的歲月，我低頭向山溝……”

我的歌聲在山里回蕩。哦啊，哦啊……除了歌的回音，我分明還聽到了一個聲音，哦啊哦啊，這聲音還有點熟。我急忙向著聲音方向奔。在一個石頭旁，一位老叔，雙手抓住一只大鳥，那鳥不停地發(fā)出了“哦啊哦啊”的求救聲。

啊，這不是我前天從別人口中救出的天鵝嗎？這家伙的命運怎么就這樣不濟？怎么不去找它的群？可即使它找不到群，憑一個老農(nóng)，也不可能將它捕獲呀，難道你那雙鵬程萬里的翅膀折斷了？

這家伙還挺有靈性，一見到我，那叫聲便更加哀怨。正好那大叔我認識，是上村的六叔公。我叫了聲六叔公，你怎么捉得到這只鵝？

六叔公顯然也認出了我，是阿常啊，你回來了？這不是我捉的，是我撿的。

啊，怎么會？它有一雙展翅高飛的翅膀呀。說著，我愛憐地撫摸著它的頭，它瞪著眼睛，分明有了濕潤。

六叔公說，我也不知道，早上出來放牛，剛到河邊，就發(fā)現(xiàn)它在地上打滾，翅膀一撲一撲的，就是飛不起來。

奇怪！是不是受傷了？我摸遍了它的全身，完好無損，也沒有血跡。

六叔公，你知道嗎？它是一只會飛的天鵝，怎么會飛不起來呢？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是不是它喝了河里的水了？

河水？我這才記起了，我此行的目的。久違的小河就在眼前了?？伤趺醋兊萌绱四吧?，兩岸光禿禿的，原先那些魯古，那些烏桕木，那些海薯藤，那些海蕉頭哪去了？再看那河水，近乎墨黑，水面泛著青光。河里更不用說有魚蝦蟹等生物了。

明白了，這只天鵝一定是飛累了，喝了這河水，中毒了。

我問六叔公，你打算拿它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拿到鎮(zhèn)上，賣給飯店老板，得個三五十的，買幾斤燒酒喝喝。

六叔公，這可是一只有靈性的生物啊，你不能賣。要酒，我給你兩瓶。我從包里拿出兩瓶茅臺五韶酒，是給我父親帶的，這酒雖不是正宗茅臺，可也是茅臺酒廠釀的。

六叔公接過酒，心滿意足地走了。

剩下我與這中毒了的天鵝，我想我跟它真算是有緣分了。

我忙掏出手機，打開百度，打出如何救治天鵝中毒。結(jié)果顯出了一行方子：以人的唾沫灌之?？晌乙粋€人能有多少唾沫？便又將六叔公叫住。

六叔公回過頭來，阿侄，反悔了嗎？

我說不會，六叔公怎么會有這想法？就是沒遇上這天鵝，這酒算孝敬叔公也不過分啊。我是要叔公幫一個忙，快回村里多找?guī)讉€人來，這鵝要很多唾沫才能救治。

什么唾沫？

啊，就是口水。

好。六叔公立馬往村里奔去。

我一邊看著中毒的天鵝，一邊看著那發(fā)黑的河水，心里陣陣作痛。

到底是誰在作孽？

（原載《廣西文學(xué)》2014年第4期 邊際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