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楊梅
[摘 要]1926年,卡列斯總統(tǒng)頒布極端的反教權法令,墨西哥政教沖突激化,演變成一場內戰(zhàn)——基督戰(zhàn)爭,而此時因石油問題陷入外交僵局的美墨關系,受其影響更加緊張,這一形勢下,柯立芝總統(tǒng)任命德懷特·莫若出任駐墨大使,對這場戰(zhàn)爭進行有效調停。在莫若的周旋下,墨西哥政府、梵蒂岡教廷和墨西哥天主教三方最終達成妥協(xié),成功緩解了墨西哥政教爭端。莫若也因此享有極高的聲望,其外交是美國外交的重要組成部分,對美國外交政策的轉變產生重要影響。
[關鍵詞]卡列斯;政教沖突;德懷特·莫若;調停
一、德懷特·莫若調停的原因
1910年墨西哥革命使得政教沖突再次顯現(xiàn),1917年卡蘭薩政府用憲法的形式對反教權主義加以肯定。隨著激進民族主義者卡列斯(Plutarco Elias Calles,1924-1928)上臺,政教沖突逐漸演變成一場暴力流血事件——基督戰(zhàn)爭(the Cristero Rebellion)??兴故菢O端的反天主教主義者,他上臺后開展了一系列針對天主教會的改革。1926年6月14號,卡列斯頒布“卡列斯法”,規(guī)定憲法中的反教權條款立即生效,同時關閉所有宗教學校,“驅趕200名外國牧師和新教皇特使,并在國會強行通過針對‘宗教罪行的新刑事法典”(1),命令所有牧師登記,政教關系正式決裂。天主教會在一系列努力都未能成效后, 11月決定與恩里克·格勞斯迪埃達(Enrique Gorostieta)將軍合作,于1927年1月1日舉行起義。形勢一觸即發(fā)。
與此同時,美墨因石油問題陷入外交僵局。1927年1月1日,憲法基礎上具體化的石油法生效,國家收回石油的永久開采權,嚴重損害了美國石油公司的利益。6月柯立芝總統(tǒng)任命德懷特·莫若出任駐墨大使,改善美墨關系。莫若與總統(tǒng)在一系列“早餐會議”上,收獲了卡列斯的友誼,他們一同去墨西哥北部視察,成功緩解了石油爭端,兩國關系明顯好轉,也為和平談判打下良好的基礎。
二、德懷特·莫若調停始末
在這場歷時一年多的和平談判中,大使莫若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中間人作用。這一時期墨西哥主教因迫害和流放非常分散,而且自1926年5月卡列斯政府驅逐卡魯阿納后墨西哥沒有設使徒代表,天主教會和梵蒂岡失去直接聯(lián)系,一切聯(lián)絡只能通過歐洲和北美。莫若的位置就顯得尤為重要,是他維系著美墨之間的有效溝通,使墨西哥當局與天主教會、梵蒂岡教廷之間的談判成為可能。
首先,是在莫若牽線下,伯克神父和卡列斯總統(tǒng)在韋拉克魯斯的成功會晤。1927年10月,莫若在離開美國之前,由紅衣主教海耶斯(Hayes)和法官摩根·奧布萊恩(Morgan OBrien)引薦,接見約翰?伯克神父。1928年1月莫若在哈瓦納出席泛美會議時,伯克再次拜訪,討論墨西哥宗教問題,請求與卡列斯總統(tǒng)面談。在得到卡列斯同意后,1928年2月莫若著手安排卡列斯和伯克會面。但是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美國報紙報道了這一消息,卡列斯迅速撤回決定。直到4月,這一有深遠意義的碰面才得以實現(xiàn)。
1928年4月4日,伯克神父和卡列斯總統(tǒng)在墨西哥港口城市韋拉克魯斯的一個島上秘密會談。莫若出席并起草了一份協(xié)議:如果墨西哥政府表示他們的目的不是要摧毀教會的身份特征,干涉教會的精神生活,同時愿意和墨西哥教會首腦討論近來反教權法律的施行問題,那么墨西哥教堂將重新開放,恢復公共洗禮??兴贡硎驹敢庖运饺说?、非官方的形式接見使徒代表,會談很融洽,雙方都對未來充滿希望,卡列斯說:“我希望你的拜訪對墨西哥和墨西哥人民來說會開啟一個全新的時代?!保?)這份草案也由莫若帶給梵蒂岡的使徒代表弗馬索里-比昂迪(Fumasoni-Biondi)。同時,在弗馬索里-比昂迪的授意下,墨西哥流亡主教會議在墨西哥流亡大主教魯伊斯(Leopoldo Ruiz y Flores)的主持下召開,討論政教問題的解決,會上他們一致表達了想在現(xiàn)任政府任期內回到墨西哥的愿望,希望卡列斯發(fā)表一個更明確的聲明,承認教會擁有初等教育的權利,如果可能,政府歸還教會的財產。
接著,在韋拉克魯斯會談的基礎上,墨西哥主教代表直接與政府討論和解問題,并征求梵蒂岡意見。5月17日,伯克神父和大主教魯伊斯抵達墨西哥城,與卡列斯討論和解事宜。就墨西哥主教會議中關心的幾個問題,雙方達成妥協(xié):一、在牧師登記方面,卡列斯保證主教們有權利指定需要政府登記的牧師,也有權利取消他們的登記,政府從未想要干涉宗教的內部生活;二、關于教育方面,卡列斯拒絕教會在學校傳教,傳教的地點只能是教會或者家里;三、關于財產問題,他解釋一些教會財產已經賣出,政府不可能把他們再買回來。(3)如果雙方同意,公共洗禮將會在5月27號恢復。
會后魯伊斯去了梵蒂岡,征求梵蒂岡的同意。但是,這位大主教在取道巴黎的途中接受了媒體采訪,很快密談的內容和莫若卷入墨西哥政教沖突的消息公開,導致一系列惡劣影響。就在這個時候,雙方本就困難重重的談判被墨西哥嚴重的內部危機打斷。1928年7月17號,再次當選總統(tǒng)的奧夫雷貢在圣安吉爾郊區(qū)(San Angel)出席宴會時,被一個狂熱的天主教徒何塞·利昂·托拉爾(Jose de Leon Toral)殺害。 “它留給墨西哥一個很大的難題。這一訴諸暴力的手段絕不是對和平的有益推敲,它將在我們土地孕育的子民中灑下更多仇恨的種子,將給這個國家?guī)砀嗟幕诤藓捅瘋!保?)
奧夫雷貢事件后,國內派別斗爭凸顯:奧夫雷貢追隨者和卡列斯分子之間的怨恨越來越深。他們懷疑奧夫雷貢之死是出于卡列斯和他的親密盟友莫羅內斯(Luis Morones,墨西哥工黨的領導者)之手,而卡列斯把責任歸于天主教會身上。為了穩(wěn)定政權,安撫狂怒的奧夫雷貢分子,卡列斯開除好搭檔莫羅內斯,建立國家革命黨,任命波斯特·吉爾為臨時總統(tǒng)。這些行為雖然挽救了卡列斯政權,但是由于奧夫雷貢的死亡,和平談判確實中斷了:墨西哥教會延遲對協(xié)議作出回復,卡列斯也暗示這個時候再見面沒有任何意義,除非能提出一個新方案,同時他表示,他不想和任何梵蒂岡代表討論天主教問題,除了伯克或伯克介紹的人(5)。
直到波斯特·吉爾總統(tǒng)上臺,中斷的和平談判才出現(xiàn)新的轉機。在莫若的幫助下,墨西哥吉爾總統(tǒng)和梵蒂岡教廷達成妥協(xié),被奧夫雷貢事件中斷的和平談判重新恢復。1928年11月30號,埃米利奧·波斯特·吉爾(Emilio portes Gil)出任墨西哥臨時總統(tǒng)。但是這時的和平談判幾近枯萎,直到1929年2月一個令人意外的契機出現(xiàn):吉爾總統(tǒng)成功逃過一次暗殺,他詢問莫若:伯克能否立即南下繼續(xù)談判?此時,伯克要和弗馬索里-比昂迪去羅馬,與加斯帕里討論墨西哥的情況,所以婉拒了這次邀請。莫若將吉爾和平談判的想法傳給遠在羅馬的伯克,希望得到梵蒂岡方面的支持,4月中旬伯克稱梵蒂岡方面同意談判,但是希望由墨西哥委派一個代表來梵蒂岡。正是梵蒂岡和墨西哥政府的態(tài)度均有所緩和,才使和平談判出現(xiàn)決定性的突破。
5月1號,紐約時報記者采訪吉爾,吉爾表示政府不會再迫害教會,只要天主教神職人員尊重法律,隨時可以恢復宗教洗禮。第二天,大主教魯伊斯回應:“那些想要和平解決政教沖突的人,包括吉爾總統(tǒng),就能夠解決這場政教沖突”(6),并希望政府重新審議有攻擊性的立法。吉爾總統(tǒng)順勢提出和他討論事宜的解決方案。教廷國務卿加斯帕里聞言態(tài)度軟化,不再強烈要求談判必須在梵蒂岡舉行,同意可以在其他地方,并且最好能在一個中立的國家,比如美國(7)。至此,梵蒂岡、墨西哥政府、墨西哥天主教會三方都表現(xiàn)出妥協(xié)意圖,和平談判進程加快。
最后,由莫若重新起草妥協(xié)方案,和平談判成功達成。5月中旬,梵蒂岡任命魯伊斯為使徒代表,去墨西哥解決宗教問題,談判定在6月12號。當天通過了一份妥協(xié)方案(modus vivendi),內容包括:“(1)政府表示從未想要摧毀教會的身份;(2)只有主教指定的神父才能進行牧師登記;(3)在教會場所可以對孩子進行宗教教育;(4)政府須定期與墨西哥主教協(xié)商反教權法律的施行問題;(5)神職人員有申請修改憲法的權利?!保?)6月21日該草案得到梵蒂岡的支持,并公開發(fā)表。至此,自1926年7月31日起墨西哥全境停止的宗教服務正式恢復,教堂的鐘聲三年內第一次響起。6月30日,教堂開放的第一個星期天,墨西哥人民在教堂誠心地為莫若祈禱,感激他為墨西哥帶來和平。
三、對德懷特·莫若的歷史評價
莫若努力下的和平談判并沒有達成永久性的解決方案,墨西哥政教沖突也沒有完全解決。但是駐墨大使德懷特·莫若作為美國的官方代表,對這場政教爭端的緩和,美墨關系的逆轉,都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莫若外交明顯改善美墨雙邊關系,為美拉合作的外交方式做了新的探索。觀之之前美國對墨西哥的外交政策,都是以己方的利益為先導,如果墨政府不予以配合,就粗暴干涉。而莫若在處理與墨西哥的關系時,首先是基于尊重和理解,他深入墨西哥鄉(xiāng)村和人民,感受墨西哥文化,和他們平等地交流,耐心地傾聽,起草文件時也公正不倚,最終贏得了墨西哥人民的尊重。也正是這種非沖突的外交方式,把墨西哥問題從爭吵、斗爭的環(huán)境帶到外交上相對安靜的領域——談判。同時,他還創(chuàng)造了一種新的外交范式:非官方的大使——總統(tǒng)外交,“這種特殊的大使——總統(tǒng)關系成為美墨外交的固定程序,一直持續(xù)到接下來的三屆政府”(9)。莫若外交是美墨關系的轉折點,同時也促使美國思考對整個拉丁美洲的外交政策,美國的外交方式走向隱晦和緩和。同時也為各大國處理與發(fā)展滯后的新興民族國家關系提供了借鑒。雖然莫若外交是在美國大的外交戰(zhàn)略下進行的,其目的最終是為了維護美國的利益,但是鑒于其客觀上緩解了墨西哥的政教沖突,對其評價應該是正面的。
注釋:
(1)邁克爾·C·邁耶,威廉?H?畢茲利編:《墨西哥史》,復旦人譯,北京:東方出版社,2012年,第576頁。
(2)Robert E. Quirk, The Mexican Revolution and the Catholic Church, 1910-1929, Bloomington: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73,p.226.
(3)Douglas J.Slawson, “the National Catholic Welfare Conference and the Church-State Conflict in Mexico,1925-1929”,The Americas,Vol.47.No.1,1990, p.84.
(4)Edward J.Berbusse, “the unofficial intervention of the United States in Mexicos Religious Crisis,1926-1930”,The Americas,Vol.23,No.1,1966,p.52.
(5)Ibid.
(6)Robert E. Quirk, The Mexican Revolution and the Catholic Church, 1910-1929, Bloomington: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73,p.239.
(7)Ibid.
(8)Douglas J. Slawson, “The National Catholic Welfare Conference and the Church-State Conflict in Mexico, 1925-1929”, The Americas, Vol. 47, No. 1, 1990,p.91.
(9)邁克爾·C·邁耶,威廉·H·畢茲利編:《墨西哥史》,復旦人譯,北京:東方出版社,2012年,第51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