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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國老課本里的世界

      2014-12-01 02:02:48陶杰
      文史博覽·文史 2014年10期
      關(guān)鍵詞:葉圣陶道理民國

      陶杰

      辛亥百年時(shí),上海一套民國老課本重印,葉圣陶編,豐子愷繪,展示了一個(gè)充滿美與善的世界。

      課本直排,寫正體字。上學(xué)的規(guī)矩是先向老師鞠躬請安:“先生,早。”“先生”是對老師的敬稱,不分男女,都穿一件長衫。放學(xué)的時(shí)候,師生道別,叫“明天會”。

      課本里嗅得到江南水鄉(xiāng)的味道:“柳條長,桃花開,滿地菜花黃”,“萬年橋邊小池塘,紅白荷花開滿塘”。江南風(fēng)景如畫,課文里兩個(gè)杜撰的地名,一條紅桃巷,一條白荷巷,滿滿的江南小情調(diào)。

      還有幾篇課文,是根據(jù)江南童謠改編,譬如“一籮麥,兩籮麥,三籮麥,大家來拍麥”,本是婦女逗弄嬰兒所唱,一邊唱,一邊攏著嬰兒的小手:“噼噼拍,噼噼拍”,作者潤飾了幾筆,變成:“小麥新,做面粉。大麥黃,做麥糖。拿點(diǎn)面粉給張家,拿點(diǎn)麥糖給李家。張家給我一瓶新蜂蜜,李家送我一支石榴花?!?/p>

      編課本的葉圣陶,尤其懂得兒童的語言,譬如:“太陽,太陽,你起來得早,昨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睡覺?”兒童講話,沒有意義,但有意思,只在乎吃飯睡覺玩?!皫砉饷鳎瑴嘏巳碎g”,這種大道理,這套課本里沒有。

      沒有道理的課文還有:“三頭牛吃草,一只羊也吃草,一只羊不吃草,它看著花?!闭n文短小,但可教的東西很多,首先學(xué)數(shù)字:“三、一”;然后教生字:“牛、羊、草、花”,最重要是告訴小孩,即使是牲畜,也并不只曉得吃草,里面有一只羊,與眾不同,它看花,有靈性,也有享受生命的一刻。

      兒童天生都喜歡聽動(dòng)物的故事,童話大多以動(dòng)物為角色,這個(gè)道理古今中外都相通,這套課本也一樣,連一頭豬也可以有發(fā)言權(quán):“自從到了人家來,人只給東西吃,不讓活動(dòng)。越吃越胖,越胖越怕活動(dòng),我只好躺在地上。人看見了,就說我懶惰。你們說,這不是冤枉嗎?”這樣的文字,有菩薩心腸。

      民國時(shí)代有許多這樣的知識分子,心地善良磊落,沒有黑暗的角落,民國的教育界有許多芝蘭高潔的君子,導(dǎo)人向善、愛美、厚待生命,像蔡元培、張伯苓、李叔同、梅貽琦……

      有什么樣的老師,就有什么樣的學(xué)生;有什么樣的課文,就有什么樣的作文。民國的小學(xué)生,深諳這種品格,也懂得美和善,一篇作文《我家的玲玲》,寫家里養(yǎng)了一只狗,取名“玲玲”。玲玲兩字連讀,不分南北方言,均音色動(dòng)聽。人狗有情,在小作者眼中,這只狗形象強(qiáng)壯高大,性情溫和忠實(shí),視如良伴,而不僅是寵物。

      還有一篇《游動(dòng)物園》,前面寫得興高采烈,中間突然插了一句:“聽說這里本來還有一頭白象,在不久以前生病死了,這真是十分可惜的事?!奔?xì)心鋪排,感情色彩有變,一件樂事,中間插寫一筆憾事,“既有喜,又有愁”,小小年紀(jì),有這種慧眼,證明學(xué)校里教的,不只是課本,還有人生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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