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 禪
初春的夢
◎非 禪
窯洞里突然靜了下來,只有黑白電視里的人在滔滔說笑,尷尬得像誰說了一個沒有任何人笑的笑話。
媽媽謹慎地拿出包得嚴實的筆記本,里面裝了這個家里所有的積蓄。一百元的六張,五十的,二十的,十塊的都有,總共852塊錢。媽媽小心翼翼地數(shù)著第二遍。老爸在炕頭沉默著想事情。爸以前遇事總是不停地抽煙,現(xiàn)在也因為家徒四壁戒掉了。
正在上初中二年級的妹妹似乎還不太懂家里的艱難,認真地盯著電視。
剛才的一個電話讓家里的氣氛變了味。是正在上大學(xué)的弟弟打回來,跟家里要生活費的。
我坐在比爺爺年齡都大的椅子上剪指甲。明天就要走了,因為錢的問題而將指甲剪了四十多分鐘,終于沒說一句話。從小到大,我從未主動跟家人要過一分錢。此刻,我更是深深地知道,我張不開嘴。
每次都是媽媽打破僵局的。
“明天你走,得多少錢?”
“家里沒錢的話,就算了,我自己想辦法?!蔽颐髦雷约涸缫咽菦]有辦法可想的了,可還是硬著頭皮這樣說道。
“兩百塊錢,夠嗎?”媽媽試探著問。
“夠……夠了?!睕]有底氣的回答已將真實情況暴露無遺了。
“拿上六百吧!”爸爸鼓足了勇氣說。
“弟弟要錢,家里也要花錢,爺爺一直離不開藥,媽你也得看病……”說著說著就沒了聲音。
“嗯,六百夠嗎?”媽媽又急切地問。
“拿上六百?!卑謹蒯斀罔F地說,并長出一口氣,仿佛重大的事情終于做了決定。
我沒有多說什么。接過媽媽手中那皺巴巴的錢,掂量著它的分量,這是爸、媽半年的血汗啊!
墻壁上微暗的燈光將媽媽的背照得好彎呀,頭發(fā)也凌亂不堪。媽媽老了,歲月無情地催促著,讓媽媽來不及打扮了。不!是這日子太苦了,活太重了,媽媽的背都被壓彎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起身快速走出窯洞,身后陸續(xù)傳來一串串媽媽的叮囑:“把錢拿好!”“零錢準備好坐車!”“三個包,記好了,別落在車上?!薄斑^去了打電話說一聲!”
我絕不能讓爸媽看見我脆弱復(fù)雜而沒有出息的淚水。
站在院子里,九月的夜晚,冷氣逼人。我假裝看星星,其實是為了讓不爭氣的眼淚退卻。窯洞里時不時有媽媽為我憂這愁那的嘆息聲,爸爸的呵斥聲。另一個窯洞里,還會間或著傳出爺爺?shù)目人月暋?/p>
陣陣秋風(fēng)將枝頭的葉子吹得七零八落。而院子里的一棵老杏樹,卻仿佛在酣眠中做著一個初春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