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彩霞
兩個人的戰(zhàn)爭
◎劉彩霞
節(jié)日一到,小汭豆腐坊牌匾周圍掛上串串彩燈,一通電,一起亮。然后,變幻,長串上的小燈泡一個接著一個亮,再一個接著一個滅,各種顏色,斑駁閃爍,亦真亦幻。這時,還發(fā)出悅耳的音樂,讓來揀豆腐的人心里涌出莫名的快感。
豆腐坊坐落在路的盡頭,門面不大,房子只有一間,里面狹窄潮濕,原來的地踩得像水泥地一樣。穿過屋子的門敞著,敞開的門被踢過來的一塊磚頭抵住,一動不動,當(dāng)院的地面還能辨別出碎磚濫瓦的痕跡。院墻上站著一塊牌匾,牌子寬大招搖,白底兒黑字兒,字字透著傳統(tǒng)手工做出的豆腐好吃的勁兒,招人喜歡。
這里的豆腐比普通的略大,又白又嫩,揀豆腐時不停往下滴黃水,一會兒,塑料兜底汪出一兜,豆腐底兒坐進水里。
豆腐坊充滿豆香,揀豆腐的人直想咬手里的豆腐。
人們不僅喜歡這豆腐還喜歡這里的豆腐匠小汭。小汭三十多歲,一米六的個子,細纖,渾身稀乎軟,脖子又細又長,腦袋又小又圓,跟山野里挖出的小根蒜一樣,最像小根蒜的地方要數(shù)小圓腦袋上的頭發(fā),跟小根蒜的須子一樣,勾勾巴巴,亂亂糟糟一團。他邊笑,邊不好意思地搖腦袋咬嘴唇,“嘿嘿”不出聲。
小汭是農(nóng)村野小子,念不好書,前后屯溜達,后來,開始跟著家里的老爹做豆腐賣豆腐。前些年,屯子里的年輕人紛紛外出打工,小汭帶著做豆腐的手藝也到城里,租了房子,開始做豆腐。
到了陌生的地方,小汭跟平時不一樣了,似乎變成另外一種樣子,尤其在女人面前,渾身不自在,五官、肢體控制不住地動來動去,一會兒撇撇左邊嘴角,一會兒撇撇右邊嘴角,有時也把手揣進衣兜里把褲子攥成一把,每逢這時他說話比平時更結(jié)巴,兩個字兒一頓,三個字兒一停,有一次,一個字兒憋住了,渾身跟著使勁,嘴里的字兒直打轉(zhuǎn)轉(zhuǎn)不出來,逐漸地,他變怯了,人前人后從來不接話,越發(fā)像從地里挖出的小根蒜了,失水的樣子,蔫巴又軟乎。
到了城里,親戚追著給介紹對象,家里給操辦結(jié)婚了。
他的媳婦玲玲愛笑,不笑不說話,像別人家過道里掛著的風(fēng)鈴,風(fēng)一拂,發(fā)出悅耳的輕響,她說話時一笑全身振顫,一浪一浪地顫過來,她的長相和穿著更像風(fēng)鈴上的花片和莖段,引人眼目。她的齊腰深的深棕色長發(fā)燙出大大的波浪卷,蓬松飄逸,一張鵝蛋臉,臉上那雙杏眼挑出三層眼皮兒,挑起眼瞼向你望過來,就像兩泓清泉淌過來,瞬間讓人神清氣爽。她的手指甲又白又亮,修得尖尖,每一個指甲梢都圓著白邊,上面印著碎花。來揀豆腐的人看完一眼還要追著再看一眼。
玲玲在豆腐坊里所有的活一點不做,小汭累得彎彎著腰,還要倒出時間哄她,這種看護讓她膩煩,自己想做的事一準(zhǔn)被打斷,兩個人都想不通,甚至有一次已經(jīng)大打出手了。那輛接她的車已經(jīng)開進這個胡同里了,直鳴喇叭,示意她出來。她變著法往外走。小汭來回堵。
“干啥!管我干啥!”
玲玲“呼”一陣風(fēng),門開了。她氣得聲兒都破了,就像擊響一個帶口子的破鑼。兩個人往一起湊,小汭身子軟,說話磕巴,渾身沒勁了,給玲玲的氣勢壓住了。
排隊揀豆腐的人往過圍。
“知為啥呀?還往一起打?別打了,都消消氣?!?/p>
幾個經(jīng)常來揀豆腐的,上前一步,來抓玲玲的手了。
“小兩口,床頭打仗床尾合,別動真格的呀?!?/p>
玲玲理也不理,跑出這間屋子了,小汭追到當(dāng)院。
“你們自己去揀豆腐吧,把錢放到地上,揀完這些,豆腐沒了?!?/p>
小汭一把薅住她,拽進下屋。
這屋,一邊墻前摞滿了黃豆袋子,另一邊,一個挨著一個的泡豆子的大缸,有幾個大缸里的水都已經(jīng)起沫了。
“往……哪走?說!跟……他咋……認識的?說……完再走?!?/p>
小汭劃拉了幾下自己的頭頂,小根蒜一樣的須子倒下了,然后,一眼一眼偷瞅過來,他真怕玲玲堅持走,自己留不下,最后,他“呼”一把奪下玲玲的手包,坐到屁股底下。
“拿來!快點拿來!”
玲玲“嗷”一聲竄上來,手死死薅著小汭頭發(fā),小汭側(cè)過臉返過手,雙手抓著她的長頭發(fā)了,兩個人頂在一起,使勁薅對方的頭發(fā),已經(jīng)有一些長頭發(fā)掉到地上了。
玲玲“呼”地起身,帶起一股風(fēng),踹開門,走了。
怯怯的小汭散了心念了,倚在墻上一動不動,他怕已經(jīng)管不住她了,以往累死累活做豆腐掙錢的勁兒,此刻已經(jīng)化成空氣,飄散了。
小汭被悲傷釘在那了,她不洗涮,不做飯,自己做豆腐她一手不伸,他從來不怪她,天天躲在屋里上網(wǎng),聊qq,跟天南地北的男網(wǎng)友曖昧聊天,到現(xiàn)在,心思已經(jīng)明顯不在這里了,最近以各種理由外出,出去就不愿回來,嚴(yán)重到男網(wǎng)友的車已經(jīng)開進胡同了。
小汭已經(jīng)變成一截火藥筒子了,爆了,他的大腦已經(jīng)炸成一鍋漿糊了,身子還在顫顫巍巍,最讓小汭憋不下火氣的是,她平時總留意別的男人,自己再怎么累死累活也打不起她的眼皮,一想起這樣的情節(jié),小汭心里充滿了白煙,白煙滾滾,他已經(jīng)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她整天繞著地上的塑料桶走,那里正在出豆?jié){,裝漿的桶已經(jīng)滿了,白白的漿汁流出來,眼看著溢到地上了,哪怕她能彎一下腰,幫自己一下,把后面的藍桶拎過來也好。每天都是自己餓得不行,過去喝一碗豆?jié){,然后自己再潑豆腐,要把中間的隔板放上,再壓上幾盆涼水,她瞅都不瞅一眼,鉆進下屋,上網(wǎng),聊天,玩電腦,甚至自己有幾次進屋,正趕上她跟別人視頻,把花布簾子掛在后邊。小汭眼睛濕了,自己一根筋,只知道干活,每天五盤豆腐,尤其從塑料大桶里往出撈豆子,腰彎彎著都直不起來了,力氣使光了,坐地上小板凳,歇一歇身子,手里還要不停卷干豆腐包,太陽沒下山所有的豆腐賣完了,這時已經(jīng)餓得前腔塌后腔,餓極了,喝豆?jié){,以為自己能感化她,越來越甚,整個人都鉆進網(wǎng)里了。
小汭開始翻她的包了,他看見她的包有三層隔,每層隔里都有東西,衛(wèi)生巾、手紙包、化妝袋,她甚至把錢包都忘在里面了,
小汭第一次發(fā)現(xiàn),她的錢包就像一個長方形的筆記本,一打開,橫橫豎豎各種小隔,裝滿了卡和名片,那張和她結(jié)婚時的結(jié)婚照已經(jīng)被她放在了一角,兩個瞪著眼睛的人正在注視著他,突然,一張小白紙片滑出去,落到地上。
“幽幽賓館”。
閃念就像幽靈“嗖”地鉆進了小汭的腦袋,玲玲去和別人約會去了,住賓館去了,開房間去了……
他趿拉著拖鞋往外跑,才發(fā)現(xiàn),外面,下落的雨線織成了斜網(wǎng),擊地面“嘩嘩”響,雷聲閃電讓他一次次縮起脖子,他在雨線中蜷縮著身子往前跑。
小汭的心比雨急,跑出大敞四開的門,來到大道上,鉆進一輛開過來的出租車?yán)?,開始沿街尋找,挨個賓館找,找剛剛開進胡同里的那輛車。在他的眼前滑過各種旅店、賓館、時尚賓館……
小汭覺得這兩輛出租車開得太快,看不清路兩側(cè)的店面,一個店面前沒停那輛車,另一個店面前也沒停。小汭覺得這輛車開得太慢了,他急著看到下一個,下一個……一個個門前總是沒有……小汭絕望了。當(dāng)街的沒有,背街的呢,小汭一陣陣為自己的突如其來的想法感到滿足。
“他們……或許去了……背街的賓館,正歡呢……還說不定?!?/p>
現(xiàn)在,小汭所有的心思已經(jīng)擰成一股繩,就是抓到他們。
“不……守……婦道……就抓?!?/p>
小汭要把整個城都翻個個,一點一點找,一樣一樣抖落,直到他們出現(xiàn)。這次,小汭甚至叫停了出租車,到自選店里買了一把足足有半尺長的刀子,他直想殺他們!他一心一意盯著窗外,小聲“嘀嘀咕咕”,他已經(jīng)感覺不到旁邊司機的存在了。
出租車司機是一個長著一雙歐式眼睛的大白臉。
“這么找下去,能不能有點結(jié)果呀?”
司機已經(jīng)完全縷住了小汭的心思,
“銀……灰的吉……普,風(fēng)……擋玻璃前吊……一瓶香水,香……水……粉色,裝著的小瓶是……方形的?!?/p>
“沒有哇?!?/p>
他們從一條胡同出來,拐進另一條胡同,尋過來尋過去。
正午到了,腕上的表針指過了十二點,天陰得跟海似的,只是沒有海的綠色,是鉛灰色的。
突然小汭的眼睛瞪圓了,放出亮光。
“幽……幽賓館!幽……幽賓館!原來在……這呀?!?/p>
他放佛看到了玲玲和那個網(wǎng)友正在里面尋歡呢!一躍跳下車,一軟一軟地奔門跑去。
現(xiàn)在司機仿佛變成了小汭的親人,緊跟在他后面,食指搖著車鑰匙,他要看個究竟。
賓館門面用一碼鏤空的紅鐵皮釘上來,室內(nèi)設(shè)施簡單,每間屋白墻灰地,一張大床,一張電腦桌,隨時上網(wǎng)。
進到屋里,小汭換個人似的,軟乎著身子走過去,他看見吧臺后那個盤頭發(fā)的漂亮的服務(wù)員正在上網(wǎng),小汭把手伸進褲兜,身子一軟一軟走過去。
“有……沒有叫……玲玲的……來開……房?”
“這是登記本,自己看?!?/p>
服務(wù)員一點不警覺,回過身子接著上網(wǎng),小汭沒有想到這么容易就把這東西拿到手,他的心劇烈地跳上來,手似乎不聽使喚了,看完一頁,翻了幾下都沒有翻過去,當(dāng)頁上沒有玲玲開房的身份證號碼,往天的呢?小汭一頁一頁地往前看著。
這里偏僻,店小,住店的少,只才幾分鐘時間,小汭已經(jīng)看到半月以前的記錄了。
他看完一頁,心中隱隱掠過一絲欣喜,畢竟他沒有看到媳婦玲玲的身份證號,這時司機也加入了,他就蹲在小汭旁邊,頭已經(jīng)伸過來了,他突然一指,兩只手都停在那個小格子里了,是玲玲的開房記錄。
“真……是?!?/p>
小汭整個大腦就像一下浸水里了,涼透了。
“你……去……給我……拿筆拿紙。”
司機貓著腰往外跑,拿回一小片紙,一截鉛筆頭,小汭抓過紙片,按住膝蓋,筆尖一觸一個眼兒,一觸一個眼兒,他干脆趴到地上了,看幾個字兒寫下來,再看剩下的,接著往下寫。
腳踩樓梯“咚咚”響,
“干什么呢?這是,小麗?”
吧臺服務(wù)員直起身,雙手倒勾,對門微笑。
“我說他們這是干什么呢?”
賓館老板已經(jīng)從樓梯上走下來了,
“找……個人。”
“誰讓找的?到咱們店住宿的旅客信息一律保密,知不知道?!”
“老板……”
“昨天你來,對你的臨時培訓(xùn),難道都忘了嗎?”
“……”
“我們……沒看著啥!走吧?!?/p>
現(xiàn)在小汭拉著司機的手鉆進車?yán)?,催促著抓緊時間往回趕。
一路上,小汭話匣子的鎖,突然被打開了,話骨碌滾著往出來,對著一個剛剛認識的司機。
“當(dāng)……初她……到城里來……的目的就不純?!?/p>
小汭說話憋得臉一陣陣紫紅,一頓一頓的,氣流一股一股往出冒。
“農(nóng)村上來的?”
“……做豆腐……賣……豆腐。”
小汭臉憋得通紅,嘴里仨字倆字往出彈。
“分人,有的女人不禁慣,登鼻子上臉?!?/p>
小汭不吱聲了,突然鎖上了話匣子,思緒停了,軟在副駕駛上,一小堆兒,眼睛濕上來,眼淚“吧嗒吧嗒”掉。
“起早……貪黑……做豆腐,一手都不伸,整天……躲在下屋……上、上、上網(wǎng),總上……人家自選店買……零、零、零食,貓似的。”
“男人誰攤上這樣女的都沒招?!?/p>
“不……不……不過了?!?/p>
小汭再一次鎖上了話匣子,瞇在那,像睡著了似的,
“不行!我……去、去……她娘家,說道說道?!?/p>
小汭現(xiàn)在已經(jīng)來精神了,坐直了身子,手左右比劃,指揮著出租車,駛走了。
野外,云彩像紗一樣,在天上飄,有燕子從紗一樣的云端劃過。
車行駛在望不到邊的村道上,小汭凝神盯著遠方,他不知怎么就到今天這樣子了,媳婦遠遠地離著自己,現(xiàn)在他甚至不知道,她能不能跟別的男人走了,從此,在自己的生活里就沒有這個人了。
小汭要的這場大戰(zhàn),到了晚上還沒有開始,玲玲家的院子里,只才站著兩個人,小汭在氣頭上通知的玲玲家所有的親屬,遲遲不來。
她的哥哥,腦袋像個禿溜溜的大窩瓜,后腦勺帶著三倒溝,溝下一堆贅肉,腦袋脖子一般粗的買賣人,走進院子了,他的眼珠子從來都滴溜溜亂轉(zhuǎn),一轉(zhuǎn)一個道,還沒進到院子,高聲喊了起來,
“哎呀!妹夫我來了!今天的豆腐賣沒了?!”
她的爸爸,那個得腦血栓的老頭,渾身細軟,一走亂顫,手拄拐棍,一顫一顫,已經(jīng)來到院中,正對著兩臺翻地機一躲一躲的,躲來躲去,走不出身子。
她的媽媽,穿件黑襯衫,長張小貓臉,說話也像小貓“喵喵”的,小汭憤憤地瞅著她。
“玲玲……到……今天,全……全是她依……依從的。”
小汭坐在玲玲家院子里的那棵樹下,樹葉卷卷著,看上去已經(jīng)起蟲子了。
玲玲家磨磨蹭蹭地來了幾個人,失水小根蒜一樣的小汭,軟軟地站起來,
“我們不……不能……過了?!?/p>
他的聲音不像從這個軟軟的身子里發(fā)出來的,像開山蹦出的石子,他正抻長脖子,滿臉紫紅,渾身一軟一軟,往外蹦字兒。
玲玲的哥哥已經(jīng)站起來了,
“妹夫,這話可不能亂說,你抓住證據(jù)了!還是按在床上了?!”
“你……你……你問她!”
小汭又憋住了,就像吃東西卡住了一樣,頭一點一點的,嘴里的字就是出不來,最后一跺腳,總算說出來了。
他已經(jīng)伸出胳膊指玲玲了,手在那不停地發(fā)抖,也不放下。
玲玲被羞辱攫住了,硬挨著,現(xiàn)在,她索性已經(jīng)一聲不吭了,心不在焉地擺弄手機。
“這話可不能亂講,兩口子過得好好的,突然打成這樣!玲玲,到底是咋回事?!這屎盔子可不能往自己的頭上扣?!?/p>
現(xiàn)在,所有的親戚都開口了,“嗡嗡”聲已經(jīng)起來了。
“都這社會了,女人不做飯還是毛病嗎?”
“上上網(wǎng),正常!是不是盯得太緊了!”
“兩口子的事,誰也幫不上?!?/p>
玲玲的爸爸已經(jīng)站起來了,一顫一顫走過來,已經(jīng)挨近玲玲了,他伸手搶過玲玲正在玩的手機,“啪”摔在地上,一聲脆響,炸一地,后蓋、電池、機身蹦出去,屏幕的裂紋密密麻麻,粘在膜上。
“都滾回家!自個兒回家解決!東找西找!還讓不讓我們這老臉活了!都走!趕快走!”
老人手里的拐棍已經(jīng)舉起來了,玲玲返身往外跑……
小汭賴著不走,
“我……尋思……讓……讓你們說說她……回去……好、好、好過日子?!?/p>
小汭心中又堵進一把草,堵得發(fā)脹。
“回家吧。”
第二天,被人們摘得亂亂的幾塊棉花當(dāng)空一扔,變成云,停在天上,飄飄浮浮,悠來蕩去。
玲玲躲在下屋開始上網(wǎng)了。
小汭又在熱氣騰騰的豆腐坊里開始忙活了,泡得又白又漲的兩缸豆子已經(jīng)酸了,小汭正倒著往外扔,磨著的豆?jié){漫上來了,小汭拎起大桶倒進大鍋,翻著花地等著打沫,他已經(jīng)開始兌鹵水了,頂著缸里卷出的團團熱氣,小汭邊往里邊倒鹵水,邊用耙子均勻打,他的眼睛又盯住了,這豆?jié){已經(jīng)快成豆腐腦了。
買豆腐的人又排成隊了。
“早飯還沒吃呢。”
小汭覺得不能再這樣繼續(xù)下去了,他喝了一碗豆?jié){,趴在腿上用鉛筆寫了五個字“招女服務(wù)員”。
下午,一個姑娘走進來,她就像一截樹樁子,她的手、臉、頭發(fā)的顏色標(biāo)記著農(nóng)村的顏色,可她生冷不懼,響快,自來熟。
“都讓我干啥呀?”
她走進來,看著擠擠巴巴的周圍,
小汭一樣一樣領(lǐng)著她看,告訴她。
“一個月能給我多少錢?”
“撐死兩千?!?/p>
小汭邊往大鍋里注水,邊叫她把那邊的塑料盆子遞過來。
午飯是小汭叫的外賣,他怕飯不及時把這姑娘餓走。
傍晚,小汭實在忍不下去了,深一腳淺一腳走出豆腐坊,拉開下屋的門,
“你……咋的……不……愿……回來呀?!”
頃刻間,他又變得氣急敗壞了,沖過來把亂七八糟的電腦線全薅了,一把一把扔出去。小汭越發(fā)感覺到剛結(jié)婚時的那個玲玲變了,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的玲玲了。
“滾!滾!馬、馬……上……滾!”
她僵在凳子上,不站起來,也不滾,往下挨著時間。
那個女服務(wù)員,響快的農(nóng)村姑娘已經(jīng)來到他們近前了,
“媽呀,你倆這情況呀?我夾在中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摻乎不起,給多少錢,我都走?!?/p>
小汭“噗通”一聲躺下了,他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挨過眼前的境況。
“有豆腐了嗎?”
一個人端著盆走進來,抻長脖子往進瞅。
“沒……了,都賣……沒了?!?/p>
“那明天我再來吧?!?/p>
揀豆腐的人邊往外走,邊回一句。
(責(zé)任編輯 張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