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豐平

花圃不能沒有你

◎呂豐平

一

緣分是本書，翻得不經(jīng)意會錯過，讀得太認真會流淚。

在金華市雙龍村有位叫李麗穎的姑娘，年方21歲，長得如花似玉：身材高挑，瓜子臉，細長眉，杏眼長睫，皮膚白皙，該大的地方大，該小的地方小。惹得蜂蝶翻飛，附近一帶的小伙子自然瞅機會就巴結(jié)奉承不休，連三十出頭、剛離異不久的“奇芳火腿廠”老板趙旺也垂涎三尺。

在追星捧月的眾小伙當中，有位叫李明的“的哥”占了先機，他與李麗穎同村而住，倆人從小學到職技校一直是同班同學。只是因為父親中風偏癱，家境貧寒，他讀到二年級就輟學回家，干起了開出租車的行當，挑起了養(yǎng)家糊口的大梁。李麗穎呢，職技校畢業(yè)后沒有考上大學，就憑借學到的花卉種植技藝，在村里經(jīng)營花圃，成了花姑娘?；ㄆ跃驮诖逋?里處的鄉(xiāng)村公路旁，早出晚歸的李明時不時順道免費送花姑娘上下班，還殷勤地幫著捎帶成品鮮花到城里花店上市。一來二去，陰陽互補，儼然成了花圃產(chǎn)業(yè)鏈上的一對歡喜搭檔。村民遇到李明時，經(jīng)常用中文式的日本話“花姑娘的干活”調(diào)侃他。李明卻無反感，心里感覺特別甜蜜，微笑著豎起大拇指，調(diào)皮回應(yīng)：“花姑娘的，亞西，亞西?！?/p>

趙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倆如果照此發(fā)展下去，豈不斷了自己的念想！經(jīng)過迂回了解，他知道李麗穎是個十分孝順的姑娘，從小到大沒有違背過父母的愿望。于是他使上“曲線救國”的妙計，挖空心思討李麗穎父母的歡心。

俗話說，只要有心，拍馬的機會總比收禮的機會多。李麗穎的父母是地道的種田人，養(yǎng)著一頭耕地用的黃牛，一家人就住在祖輩傳下來的老舊土坯房里，過著勤儉的日子。仲夏剛過，一天夜里突然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臺風“?？斌E然轉(zhuǎn)向侵襲。李麗穎家的土坯房和牛舍頃刻間倒塌，一家子人只受了些皮外傷，僥幸逃生，可黃牛卻受驚逃走，不知了去向。翌日清晨，鄉(xiāng)里領(lǐng)導動員大伙搶險救災(zāi)。趙旺聞訊，急忙帶上幾位工人，驅(qū)車趕到雙龍村，將李麗穎一家人接到自己的火腿廠安置下來。不僅騰出一套三室一廳二衛(wèi)的住房，還免費提供飲食和日常生活用品。

次日上午，趙旺得暇，特地前來噓寒問暖：“麗穎，天太悶熱，打開空調(diào)吧，免得父母吃不消?！?/p>

“使不得、使不得，太耗電了！莊稼人耐得寒暑。眼下就夠讓你破費了，確實過意不去！”李麗穎的父親李敢恩連聲拒絕，手足無措。

“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有難互幫，千萬別見外。你家的房子我已經(jīng)找來工匠前去重建了，兩個月后保證你們回家安居，不要牽掛。”趙旺誠懇勸慰李敢恩，眼睛卻瞅著麗穎。

“更使不得了！趙總，那得10來萬元錢呢。我家的黃牛跑丟了，麗穎的花圃也被狂風席卷一空，我們一時半會還不上的。唉，往后日子怎么過哦！”麗穎的母親王誠翠急得淚流滿面，搖頭嘆氣不止。

“又見外了不是？救難如救火，哪有圖回報的？！我是響應(yīng)政府號召自愿捐助的，千萬別過意不去?！壁w旺拿來紙巾替王誠翠擦去眼淚。

“爹、娘，不要太難過。眼下就算借趙總的，女兒還年輕，就是出外打工也要將錢還上?！崩铥惙f強忍住淚，抱住母親勸慰。

“好、好，巾幗不讓須眉，有志氣！其實不必外出打工，你們?nèi)羰沁^意不去，先暫時留在我廠里幫忙一陣子，就算兩不相欠了?！壁w旺一聽麗穎要外出打工還錢不由急了，連忙給以臺階留住佳人。

“嗯，眼下只有如此了。趙總，莊稼人有的是力氣，廠里的苦活累活盡管吩咐?！崩罡叶餍廊粦?yīng)允，于是一家三口就留在了廠里打工。為了有更多接觸麗穎的機會，趙旺故意安排麗穎做秘書工作，說是過幾日還要帶她去北京參加“全國知名農(nóng)副產(chǎn)品展銷會”，并安排她的父母做倉庫管理員的輕松活。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李明有幾次找到火腿廠來，想見見日思夜想的麗穎，可是都被門衛(wèi)打發(fā)了，說是麗穎陪趙總出差去了，不讓進門。有一次他開出租車精神恍惚地離開火腿廠，來到麗穎以前經(jīng)營的花圃時，竟將油門當剎車，差點連人帶車沖進花圃旁邊的大池塘里，驚嚇出一身冷汗。他緊急處置險情，下車，望著幾近荒蕪的花圃，心里一陣陣發(fā)酸。這里是他曾經(jīng)的心靈寄托之所，如詩如夢般的伊甸園。他不忍其荒蕪下去，于是利用出車的空閑，默默地揮汗修復、打理花圃，期待著花姑娘有朝一日夢幻般回歸，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村民見了，忍不住又用“花姑娘的干活”調(diào)侃他時，他只是淡淡地苦笑一下，繼續(xù)埋頭干活，少了往日的“亞西”回應(yīng)。

二

此時的李麗穎哪去了？她正跟著趙總在北京參加展銷會，搞營銷呢。趙旺為了爭取到大訂單，不僅在展臺的后墻壁上貼滿“金華兩頭烏豬”和“奇芳牌火腿”的圖片、文字宣傳資料，而且買來比基尼泳裝，定要麗穎穿上，站在展臺前露胳膊露腿，搔首弄姿，像汽車嫩模似的以美色吸引眼球，當然也想借機飽覽心儀之人的玉體真容。山里的姑娘哪里見過這陣勢？麗穎看著其他展臺前的泳裝靚女，除了三點遮羞布外，其余部位一絲不掛，直羞得頰起紅云，死活不從。她別出心裁，堅持叫趙旺買來一套乳白色健美衣褲，外帶一件黑色超短裙，對著全身鏡打扮起來：渾身乳白似肉體本色，卻不裸露；一頭秀發(fā)披肩，烏黑發(fā)亮，加上臀部的黑色超短裙，身材苗條，活脫成了“金華兩頭烏”的人形版，寫真著“皮薄、骨細、肉嫩”的金華火腿本色。俗話說“物以稀為貴”，麗穎的清純靚麗自不遜色于其他女子，況且滿大廳只有她一人妝扮成“人形兩頭烏”在講解“奇芳牌兩頭烏火腿”，格外引人注目，逗人喜愛，看著就給人以含蓄驚艷、誠信踏實的感覺。結(jié)果展臺前圍滿了客戶，訂單如潮。

趙旺雖然不能如愿以償?shù)匦蕾p到麗穎近乎全裸的胴體，卻也一覽無余地瀏覽了她的優(yōu)美生理曲線，并且業(yè)務(wù)上賺了個盆滿缽滿，不覺滿心歡喜，飄飄然忘乎所以。次日，他特地帶麗穎游覽了八達嶺，倆人一路有說有笑。在回到賓館休息時，他捧上事先準備好的一束玫瑰、一部蘋果手機和一條金項鏈來到麗穎的房間，笑容滿面地獻給她：“麗穎，這是對你突出工作貢獻的獎勵！”

“不會吧？呵呵，趙總，這些是家鄉(xiāng)人求婚時用的禮品呢！”麗穎大感意外，臉露驚訝，笑而不接。

“哈哈，啥年代了，老土了不是？麗穎，不瞞你說，我確實打心眼里很喜愛你，可又怕你不同意。我若是求婚，起碼得送名牌小車呢！給我機會不？”趙旺順竿下溜，借機試探。

“趙總，論婚嫁我還小呢。況且你已經(jīng)幫了我家那么多，我大恩未報，絕對不能再讓你破費的?！丙惙f認真起來，委婉推辭，其實她心里裝著李明。

“嗯，那好。但這手機你必須收下，上次你因住房倒塌壓壞了手機，至今未買，作為秘書，連部手機也沒有，工作聯(lián)系實在不方便，就算廠里發(fā)的工作用機吧?！壁w旺是情場老手，知道心急吃不得熱豆腐。

“好吧，那就謝謝趙總了！”麗穎微笑著接過手機，覺得他是個通情達理、富有愛心的大好人，心里不免有一種莫名的感動。

過了一段時間，趙旺和麗穎帶著豐收的喜悅回廠了，李家的房屋重建也剛好完工。新建的房屋是磚混結(jié)構(gòu)，三開間兩層樓，衛(wèi)生間、廚房、牛舍、豬欄等一應(yīng)俱全。趙旺捐助了10萬余元。李家三口終于回到了老家居住，是趙旺派廠車送他們回村的。麗穎回家后聽鄰居說李明已經(jīng)將她原先的花圃恢復得差不多了，于是在傍晚時分迫不及待地跑到花圃去看個究竟。

夕陽西下，花枝招展，蜂蝶飛舞。麗穎遠遠看見鄉(xiāng)村公路旁停著一輛出租車，花圃中有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埋頭嫁接苗木?！袄蠲鳌覐谋本┗貋砹?！”麗穎激動地跑進苗圃，來到了李明身旁?；ü媚锏膹奶於?，正是李明夢寐以求的，然而當她突然真真切切地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時，他又頓覺手足無措起來，傻傻地蹲著仰望著她，語無倫次地咕噥：“手機打不通，老是出差，連個人影也見不著……”

“我有了新手機，明天就可開通，號碼同前?？茨銤M頭大汗的，臉曬黑了，人也瘦了?！丙惙f心疼地掏出紙巾，蹲下來幫他擦去臉上的汗水。

“麗穎，想死我了！”李明竟眼眶潮紅起來，忘情地牽著她的雙手久久不愿松開。麗穎也不回縮雙手，任他牽著，撫摸著，眼中淚光晶瑩。

“麗穎，見不著你的日子簡直是度日如年！別去火腿廠上班了，回來繼續(xù)一起打理花圃吧，花圃不能沒有你?。　崩蠲髑椴蛔越貙⑺^來，緊緊抱住她的頭。麗穎也不拒絕，倆人就這么蹲在暮色花叢中，頭挨著頭，緊緊地依偎著……

“不，我不能就這樣離開火腿廠的。我家欠趙總的實在太多了?！蓖蝗畸惙f清醒過來，輕輕推開李明，“天黑了，咱們先回家吧?！?/p>

“我會替你家還債的！”李明斬釘截鐵。

“不，你父親治病更需要錢，不能連累你受苦的！”

三

雙龍村到火腿廠有15里地，自打北京回來后，趙旺見李明每日開著出租車按時接送麗穎上下班，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夜長必然夢多，于是他絞盡腦汁，想出了一條加快進攻步伐的妙計：籠絡(luò)長輩，以牛為媒，巧妙提親。

中秋節(jié)說到就到，全廠工人放假。趙旺早了解到李家丟失的是頭雄性青壯黃牯牛，于是到集市上買來一頭相似的瘦黃牯，親自牽著牛步行來到了麗穎家門口，高聲叫喚：“敢恩大伯，快出來看看，你家丟失的牛找到了！”

聽到叫喚聲，李敢恩一家三口齊刷刷從屋里出來，驚喜交加，異口同聲問：“趙總，怎么找到的??？”

“哈哈，得來全不費功夫。今早我正在草地上晨練，突然見它從火腿廠后山圍墻的缺口處溜了進來，偷吃地里的青菜呢。我轟了幾下它不走，想必是餓壞了；我再跑到后山上喊了幾聲又無主人。聯(lián)想到你家丟失的黃牛至今未歸，于是就牽了過來?！壁w旺編得天衣無縫。

“嗯，一模一樣，只是稍瘦了些?！丙惙f仔細打量著黃牛，滿臉笑容。

“在山上風吹雨打，饑一頓飽一頓，哪有不瘦的？恩人，大恩人吶！趙總，快，快進屋喝茶！”李敢恩將黃牛牽進牛舍后，興高采烈地拉著趙旺的手進屋。對于山里的莊戶人家而言，牛比金子還金貴。

“有緣，真是有緣！連牛都知道趙總是大好人，就溜進你廠里來了，若是跑到其他地方，保不定被生吞活剝了呢。麗穎，快去買些豬肉和雞蛋來，好好招待恩人?！蓖跽\翠一邊倒茶，一邊自言自語，感激涕零。麗穎歡快地提著菜籃跑了出去。

“趙總，喝茶。麗穎在你廠里干活還勤快？”李敢恩看著女兒出門的背影關(guān)切相問。

“人才吶！上次去北京搞展銷立大功了。謝謝您二老培養(yǎng)了個好女兒！以后若是哪個有福氣的人娶了她，真是敲了三世的木魚，修大德了！”趙旺故意帶出麗穎的婚嫁話題。

“哎呦，別提了！不瞞你說，最近風聞同村的小伙子李明大獻殷勤，追她追得緊，我們夫妻倆正心事滿肚呢。李明的父親中風偏癱，臥床不起，需要長期治療，他的妹妹還在念高中，一家四口就靠他開出租車養(yǎng)家糊口。揪心??！麗穎若是能找個像你一樣善良、能干的人，我老兩口就放一千個心嘍！唉——煩心死了。喝茶、喝茶?！崩罡叶鬟厯u頭邊回話，嘆氣不止?！皩Π?！也不知是上輩子造的什么孽哦！”王誠翠也忍不住插話。

“我哪有你們說得這么好啊。不過人嘛總是講究個緣字，既然你們看得起我，也就不怕伯父、伯母笑話，我離異三年了，通過一段時間接觸，眼下打心眼里暗戀麗穎呢。只是怕她嫌棄‘嫁二婚’的名聲而不同意，就不敢開口了。唉，煩心著吶！”趙旺言辭懇切、動人。

“那敢情好??！男人嘛，什么二婚不二婚的？男大女10來年，也符合生理特點，人家20幾歲的女大學生還嫁72歲的院士呢！只要人好，生活基礎(chǔ)扎實，我看可以。趙總先別煩惱，回頭我找女兒談?wù)?。”李敢恩確實是感恩戴德的直爽人。“說的也是?！蓖跽\翠又插話。

“唉，謝謝伯父、伯母高抬，就怕麗穎不同意哦！”趙旺作出可憐狀。

“放心吧。麗穎從小孝順、聽話。這婚姻大事由不得她胡來！”李敢恩夫妻倆幾乎是異口同聲。

“那就先謝過伯父、伯母了！這是一種緣分，我會珍惜的。不過話說回來，千萬不要因為我的捐助而為難，無論成與不成，我都會一如既往地幫助你們的?！壁w旺心花怒放卻故作平靜。

麗穎拎著菜回來了，剛進門就笑著說：“呵呵，趙總，為了表示真誠謝意，今天我親自下廚，菜如果做得不好，還請見諒哦！”

“哪里，哪里！高興還來不及呢?！壁w旺看著她就入迷。

喝了茶，吃完飯，趙旺喜滋滋地告別李家三口，徒步回廠去了。

當晚，圓月如鏡，風清氣爽。李敢恩夫婦在家中一臉認真地跟麗穎拉開了嚴肅而敏感的話題：

“麗穎，最近聽到村里人閑話，說你跟李明走得近，有沒有這回事？”李敢恩打破沉默。

過了半晌，麗穎紅著臉小聲回話：“爹，李明是對我不錯。怎么了？”

“你也大了，感情的事可不能由著性子胡來哦。若是嫁了他家，現(xiàn)實明擺著，那還不受苦受累一輩子啊！記住，從今往后爹娘不許你與他來往，聽到?jīng)]有？！”李敢恩幾乎是呵斥。

“爹、娘，眼下李明家是過得很艱難，但他勤勞刻苦，待人真誠，有擔當，有理想，相信以后會慢慢好起來的。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丙惙f毫不隱瞞，但聲音弱小。

“不行！爹說不行就不行??！那樣會害了你一生的。要找也要找條件好的，譬如像趙總那樣的好男人，爹娘才放心?！?/p>

“趙總又沒向我家提親，用他比喻干嘛？感情這事是各有所好的，我就喜歡李明嘛。”麗穎不服，可聲音明顯發(fā)顫。

“閨女，聽爹的話沒錯。娘是過來人，女子嫁人就像押寶，押錯了滿盤皆輸啊！不瞞你說，趙總那人多好啊，今天在茶敘間他還真就向爹娘吐露實情，說是真心喜歡你呢。乖女兒，聽話好嗎？”王誠翠耐心勸說。

“娘，我不是說趙總?cè)瞬缓?。嫁人總要論感情的，我還是喜歡李明?！?/p>

“不行，絕對不行！你要是執(zhí)迷不悟，娘就死給你看！”王誠翠急了，到廚房抄起菜刀架到脖子上，放出了狠話。“要嫁就嫁恩人趙總。不然你存心想害死你娘嗎？”李敢恩拍桌子幫腔。

“娘，求求你快放下菜刀吧。女兒不敢，女兒從了不就得了！”麗穎淚流滿面，跑回自己房間關(guān)上門，痛哭不止……

四

在里應(yīng)外合作用下，趙旺如愿以償，不久就按農(nóng)村風俗，開著一輛嶄新的奧迪車到李家定了親，然后在元旦與麗穎舉行了隆重的婚禮。

洞房花燭夜，是多少紅男綠女夢寐以求、深情向往的美事。然而說來也許沒人相信，麗穎過了一夜的夫妻生活后，竟然胸腹瘀紫，渾身腫痛，變得談性色變了！怎么回事呢？原來那趙旺就是一個性虐狂，這是一種不能自主的毛病。在性生活剛開始時趙旺還是挺溫柔的，可是到了激情高潮階段，他就忍不住狂毆起麗穎來，麗穎叫得越痛苦，他越快活，直至性欲發(fā)泄完畢才勉強住手。外人當然并不知情，趙旺的第一任妻子就是因為忍受不了殘酷的性虐待而離異的。

人世間的痛苦，各人有所不同，但苦不堪言的畢竟是極少數(shù)。新婚燕爾的麗穎驟然間遭此劫難，自然大受驚嚇，只是因為明知他不是惡意所為，所以也就洗洗熱水澡、擦擦紅花油，吃吃止疼片，默默忍受著煎熬過日子。誰料在之后的日子里趙旺卻越來越瘋狂，一起過性生活時，竟然還操起皮帶抽打她，從而獲取極度快感。這日子確實是沒法過了，于是麗穎每晚早早就躲進隔壁小房間，反鎖起來，分床而睡，有時干脆就回娘家躲避。

趙旺并不是不愛她，當然也不去強行打擾。后來時間一長，他實在熬不住了，趁麗穎回娘家的一個夜晚，像沒有結(jié)婚前一樣，帶了個發(fā)廊女回家來包夜。在肉欲橫流的鸞鳳顛倒中，那女子的連連尖叫聲和哀求聲使他得到了極度的愜意和滿足。

俗話說，沒撞上的是人，被撞上的是鬼。偏偏次日清晨麗穎早早就開著奧迪回廠來取身份證，上午村里發(fā)放土地征用費時要用呢。她用鑰匙打開房門進去，但見一對野鴛鴦還在床上裸抱著，呼呼大睡呢！她什么也不說，悄悄地從抽屜里取出身份證，帶上房門出來，頭也不回地向停在廠內(nèi)籃球場上的小車走去。也許是關(guān)門的聲響驚動了趙旺，他連忙穿衣下床，追出房門外大叫：“麗穎，麗穎！你聽我解釋好嗎？”麗穎沒有任何反應(yīng)，顧自開車出廠門，絕塵而去。

她自從嫁給趙旺后，可以說是奧迪代步，時裝加身，美味入口。在旁人看來，過的自然是錦衣玉食的生活，然而有誰知她的靈魂已經(jīng)出殼，幸福變成難以啟齒的魔咒。被恨的人也許沒有痛苦和過錯，恨人的人卻終將遍體鱗傷，所以，麗穎選擇了不恨和逃避。她驅(qū)車經(jīng)過以前經(jīng)營過的花圃時，只見還是那樣的井井有條，青蔥艷麗。她知道，那是在自己嫁人后，李明還在傻傻地幫著打理，甚至將一筆筆數(shù)額有限的賣花所得按時打進自己的賬戶。

她忍不住踩住剎車，下得車來，走進花圃，來到以前李明與她一起蹲身摟抱過的花叢，蹲下身子，手撫鮮花在自己的臉龐摩挲著，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李明，你何必那么傻呀？我真的對不住你??！”她一邊輕聲自言自語，一邊掏出一張銀行卡，用餐巾紙的塑料殼包好后埋在郁金香的根部。然后用手機給李明發(fā)送了一條短信：“李明，你好！發(fā)完短信后，我就永遠關(guān)機，要到一個清靜的地方去了。在花圃中我們以前蹲身相擁過的地方，我將我的一點心意和你打理花圃的勞動所得埋在了郁金花根部，密碼是八個8，給你的父親治病和妹妹上大學用吧。不必眷戀我，找個可心的人成個家吧。切切聽話！再見了！”

麗穎發(fā)完短信后立即關(guān)機，擦干淚水，長長舒了口氣，然后駕車回到雙龍村的家中，拿身份證到村部領(lǐng)了土地征用款送給母親后，匆匆整理好行李，告別父母，說是要出差到海南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其實她是打算到金華的“龍云庵”出家為尼的。

正當她駕車開出村口的拐彎處時，只見一輛出租車急急回村而來，為了避免與迎面駛來的拖拉機相撞，連忙向左偏向，緊急剎車，由于速度太快，撞上了山崖，接著連車帶人滾落坡下。麗穎趕緊剎車，下來察看究竟，那坡下熟悉的出租車后車牌號像一道閃電刺入她的心房：“不好！李明出事故了！”麗穎連滾帶爬來到坡下，只見李明被甩出車門外，右膝被車身壓著，鮮血直流，神志不清。

“李明，李明！你快醒醒，快醒醒?。　丙惙f急得大聲哭喊。在眾鄉(xiāng)親的幫助下，李明終于被抬上了公路，并慢慢蘇醒過來。當他看清是麗穎從身上撕下布條替自己包扎右腿傷口止血時，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麗穎，你別走?；ㄆ?，花圃不能沒有你啊！”言罷又暈了過去。等不及呼叫120救護車了，麗穎連忙叫人將李明抬進自己的奧迪車，快速送往大醫(yī)院救治……

五

吸氧、輸液、驗血、磁共振拍片，經(jīng)過一系列檢查和搶救，李明仍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王醫(yī)生悄悄告知麗穎：患者傷勢嚴重，出血過多，腰椎壓縮性骨折、椎間盤脫出，右膝關(guān)節(jié)多處骨折。需要緊急輸血和手術(shù)救治。并隨即拿出一張急診搶救單要家屬簽字：“你是他妻子嗎？時間就是生命，趕快下決斷吧。”

麗穎考慮到李明的母親在家要料理偏癱的丈夫，他的妹妹在上學，不可能馬上趕到，以后也不可能長時間在醫(yī)院護理，況且眼下情況緊急，于是默默地點了點頭，在表格的“與患者關(guān)系欄”中填上了“妻子”二字，并毫不猶豫地在末了簽上自己的名字后說：“醫(yī)生，我是O型血，快抽血吧！”

醫(yī)生快速化驗了她的血型，并馬上抽了400毫升輸

給李明。李明終于完全蘇醒過來，麗穎緊緊攥著他的手，哽咽道：“李明，你以前開車可是四平八穩(wěn)的啊。這次怎么了？怎么了……”“接到你的短信，我瘋了，簡直是瘋了??！麗穎，你要到哪里去？千萬別做傻事啊！”

李明被護士推進手術(shù)室，身后傳來麗穎的高聲叫喊：“李明，堅強，你一定要堅強??！”

手術(shù)后，李明住院三個月，麗穎以“妻子”身份護理了三個月，期間她隱去趙旺的疾病隱私，以沒有感情基礎(chǔ)、感情不合為由，委托律師辦理與趙旺的離婚手續(xù)。趙旺見她寧愿與一個殘疾人以夫妻名義陪護，也不愿與自己共處了，可見她絕對死心，已無挽回余地，于是同意了她離婚的要求；想想自己的毛病，看看她目前的艱難處境，對作為彩禮贈送的奧迪車也放棄追回，并給了她部分生活費。保險公司賠付的駕駛員自身安全保險費早已不夠支付醫(yī)療費用，麗穎用生活費墊付結(jié)清李明的住院費用后，帶他回家了。有道是月圓月缺，情深情淺，人來人往，緣生緣滅，是非難公論，天道本自然！有時在茫茫人海中，放棄也是一種愛。

在麗穎的關(guān)愛下，李明雖然撿回了一條性命，卻落下了椎間盤脫出、坐骨神經(jīng)痛和右膝關(guān)節(jié)僵硬的后遺癥，輪椅成了他的貼身伙伴。李明的母親面對丈夫癱瘓、兒子殘疾、女兒讀書的困境，勉強支撐著，默默地護理、種地、洗衣、做飯，欲哭無淚。麗穎看在眼里疼在心中，她不顧父母強烈反對，毅然決然住進了李明家中，每天早出晚歸，開著已經(jīng)修理好的出租車外出賺錢，貼補李明一家大小的開銷。

冬去春來，轉(zhuǎn)眼到了播種的季節(jié)。李敢恩見女兒鐵了心甘愿為李家付出，畢竟父女骨肉相連，實在不忍心她如此受苦，于是主動趕著黃牛替李家耕地、插秧。當麗穎在田頭感激地叫他一聲“爹”時，他只是搖了搖頭一聲不吭，顧自揮汗勞作。

有一天傍晚，麗穎剛出車回家就打了盆熱水來替李明泡腳。坐在輪椅上的李明看著日漸消瘦，皮膚萎黃的麗穎，實在于心不忍，心里盤算著再也不能連累她受苦了。苦于以前幾次三番勸她離開不奏效，于是故意用左腳踢翻腳盆，大聲惡語相向：“太燙了！做不來就不要做嘛。你滾開，給我滾啊！”沒有思想準備的麗穎不由一愣，平生所有的憋屈和痛苦都在這突然間的一聲“滾”中打開閘門，忍不住淚如雨下，抽泣著跑回了娘家，關(guān)著房門足足哭了一整夜。

次日上午，逐漸平靜下來的麗穎突然預感到李明的反常不對勁：莫非他為了不連累我受苦而想自我解脫？一種不祥的預兆頓時涌上麗穎心頭。她連忙趕回李家，可是家中沒了李明的身影。他的母親告知：李明搖著輪椅上了公路，往花圃的方向鍛煉去了。麗穎不由心頭一怔，立即駕車尾追了過去。

花圃已經(jīng)荒蕪，野草叢生，零零星星地開著毫無生機的花朵。李明搖著輪椅來到花圃旁的池塘邊，伸手摘下靠近田邊的一朵玫瑰，插在胸前，然后搖著輪椅緩緩地向池塘滾動，想一了百了。

“李明，李明——你住手！”及時趕到的麗穎見狀大聲喝止，疾步?jīng)_上前去死死拉住輪椅。

“麗穎，你放手，你放手??！花圃已經(jīng)荒蕪，我也成了殘廢，還要連累心愛的人受苦，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嘛！”李明嚎啕大哭起來。

“不，不！花圃不能沒有你，你還有救的??！昨天我開出租車拉客時，有位縉云縣的乘客在隨聊中告訴我，他們那里的田氏傷科醫(yī)院傳承百余年，老有名了，醫(yī)術(shù)了得，不僅能解決椎間盤突出問題，還能手術(shù)置換關(guān)節(jié)和斷肢再植呢。你千萬別想不開?。　丙惙f一邊勸解，一邊緊拉住輪椅不松手，氣喘吁吁。

“縱然如此，沒錢也是白搭?。←惙f，我求求你放手，放手??！我不能再連累大家了！”李明不顧一切地使勁將輪椅往前搖，輪椅離池塘水面僅剩一步之遙。

“不，絕不！我已經(jīng)想好了，將我的奧迪車賣了就能解決醫(yī)療費用的。更何況據(jù)說那醫(yī)院對特殊的困難群體還有減免的。”麗穎使出吃奶的力氣與他僵持著。

“不，不行！那樣就更害得你一無所有了！”

“記住，生命重于一切，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正在他倆誰也說服不了誰，僵持不下時，趙旺湊巧開車路過，他見狀急忙停車，下來幫了麗穎一把，將瀕臨池塘邊沿的輪椅拉回到公路上，一句話也沒說，轉(zhuǎn)身開車回廠去了。

六

桃云映日，綠柳掛燕。過了不久，麗穎通過二手車市場真的將奧迪車賣了，她開著出租車，帶上李明，迎著和煦春風，經(jīng)過近四個小時的路程，來到了縉云縣東方鎮(zhèn)臚膛村，進了縉云縣田氏傷科醫(yī)院就診。

醫(yī)院是一所頗具規(guī)模的花園式骨傷科醫(yī)院，設(shè)備先進，科室齊全。接診的是一位年過半百，擅長脊椎、軀干各種骨折創(chuàng)傷和退行性疾病診斷治療的張振武主任，他給李明做了必要的核磁共振、血液化驗等輔助檢查后，又請來髖膝關(guān)節(jié)外科主任林謀明一起會診。他倆一會翻翻病例、看看片，一會對李明捏捏關(guān)節(jié)、拍拍腰，研究嘀咕了一陣后，張振武主任告訴麗穎：“經(jīng)核磁共振檢查，患者為L4/5、L5/S1椎間盤突出癥，L4/5椎間盤突出明顯壓迫L5左側(cè)神經(jīng)根，最佳治療方案是行“椎間孔鏡下摘除突出的椎間盤+神經(jīng)根松解術(shù)?！边@是目前國內(nèi)最先進的微創(chuàng)治療椎間盤突出癥技術(shù)——椎間孔鏡技術(shù)。手術(shù)切口不到2厘米，患者術(shù)后就可下地行走?！?/p>

“那感情好，終于遇到救星了！可是他的右膝關(guān)節(jié)僵硬，雖然治好了腰椎，終究也下不了地啊。”麗穎喜憂參半，有話直說。

“哈哈，別急，我還沒說呢?！绷种\明主任接著介紹：“患者出事故去緊急搶救時，雖然動了右膝關(guān)節(jié)手術(shù)，但是交叉韌帶沒能復原到位，右膝半月板余傷猶存，所以關(guān)節(jié)僵硬難以行走。目前只要給他做下‘膝關(guān)

節(jié)鏡下交叉韌帶重建及翻修術(shù)’和‘膝半月板損傷的全鏡下縫合修復術(shù)’就可解決問題。這同樣也是很先進的骨傷科微創(chuàng)手術(shù)，切口很小，插入鏡管后，在電視監(jiān)視下一邊檢查，一邊進行手術(shù)修復呢，四五天就可出院的?！?/p>

“??！那太感謝你們了！”麗穎張大了嘴巴，十分驚訝，連聲道謝。坐在輪椅上的李明也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他仿佛從烏云密布的天空縫隙中看到了一片五彩云霞。

沒有愛的生活就像一片荒漠，而有愛的生活往往充滿曲折和痛苦。上帝似乎是公平而憐憫的，給輸在起點的有情人以關(guān)愛，讓他們最終贏在轉(zhuǎn)折點。幾天后，張、林兩位主任憑借高超的醫(yī)術(shù)，認真細致地輪流給李明動了手術(shù)。手術(shù)非常成功，護士小田和麗穎一起將李明推回病房。躺在病床上掛著點滴的李明輕輕伸縮了下右腿，竟然能彎曲了，以前疼得要命的坐骨神經(jīng)痛也消失了，他高興得熱淚盈眶：“百年田氏，神了，真的神了！”

“在這田氏傷科的百年傳承間，自然凝結(jié)了幾代人的心血和精華，應(yīng)該有許多美妙動聽的故事吧？能說給我們聽聽嗎？”麗穎心情一好，居然浪漫地對小田護士提出要求，想知道悠悠歲月的田氏家族故事。

“譚英，既然她有興趣，你就到護理部拿一本田氏歷史小說《括蒼英豪》送給她閱讀吧！”這時，田氏傷科的第五代傳承人田紀青院長剛好進來檢查工作，吩咐隨同前來的秘書。他緊接著笑問麗穎：“姑娘就獨自一人來料理丈夫？太辛苦了！請問對我們醫(yī)院的服務(wù)還滿意？”

麗穎猶豫了一下回答：“其實他還不是我丈夫呢。我們在這里住院幾天來，飯冷了，有電磁爐可以熱飯；身臟了，有熱水可以沖澡；醫(yī)生精心治療，護士體貼關(guān)懷。滿意，一千個滿意！”

“?。∈中g(shù)前我審批過《手術(shù)知情同意書》，印象中你是以妻子身份簽名同意的。對嗎？不然我們當時還要詳細了解的?！碧锛o青院長感到意外。

“田院長，書拿來了?！弊T英將《括蒼英豪》送給麗穎。

麗穎方才知道與自己說話的是田院長，她雙手接過小說后，不無歉意地說：“田院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隱瞞的，是怕因李明的直系親屬不在場而耽誤了手術(shù)時間。其實……”她眼圈發(fā)紅，一口氣道出了實情。

“譚英，你去通知住院部主任。等他們出院結(jié)算時，給予特殊困難患者的待遇，按規(guī)定比例減免醫(yī)藥費?！碧锛o青院長轉(zhuǎn)身出門時偷偷抹了下眼角。

“等等，譚秘書，你幫我訂購99朵玫瑰送給他倆，我要代表醫(yī)院全體職工祝他們情深義長、天長地久！”與院長一同進來的院長助理田裕民就是個年輕有為的小伙，聽到動情處，不禁攪動了年輕人心中的一池春水。

五天后的中午，已經(jīng)能下地行走的李明和麗穎一起，帶著田氏傷科醫(yī)院的溫馨關(guān)愛，告別前來送行的院長、主治醫(yī)生和護士，出院回家了。

他倆開著出租車，一路歡聲笑語，不知不覺間回到了熟悉的家鄉(xiāng)熱土，此時已是夕陽西下，余暉撩人。路過雜草叢生、凋蔽零落的花圃時車停下了，他倆下車后繞過池塘，情不自禁地牽手來到花圃中曾經(jīng)忘情相擁過的地方，面對面站立著，久久地凝視著對方。

他倆都想說點什么，可又不知道說些什么，最后雙方幾乎同時蹦出一句：“花圃不能沒有你?。　毖援叢挥勺灾鞯丶で榻游?，緊緊摟抱在一起。夜色中，草地上，翻滾扭動著一對歷經(jīng)風雨的身影，李明終于有了人生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花姑娘的干活”，花姑娘醉了，花圃中的野草哭了殘留的花木卻笑了！

（責任編輯 徐文）

1985年，在《雪花》文學雙月刊上公開發(fā)表了5萬余字的中篇章回武俠小說《云龍劍》，并有單行本《景岳鴻影》出版；2012年，收錄了不同時期發(fā)表在各級各類報刊上的小說、散文、詩歌100篇，公開出版了12萬字的“《仙都風》呂豐平文學作品集”；2013年，創(chuàng)作出版了30回長篇章回小說《括蒼英豪》，大力弘揚縉云的人文山水旅游和民俗民風，并參加了由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主辦的“當代縉云小說選粹研討會”，獲得高度評價；2014年，有8篇小說（約15萬字）入選《鼎湖浪·縉云當代小說故事集萃》，公開出版；有小說《病房奇冤》《白求恩的畫像》在《參花》文學雜志刊登。另外，他還總編出版文學雜志《鼎湖浪》，直接為新農(nóng)村文化建設(shè)服務(wù)。2012年獲“麗水市2012年度文學創(chuàng)作大賽”銅獎；2014年6月獲北京“中國夢之路——全國主題征文大賽”一等獎。

呂豐平（曾用名呂豐蘋），男，縉云壺鎮(zhèn)人。系浙江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麗水市作協(xié)會員，縉云縣文聯(lián)《鼎湖浪》文學雜志總編，壺鎮(zhèn)鎮(zhèn)中心衛(wèi)生院院長（支部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