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艷峰

蛻變
——小說《歷史的天空》中梁大牙的形象分析

◎曹艷峰

隨著軍旅作家對人性深入研究，一批有個性的、另類的英雄形象不斷的被塑造出來。皖籍作家徐貴祥就在他的長篇小說《歷史的天空》中，塑造了一位與眾不同的英雄人物——梁大牙（后改名為梁必達）。本文從話語方式、行為方式和思想認識三個方面探討了主人公梁大牙在戰(zhàn)爭和政治斗爭中的蛻變，對英雄人物的成長與具體歷史環(huán)境的關(guān)系進行了思考。

蛻變 話語方式 行為方式 思想認識

《歷史的天空》是皖籍作家徐貴祥2000年出版的一部軍旅題材的長篇小說，小說榮獲中國文學的最高獎一一第六屆茅盾文學獎，根據(jù)該小說改編而成的32集電視連續(xù)劇《歷史的天空》榮獲第25屆電視劇飛大獎長篇電視劇一等獎等三個主要獎項。小說的時間跨度很大，從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抗美援朝、“文化大革命”到最后的改革年代，作家以其獨特的人生體驗、豐富的生活積累，塑造了梁大牙這樣一個真實而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他的故事簡單地說就是一個從伙計到將軍、從流氓無產(chǎn)者到成熟革命家的故事，但是從這個故事中我們不僅看到了跌宕起伏的歷史場景，更真實地看到了梁大牙的蛻變之路。這部小說在某些方面達到了對革命題材小說的寫作創(chuàng)新，使這類題材展現(xiàn)出新的面貌，并且為我們認識與理解革命英雄主義提供了一種新的別樣的視角。徐貴祥在這部小說中體現(xiàn)出的革命英雄主義觀念與20世紀80年代的戰(zhàn)爭題材小說中的英雄觀以及20世紀80、90年代之交的先鋒小說和新歷史小說中的英雄觀和歷史觀不同，它展現(xiàn)出了一種新的英雄觀取向，為英雄主義注入了更多的人性內(nèi)容。

主人公梁大牙出生于鄂豫皖交界之處的一個叫藍橋埠的地方，此地既受到楚文化的影響又受到儒家文化的熏陶，雙重文化的雙重影響，使得此地的文化既有活潑開放的一面又有嚴肅的一面。這樣的環(huán)境造就了主人公樸實粗獷的性格和粗野的話語方式，如小說的開始部分梁大牙大聲吼叫：“放你娘的屁！你給老子快跑，跑到了老河灣再拾掇你。”像這樣粗野的語言小說中比比皆是，活靈活現(xiàn)地突顯出人物粗獷俠義的性格。還有民間常用的賭誓方式和用語：“咱兄弟大眼瞪小眼,誰都不能裝孬，誰裝孬誰就是藍橋埠龔二家的母狗下的崽。”可愛中透出人物的豪氣及錚錚鐵骨。最后，他在愛情的表白方面，也是相當?shù)母行院椭卑?，例如他喜歡上了東方聞音，就直接稱呼她為“娘子”。

最后在戰(zhàn)爭的鍛煉下，在楊庭輝、東方聞音等同志的幫助下，梁大牙從一個渾身散發(fā)著土匪氣息的農(nóng)村無產(chǎn)者成長為一名具有一定政治水平的共產(chǎn)黨高級將領(lǐng)。以下是他后來所做的一個戰(zhàn)斗總結(jié)：“依靠群眾這一條任何時候也不能放棄。但是，依靠不等于依賴，解放軍和八路軍是有區(qū)別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和鬼子打麻雀戰(zhàn)運動戰(zhàn)了，我們現(xiàn)在必須要考慮一個事實，也就是說，要從過去的游擊戰(zhàn)術(shù)轉(zhuǎn)變到大兵團作戰(zhàn)的思路上來。不完成這個轉(zhuǎn)變，就要吃虧。這一仗是勝利了，但是我們要提醒部隊，這次勝利有許多僥幸。一個是劉漢英的部隊輕敵，他沒有想到我們準備得這么充分，他在兵力使用上保守了。二是兄弟部隊在山外打得很兇，從客觀上牽制了劉漢英的主要兵力……”原來粗野的鄉(xiāng)話不見了，代之以革命家的精辟的言論和條理的分析，從其前后的言語的巨大變化我們可以看出人物的成長過程。

而主人公行為方式方面的轉(zhuǎn)變更加明顯。作家首先呈現(xiàn)給讀者的是一個草莽英雄的形象。先來看他的飲食方式，楊司令請他喝茶，他一仰脖子，咕咕咚咚一陣牛飲，喝完，捋起袖子抹了抹嘴巴。參加革命后的梁大牙，身上的匪氣和流氓無賴相依然十足，強行讓手下士兵把新鞋換給自己，對方不愿意甚至要動手打人，滿口臟話，調(diào)戲婦女、跟組織講條件、耍老大派頭、任性胡為等等行為，肆無忌憚，以至于很多領(lǐng)導都認為他和“土匪”沒什么兩樣，多次開會討論是否應該把他殺掉。

在戰(zhàn)爭的洗禮中，在同志們耐心的幫助下，一個嶄新的梁必達出現(xiàn)了。他不僅受東方聞音的影響睡前洗腳、飯前洗手、起床刷牙，還堅持寫日記，甚至對與自己持相反意見的人都給予了尊重、理解和寬容。另外，他還頗有外交家的風范，比如他會見約翰遜先生那次，分寸的拿捏非常到位，彬彬有禮，在歡迎約翰遜先生的酒宴上，祝酒的時候，梁必達一只手端著陶瓷酒杯，略帶笑容，目光緩緩掃視，另一只手在胸前打著幅度恰當?shù)氖謩荩瑑叭灰桓卑寺吠饨患绎L度。就這樣，主人公慢慢地告別了米店伙計梁大牙成長為共和國的優(yōu)秀將領(lǐng)梁必達。

最后，主人公在思想上也在漸漸地蛻變。梁大牙剛開始是藍橋埠的一個鄉(xiāng)間流氓， 陳墨涵曾對他作出這樣的評價：“這個人沒正形。好起來像個大俠，壞起來像個強盜?？墒橇捍笱酪灿虚L處，豪爽仗義，為人無私且無畏?！痹谡浇邮芨锩犖榈乃枷胗^念教育之前，他的思想多來自鄉(xiāng)野民間。每次他要找一種說法來佐證他的行為的時候，就去他原來聽過的“戲曲俚文”里去找——“戲里怎么說來著？”其最初的思想狀態(tài)可以說就是民間樸素的忠孝俠義思想加上綠林好漢的想法。戲曲里的綠林好漢斗爭結(jié)束之后都會留下白己的名號，他也跟著模仿；戲曲里有單刀赴會的橋段，他也應約獨自去跟日本軍官見面；他甚至在報恩盡孝的思想指導下，沒有任何階級觀念和斗爭立場地去給為日本鬼子做維持會長的干爹祝壽，還送大洋以表孝心……是單純而愚昧的民間的思想觀念在影響著他的所作所為，而非官方的革命理論。但是他也有一些思想，不自覺地張揚了人性，例如他對某些革命紀律的規(guī)范與約束相當?shù)牟恍?，對朱預道的偷情表現(xiàn)出了理解和認可:“朱預道和岳秀英兩人你有情我有意的，又不影響抗日，有什么好管的”。

梁大牙走上革命道路可以說是偶然中帶著荒謬，這與20世紀80年代的戰(zhàn)爭題材小說中有著明確的斗爭目的的英雄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和朱一刀在“跑反”的時候，原打算投奔國民黨，好升官發(fā)財，卻陰差陽錯地遇上了八路軍，在接受了楊庭輝司令的熱情款待之后還想著投奔國民黨，但是卻因為看到了英姿颯爽的東方聞音，于是決定先當著八路試試?？傊?，梁大牙走上革命道路，帶著相當大的偶然性，同時又有著私人的不可告人之處，這是小說的大膽獨特之處。

梁大牙被改造成梁必達的過程漫長而曲折。他的成熟除了戰(zhàn)爭特殊環(huán)境的熏陶和他自己的努力之外，還有其他幾個方面的決定因素：首先是善于用人，善于培養(yǎng)人的楊庭輝司令對他的信任和重用；其次是堅持原則的政委張普景的無時不在的監(jiān)督，以及對他過于張揚的、獨斷專行的個性的制約；最后是東方聞音對他心靈的吸引以及文化啟蒙，他為了接近這個美麗的異性，漸漸地改變自己不文明的言行舉止，擯棄自己頑劣的習氣，逐步走向了成熟……沒有這幾個因素的相互作用，梁大牙可能永遠只是那個滿嘴臟話的鄉(xiāng)間無產(chǎn)者，而不可能成長為一名優(yōu)秀的共產(chǎn)黨將領(lǐng)。

經(jīng)歷了戰(zhàn)爭和政治的洗禮，經(jīng)歷了各種考驗的梁大牙，思想上發(fā)生了蛻變，對革命的信念更加堅定，對革命斗爭復雜性的認識更加深刻?！凹儩嵾\動”結(jié)束后，梁大牙對東方聞音說：“我是一直都在革命，但是一直都是在不自覺的情況下革命的。以前，我認為革命就是拉隊伍，以后，我認為革命就是打鬼子，也包括對付劉漢英國民黨。現(xiàn)在，我不這么認為了，革命這二字，沒有那么簡單?！乙纱笫拢乙窢帯蚁朊靼琢?，革命就是斗爭，同鬼子斗，同漢奸斗，也同內(nèi)部的壞人斗?！窢幱卸喾N手段，斗爭對象也有區(qū)別，我不能像他們那樣瞎胡鬧，我要成為一個有思想有策略的革命者，找準斗爭對象，把握斗爭策略，選準斗爭目標。我眼下是沒有文化，是講不清多少道理，但是我要讓他們看看，在革命的道路上走得最快，走在最前面的，最終是我，是我梁必達，而不是他們！”這一段話，很深刻地體現(xiàn)了梁大牙蛻變之后成熟而堅定的革命信念。

如上所述，梁大牙的蛻變之路真實而清晰，他的身上散發(fā)著一種來自民間的粗獷氣息，涌動著一種強大的原始生命力，這種生命力正是來源于往往被人遺忘的人性。張揚的人性和某些官方革命理論對人性的壓抑產(chǎn)生了沖突，徐貴祥在這部作品中所表達出的這種思想與純粹的布爾什維克主義，與規(guī)范的革命思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掩卷沉思，讀者仿佛回到了那個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仿佛觸摸到了一個個平凡而偉大的靈魂，仿佛看到了梁大牙齜著他那顆招牌式的大牙傻傻地憨笑。

[1]《歷史的天空》，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年4月，徐貴祥；

[2]《銅陵學院學報》2006年第2期，《歷史原生態(tài)的發(fā)現(xiàn)和還原——〈歷史的天空〉中梁大牙形象評析》，方曙；

[3]《作品研究》2009年9月，《對照方法在徐貴祥小說中的運用——以〈歷史的天空〉、〈高地〉為例》，錢耐香，易明；

[4]《青島大學師范學院學報》2006年6月，《軍事題材的民間狂歡——電視連續(xù)劇〈歷史的天空〉、〈亮劍〉的創(chuàng)作特點分析》；

[5]《現(xiàn)代性與中國當代文學轉(zhuǎn)型》，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王曉明。

（作者單位：安徽國際商務(wù)職業(yè)學院）

（責任編輯 馮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