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墨煜
平庸之惡
文_墨煜
讀完《南方周末》的文章《“庸官”樣本童名謙》(6月20日第二版), 深深感到:于為官者而言,平庸即是惡。
平庸。即庸碌,普通,尋常而不突出,沒有個性,沒有追求,隨波逐流,渾渾噩噩,碌碌無為。
于普通人而言,如其平庸,僅及一身一己,頂多及于一家,對社會沒有任何危害,故而不能稱其為惡。官員就不一樣了。無論官位大小,職務高低,均手握公共權力,肩負公共職責,其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或關涉他人利益,或牽連一方福祉。官有好壞。如庸官者,凌空蹈虛,圓滑應付,養(yǎng)癰遺患,尸祿害政,與壞官相差幾何?
中國歷代,無論時代“治”“亂”,官員中每有俊才涌現(xiàn),然庸官亦多。傳統(tǒng)的土壤總是不乏庸官產生的溫床?!皝y”時,官員為遠禍全身,易走向平庸;若承平日久,官員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則易滑向平庸。
清道光三十年(1851年)二月初八,剛繼道光之位登基的咸豐皇帝面對叢生的積弊及顯露的頹勢,欲振刷朝綱,下旨求言。曾國藩上疏痛陳當時官場“以畏葸為慎,以柔靡為恭”的不正之風。他說:“以臣觀之,京官之辦事通病有二:曰退縮,曰瑣屑;外官之辦事通病有二:曰敷衍,曰顢頇。退縮者,同官互推,不肯任怨,動輒請旨,不肯任咎是也?,嵭颊?,利析錙銖,不顧大體,察及秋毫,不見輿薪是也。敷衍者,裝頭蓋面,但計目前剜肉補瘡,不問明日是也。顢頇者,外面完全,而中已潰爛,章奏粉飾,而語無歸宿是也?!贝孙L何來?曾國藩認為此四者是“習俗相沿,但求茍安無過,不求振作有為”的思想觀念作祟,其危害是:“將來一有艱巨,國家必有乏才之患?!逼鋵嵲显诒苤鼐洼p。在咸豐朝,太平軍蜂起,清朝何止有乏才之患?更面臨瓦解之憂。
在晚清歷史中,無論面臨“內憂”,即與太平軍較量的過程中,還是面對“外患”,即中英鴉片戰(zhàn)爭和中日甲午戰(zhàn)爭時期,中樞(內官)地方(外官)官員中退縮、瑣屑、敷衍、顢頇的例子數(shù)不勝數(shù)。由此等官員在中樞、在各地為政,清朝的頹運其實早就注定了。
話題回到童名謙。雖童氏沒有穿越到晚晴,沒有辮子,沒有頂戴花翎,但其為官之道卻與“敷衍”“ 顢頇”庶幾近之。回看曾國藩上疏中所描畫的庸官做派,童氏何其相似。本來,當代對官員的要求和標準比封建時代的官員更高更嚴,對人民的重托和賦予的權力應該更有擔當。然而他在衡陽主政期間,始終是個官場的“好好先生”,是個補漏按瓢者,是個無所作為,碌碌無為者。舉世震驚的衡陽賄選案案發(fā)后,童名謙說“衡陽害了我,我害了衡陽”,此言不確!衡陽何曾負童?是童負了衡陽,負了人民,負了黨啊。
童名謙以瀆職給黨和人民的事業(yè)帶來了巨大損害,給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抹了黑,其咎甚巨。但以人而論,童名謙并非狡詐奸惡之人,從報道的材料看,除尚未見其貪墨的材料,還略見其有幾分清廉自守的儒雅之風。
但為官僅廉就可以心安嗎?為官者,“廉”“能”二字是最低的要求。晚晴名臣左宗棠說:“廉僅士之一節(jié)耳,不廉固無足論,徒廉亦何足取?!惫使賳T須“廉”而有“能”,“能”而守“廉”,方能利濟天下,惠及民眾。
中國民間有一故事流傳甚廣,寓意很深。某縣官死后去見閻王,對閻王說:“我為官很清廉,到地方不吃不拿不要,只喝一杯開水?!遍愅跽f:“為官應該為民辦事,不辦事還不如擺一木偶。木偶水也不會喝一口?,F(xiàn)在你不辦事還喝一杯開水,你不是清官,是昏官?!币粋€人如為官瀆職,碌碌于世,說其為昏官也不算辱他。
中國近代史學家蔣廷黻在《民族復興的一個條件》中寫道:“官場最不可缺的品格是圓滑,最寶貴的技術是應付。這種自然的淘汰,只淘汰民族中之強者——有能力者,保留民族中之弱者——庸碌無能者?!笔Y氏痛心于這種逆淘汰,因為這阻礙了民族復興。
這種逆淘汰為害甚巨。讓童名謙這種庸官呆在官位,實乃百姓不幸,呆在哪里,哪里遭殃。若這種官員生存的土壤不改變,制度不健全,童名謙們禍害的可能就不只是一個衡陽了。危言乎?君若不信,有故紙為鑒,屢屢者俯首可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