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機/編譯
科學,這么“高大上”的事情,有時卻意味著讓普通人受不了的“重口味”。
1908年,美國醫(yī)生克勞德·巴羅對血吸蟲病產(chǎn)生了興趣。當時他在中國農(nóng)村傳教,發(fā)現(xiàn)經(jīng)手的病人有半數(shù)感染了血吸蟲病。這讓他非常好奇。為了找到感染原因,巴羅吞了一些從感染者身上取出的蟲。
是的,你沒看錯。就算是在黑暗中,或者即使想象一下這個實驗,都讓人惡心。但巴羅只顧著期待,吞了蟲子之后,自己的另一頭會出來些什么。
第一次沒啥發(fā)現(xiàn),他猜是腸道里的消化液破壞了實驗。第二次,他用小蘇打中和了消化液,吞下蟲子,再如平時一樣吃了晚餐。試到第三次,他發(fā)現(xiàn)自己排出了蟲卵,不覺大喜過望。如此再接再厲堅持了一年,最后他服藥排凈了寄生蟲。
這只是西方版“神農(nóng)嘗百草”故事的引子。14年后,巴羅在埃及開羅工作,當時這個國家為血吸蟲病所困。在埃及,血吸蟲病又被稱為“大肚子病”,是當時全世界最為盛行的疾病之一。這種寄生蟲能在人體內(nèi)存活數(shù)十年,有時也寄生在淡水螺體內(nèi)。巴羅想知道,美國的螺會不會成為第二中間宿主。
他試著帶螺去埃及,但它們大多死在途中。為避免辦理進口許可證,他決定用自己的身體來運輸血吸蟲——美國海軍防疫醫(yī)療隊的領(lǐng)導認為,這可實在不是個好主意,因為血吸蟲會引起痢疾、貧血以及惡性病,甚至會要人的命。
巴羅沒有被嚇退。三周多的時間里,他給自己喂了四次蟲子,然后就這么“帶”著蟲子,登上了回美國的飛機。
起初,他不停地流汗,頭暈目眩,食欲嚴重下降。三個月后,他的陰囊開始流血,在顯微鏡下能看到里面有血吸蟲卵。再后來,他夜夜出汗不止,還開始便血。因為20分鐘就要排一次尿,他沒法睡覺。
這是極為嚴苛的考驗:他每天要排出1.2萬顆蟲卵,日夜尿血不止。
最后,他不得不回到埃及的??漆t(yī)院,靠注射銻來治療。銻是一種危險的物質(zhì),嚴重損害了巴羅的心臟,不過幸好最終起效了。算起來,從巴羅故意感染上血吸蟲病起,他經(jīng)歷了漫長而悲慘的18個月,直到不再排出蟲卵。
吞下血吸蟲、霍亂弧菌以及各種各樣“重口味”的東西,給自己注射患者的血液,往心臟送導管,在后背做傷口——這群拿自己身體做實驗的人,被稱為“自體實驗者”。這些科學家的行為讓人嘆為觀止,要問他們?yōu)楹胃沙鲞@些事來,那實在是一部混合著無私、自大、勇氣、好奇以及十足傻氣的奇談。
還好,科學的領(lǐng)獎臺上不乏這樣的“傻子”。
1981年,澳大利亞消化科臨床醫(yī)生巴里·馬歇爾與羅賓·沃倫合作,推斷幽門螺旋桿菌可能是胃炎和消化性潰瘍的病因。為了驗證這個假設,巴里開始做實驗:他把一支試管放進自己的喉嚨,讓它滑入胃中,蹭下幾片胃黏膜來做檢查,確認自己既無腸道感染,亦無感染幽門螺旋桿菌。過一段時間等胃壁愈合后,他便吞下了事先培養(yǎng)好的幽門螺旋桿菌。
當然,他也做了其他的一些準備工作:首先,他沒有讓醫(yī)院倫理委員會知道,以免他們阻攔;其次,在仰脖子喝下這些細菌之前他一直瞞著老婆。巴里當時才30歲,他和羅賓誰也不是腸胃病學家,他們的實驗即使說出去也會被人嘲笑——誰能相信在胃酸里還能有細菌存活并致病。
其實就算不說,他老婆也能猜到,因為沒過幾天他就沒精打采,還開始嘔吐,更慘的是,她對他冷嘲熱諷,說他口氣“腐臭”。
不過幸運的是,科學“大餐”起效了。巴里腸道組織的一系列活檢報告顯示,他出現(xiàn)了嚴重的胃炎和消化性潰瘍。接著他們又證明了,除去幽門螺旋桿菌后,癥狀完全消失。
1984年4月5日,這項研究成果在權(quán)威醫(yī)學期刊《柳葉刀》上發(fā)表,立刻在學界引起轟動。這一研究打破了當時已流行多年的既有觀念,使得消化性潰瘍從原先反復發(fā)作難以治愈的慢性病,變成了一種采用短療程的抗生素和抑酸劑就可治愈的疾病,被譽為“消化病學研究領(lǐng)域里程碑式的革命”。
2005年10月,諾貝爾生理學或醫(yī)學獎授予了這兩位科學家。
選自《冒煙的耳朵和尖叫的牙齒》,科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