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愛默生
對旅游的迷信
[美]愛默生
由于缺乏自我修養(yǎng),人們便瘋狂地迷信旅游。直到現(xiàn)在為止,所有受過教育的美國人仍然對旅游趨之若鶩。就是這些人,使英國、意大利或者希臘,在人們的想象中變得巍然高大,令人肅然起敬,但他們自己,卻像一根地軸,永遠(yuǎn)固守在原地不動。在我們進(jìn)行決斷的時候,我們感到職責(zé)就在我們的崗位上。靈魂決不是一個東游西蕩的旅游愛好者。智者總是足不出戶,如果有必要、有義務(wù),叫他在什么場合離開他的住所,或者到外國去,他也毫無怨言,但他好像仍然呆在自己的家里,而且還用他的面部表情使人們意識到,他是在傳播智慧和美德,像一位君王一樣訪問一個個城市和人物,而不是像一個得過且過的商販或仆從。
請注意,我并沒有武斷地反對為了藝術(shù)、為了研究和慈善目的的環(huán)球旅行,只要人首先喜歡家居,并不指望通過旅游獲得比他已掌握的知識更高超的知識而出國,那請他隨便好了??墒?,如果誰為了取樂,為了獲得他手里沒有的東西而旅游,那么,誰就在做脫離自身的旅行,而使自己混跡于老古董之中,即便是青春年少的好韶光,也很快就會腐朽老去。在底比斯,在帕爾米拉,他的意志和心靈,已經(jīng)變得像那些城市一樣,古老而坍塌。他把廢墟帶進(jìn)了廢墟。
對于傻瓜而言,旅游是最快樂的天堂。我們最初的旅程使我們發(fā)現(xiàn):對我們來說,地方無關(guān)緊要。在家里,我夢想著:在那不勒斯,在羅馬,我可以陶醉在美的海洋中,丟掉我的憂傷。我打點好衣箱,擁抱過朋友,登船航海,最后在那不勒斯醒來,旁邊還是那嚴(yán)峻的事實,那個我原來逃避的、毫不退讓的、同一個憂傷的自我。我尋找梵蒂岡和那些宮殿。我假裝沉醉在景色和聯(lián)想中,可是實際上,我從來就沒有沉醉過。無論走到哪兒,我的巨人都陪伴著我。
還有,我們必須警惕,對旅游的狂熱是影響整個智力活動的一種更深刻的不健全的征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我們的智力就是漂泊不定的,我們的教育制度所培養(yǎng)的就是騷動不安。盡管我們的身體被迫呆在家里,可是我們的心靈卻仍然無家可歸,四處彷徨。我們模仿,除了心靈的彷徨之外,模仿還會是別的什么東西呢?我們的房屋是按外國情調(diào)建筑的;我們的櫥架是用外國的裝飾品裝飾的;我們的見解,我們的愛好,我們的才能,都一無是處,仍然追隨著“過去”和“遠(yuǎn)方”。
靈魂在藝術(shù)已經(jīng)繁榮的地方創(chuàng)造了藝術(shù)。藝術(shù)家正是在他自己的心靈里尋找他的原型,那只不過是把他自己的思想運用到要做的事情上和要觀察的環(huán)境中。既然這樣,我們?yōu)槭裁催€要照搬陶立克或哥特式的原型呢?思想的美、便利、宏偉以及離奇的表現(xiàn),離我們離他人都是一樣近,讓我們堅持自我吧!千萬不要模仿。只要你終生都在修養(yǎng)自己,那么,終有一天,你的天賦會噴薄而出,光彩耀人。然而,如果你對別人的才華亦步亦趨的話,那么,你只能臨時地、部分地占用它。每個人所能干得最出色的事情,只有他的造物主才能教給他。除非那人把它表現(xiàn)出來,否則,它究竟是什么,誰也不知道,也無法知道。能教莎士比亞的老師在哪里?能指導(dǎo)富蘭克林、華盛頓、培根或牛頓的導(dǎo)師又在何處?每一個偉大的人物都是無與倫比的。
(劉莉莉摘自上海譯文出版社《愛默生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