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評人耳帝曾發(fā)微博:“有一次看《中國好聲音》,家里做飯的阿姨指著那英說,‘這都十一點了,她回家該多晚了,不知道電視臺包住宿不包?我當(dāng)時就意識到,你一生的生活經(jīng)驗可能都沾不到跟你是兩個世界的人生活的邊”。這個世界上有人富足有人匱乏,貧窮有多可怕,是每天吃飽穿暖的人,無法想象的。就算別人說出來,你聽到的,也許只是一個故事。因為沒有親自去熬歲月,不會真正體會這其中的苦。
小學(xué)的時候,課間大家都會去小賣部買零食和飲料。我從小沒有零花錢,于是從來沒有去過,也不知道小賣部里面的東西多貴。
后來聽說,袋裝的水一毛錢一袋。于是第二天早晨從我媽前一天買菜找回來的錢里偷了兩毛錢,準(zhǔn)備下課去買兩袋水。
去了小賣部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的包裝,看上去也更好喝一些,于是就跟老板說買兩袋這個,說完就咬開了一袋。
然后老板說這個是奶,五毛錢一包。
就在一瞬間,我就意識到自己闖了一個大禍。我把身上僅有的兩毛錢給了老板,老板很客氣,讓我把紅領(lǐng)巾押在那兒,下午帶錢來取。
上過小學(xué)的都知道,紅領(lǐng)巾對一個小學(xué)生多重要。我哭著跟老板說,能不能不要押紅領(lǐng)巾,否則下午進校門會被查,扣分的話會被班主任打。
老板沒理我。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媽發(fā)現(xiàn)少了兩毛錢,問我是不是我拿了。我當(dāng)然沒有承認,然后跟我媽說,我紅領(lǐng)巾丟了。
我以為我媽會和往常一樣揍我一頓,但是沒有。她只是嘆了口氣,從包里拿出一塊錢,跟我說下午去校門口買一條。然后讓我睡午覺去。
我抱著枕頭哭了一中午。
小學(xué)的時候我是我們班的生活委員,拿著教室的鑰匙,每天第一個來開門,最后一個走鎖門。
那時候我是我們班上最窮的,書包里沒有文具盒,只放著一支圓珠筆??粗車耐瑢W(xué)拿著最新款的文具盒和文具,我只有羨慕和嫉妒的份兒。
于是有一天我中午沒直接回家,而是鎖好門后在操場繞了一圈,然后偷偷返回了教室。
當(dāng)時我只是想看看同學(xué)的文具盒里到底有什么,有的文具盒是三層的,有的文具盒到處都是機關(guān),女生的文具盒里還會放一些當(dāng)時很流行的香珠,打開后有一股香味。
然后后面的事情就不言而喻了。幾番輾轉(zhuǎn)下來,同學(xué)文具盒里好看的碳素筆、自動鉛筆、折疊尺、圓規(guī),還有好多我從來沒見過也沒用過的小玩意兒都到了我的書包里。
我當(dāng)時根本沒有想過后果,只是覺得哪怕這些東西我擁有一中午也就夠了。
下午的時候全班像炸開了鍋一樣。班主任問了問情況,然后直接把我叫到了辦公室。沒有一絲懷疑。
有一次我和我的一個同學(xué)——H沒有背過課文,被當(dāng)時的語文老師肉體和精神訓(xùn)誡了一番。一上午手寫不了字。
下午放學(xué)時,語文課代表跟H說讓他現(xiàn)在去語文老師辦公室一趟。我以為又是背課文的事,于是也跟著一起去了。
語文老師看到我很詫異:誰讓你來了?
我小聲說我看到課代表叫H,以為讓來背課文。
語文老師一臉鄙夷:誰讓你來了,滾滾。
我離開的時候看到語文老師滿臉堆笑,向H的爸爸一直道歉,說上午體罰孩子的事情一方面是教育,但主要也是因為打了別的小孩不能不給您的孩子做做樣子,其實沒用力的。
我知道她在說我。我不知道H的爸爸是誰,不過看上去比我爸有錢。
小學(xué)和初中的時候,會去別人家里做客。
第一次去Q家做客的時候知道了好多以前不知道的規(guī)矩。進門要換鞋,客廳和臥室是分開的,吃飯要去餐桌,尿尿要找一個白色的半球體掀開了往里邊兒尿……
當(dāng)時的我局促不已。席間,Q的媽媽問我:你什么時候邀請Q去你們家玩啊。我說,好啊,下周日吧。
到了下周日我家如臨大敵。30多平方米的房子來了一次大掃除,同時和我爸吵了一架,拒絕了他下午帶人來打麻將的要求。
結(jié)果等到晚上Q也沒來。第二天上課,我問Q昨天為什么沒來。Q說進了我們院,被小混混搶走了五十塊錢,一心煩就懶得來了。我說對不起,心一直跳,怕他要我賠錢。
“關(guān)你屁事,再說回去我跟我爸說我被搶了,他又給了我兩百,不過他以后不讓我去你們那種地方了,又臟又亂的。”他滿不在乎地說。
貧窮究竟有多可怕?
在這個回答下我看到很多答案。有的人窮,窮到一不留神就死了;有的人窮,窮到?jīng)]有眼界鼠目寸光于是碌碌無為;有的人窮,窮到自卑懦弱從此抬不起頭來。
但貧窮往往是相對的。我看到了我和我家的貧窮,卻也看到了周圍無法企及的世界。
而貧窮可怕的一點,不是貧窮本身,而是貧窮總是伴隨著不屬于自己的富有相對而來,讓自己看到了這個世界最現(xiàn)實的部分。不切實際的欲望照進現(xiàn)實的時候,所有負面的事情都會接踵而來。
然后開始,一點一點腐蝕自己的內(nèi)心。
從這一刻起,貧窮讓自己懦弱也好,奮起也好,反思也好,去世也好,都是貧窮之上自己運行的事情罷了。
對于我的父母,我不知道當(dāng)年的貧窮讓他們產(chǎn)生了怎樣的變化。但是就我自己來說,貧窮讓我記憶中本應(yīng)該最快樂的日子,蒙上了厚厚的一層雪霜,每次觸及,都寒冷到了骨子里。
二十年后也沒有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