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惠
一
“我偏不交,你能把我怎么樣?”
劉奎早就是地稅征收的老大難了,這會兒,又和新來的稅務(wù)征管員頂起了牛。五分局征管科科長張玉看架勢不對,便走上前去,但無論他怎么說,劉奎都擺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一年到頭沒掙下幾個錢,這都多少天沒開張了,你們還今天這個稅、明天那個稅的,都讓你們拿走,我一家喝涼水去?”
張玉也急了,兒子剛剛上大學(xué),他就從酒泉被下放到這偏遠的小縣城,心里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火??粗鴦⒖镭i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便隨口說了一句:“你簡直就是個賴皮!”但就這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被劉奎抓住了把柄?!澳阋粋€國家干部,居然罵人!”劉奎沖上來就打掉了張玉的帽子。張玉越發(fā)光火,正欲伸拳,卻早已被旁邊的人拉開。
二
“我偏不撿,你能把我怎么樣?”
張子軒話一出口就開始后悔,眼前這個被他撞坐在地上的女生似曾相識。但到底在哪里見過,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一聽他這話,女生兩行淚撲簌簌地就流了下來。張子軒只好蹲下身來,想要扶起那女生,女生卻甩開他的手,轉(zhuǎn)身就走了。
本來就是自己的錯,這所大學(xué)的自習(xí)室總被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他只想著盡快到圖書館占座,壓根就沒想到這個時間還會有人往外走。撿起女生掉在地上的書和學(xué)生證,他愣了半天。
但他還是很快就追上了那女生。她沒走遠,就在圖書館轉(zhuǎn)角的石凳上,還在低聲地啜泣著,站在石凳前,張子軒又手足無措起來,找了半天,才拿出紙巾,遞給她:“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女孩不接,只顧自己哭泣。張子軒突然想起,這個女孩曾在報到時見過,好像也是來自酒泉的,當(dāng)時也沒多問。
三
盡管他也不斷告誡自己:不要把個人的不良情緒帶到工作中,但今天他實在忍不住。直到走進局長辦公室,他還滿肚子窩火。局長的一頓批評讓張玉徹底平靜下來:“老張,你都是十多年的老地稅了,怎么能犯這樣的錯呢?敦煌和酒泉情況有很多不同?。』仡^你去給人家道個歉,畢竟工作還得開展嘛!道個歉,也就張張嘴的事,又少不了你什么。但你要不去,那個劉奎可就成了永遠的釘子戶了!你那一片的工作會更難開展!”
張玉感到頭皮開始發(fā)麻,但想想,局長說得對,解鈴還得系鈴人,工作還得干,就必須要拔掉這個釘子。吃過飯,他找到了劉奎。
四
年輕人的心稍一碰撞,就迸出了火花。
女孩叫劉雅詩,正是劉奎的女兒。劉奎是個粗人,給女兒起名字卻費了不少心思,夫婦倆含辛茹苦,終于讓女兒考進了這所知名的大學(xué)。兩個年輕人一個酒泉,一個敦煌,在遠離家鄉(xiāng)的地方,仿佛見到了親人,便很快就忘記了曾經(jīng)發(fā)生的不快。盡管進入大學(xué)后,他們都仿佛飛出了籠子的鳥兒,開始盡情地釋放青春的光彩,但鳥兒飛得再高也希望能有另外一只陪著自己一起飛翔,他們找到了彼此。
從那天起,到圖書館占座,到餐廳打飯,都成了張子軒的專利。盡管不是同一個專業(yè),但也有許多課程是相同的。校園里處處留下了他們的身影,在一次臉紅耳熱的擁抱后,他們一起約定,先考研,再談結(jié)婚的事,并且,仿佛有默契一般,他們誰也沒有把這段在學(xué)校里公開的戀情告訴自己的父母。
五
劉奎是個很要強的人,雖知道自己錯在先,但他總不大愿意在吹過牛的幾個哥們面前丟了面子。女兒上大學(xué)后,他不想讓女兒在大學(xué)里讓人看不起,除了進貨發(fā)貨的錢,其余的幾乎都打到了女兒的卡上。實在沒有多余的錢了。男人心里很苦,都不會輕易說出來。愛面子的男人尤其如此。
于是,盡管張玉很誠懇地向劉奎賠了不是,但劉奎還是那句話:要上稅沒有,要命有一條。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張玉心細,知道這一切必然有原因。為了打開工作局面,他暗地里替劉奎墊繳了稅款,為此,沒少挨妻子的埋怨。劉奎知道后,嘴上仍很硬氣:活該他要交,老子又沒求他。但心里暗暗地感激。張玉還對劉奎的經(jīng)營方式進行了分析,幫助他調(diào)整店鋪定位,將原來單一的經(jīng)營模式轉(zhuǎn)變?yōu)榧确?wù)本地客戶,又針對游客需求的雙重模式。
沒過半年,劉奎的生意漸漸紅火起來。
六
兩個孩子的親密終究沒有逃過張玉的眼睛,每個假期回家,他們都抱著手機煲電話粥,一天聽不到對方的消息就會六神無主。張子軒也借故要陪爸爸在假期里老竄到敦煌。張玉一開始并不知道兒子的女朋友就是劉奎的女兒,直到有一天看到兒子送劉雅詩到劉奎店里時,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盡管多年的交往讓他感覺劉奎除了愛面子外,人還是很厚道的,但一想到那場沖突,就總有些不大愿意。
于是,他帶著兒子回了酒泉。夫婦兩個人做了整整兩天的思想工作,張子軒就是不答應(yīng)分手。為此差點鬧到父子反目的地步,最后,張玉只好作罷,兒大不由娘,就隨他去吧。想想自己當(dāng)年,還不是和兒子一樣。
但劉奎這二年,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生意上。隨著旅游文化名城步伐的加快,來敦煌的游客日益增多,劉奎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積累后,將原來的店面擴大到了兩間,并在風(fēng)情城又開了一家分店。錢掙得多了,也不好意思再拖欠稅款,他主動找張玉還請了墊交的稅款,并硬拖張玉去喝酒。二人喝得酩酊大醉,張玉說漏了嘴,劉奎便“親家、親家”地開始叫了。
七
兩年后,張玉回到了酒泉。一對年輕人以優(yōu)異的成績在財稅系統(tǒng)招錄考試中被雙雙錄取。劉雅詩進入了國稅局,張子軒進入了地稅局。
又過了半年,兩人舉辦了婚禮?;槎Y上,張子軒的高中老師送來一副對聯(lián):國稅地稅連國脈系民生,鳳翔鸞鳴結(jié)同心締良緣。張玉劉奎兩親家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