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笳
最近,知名導(dǎo)演克里斯托弗·諾蘭的科幻巨作《星際穿越》熱映,五天就狂攬2.5億元票房,可謂票房與口碑雙贏的典范。在走進影院觀看《星際穿越》前,我的好奇來自于:“中國觀眾為何如此喜歡這部電影?”與此相伴的另一個問題,是許多中國科幻迷將其與劉慈欣的《三體》做比較,這繼而涉及到中國科幻迷對于《三體》這類宏大的科幻巨作電影化的熱切期待。
影片結(jié)束后,首先必須承認(rèn),自己被片中某種或可以被稱之為“情懷”的東西所打動,這使得我能夠始終跟隨劇情邏輯,并且容忍科技細(xì)節(jié)與敘事方面的種種缺憾——這亦是我在看另兩部科幻之作《極樂空間》或《地心引力》時的感受。
在一篇討論《地心引力》的文章中,我曾談到,女宇航員個人遭遇的背后有一個有關(guān)“人之死”以及重生的宏大敘事,而導(dǎo)演阿方索·卡隆的巧妙之處是用一種輕盈的、寓言般的方式,將后者作為前者的遠(yuǎn)景呈現(xiàn)。諾蘭所面對的挑戰(zhàn),是要以正劇或史詩的方式去處理末日重生的主題,這意味著必須在宏大敘事崩解的后現(xiàn)代狀態(tài)下,為個人生存與人類集體命運之間重建一種合情且合理的敘事邏輯,從而帶領(lǐng)觀眾通往某種超越性的觀影體驗。
在《星際穿越》中,諾蘭使用了他最為擅長的敘事模板,即一個男人的艱難使命以及他對家庭的責(zé)任。沒有后者,前者的戲劇動機將變得空洞。然而問題在于,許多中國科幻迷所能夠直接認(rèn)同的是有關(guān)人類存亡的大敘事。影片中完全沒出現(xiàn)過一張亞裔面孔,這成為一些美國觀眾的槽點所在,在他們看來,中國觀眾對這部電影的高度認(rèn)同是難以理解的。全片最觸動我的一幕,是結(jié)尾處安妮·海瑟薇飾演的布蘭德在陌生的異星上摘下頭盔,這意味著可以呼吸的空氣,以及人類重生的希望。在熱淚盈眶的同時,我不禁想起劉慈欣《流浪地球》的結(jié)尾,年邁的主人公想象自己一百代之后的子孫在重獲生機的地球上歡笑,激動得老淚縱橫。這是同一種情懷。
然而有趣的是,在美國觀眾看來,推動劇情前進的并非抽象的人類集體命運,而是個人與家庭情感。影片開始時提出的兩個計劃,一個是回來拯救自己的親人,另一個則是通過培育冰凍胚胎使“人類”作為一個種族的概念得以延續(xù)。最終,老布蘭德博士所選擇的計劃B被否定,因為“愛能夠超越時空”,而這樣的愛是有具體對象的和具體的人的情感。
《星際穿越》中沒有出現(xiàn)一個中國人,這或許對于美國人來說才是問題。而對中國科幻迷來說,將《星際穿越》腦補成為《三體》電影版似乎并不太困難,他們因為從中看到了奇觀與情懷而心潮澎湃,并以此為參照標(biāo)準(zhǔn),開始新一輪“中國為什么拍不出科幻片”的熱烈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