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我前往美國的伊利諾伊大學學習戲劇導演。那年,在一次留學生的聚會上,我遇見了同樣來自臺灣的留學生林惠嘉。初次見面,我就被這個笑聲爽朗的女孩深深地吸引了。這次聚會之后,我主動約她看一場網(wǎng)球賽,那時我的個性非常靦腆安靜,開朗的惠嘉竟很爽快地答應了。
通過相互了解我才知道,這個自信愛笑的女孩很了不起,自小非常聰明,臺大畢業(yè)后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到美國伊利諾伊大學攻讀生物學博士學位。跟惠嘉在一起,安靜的我好像找到知音一般,總有說不完的話。
李安與林惠嘉結婚照片
1983年,戀愛5年之后,我和惠嘉在紐約舉行了中西合璧的婚禮?;楹笪以诩~約大學念電影系,妻子在伊利諾伊繼續(xù)攻讀博士學位,雖然聚少離多,但兩人的感情非常好。記得那時候我每次臨走前總會做好一冰箱豐盛的食物留給妻子,也總是隨身攜帶妻子的照片。妻子把我們分居兩地的家庭生活概括為:我的溫厚,搭配她的能干;我的感性遇上了她的理性,就好像一座天平,為這個家找到了一個最適合的平衡點。
在此期間,大兒子李涵、小兒子李淳相繼出世。妻子是位個性非常獨立的女性,自己能做的事從不麻煩別人。大兒子要出生時,她半夜感覺羊水破了,于是自己開著快沒油的汽車到醫(yī)院生孩子,醫(yī)生問她要不要通知丈夫或親友時,她說不用了,醫(yī)護人員還以為她是個棄婦。我第二天趕回伊利諾伊時才知道自己已經當了爸爸。
從紐約大學電影系畢業(yè)以后,我并沒有一帆風順地開始拍片生涯,相反卻陷入了“畢業(yè)即失業(yè)”的悲慘境地。大約6年時間里,我都失業(yè)在家,主要靠身為藥物研究員的妻子在外工作,養(yǎng)家糊口?,F(xiàn)在想想,那時的家有點像“母系社會”,妻子天天外出上班掙錢,我在家?guī)Ш⒆樱毩晱N藝,當“煮飯公”。
在6年的等待中,我每天除了大量閱讀、大量看片、埋頭寫劇本以外,還包攬了所有的家務,負責買菜、做飯、帶孩子,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每到傍晚做完晚飯后,我就和兒子一起興奮地等待“英勇的獵人媽媽帶著獵物回家”,這一幕至今想起來仍覺得很溫馨、很感動。
見妻子肩上的負擔那么重,我過意不去,就偷偷地開始學用電腦,那時候會用電腦比較容易找工作??蓻]過多久,這件事就被妻子發(fā)現(xiàn)了,她很生氣地說:“學電腦的人那么多,又不差你李安一個,你可以失業(yè),只要不無所事事!”其實在妻子眼里,我永遠都像長不大的孩子。
妻子知道我真的只想拍電影,做別的事不行,也不感興趣。她鼓勵我追隨自己的夢想,并相信她的丈夫一定會成功?,F(xiàn)在想想,要不是遇到妻子,我真可能沒機會實現(xiàn)電影夢了。
如果我沒有“家庭婦男”的獨特經歷,沒有6年在廚房里的臥薪嘗膽,恐怕就不會對人生這道大餐的“酸甜苦辣”感悟得這么深,也拍不出《推手》《喜宴》《飲食男女》這“家庭三部曲”了。
此后,我又拍攝了三部純美國題材的影片:《理智與情感》《冰風暴》和《與魔鬼共騎》。影片接連獲得成功,不僅兩次獲得柏林電影節(jié)金熊獎,還獲得了金球獎等獎項。2001年,我執(zhí)導的影片《臥虎藏龍》獲得了第73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獎等4個獎項?!稊啾成健吩?005年的威尼斯電影節(jié)及2006年的美國電影電視金球獎上大獲全勝后,又為我?guī)砹藠W斯卡最佳導演的榮譽。一次在接受香港媒體采訪時,兩個兒子為我總結了成功秘籍:“爸爸很幸福,能夠娶到像媽媽這樣的女人,這是爸爸成功的原因?!?/p>
而在我眼中,妻子寵辱不驚的個性實在是促我成功的最主要原因了。你想,丈夫在家待了6年,全靠她一人在外打拼,她沉得住氣;當我第一次獲得金熊獎時興奮地從柏林給她打電話,誰知她只說:“嗯,知道了!”就掛了電話繼續(xù)去睡,事后還怪我小題大做。拿了奧斯卡小金人后,有一次我和妻子到華人區(qū)買菜,有位朋友對妻子說:“你命真好,先生現(xiàn)在還有空陪你買菜!”不料當即遭到妻子搶白:“你有沒有搞錯呀?是我今天特意抽空陪他來買菜的!”
最近,美國華裔社區(qū)的男女老少請妻子主講《牽手與推手——-談家庭溝通和簡易人生》,低調的妻子談到的幾句話很讓我折服,她說:“作為妻子,絕不要裝哪根蔥去干涉丈夫的私人空間,既然選擇了對方,就要對自己的眼力有信心!”我想妻子是對的!
(蘭 芷摘,東方IC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