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Bill+Bryson
我很喜歡看著城市蘇醒,而巴黎醒得特別的突然,比任何我知道的地方都更甚。一分鐘前,整座城市還盡在你手中,只有你,一個運送成箱面包的伙計,還有兩臺嗡嗡作響的街道清掃機。(這事兒值得一提,巴黎用在掃馬路上的錢是每年每個人頭一百美元,而倫敦只有每年每個人頭三十美元,這就是為什么巴黎神采奕奕而倫敦是一個大馬桶。)然而突然之間,整個城市就抽起風來:巴士、的士一下子傾巢而出,風馳電掣地開過;咖啡店、書報亭一下子全開了;人們在地鐵站里閃進閃出,就像一大群受驚的鳥兒,到處都能看見成千上萬雙腿兒,匆匆忙忙,高速運轉(zhuǎn)。
到了八點半,巴黎就成了寸步難行的地方了。這是什么樣的車水馬龍?。∶織l林陰道上都輕煙籠罩,那是未燃盡的汽油。我知道奧斯曼男爵(1809 – 1891,法國第二帝國時期大規(guī)模重建巴黎計劃的主持人)把巴黎弄成了一個看上去了不起的地方,但這人對車流真是毫無概念。就只在凱旋門那兒,13條馬路匯聚在一起,你能想象嗎?我只能說,你現(xiàn)在所處的這個城市呀,這里的司機是世界上沖動勇猛得最最變態(tài)的——要是在別的地方,人們早就像給自行車打氣那樣子給這種司機注射安定了,還要把他們用皮帶綁在床上——而你又給了他們這么一個空間,他們可以同時向13個方向橫沖直撞,這不叫找麻煩叫什么呀!
很好玩的,法國人的這種惡劣駕駛的名聲由來已久,早在內(nèi)燃機發(fā)明之前就有了。18世紀,來到巴黎的英國游客們就注意到了法國人是一群什么樣的瘋子駕駛員?!败囻R人群以驚人的速度在街上流動……看到有小孩被軋倒撞死真是一點也不稀奇?!痹谶@里,我引用了一下克里斯多弗·希伯特(英國作家、通俗歷史學家以及傳記作家)寫的《大旅行》,這本書的一大好處就是讓我們知道歐洲大陸上的人們是怎樣三百年來生活作風不變的。很久以前,早在16世紀,游客們就發(fā)現(xiàn),意大利人口若懸河,夸夸其談,腐敗得更是不可救藥;德國人只知道暴飲暴食;瑞士人好管閑事,還有潔癖;法國人,嘿嘿,法國得讓人受不了。
你也常常會碰到這種紀念碑廣場和開闊的地方,怎么都沒辦法步行過去。我老婆和我,傻瓜一樣地想穿越市中心的協(xié)和廣場。她差不多成功到達了廣場中心的古埃及方尖碑那兒,而我卻在一層層馬戲團般轉(zhuǎn)著圈的殺人汽車中擱淺了,我只能朝我心愛的剛結(jié)婚兩天的新娘微微揮手,輕輕嗚咽,而向我沖來的是成百上千輛小型黃色“雷諾”牌汽車,里面的駕駛員還都帶著《蝙蝠俠》里杰克·尼克爾森的那種表情。
到了傍晚,巴黎的妙不可言才重新回歸,我漫步18英里(約29公里)前往西岱島和巴黎圣母院。這期間我經(jīng)過一些街道,那里有黑黝黝的男人們穿著有條紋的布里塔尼襯衫,倚靠在路燈桿上,用彈簧小折刀剔著牙,在你經(jīng)過時一口唾在你的腿間。但這是一個可愛的3月傍晚,空氣中若有若無地飄蕩著春天的氣息。在我面前的是圣路易島,它柔和地發(fā)出光芒,像幻影一般漂浮在河面上,好一座中世紀的村落神奇地保存在現(xiàn)代都市的中央。我穿過橋,徜徉在它的五六條門窗半合的街道上,心里有點期待看到小雞在馬路上徘徊,農(nóng)夫推著黑死病尸體的大車走過,但我只能找到小巧時髦的餐廳,還有老宅子里勾人視線的公寓房子。
幾乎都沒什么人——餐廳里有幾個閑散的顧客,一對少年戀人在門口深吻,一個穿毛皮大衣的女人鼓勵她的獅子狗在人行道上便便。樓上公寓的窗口傾瀉著溫暖的燈光,從街上看來,那里有一墻墻排滿的書,一條條盆栽植物、古董飾物滿滿當當?shù)拇把兀黄尘妥屓诵膭硬灰?。住在這樣一座島上,住在這樣子的街道上,面對這樣一條河,一定非常美好。最最幸運的是那些住在西頭的人,那里的街道更加繁華,而窗子正對著圣母院。我不緊不慢地游覽了一圈圣母院,然后把自己像窗簾一樣掛在塞納河邊的一道欄桿上,看著河上的游船滑過,那上面張燈結(jié)彩,打扮得像自動唱片點唱機一樣。真是無可救藥地浪漫。
小弄堂里有一家廳堂半空的小飯店,我在那里簡單地吃了一頓,之后,我打著一串串飽嗝,晃蕩著過了河,去了一家叫“莎士比亞公司”的書店。這間轉(zhuǎn)售英文書的小鋪子陰暗得不得了,蛛絲兒結(jié)滿,霉味兒撲鼻,里面還有華威·狄平(1877 – 1950,英國小說家)這樣的作家寫的又老又舊沒有人記得的小說。房間里東一張西一張地放著脹鼓鼓的椅子和松撲撲的沙發(fā),每張上都有一個年輕人,架著眼鏡,一副聰明相,蜷在那里讀著書店里的什么書,很顯然是要從封面讀到封底。這間書店里有一種嚴格排斥外人的俱樂部氣氛,令人印象深刻,但我實在不知道它是如何維持生意的——這書店的地段,塞納河畔,又正好在圣母院的陰影下,這租金肯定是高得和大氣層最高處的同溫層一樣。
在這世界上任何別的地方,莎士比亞公司都會是一家大型的紀念品商店,銷售印模壓制的圣母院模型、鐘樓怪人煙灰缸,還有“喔啦啦”T恤衫;或者是別的什么立等可取的咖啡店,服務員抓狂似地團團轉(zhuǎn),讓你等上40分鐘才等到你點的東西,然后明確告訴你要在25秒內(nèi)喝完咖啡、吃完朗姆酒婆婆蛋糕,把一切一掃而光,而且你要是想要一杯沒有濺上唾沫的水,那你真是想也不要想。這間莎士比亞公司是如何擺脫這種悲慘命運的,可真是一個奇跡,當我慢慢晃悠著,從幽暗的街道返回我的旅館時,我滿心景仰地認為巴黎還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地方。
就算到了現(xiàn)在,澳大利亞大部分地區(qū)的荒涼狀況仍舊讓我觸目驚心。我們經(jīng)過的區(qū)域按官方的說法只不過是“半荒漠”,不過已經(jīng)是我平生僅見的荒蕪之地了。每隔20或25公里就會出現(xiàn)一條土路和一個孤零零的郵箱,表明這是一處看不見蹤影的牧羊場或放牛場。有一回,一輛輕型卡車以玩兒命的速度顛簸蹦跳著飛馳而過,向我們拋撒車上裝載的沙礫,弄得我們一身紅土跑了半英里,不過其他活潑潑的東西就只有在用木排鋪的路上無休無止狂亂晃動的車軸了。我們下午三四點到達白崖,感覺自己仿佛在水泥攪拌機里待了一天。endprint
今天,人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萬里無云的天空下的這一小塊聚居地曾經(jīng)是個繁榮市鎮(zhèn),有近4500人口、一座醫(yī)院、一份報紙、一家圖書館以及一個包羅了綜合商店、旅館、飯店、妓院和賭場的繁忙中心區(qū)。今天的白崖中心區(qū)有一家酒吧、一個自助洗衣店、一爿蛋白石商店和一個販賣雜貨、供應咖啡的加油站,常住人口大約為80人。他們在這由燥熱和塵土組成的百無聊賴的世界里生息。如果你正在尋找具有堅忍精神的人去火星殖民,那就要來這個地方。
由于炎熱,鎮(zhèn)上大多數(shù)房屋都掘地三尺藏在兩座被曬得發(fā)白的小山的山坡里,這山也就是本鎮(zhèn)得名的由來。這些住宅之中,最張狂的要數(shù)“深挖洞”地下汽車旅館了,它已經(jīng)成為冒險深入此地的為數(shù)不多的游客心目中主要的引力之源。這是一座深深嵌入史密斯山山側(cè)巖石的綜合性建筑,有26個房間。在它的巖石地道網(wǎng)里漫步,仿佛走進一部早期詹姆斯·邦德電影,就是在這樣的地下工事里,SMERSH間諜組織的忠實部下正在準備借助巨型磁鐵,以溶化南極洲或劫持白宮的手段統(tǒng)治世界。掘地三尺的好處在你走進去的一剎那就明了了——溫度常年維持在華氏67度(約19攝氏度)。房間非常好,除了四壁和天花板像洞穴且無窗之外,一切相當正常。照明關(guān)掉的時候,一片黑暗和靜默。
我不知道你得花多少錢才能說服我在白崖落地生根——我揣摸得有幾千萬億吧——但是那天傍晚,當我們和老板利昂·霍恩比一起坐在汽車旅館高高在上的花園露臺,一邊喝啤酒一邊看傍晚躡手躡腳降臨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討要的費用有很大的談判余地。我正要開口問利昂——他是個土生土長的城里人,而且我猜,他也喜歡城市生活——是什么讓他和他那位可人的妻子瑪吉留在這個偏僻荒涼的邊遠之地,就連去一趟超市都要在車轍楞楞、塵土飛揚的公路上來回花上6個小時,可我還沒說話就發(fā)生了一樁不凡之事。袋鼠跳躍著進入前方那一片空闊中,別有風姿地啃吃草葉,太陽一縱身墜到了地平線上,像縛在鋼絲上降下來的舞臺道具,我們面前,西方高遠的天空鋪陳開萬紫千紅——光亮的粉,深沉的紫,純正猩紅張揚的旗幟——一切景物都展現(xiàn)為你無法想象的比例大小,因為在我們與地平線之間這可見的40英里(約64公里)荒漠中沒有一絲干擾之物。我認為,這是我見過的最最明艷奪目的日落。
“我30年前到這里給牧羊場修水庫,”利昂說,仿佛料到了我心存的疑惑,“一點兒都沒想過要待下來,但這地方不知怎么就抓住你不放了。比如,我發(fā)現(xiàn)很難放棄這些日落?!?/p>
我點頭稱是。
白崖酒吧是我到過的酒吧中不錯的一家。不是說外表,因為澳大利亞鄉(xiāng)間的酒吧差不多總是樸素無華、講究實用的地方,有著鋪油地氈的地面、多層膠合材料的桌椅臺面和玻璃門的冷柜,但那其中的氣氛卻是歡愉的。這很大程度上歸功于店主格雷厄姆·韋林斯,他是一個精力充沛的男人,握手堅實有力,梳著那種受女戲迷歡迎的男明星的發(fā)型,而且有本事讓你覺得他在這里落戶就是希望某天有你這樣的人物會偶然到訪。
我問他是什么把他帶到了白崖?!拔以?jīng)是個游走四方的剪羊毛人,”他說,“1959年我到這里剪羊毛,就這么沒再離開了。那時候,這里可比現(xiàn)在偏遠許多?;宋覀?個鐘頭才從布羅肯希爾到這兒,路就有那么糟糕哦?,F(xiàn)在3個鐘頭就夠了。我們闖進來喝杯涼啤酒喘口氣,當然啦,那時候還沒有冷柜。啤酒就是室溫——而室溫呢,是(華氏)110度(約43攝氏度)。當然也沒有空調(diào)。根本沒有電,除非你有自己的發(fā)電機?!?/p>
“那么白崖什么時候才通上電的?”
他想了一下?!?993年。”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笆裁磿r候?”
“也就大概5年以前?,F(xiàn)在,我們也有電視了,”他突然滿腔熱情地補充道,“兩年前有的?!?/p>
他抓過一只遙控器,對準掛在墻上的電視機。電視機預熱、啟動,他把他們有的3個頻道都開了一遍,每開一個臺他就轉(zhuǎn)向我們,臉上的表情分明示意我們要大吃一驚地表達出艷羨之意。我曾經(jīng)到過人們?nèi)耘f坐馬車、用叉子攏干草的國家,曾經(jīng)到過人均國內(nèi)生產(chǎn)總值不夠在假日酒店住一個周末的國家,但還沒有在哪個地方被人示意對電視機表達一下驚嘆之情。
他關(guān)掉電視,把遙控器放回架子,仿佛那是一件珍貴的圣物。
“沒錯,那時可是另一個世界啊?!彼粲兴嫉卣f。
我心想,現(xiàn)在還是恍如隔世吶。
半空中飄著蒙蒙細雨,在美國的州際公路上開車,通常都會精神恍惚,現(xiàn)在我正是在這種狀態(tài)下。我開啊開,經(jīng)過了平坦的農(nóng)田和死氣沉沉的小鎮(zhèn):赫爾、皮茨菲爾德、巴里、奧克斯維爾。我只能慢慢適應美國的大陸規(guī)格,這里的州就有國家那么大。伊利諾伊是奧地利的兩倍,瑞士的四倍。鎮(zhèn)與鎮(zhèn)之間是那樣空曠,相隔那么遙遠。你經(jīng)過一個小地方,館子里看上去客滿了,于是你就想:“噢,我等到了福德維爾再停下喝咖啡吧?!币驗樗驮诘貓D上這條路剛過去一點的地方。然后,你開上高速公路,見一個路標上寫著:“福德維爾,102英里(約164公里)?!蹦氵@才意識到你要應付的是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地理規(guī)格。英國的地圖把每個教堂和公共場所都忠實地記錄下來,就連小得可笑的河流——就是你能一腳跨過去的那種——都是重要的地標,聞名于方圓幾里之內(nèi)。在美國,整個城鎮(zhèn)都可能被遺漏——這些有著學校、商店、幾百條沉默小生命的地方,就那樣消失了,好像蒸發(fā)了一樣了無痕跡。
更殘酷的是,道路系統(tǒng)僅僅是暗示出來的。你看著地圖,覺得偵察到一條捷徑,比如說,在紅腸村和為難鎮(zhèn)之間,是一條鄉(xiāng)村公路的灰色直線,看來能節(jié)省你半小時的車程??墒钱斈汶x開了高速公路,卻發(fā)現(xiàn)自己陷入了一個未曾標明的岔路網(wǎng),道路在鄉(xiāng)間向四面八方輻射,仿佛一塊破玻璃上的裂縫一般。
找尋道路的過程中,我不斷遇到地圖上沒有的小鎮(zhèn):圣維爾、普萊森特維爾、普雷斯頓。這些地方都不是只有兩間小屋,它們是正兒八經(jīng)的城鎮(zhèn),有學校、加油站、許多房屋。我覺得好像該致電羅阿諾克的報社,通知編輯說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遺失的郡。endprint
過了吉利厄德,我進入了新罕布什爾州,決定在利特爾頓(Littleton)停下過夜,就像其名字所暗示的,這是個小鎮(zhèn),離佛蒙特州很近。我開進了主街上的利特爾頓汽車旅館,其辦公室門上有塊牌子,寫著:“如果你需要冰塊或者建議,請在六點半之前過來。我要攜妻去吃晚飯。(‘也該是時候了!——妻)。”里面有個拄雙拐的老頭,跟我說只剩一間空房了,加上稅金,每晚共42美元。他看到我開始搖搖晃晃即將嚇昏在地,又急忙補充道:“房間相當不錯,有嶄新的電視機,很棒的毛毯,還有很漂亮的浴室。鎮(zhèn)上數(shù)我們的房間最干凈,我們以此著名?!彼旄觳蚕蚬衽_玻璃下面的旅客留言一揮,那都是精選出來的滿意的顧客寫下的證詞:“我們的房間一定是城鎮(zhèn)里最干凈的!”——A.K.奧德瓦克·福爾斯,肯塔基;“好家伙,我們的房間這么干凈!地毯這么漂亮!”——J.F.斯波特沃爾德先生和太太,俄亥俄,都是諸如此類的東西。
我有點懷疑這些宣言的真實性,但是我累得無法再返回路上,因此只能嘆口氣說好吧,然后登記住進。拿了房間的鑰匙以及一桶冰(花了加稅42美元的價錢,我打算享受能得到的一切),便跟著他們?nèi)チ宋业姆块g。
天哪!它可真是小鎮(zhèn)最干凈的房間。電視是全新的,毯子是長毛絨的,床舒服極了,而浴室也真是漂亮。我立刻為自己感到羞恥,并收回自己對店老板所有的壞念頭。(“我竟然懷疑你,真是個自大的卑鄙小人?!薄狟·B先生,愛荷華,得梅因。)
如果利特爾頓能找出什么特色的話,便是非常非常不風景如畫。這個城鎮(zhèn)主要包括一條長街,街上大多是一些毫不起眼的房子,街中間有個超市的停車場,再過去幾扇門,則是一家廢棄加油站的空殼。讓人高興的是,這個城鎮(zhèn)還有別的優(yōu)點。首先,這是我見到的最友好的小地方。我走進“小鎮(zhèn)主題”飯店,顧客們都向我微笑致意,收銀小姐指給我放外套的地方,而女侍者—— 一位豐滿的臉上有酒窩的小個子女士——則把我招呼得無微不至,所有人就好像吃了某種絕妙的鎮(zhèn)定劑一樣。
在廣袤的美國內(nèi)陸,我路過無數(shù)這樣的村莊,感慨這實在是諷刺,美國真正美麗的地方——霧峰、阿巴拉契亞山,以及佛蒙特——住的常常是最窮、最沒有文化的人。接著我到了斯托,意識到就我剛才的歸納總結(jié)來說,我簡直是個白癡。斯托絕對不窮,這是個富庶的小鎮(zhèn),擠滿了時髦的服裝店和昂貴的滑雪度假小屋。事實上,這天剩下的大部分時間,我在格林山滑雪度假區(qū)到處參觀時,幾乎只看到財富和美麗——富有的人、富麗堂皇的房子、價格高昂的轎車、昂貴的休閑地、美麗的風景。我開著車四處閑逛,被這一切深深震撼,然后我漫游至尚普蘭湖——也漂亮至極——就在剛越過紐約州邊界的地方,悠然駛過此州的西部邊界。我路過的有些城鎮(zhèn)和鄉(xiāng)村美得驚人,如多塞特,是個精致可愛的小巧所在,周圍環(huán)繞著一片橢圓形的綠地,到處是加了白色護墻板的漂亮房子,還有一個夏季游樂場、一座老教堂和一家特別大的客棧。然而,這些地方仍然有點問題,它們太完美、太富有、太雅皮士了。在多塞特,有間畫廊叫“多塞特裝裱”。這條路往前一點的本寧頓,我經(jīng)過一個叫“酒店房餐廳”的地方。每家客棧和旅館都取了生動如畫的別致名字——黑知了客棧、鄉(xiāng)下佬之家、藍莓客棧、老牛肉客棧——外面還掛著木頭招牌,一切都煞費苦心地蒙上了一層矯飾的色彩。沒過多久,我便開始覺得有種奇怪的壓迫感,渴望看到一點霓虹燈和帶有古老家族姓氏的餐廳——厄尼排骨屋、齊威格紐約燒烤——櫥窗上還掛著幾個閃亮的啤酒招牌,再有個保齡球館或者露天電影院就更受歡迎了。本來可以讓一切顯得更真實一點,然而現(xiàn)在,這地方看起來卻好像是在曼哈頓設(shè)計好又用卡車運來的一樣。不過,重新回到青春時的土地,我的祖國,不正是這許多想看的和不想看的,才讓我體會到夾雜著陌生、矛盾、無聊和驚喜的旅程嗎!
比爾·布萊森(Bill Bryson),1951年出生在美國艾奧瓦州,曾任職倫敦《泰晤士報》與《獨立報》,同時也為《紐約時報》、美國《國家地理》雜志等撰文。作品包括旅游類隨筆、幽默獨特的科普作品。
你被稱為多產(chǎn)而又最能逗樂的游記作家之一,請問你是如何做到既輕松搞笑又準確描述旅途的?
寫那些有趣故事對我來說是非常有意思的挑戰(zhàn)。在寫作過程中我學到的最重要的一點是:你不必把每行字都寫得很幽默。一開始我以為需要不斷抖包袱,但我發(fā)現(xiàn)自己堅持不下去。喜劇演員也不能一口氣演出6個小時不是嗎?我覺得更有效的是在你的書中保持一定量的冷靜思考,在輕松搞笑與嚴肅思考之間來回穿越,并試圖使它們讀起來一氣呵成。
你是否經(jīng)歷過一些旅程,結(jié)束后什么也寫不出來?
我曾經(jīng)在阿巴拉契亞叢林山道徒步,每天都是重復行走,頭一天你遇到些什么,第二天仍舊一樣。遇不到野生動物或者其他人,只是日復一日地向前走。那次我實在沒的寫了,后來只能聊聊荒野和國家公園、美國森林保護之類的。
你平時有大量閱讀的習慣嗎?是否受到過某些名家的影響?
是的,我非常喜愛保羅·索魯(Paul Theroux)的文字。他的閱歷遠比我要豐富,對亞非兩大洲的了解也遠勝過我,除了游記類文字,他還寫小說。我曾編寫過一部《最佳美國游記作品》,其中收錄的兩位作家我也非常欣賞:威爾·弗格森(Will Ferguson),戴維·賽達里斯(David Sedaris)。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