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布里埃爾·蓋特豪斯
西非國家利比里亞,人人談埃博拉色變。根據(jù)聯(lián)合國“人道事務協(xié)調辦公室”統(tǒng)計,每50名衛(wèi)生工作者中就有一人感染病毒。請聽利比里亞首都蒙羅維亞一位開急救車收治病人的女護士講述從事“全世界最危險的工作”面臨的挑戰(zhàn)與心痛。
急救車小組成員之一
勞琳皺著眉走過來。她身上一定有哪里很痛。
我們坐在勞琳家的前院兒。她家門口這條小路很安靜,兩旁有平房、有小樓。附近有兒童游樂場,一群孩子在打籃球,不時傳來陣陣歡聲笑語。
下班以后,勞琳特別需要有這樣一個避風港。因為她所從事的,可以說是全世界最危險、最令人痛心的一種工作。
勞琳是急救車小組成員之一。小組共三人,在蒙羅維亞收埃博拉患者,將他們送往特別中心接受治療。
勞琳揮揮手、示意兒子給她搬把椅子,我們能坐下來接著說話??吹轿易镁嚯x比平常和人聊天時稍遠,勞琳笑了笑。她心里很清楚,也早就適應了,每天都接觸埃博拉,人人都想和她保持距離。
在家里,身邊是孩子、鄰居,勞琳看上去非常疲勞、脆弱。不過,絕對不要搞錯,勞琳也是實打實的“鐵娘子”。
說她“鐵”,并不是強悍、粗暴的意思,而是“我什么都見識過、什么都能承受得住”那種堅強。
每每走進埃博拉患者家中時,勞琳的形象看上去都非??植?,對此她非常清楚。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要遮蓋的嚴嚴實實。防護鏡、口罩后面,人們根本無法看到她的表情。
密封在黃色的手套、白色的生化防護服、兜帽內,勞琳看上去像是科幻恐怖片中的角色。
勞琳是名護士。與她同去埃博拉患者家中的還包括一名司機和一名“清潔工”。清潔工是位名叫杰克的小伙子。三人工作服完全相同,杰克唯一不同的一點是,他背著一大桶氯化消毒液,走到哪兒噴到哪兒。
差點撕裂防護服
勞琳告訴我們她怎么傷了腰。急救小組接到電話,那家一個女人好像感染埃博拉,病癥已經(jīng)很嚴重。到了那兒 ,勞琳最先走進去。病人全身赤裸躺在床墊上。床上有血跡、嘔吐物。埃博拉病毒是通過體液傳染,這樣的環(huán)境十分危險。
病人看上去狀況非常糟糕,極度虛弱,不能站立、不能自己穿衣服。勞琳拿出一個大單子、蓋好這位瘦骨嶙峋的病人,走到她身后,想把她抱起來。
突然間,病人開始反抗。力氣之大、超出勞琳預期。病人推推搡搡,還大聲叫罵。勞琳跌倒,腰部撞到金屬擔架一角。
勞琳腦子里浮現(xiàn)出的第一個念頭是:防護服。一旦被撕裂,后果可能是致命性的。她迅速離開這位女患者,走到外面去檢查防護服。所幸的是,防護服沒有被撕裂。她不會感染上埃博拉,但是腰部受了傷。
勞琳說,她并不怪罪這位女患者。她知道也懂得患者心里的恐懼。她說:“原來我接過的病人中,曾經(jīng)有人跳下飛奔的急救車?!?/p>
蒙羅維亞人有時會看到,裝載著密閉黃色大口袋的小皮卡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行駛。這是運尸車。埃博拉患者的尸體將被送往一處不公開的地點火化。許多人認為,被送進埃博拉治療中心,這就是不可避免的下場。
真相并非如此。感染上埃博拉,最好的應對措施就是尋求治療,而且是越早越好。患病并不等于死亡,已經(jīng)有許多患者痊愈,今后還會有更多的人痊愈。但是現(xiàn)在,活下來的人還是遠遠少于死去的人。
經(jīng)常,親屬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家人,就是他們被外星人一樣的家伙用擔架抬走,而且邊走邊噴灑化學藥劑。他們根本看不到,防護服后,其實也是人。
見過更痛苦的場面
我問勞琳,看到躺在床墊上瀕死的那位女患者,你難過嗎?她說,“我見過更痛苦的場面?!眲诹論]揮手,好像要把這個問題驅散一般。
自從疫情爆發(fā)以來,勞琳已經(jīng)接收過數(shù)百名埃博拉患者。她不知道多少人幸免,也不知道多少人死亡。但是她知道,今后還會出現(xiàn)更多病人。如果希望繼續(xù)工作的話,她既要保護自己的身、也要保護自己的心。
防護鏡下,勞琳還帶著一副感情面具。表現(xiàn)同情?這樣的代價她可承擔不起。
我問勞琳:“你害怕嗎?”她回答說:“我不害怕?!?/p>
勞琳用手指指自己的頭、接著說:“擔心太多,這兒會受影響?!保ň庉?唐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