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瓦楞子
中國第一留學女博士的傳奇人生
◎文/瓦楞子
毛彥文的每一段愛情都稱得上驚世駭俗.
和所有小家碧玉一樣,毛彥文的親事9歲就定下了,父親把她許給了一位方姓好友的長子.16歲那年,毛彥文考取杭州女子師范學校,男方家庭怕她遠走高飛,要求正式迎娶.毛彥文卻冒著被官府追捕的危險,當了落跑新娘.在她的家鄉(xiāng),偏遠的江山縣,這種有傷風化的事情是聞所未聞的大新聞!有好事者把這段故事寫成了小說《毛女逃婚記》.
毛彥文的逃婚,是為了心上人:表哥朱君毅.毛彥文的外婆是朱君毅的奶奶,毛彥文稱他為"五哥",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朝夕相處,十分親愛".雙方父母終于知道兒女的心意,干脆讓兩人正式訂婚,令這出沸沸揚揚的逃婚記竟以喜劇收了場.
隨后,新青年朱君毅從清華大學赴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留學,毛彥文去女校讀書.1922年,飽受思戀之苦的毛彥文終于等回了5年不見的朱君毅,但她發(fā)現(xiàn),時間已經(jīng)在他們之間劃出了深深的裂痕.一年后,朱君毅提出退婚.移情別戀的人從來不缺少借口,朱君毅的退婚理由是:第一,彼此沒有真正的愛情;第二,近親不能結婚;第三,兩人性情不合.
盡管后來朱君毅當著大家的面把退婚信燒了,但這件事傷透了毛彥文的心,她和朱君毅住在同一地區(qū),但"已成路人,斷絕往還".所謂愛得越深,恨意越濃.1924年夏,由熊希齡夫人朱其慧女士出面,幫這對怨偶解除了婚約,十多年感情自此灰飛煙滅.
一年后,朱君毅與蘇州女子成言真結婚.毛彥文發(fā)去賀電說"須水永清,郎山安在", "郎山須水"是當年朱君毅對毛彥文的愛情誓言.兩個為情所傷的人,從此再未相見.這樣的結局,誰曾想到?
1963年,當毛彥文得知朱君毅在上海去世的消息時,寫下《悼君毅》的長文,對這個幾乎毀了自己一生的初戀男人做了這樣的總結:你是我一生遭遇的創(chuàng)造者,是功是過,無從說起.倘我不自幼年即墜入你的情網(wǎng),方氏婚事定成事實.我也許會兒女成行若無事,渾渾噩噩過一生平凡而自視為幸福的生活.倘沒有你的影響,我也許不會受高等教育,更無論留學.倘不認識你,我也許不會孤零終身,坎坷一世.
吳宓與朱君毅是同窗好友,在美國時,他讀過毛彥文寫給朱君毅的信,他渴望自己也能撞上這樣一段浪漫的愛情,他為這位從未謀面的女孩取了個英文名Hellen.M(簡稱H. M),中文即"海倫",或者,那時吳宓已經(jīng)對毛彥文暗生情愫.
吳宓第一次見到毛彥文時,他剛結婚十多天,妻子陳心一是毛彥文湖郡女校的同學,私交甚好.這個"神采飛揚,態(tài)度活潑"的新派淑女一下抓住了吳宓的心.閃婚的吳宓有些后悔了,他說"我是小事聰明,大事糊涂的人."他有些遺憾,但只能安下心來和陳心一過小日子.
朱君毅與毛彥文解除婚約后,吳宓寂寥地又活了過來.那時吳宓已調(diào)至清華大學外文系,毛彥文則在浙江省政府工作,為了看望毛彥文,吳宓六度南下,還一再邀請毛彥文到北京,四處為她聯(lián)系工作,當毛彥文表示想出洋留學時,他還贈她學費.對吳宓的追求,毛彥文不是沒有心動過,但她與朱君毅的感情因第三者插足而失敗,所以她絕不想由于她的介入而導致吳宓與陳心一離婚.
毛彥文堅拒了這份感情,《吳宓日記》里有記載:(1)她把我看作她的極好的朋友;(2)在Jennings(指朱君毅)之后,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懷有愛情的感覺;(3)如果環(huán)境迫使她非結婚不可,她只愿嫁給一個從未結過婚的男子.
但陷入苦愛的吳宓無法自拔,1929年秋毛彥文留學美國密西根大學,吳宓以訪學名義追隨而去,游學歐洲,行前與陳心一正式辦了離婚手續(xù).他在一首詩中寫道:"吳宓苦愛毛彥文,三洲人士共驚聞.離婚不畏圣賢譏,金錢名譽何足云."
這段背負太多指責和罵聲的苦戀注定無法修成正果,"柏拉圖式的愛情"維持了十多年后,毛彥文轉身嫁做他人婦.這未嘗不是此段苦戀完美的出口,吳宓好友陳寅恪這樣分析:其實吳并不了解海倫,他們二人的性格完全不同……縱令吳與海倫勉強結合,也不會幸福,說不定會再鬧仳離.
暮年的吳宓走入了另一場婚姻,卻未能停止對毛彥文的思念,他千方百計向海外歸來的人打聽遠在美國的毛彥文的消息.1978年,吳宓孤獨地走向人生終點,或許,早在初見時,毛彥文已摧毀了他的一生.
情傷,往往需要另一段愛情來平復.從25歲到35歲,毛彥文用了十年來思考情感歷程:你(朱君毅)給我的教訓太慘痛了,從此我失去對男人的信心,更否決了愛情的存在,和你分手后近十年間,雖不乏有人追求,我竟一概拒絕……有了這個慘痛經(jīng)驗,我對于婚事具有極大戒心,以致久延不決.
很明顯,吳宓給她的并不是她需要的那種很深的愛.但她沒料到,愛情卻那么蠻橫地破門而入.當同學朱曦說起她伯伯熊希齡對她的愛慕時,毛彥文的震驚可想而知:兩人年齡懸殊33歲,輩分不同,社會地位更無法相比.而當年,毛彥文與朱君毅的婚約,正是熊希齡的夫人朱其慧幫忙解除的.
朱其慧去世后,熊希齡從沒這么狂熱地追求一個女子:自朱曦提親那天起,熊希齡就由北平南下上海,坐鎮(zhèn)滄州飯店,仿佛發(fā)了誓似的不娶毛彥文不返北平.僅僅兩個多月,吳宓十年未攻破的堡壘便被熊希齡拿下,二人結婚水到渠成.
在外人看來,這婚事頗不可思議,認為毛彥文是看中了熊的錢財.其實,在毛彥文看來,這樁婚姻順理成章,36歲的她不想再在情感和生活中顛沛流離了,相比朱君毅的背叛、吳宓不切實際的浪漫,年齡比自己大一倍的熊希齡,未嘗不是一個好的歸宿.
婚后,兩人相親相愛,毛彥文辭去教職,遷居北平,專心輔助熊氏經(jīng)營香山慈幼院.從熊氏婚后寫的詩詞可以看出,熊對毛彥文十分寵愛.未料美滿婚姻卻在1937年被粉碎---熊希齡突然病逝于香港,這段以爭議開始卻頗為美滿的"奇緣",以如此刻骨銘心的方式結束.
熊希齡去世時,毛彥文未滿40歲.而她對熊氏的感情,不但沒因熊氏的離去而消逝,反而愈加熾烈,她面對遺像作保證:"吾當盡吾力之所及,重整慈院,藉繼君造福孤寡之遺志,亦以報相知于天上也."
在戰(zhàn)爭動亂年代,毛彥文四處奔走,艱難維持香山慈幼院運作,后經(jīng)努力,慈幼院終又恢復戰(zhàn)前的風光,有千人的規(guī)模.1947年毛彥文以慈幼院院長身份當選為"國大"代表.她說,飲水思源,這是先夫的余蔭,怎能忘懷.
毛彥文晚年追憶往事,說到朱君毅與熊希齡:前者用情最深,后者用情最長.
摘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