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千富
1965年生。發(fā)表有《人在仕途》《丟失的安全套》等小說、散文、雜文多篇,出版有小說集《糖果》,散文集《你的孩子可以上清華》。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
記得很小的時候,父親因為和生產(chǎn)隊長吵架被派往拓家河大壩工地辦學習班。后來姐姐也去了,村里不少人都去了。耳聞的是挖土、推車、打夯、筑壩勞動中發(fā)生的各種各樣故事……那時還不知道人工打壩的辛苦,只知那里人多,白天黑夜一樣,整天熱熱鬧鬧搞會戰(zhàn),令人向往。因為父親看的書多,會說《西游記》《水滸傳》《薛仁貴征東》等等古經(jīng),連營長、連長也聽得一愣一愣的,叫父親去伙房,竟偶然還吃到白杠子饃,讓人羨慕得不得了。
參加工作以后,幾次乘車去拓家河大壩,眼里映的是一汪藏在群山間的浩然綠水,微風下波光粼粼,星光燦爛,好像《哈利·波特》里漸漸變大的光芒四射的寶石。在一個恰好的位置,大壩幾乎完全現(xiàn)身,眼睛顯小,難以收藏如此華麗明亮的美景,億萬條星光撲眼而來,瞬間有疲勞和不知所措的感覺。往壩下看去,足有百余米深,從底下一層層夯上來,留下密密的隱約土臺痕跡,宛若老樹模糊的年輪,時間里的蒿草一年一年旺盛,標志人工的切割和臺砌慢慢消失,歷史的滄桑感幻化成一頁古老的封面正在裝幀。壩腰間留戀著一團團的潔白霧氣,緩慢而優(yōu)雅地移動,騰挪出不規(guī)則的深幽霧洞,綠色和潺潺的水聲裊裊爬升,時隱時現(xiàn)。拓家河不大,實在對不起大氣的“河”字,委婉得和小溪為伍。也許是缺水的洛川人渴望河流的大氣磅礴,常常把群山間蹦跳吟唱的溪流喚作河流,正像北京人把一個不大的人工湖叫后海一樣。拓家河不大也不長,就發(fā)源在縣境內一個姓拓的小村旁。拓姓不是洛川的原姓,和洛川的許多姓氏一樣,隨著部落的遷徙或有意無意的戰(zhàn)爭軼落在這里。這個史上赫赫有名的族氏后裔如何隕落在這里,已經(jīng)是一個裹著厚厚塵埃的謎團,看起來龐大的彗星都會被拆解成華麗的流星雨消失,何況民族和部落。偉大的唐朝曾經(jīng)被譽為不落的紅日和不沉的巨輪最后都灰飛煙滅,也并沒有上演彗星華麗的最后晚餐,窮究如此幽遠和沉重的歷史命題實在超出本人的能力。我始終覺得孔子、孟子和蘇格拉底、亞里士多德、柏拉圖們的睿智思想和犀利的眼光是上帝賦予的,他們或許就是中國人所說的星宿下凡,一點一點揭開上帝自己編織的宇宙美夢,俯瞰人類如何忘情地驚異與高興。因此,不要探究拓氏喜怒哀樂,把眼光投向從這個姓氏腳下逶迤而來的拓家河大壩。大壩把周圍山中滲出的泉水匯聚在一起,斗轉星移,點滴不拉,居然就有2000萬方之巨,居然就有湖海的氣質。而且還是在水十分貧乏的黃土高原。于是我明白了溪流是江河的枝葉,大壩也是湖海的碎片。這樣的人工工程浩若繁星,散落在祖國的河山,如同一個不散的颶風凝聚著精神與物質的神話,長久地鼓舞著人們的生活。大壩今天看來絕對是奇跡,甚至難以完成,若非經(jīng)歷的人仍然健在,也讓人像研究兵馬俑、長城和金字塔一樣一頭霧水,眾說紛紜。一時又讓人想起那個時代最為流行的一句撼山話“人定勝天”。
洛川縣并不大,1800多平方公里,養(yǎng)育20萬人。打壩的時候,洛川也不過幾萬人,可以說沒有到大壩上勞動的人不多。這幾萬人被一個遙遠的夢想拖拽著拼命飛奔,以近乎殘酷的戰(zhàn)斗和壓箱底的毅力筑起了入云的大壩。凡上年紀的人,只要提起拓家河大壩,就會打開合上已久的話匣子滔滔不絕,滿面紅光,唾星亂飛。誰是營長,誰是連長,誰又是文書;誰勞動好、表現(xiàn)好,披過紅戴過花;誰偷懶耍奸,干違法亂紀的事,還讓逮了,在壩上批斗;誰可憐的放了一輩子炮,就差那一炮,炸得連全尸都沒有了;誰因此大開天眼,運氣亨通,干成了大事……高興的時候還會扯開被時光磨礪得粗糙沙啞的大嗓吼幾聲打夯的號子,捋起胳膊炫耀手上的疤痕,吟幾句直白無韻的順口溜……有東西在眼里閃爍游動,滾下來砸在地上有坑的感覺。拓家河大壩如同一本紀實小說,許多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熱淚盈眶地反復閱讀,不免唏噓感嘆人世的滄桑。
時間似乎能撫平一切。今天,當人們去拓家河大壩,再也看不到當年動土的山頭,碗粗的松樹密密麻麻地占滿了每一個山頭和溝壑;山桃樹、連翹、羊肚稍子、余稍灌木把僅剩的空間網(wǎng)絡得嚴嚴實實。每到春天來臨,粉紅色的山桃花剛謝,金黃的連翹花和洋紅的羊肚花像一堆一簇的火在山間燃燒。水與山接觸的彎彎曲曲的岸邊,有一綹沾濕裸露的黃土帶,這是雨季與旱季水位浮動變化而留下悠長膠泥土印,好像一條紅飄帶,繞著這一碧綠水,沿山進溝繞去。人們脫掉鞋,沿裸露帶赤腳踏水,一股冰泔徹骨的涼意直沖天靈,涼爽的同時,免不了嚙牙咧嘴,突然涼颼颼的風掠過,驚得人直打冷戰(zhàn),怕的感覺油然而生。幾聲野雞的尖利鳴叫打破山谷的沉寂,仿佛劃開了林堆和山巒,聲音在開出的通道里飛速滑去,撞在世界堅硬的末端碎成塵埃。水鳥貼著水面掠過,濺出一綹銀白而細碎的水花,水落回去傳來冰凌和玻璃摔碎的脆響。撿起礫石,貼水面飛出,一躍一躍地跌宕出一串盛開的水花,宛如開到末日的郁金香轉瞬即逝。此時此刻,政界的煩惱,商界的嘈雜,人生的無奈統(tǒng)統(tǒng)被這青山綠水陶洗得無影無蹤,人一下子變得單純、愜意和無欲。正如一位活佛所說,生活常常如此,我們越是焦躁地尋找,越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只有當我們平靜下來時,才能聽到內心的聲音。拓家河大壩就是讓我們平靜注視自己的鏡子。
水上有個動力小船,出點錢,會拉著你飛向水面的深處。這里不及大海的寬廣,卻也博大得讓世代生活在缺水高塬的人們膽怯連連,叫聲陣陣,驚得水上林中鳥兒飛出一段距離,又落下來,仿佛與人捉迷藏一樣你來我往。水是看不見底的,目光投下去,水面由淺綠到深綠再到質地堅硬的綠石,壩水由動到靜,由簡單到復雜,幻化成害怕和擔憂的巨石壓上心頭。人顯得渺小無助,要是掉下去,和落進大海的結果并無二致。頭就有些暈,后悔上這條小船。伴著突突的馬達聲,調皮的魚兒偶然跳出水面或隱約掠過,一下子又拽出人們親近自然的天性。小心把手伸進水,隨船前行,犁起一段凸起的微波;突然舀一掌水扔向遠方,彈出一束光亮,迭出一片細碎;還不盡興,就互相扔水彈,炸出濕滑和驚涼,人與小船一會兒就濕漉漉的,搖晃晃要沉翻的感覺,船工厲聲干涉。船夫說起了打魚的故事,壩里的魚有幾百斤重,和牛犢差不多大小,不知帶去了多少漁網(wǎng)。這個知道,有一年還在大街上展示拓家河的大魚,就像煺毛的豬一樣白花花一片,引得人們圍觀、感嘆。物是人非,大壩的過往變成稀薄的云煙漸行漸遠,被漁夫繪聲繪色的描述又帶到了眼前,平添了莊重和神秘,大魚似乎會隨時躍出來報仇。陷水深處的無助和對生命的擔憂限制了思維和說話的欲望。水面暫時歸于平靜,船的馬達聲和水的嬉鬧聲清脆突兀,思想熄火,如同此刻高空沉睡的大鳥展翅無目的慣性滑翔。到大海有這樣的感覺是必然,而在拓家河大壩也有這樣的感覺,不由得讓人繞過碧水波瀾對人們的勇氣和毅力陡然而生無限感慨和敬意。到壩的末尾,是一片低矮的蘆葦,追溯溪流兩邊蜿蜒伸向溝掌;蘆葦密閉,好像一團碩大的綠豆糕,被風挑逗得忍不住笑在喉嚨、羞澀顫巍;一些綠藤順葦身攀爬,間或開出粉紅、白色花朵,攀爬不了的矮植則伸長脖子從蘆葦?shù)目p隙里迎陽綻出一朵朵貧瘠但色彩奇異的小花;地衣碧綠,細碎葉莖層層疊疊,踩上去濕潤有彈性,更小的花隱約悄開,如同繁星如綴的夏夜星空。這是大壩的源頭,沿掌形黃土溝沿漫延,碩大而厚實,無數(shù)細碎的泉眼悄然沸騰,汩汩翻涌,匯成幾條歡快的溪流蜿蜒而去,宛若風箏的引線牽著寬闊的大壩。巴掌大的東西可以辦天大的事,不起眼的小溪可以積聚江河湖海的模樣,真的不可以小量細微和不起眼的末節(jié)。溝兩邊的臺地上,留下空空的廢舊窯洞,人跡模糊,寂寞無邊無際。拓家河村的人遷走了,他們又一次踏上輾轉的旅程,生活關上了又打開。許多民族都有奇特的基因和咒語,相似的情況在未來和后代不停出現(xiàn)。對于吉普賽人來說,奔走是他們與生俱來的使命。拓氏不會消失在行走里,最終會隕落在無處不在的漢人里。漢武大帝創(chuàng)造了漢民族,如同水葫蘆一樣很快同化了民族的多樣性。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向這個小村人奉上敬意,他們的遠行還給了大壩幽靜與潔凈,使我們已污染的鼻翼輕易地觸碰到泥土的芳香和森林的原馨。有一年去千島湖,當聽到30萬淳安人背井離鄉(xiāng)逶迤遠去,我的淚水狂涌而下。我是一個遷徙者,能夠體會到遠離故土后的白眼和艱辛。此刻又有想哭的感覺,一次次的生活錘煉和心靈打擊,讓我的動感很低,淚點無底線,常常為一個畫面、一句話熱淚盈眶。我仰起臉看前面的山谷,水流沖刷的黃土山崖形成惟妙惟肖的五指掌狀,一些鵝黃的土柱依崖挺立,彌漫著戀戀不舍最終在風雨的剝蝕下不得不離去的溫馨與傷感。幾片窄彎的山地種了玉米和香脂。到秋天時,蘆葦和玉米葉子漸漸轉黃,香脂漫上深紅,而血紅的杏葉與楓葉仿佛是貪婪的母親扔出的無數(shù)繡球散落在墨綠的松林里,秋風襲來,樹林挨挨擠擠,試圖爭搶美麗的繡球,漫山遍野響起調皮的哄搶打鬧。山水相接,實景絢麗,倒影綽約,看上去是一幅無邊無際豐滿而殷實的油畫。
這么大的水面,垂釣自然是少不了的。每到周末,壩上便停了各色車輛,車因身份而異,但釣魚的心情似乎都一樣。一人一桿,打窩、穿食、扔鉤、盯浮……每個人把這閑事都做得那么認真、仔細,間或誰的浮子沉下去了,便有一番不出聲的騷動。釣出水面的動靜則以魚的大小而定。小的是一片贊許的目光,中的是一片輕聲的驚嘆,大的就是一片響亮的掌聲。這個時候,每人看上去都是姜太公,不過分苛求,釣的是一份閑情逸致。有的人身邊的網(wǎng)兜在水里已經(jīng)很有些動靜了,有的人則釣上來又放下去,有的人拿一本厚書,邊看邊釣,還有的干脆用一張報紙遮住艷陽、沉沉睡去……我曾經(jīng)被幾個老釣友拉去垂釣。我不喜歡釣魚,也許沒入門就沒有體驗到其中的樂趣。姜太公釣魚是等待周文王的到來,輔佐開辟盛世。后人的垂釣雖不乏詩情畫意,總脫不了閑情逸致,自然沒有太公的遠大抱負和所謂的正能量。這并不是貶低垂釣愛好者,如果鉆研進去也可以釣出一片嶄新的世界。海明威筆下的《老人與?!防锏睦先伺c大魚激戰(zhàn)了好長時間,最終得到的是一副魚的骨架。看似一無所獲的垂釣卻感動了無數(shù)人。他為全世界釣了一條無與倫比的大魚。人生也是一個過程,可能一無所獲,努力了就無怨無悔;相反,則是一生揮之不去的沉重夢魘。所以,垂釣的本身并不在收獲的大小,這和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一樣的道理。推脫不過一起去了。他們研究位置,攪拌魚食,拼命扔釣竿,弄得專業(yè)正式而且動靜很大。我則抱一本書讀,將桿放在報紙上。聽到報紙響,就收回釣竿,果然有魚,心里就有神奇的感覺,如此炮制,那一天只有我釣的魚最多。許多老釣友抹了光頭。我們在背風的山坳里,水漫進來平靜而溫暖,外面嘩嘩的大浪變成呢喃的微瀾,溫柔可人。長期涌進的厚厚的黝黑材渣面上飄著光滑赤裸的樹干,占據(jù)了溝掌,微瀾在這里消失了,變成一聲不易覺察的嘆息飄落在斑駁的樹蔭里。大壩就像一片巨大的芭蕉葉,許多這樣的凹溝成了葉邊的鋸齒,人們正是從這里走向大壩的內心。
有人說拓家河大壩不是用來游玩的,是用來憑吊的,它是一代人夢想的榮光,也是一代人夢想的墳墓。撥開密林蒿草,掩映在土崖邊的密密的小土窯洞,有的已經(jīng)坍塌,有的雖經(jīng)數(shù)十年仍完好無損。那些人住在這樣低矮的土窯里,用孱弱雙手與堅強的信念筑起了水侵不透的天塹大壩;遠處還有一堆一堆的青冢,這是為大壩盡終人們的墳塋,那里埋葬著曾經(jīng)鮮活的生命和詩畫般的繽紛夢想……年輕人自然不到這些地方來,但那些兩鬢斑白的老者往往會扔下釣竿,徒步?jīng)]在這靜林密草中,分開林草,拂去腐葉,獨自坐在黃土地上,感覺大壩的脈動,傾聽土地的呼吸,生者感應逝者孤獨飄蕩的魂靈……對于他們來說垂釣更在其次,回憶過去,憑吊戰(zhàn)友,追憶思念是他們心靈里沉重且活躍的大魚。這里的水汩汩地流向城市,流向田野,滋潤著干渴的人們與土地。今天喝著甘泉的人啊,千萬不要忘了那些曾為清泉付出甚至流血犧牲的人們。忘記過去,意味著背叛。雖然嚴重了點,但過去無論是高興還是失意,無論是血淚還是痛苦,都是沉甸甸的歷史,值得永遠銘記的歷史。
五千年文化積淀,讓中國更加老成持重,任何風雨難以動容。許多西方經(jīng)濟學家,對于中國經(jīng)濟發(fā)展的次次預言每每大跌眼鏡。他們搞不懂這么大一個國家經(jīng)歷了這么復雜的變故,仍凜然前行。他們得出的結論是,中國看似落后、貧窮,但并非一張白紙,包括那個時代用人海戰(zhàn)術,原始勞動,甚至鮮血和生命筑起來的工程奠定了發(fā)展與騰飛的基礎,如同一個個等待已久的助跑器,當跑者踩上的時候會驟然增添一股向前的力量……他們只說對了一半,那是物質的力量,西方人總是偏愛物質的作用。而我要說,這些宏大的物質背后,還有血淚凝結的精神力量,這種看不見的力量往往可以爆發(fā)出催枯拉朽的作用,創(chuàng)造西方世界慣常思維無法想象的奇跡。這是這個飽經(jīng)風霜的民族的血脈特質精神圖騰,這也是他們最疑惑又難以解開的疑團。連外國人也對那個特殊時期一呼百應、義無反顧的激情都肅然起敬,我們更應該記住過去,向對任何一段歷史一種成果一樣給予足夠的尊重和不帶偏見的敬意?!妒ソ?jīng)》里說,打你的右臉,把左臉也伸去;要外衣連內衣也送去。存在自有道理。許多時候別無選擇。民族別無選擇,歷史別無選擇,痛苦和歡樂同樣別無選擇。歷史的贈與,我們應該坦然接受。如其怨天尤人,做怨婦憤青,不如埋頭前行。吾國自古就喜歡說教議論,春秋的思想大家甚至靠嘴左右國家和民族的命運。時過境遷,我們許多人仍然沉迷說教和議論,披上了明人言官陳舊皮囊,懷著言而救國的空洞抱負,聲嘶力竭,義憤填膺,言之鑿鑿,把許多事情就這樣說沒了。像拓家河大壩一樣偉大的工程,歷經(jīng)了時間與風雨的侵襲,滄桑而陳舊,卻仍傲然矗立,盡職盡責。它們不用言語,是鋼化的道理、皆準的真理。
那個時代的烙印至今還在人們的心頭,有的人痛恨咒罵,有的人驕傲自豪。我們本無權評價歷史,吃著紅燒肉罵娘委實不地道。但必定那是一個理還亂的時代。然而,當我們今天回憶過去或沾沾自喜趕上好日子的時候,我們正是消費著那個時代人們的遺贈,蹲在那個時代人們的夢想和肩膀之上,只可惜許多人漠然不知,面對那一座座無字的豐碑竟指指點點,評說東西。拓家河大壩不是用來憑吊的,而是用來驕傲的。有的人說那段傷心的經(jīng)歷是歷史烙在心田的永遠傷痕,有的人卻說那是歷史賜予的永恒光輝。 那既是一塊已經(jīng)痊愈的傷疤留下的猩紅色印跡,更是一塊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都值得炫耀的金色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