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阻止求助而拿走手機的行為構成搶劫罪

●王玉洲

為阻止求助而拿走手機的行為構成搶劫罪

●王玉洲

【要點】

行為人實施傷害行為后，又利用被害人因受到傷害而不敢反抗的處境，拿走被害人財物并加以使用，表明其主觀上具有非法占有所拿財物的目的，拿取財物的行為構成搶劫罪，應與此前實施的故意傷害罪并罰。行為人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目的，應結(jié)合行為人的供述及客觀行為綜合認定。

【案情】

公訴機關：山東省濟南市歷城區(qū)人民檢察院。

被告人：鄭海豹。

山東省濟南市歷城區(qū)人民法院經(jīng)審理查明，被害人王芳可和朋友曹永升在濟南市歷城區(qū)洪家樓辦事處海蔚廣場3號樓3單元1115室，合伙從事信用卡刷卡、套現(xiàn)、放小額貸款業(yè)務。2014年9月3日13時許，被告人鄭海豹經(jīng)與曹永升聯(lián)系之后到該室找王芳可、曹永升辦理信用卡套現(xiàn)業(yè)務，因曹永升外出，鄭海豹一直在辦公室等候。15時許，鄭海豹與王芳可因故發(fā)生廝打，在廝打過程中，鄭海豹用刀具將王芳可胸部捅成輕傷，為阻止王芳可求助，又將王芳可放在桌子上的一部蘋果手機和一部三星手機拿走逃離現(xiàn)場，后將蘋果手機丟棄。經(jīng)鑒定，被拿走的兩部手機價值1 596元。2014年9月5日，公安人員抓獲鄭海豹時從其身上查獲了三星手機。

【審判】

濟南市歷城區(qū)人民法院認為，被告人鄭海豹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一人輕傷，其行為構成故意傷害罪。對鄭海豹及辯護人提出的鄭海豹從案發(fā)現(xiàn)場拿走兩部手機的行為，因其沒有非法占有的故意，不構成搶劫罪的辯解和辯護意見，經(jīng)查，根據(jù)被害人陳述、證人證言、被告人供述可證實鄭海豹在案發(fā)現(xiàn)場拿走兩部手機是擔心王芳可求助他人導致自己無法離開，不是以非法占有為目的而拿走手機，故該辯解和辯護意見，予以采納。鄭海豹歸案后如實供述自己罪行，并積極賠償被害人經(jīng)濟損失，取得被害人諒解，依法對其從輕處罰。遂判決：

被告人鄭海豹犯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緩刑二年。

宣判后，被告人鄭海豹未上訴。公訴機關提出抗訴，認為鄭海豹捅傷王芳可后，將王芳可的兩部手機拿走，其行為構成故意傷害罪和搶劫罪，應數(shù)罪并罰。

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后，判決撤銷原判，以原審被告人鄭海豹犯搶劫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并處罰金二千元，與故意傷害罪并罰，決定執(zhí)行有期徒刑三年三個月，并處罰金二千元。

【評析】

本案爭議的焦點是對行為人為阻止被害人求助而拿走手機的行為是否構成搶劫罪。一審法院以鄭海豹不具有非法占有目的為由認為不構成搶劫罪，檢察機關認為該行為構成搶劫罪并以此為主要理由提出抗訴，二審法院采納構成搶劫罪的抗訴意見。我們認為應當認定該行為構成搶劫罪。

一、“非法占有目的”的界定

非法占有他人財物的目的是搶劫罪的主觀故意內(nèi)容，是構成搶劫罪的必備要件，如果不具備非法占有之目的,不能認定為搶劫罪。何謂“非法占有目的”，理論界尚有爭議。通說認為，“非法占有目的”是指排除權利人，將他人的財物作為自己的財物進行支配，并遵從財物的用途進行利用、處分的意思，即由“排除意思”和“利用意思”構成，二者必須同時具備，缺一不可。否則，不能認定非法占有目的的存在。

“排除意思”的主要機能是將不值得以刑罰譴責的盜用、騙用行為排除在犯罪之外，其基本含義是指達到了可罰程度的妨害他人利用財物的意思。因此，一般要求排除的是權利人之所有，而不能僅是占有，行為人雖然有占有行為和“利用意思”,卻并不具有排除權利人對財物之所有的意思, 也不能認定其具有刑法意義上的“非法占有目的”。但就搶劫罪而言,由于其犯罪對象一般為動產(chǎn)，而動產(chǎn)之占有與所有具有高度的一致性, 對占有之破壞就是對所有之否定, 只要行為人實際占有了他人財物, 便可以認定具有“排除意思”。

“利用意思”的機能在于使搶劫等占有型犯罪與故意毀壞財物罪相區(qū)別，其基本含義是指遵從財物可能具有的用途進行利用、處分的意思，而不只限于遵從財物的經(jīng)濟用途、本來用途，凡是具有享用財物可能產(chǎn)生的某種效用、利益的意思的，或者說，凡是以單純毀壞意思以外的意思而取得他人財物的，都可以評價為具有“利用意思”。以單純毀壞意思取得他人財物并使權利人遭受財物損失的，行為人則不具備“利用意思”，從而就不能認定其具有非法占有目的。

二、鄭海豹主觀上具有非法占有目的

判定行為人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目的，應以非法占有目的的兩個構成要素為著眼點，結(jié)合行為人的供述及客觀行為表現(xiàn)綜合認定。本案中，鄭海豹供述其拿走被害人兩部手機是為了阻止被害人使用手機求助，此時因其已實際占有了被害人的手機，具備了“排除意思”，但尚不能認定其具有非法占有目的。之后其將其中一部三星手機一直隨身攜帶并使用，表明其主觀上又具備了“利用意思”，可以認定其具有了非法占有手機的目的，其雖然將蘋果手機丟棄，但這只是其因害怕持蘋果手機被定位而不得已的行為，并不能因此否定其非法占有目的，其行為就可能構成搶劫罪。

如前文所述，非法占有目的是搶劫罪的故意內(nèi)容，存在與否直接關系到搶劫罪與非罪、與彼罪的界限。在本案中，假若鄭海豹拿走手機后將兩部手機毀壞或者丟棄，其行為則可能構成故意毀壞財物罪；如果其事后及時將手機全部完好地返還被害人，因其主觀上缺乏“非法占有目的”，其拿取手機的行為則可能不構成犯罪。

三、認定搶劫罪不違背禁止重復評價原則

有觀點認為，鄭海豹持刀捅刺被害人是為了傷害而非為了劫取財物，如果認定搶劫罪，是將其所實施的暴力既作為定傷害罪的根據(jù)又作為定搶劫罪的根據(jù)，“一事兩頭沾”， 違背了禁止重復評價原則。筆者認為，禁止重復評價原則一般只適用于同一訴訟的量刑階段，而非完全意義上的定罪原則，其基本含義是不得將已作為定罪之事實再作為量刑要素予以評價，或者是不得對同一量刑要素予以兩次以上的評價。本案中，鄭海豹持刀朝被害人身上連捅數(shù)刀，當時確實是為了傷害被害人，但其在將被害人捅成輕傷后，手里還拿著刀子，在這種條件下，即使不發(fā)出任何語言或者動作威脅，也對被害人形成了無言的脅迫，暗示著如果被害人敢反抗，必將再次遭到傷害。被害人也正是基于鄭海豹在實施傷害過程中的暴力認為暴力行為可能還會持續(xù)而不敢反抗，而不是自愿放棄反抗，鄭海豹臨時起意，利用了被害人不敢反抗的處境拿走被害人的手機，符合搶劫罪的客觀方面構成要件。反之，如果以重復評價為由否定搶劫罪，則會導致被害人的財產(chǎn)權利在遭到不法侵害后卻得不到法律救濟，最終將會放縱犯罪，在社會效果和法律效果上起到相反的作用。

綜上，鄭海豹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實施傷害行為后又拿走被害人手機，參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搶劫、搶奪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第八條關于：“行為人實施傷害、強奸等行為，在被害人未失去知覺，利用被害人不能反抗、不敢反抗的處境，臨時起意劫取他人財物的，應以此前所實施的具體犯罪與搶劫罪實行數(shù)罪并罰”的規(guī)定，其行為應當構成搶劫罪。

(作者單位：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

責任編校：李召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