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雷，駱福林

(1.常州大學 石油化工學院，江蘇 常州213164;2.常州大學 史良法學院，江蘇 常州213164)

史良是偉大的愛國者和民主主義革命者，著名的“七君子”之一，也是著名的律師和婦女運動的領袖。［1］序1學術界研究史良往往以歷史的視角發(fā)掘其在不同時期的民主主義革命情懷，也有側重于探討史良的愛國主義精神，還有研究以革命法制和史良法律思想為主題展開，這些研究加深了學界對史良的認識，但還有很多的領域沒有涉及，值得進一步發(fā)掘。史良早年入上海法政大學學習，畢業(yè)于上海法科大學，民國時期做過律師;她是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位司法部部長，歷任全國婦聯(lián)副主席，民盟中央副主席、主席，是第二至四屆全國人大常委，第五、六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第二至五屆全國政協(xié)常委。［2］可以看出，無論是做律師還是做官員，史良的一生都與法律結緣。

一、史良法學教育思想的生成機理

縱觀史良的一生，她的思想的形成不僅與其特定的人生經(jīng)歷有關，也與中國近代的社會變遷緊密相伴。其法學教育思想的形成受到特定的社會環(huán)境、法學教育和自身的實踐經(jīng)歷的影響。

(一)史良法學教育思想形成的社會環(huán)境

史良生于1900年，適時正逢中國傳統(tǒng)社會急劇變遷，晚清政府腐朽沒落。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的變遷催生了近代中國知識結構的轉變，一批先進的知識分子和民主進步人士積極地思考著國家和民族的未來，以期喚醒沉睡的中國同胞。

中國在巴黎和會上的外交失敗導致了五·四運動的爆發(fā)。史良是中國現(xiàn)代史上的女權運動和著名的婦女運動領袖，五四時期她在女師的護校斗爭，是她從事婦女運動的開端。［3］從1935年12月在上海發(fā)起成立婦女救國會從事抗日救亡運動，到1945年8月15日抗日戰(zhàn)爭勝利結束的整整10年中，史良為爭取中華民族的解放和人民民主，特別是婦女民主，作出了巨大而艱辛的努力。史良的思想言論和實踐活動表明，她不愧是一位杰出的愛國民主戰(zhàn)士和卓越的婦女運動領袖。［4］1939年底到1941年，史良積極配合陶行知先生創(chuàng)辦社會大學，培養(yǎng)進步人才，為抗日戰(zhàn)爭的勝利作出了很大貢獻。［5］

新中國成立之后，中國迎來了發(fā)展經(jīng)濟的黃金機遇，很快完成了全國經(jīng)濟的復蘇和三大改造。由于缺乏建設社會主義的經(jīng)驗和過高的估計了敵對勢力，造成了階級斗爭擴大化的問題。文化大革命結束之后，中國迎來了經(jīng)濟和社會發(fā)展的春天。史良經(jīng)歷了中國近代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凝練了其法學教育思想，在風云變幻的時代中，表達出的觀點思想都是歷史畫卷中的靚麗風景。

(二)民國時期的法學教育

民國時期的法學教育在中國法學教育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在北京政府期間(1911－1928)，法學一直是最熱門的專業(yè)。［6］由于清末變法修律中清廷選擇了以德日為藍本的大陸法系，這種選擇深刻地影響了當時的法學教育。許多留學歸國的法科留學生都希望通過開辦法學院校，來培養(yǎng)經(jīng)世治國的有用之才，包括上海法政大學在內(nèi)的一批法科院校誕生。史良后來回憶道:“一九二三年，我考進了上海政法大學，攻讀法律。這所學校是由當時著名的法學家徐謙創(chuàng)辦的，曾經(jīng)培養(yǎng)過不少的法學人才?！保?］史良是法政大學的第一屆學生，開始她學習政治，后該學法律。她認為政治比較空洞，女子參政在中國也是件遙遠的事情;法律比較具體，中國又是一個沒有法制的國家，而人們又離不開法律，在這方面還是可以有所為的。［1］401926年，王開疆發(fā)起成立上海法科大學，請了章太炎、董康任校長。［1］44由于不滿上海法政大學在設備、圖書和教員匹配等原因，史良等百余名校務團的學生毅然脫離法政大學，轉入上海法科大學學習。

史良同志在上海法科大學學習時，曾向一位教授提出:“老師，您講授了刑事訴訟法，舉了日、德、英、美等國的例子，對我們有很大的啟發(fā)。最好也提供蘇聯(lián)方面的材料，使我們能有全面的了解，從比較中得到提高?！保?］可見，史良在做學生的時候對法學教育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她認為作為法學教育工作者要有廣博的知識儲備，要有比較世界各國法律并準確客觀評價的能力，這樣才能更好地教育學生。在上海法科大學，史良遇到了中國近代法學的奠基人之一、著名律師董康。在董康的幫助下，史良以半工半讀，順利從上海法科大學畢業(yè)，逐步成為上海的大律師。這一時期，史良法學教育思想尚不成熟，一方面表現(xiàn)出反抗民國時期法學教育不合理的地方，表達了對舊社會法學教育的不滿;另一方面，從優(yōu)秀的法學學者那里學到了基本的法學知識，為今后的工作打下了基礎。

(三)史良自身的實踐經(jīng)歷

史良從上海法科大學畢業(yè)之后，做了公務人員。因為具有法學背景，她更深刻地認識國民黨政府司法制度黑暗，無法泯滅自己心中的正義，與國民黨官僚劉伯龍發(fā)生矛盾，被逮捕。董康請蔡元培先生出面設法營救，史良才得以出獄。即使在獄中，史良仍然不忘記幫助“女囚”維護自身的權益。這次經(jīng)歷堅定了史良正義的信念，這種職業(yè)精神也為今天的法學教育指明了方向。

解放前，史良當了16年的律師，始終不渝地為被壓迫人民伸張正義，再接再厲地同反動統(tǒng)治進行斗爭的?！俺蔀槁蓭熀蟮氖妨迹]有僅僅成為一個制度下的木偶，成為一個唯利是圖、為名是圖的律師。因為少年求學時的理想和經(jīng)歷，因為史良參加北伐軍被逮捕時共產(chǎn)黨人英勇不屈的精神等，都在激勵著史良用法律來促進社會進步。”［9］民國時期她三次入獄，對當時的司法制度和弊端有很深的了解。新中國成立后，史良出任第一任司法部部長，也是中國婦女界的代表人物，她傾注大量心血參與制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為廣大婦女做一件實事。后來她一直在全國人大工作，她的這些經(jīng)歷為進一步凝練其法學教育思想奠定了基礎。

二、史良法學教育思想的內(nèi)涵衍新

史良所代理的案件主要是營救革命進步人士和維護舊制度下婦女的合法權利。史良堅信法學教育的靈魂是探索國家治理的新模式，是為了追求公平正義?！胺删葒?，志在學法”的理想信影響著她的法學教育思想。在求學時期，史良就開始了對舊制度法學教育的批判和對于理想法學教育的期待。

(一)批判舊制度法學教育

在史良法學教育思想的萌芽時期，她通過對舊制度法學教育的批評，已經(jīng)隱約表達了法學教育貴在有良好師資的思想。在上海法政大學學習時，史良就不滿該校的教員，轉入上海法科大學之后，史良對法學教師依然提出了非?？量痰囊?。她要求教授除了要講日、德、英、美等國的例子，最好也提供蘇聯(lián)方面的材料，以提高學生全面了解世界各國制度，從比較中得到提高。通過以上史良求學時期對于舊制度法學教育的批判折射出她對于法學教育的師資有很高的要求，這種批判實質(zhì)上是對提高法學教育質(zhì)量的追求，是對理想法學教育的追求，是對國家法治的追求。

(二)培訓司法專門人才

新中國成立以后，司法實務部門人才十分缺乏。史良就任司法部部長以后，在全國司法會議上做報告時指出:“各地須調(diào)配一定數(shù)量與質(zhì)量的老干部，給司法工作作骨干，各大行政區(qū)或省可舉辦司法訓練班，藉以訓練新干部，改造舊司法工作人員和提高在職干部，以應目前工作急需。同時，為使司法干部專業(yè)化，各級人民政府不經(jīng)上級司法機關同意，不宜輕易調(diào)動?！保?0］法學教育的目標之一就是培養(yǎng)專門司法實務人才，史良這種做法對于提高司法工作的水平更直接也更有幫助。史良認為，提高司法實務部門的工作能力需要以老帶新，用作風過硬的老干部教育、帶領新干部，使他們更好地適應司法工作。改造舊的司法工作人員也是司法實務部門開展法學教育非常重要的一項，通過司法訓練班的形式，提高廣大司法部門工作人員的素質(zhì)，解決司法人員短缺的問題。這種“以老帶新”的法學教育模式發(fā)揮了老同志作為師資的關鍵作用，在迅速提高司法工作人員實務操作能力的同時保留了法學的繼承性。除了從民政、公安、部隊中抽調(diào)老干部、培養(yǎng)新干部和改造舊司法人員外，史良也十分注意培養(yǎng)婦女司法干部。

(三)重視師資與教材

除了司法實務部門的培訓之外，史良十分重視師資和教材的建設。“目前大學法律教育由于師資與教材的缺乏，存在著若干困難，今后應如何針對這個情形，使國家辦的大學法律教育能結合實際需要，適應和有助于司法工作的推進，這也是應當注意的一個問題?！保?0］這段論述充分表現(xiàn)了史良對于新中國大學法學教育的重視，她準確的把握住了辦好法學教育的關鍵在于師資，在于教材，這二者是辦好法學教育的基礎。適時新中國剛剛成立，不少法學教師對于社會主義法律知之甚少，對社會主義法學的研究也剛剛起步，以馬克思主義理論指導的教材和教師缺乏。史良的論述一方面指明了法學教育的重要性，另一方面指出了法學教育與司法實務之間的緊密關系。作為新中國法學教育的拓荒人之一①，史良同志的這種論述對于今天的法學教育依然不無啟示。與民國時期對法學教育的批判相比，史良這一時期的法學教育思想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日趨成熟。

(四)關心關愛老教授

由于受到法律虛無主義抬頭、學術爭鳴中的非理性主義［11］的影響，在涉及到舊法與新法之爭，法的繼承性等問題的討論時，一些老教授遭到不應有的待遇。史良在民盟舉行中央小組會議上，表示:“在高等學校院系調(diào)整中，在思想改造中，對待有些老教授們是很不尊重的。……所有舊司法人員是必須經(jīng)過改造的。但是對一切愿意改造和批判自己舊法觀點，并愿意為我國社會主義服務的法學工作者也應給予機會，使其發(fā)揮作用。可是，在院系調(diào)整中，不少地方曾對某些教授在一個相當長期內(nèi)，既不安排工作，又不組織學習，形同坐冷板凳。……我認為這是由于某些共產(chǎn)黨員的官僚主義和宗派情緒，因而對本來想在共產(chǎn)黨領導下為我國法學事業(yè)貢獻力量而又不能發(fā)揮潛力的教授們的苦楚心情，是領會不夠的。因此，我們認為對原有教授和法學家們愿為社會主義法制服務的熱誠及其潛力，應有恰如其分的估計，并進一步發(fā)揮他們應有的作用。”［12］史良主張調(diào)動一切法學人才的積極性，讓那些有造詣和專長的法學界老教授發(fā)揮他們的作用，并對某些黨員干部中存在的官僚主義和宗派主義提出了批評。史良同志對于老教授的關心關愛也是對于法學教育的關心關愛，希望他們加強改造，繼續(xù)發(fā)揮自身在法學教育中的價值。

(五)推進出版工作

上海政法大學學生會創(chuàng)辦了一個刊物名叫《雪恥》，由史良擔任主編，主旨是宣傳民主獨立，反對列強侵略。［7］這本刊物雖然只是一個學生刊物，但在當時的學生中，卻也起過一定的影響。因此，史良認為辦教育不能沒有刊物，不能不重視出版工作。改革開放后，史良在參加出版界座談會時發(fā)言說:“尤其是生活書店的創(chuàng)辦人鄒韜奮、讀書出版社的創(chuàng)辦人李公樸，不僅用筆宣傳抗日救國的道路，而且用實際行動，參加到斗爭隊伍中來，領導廣大愛國青年，爭取抗日民主的自由。我衷心祝愿三聯(lián)書店的同志們，在新長征的道路上，為建設高度的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為祖國的四化建設，做出更多更大的貢獻。”［13］教育離不開出版工作，史良同志十分重視出版工作對于解放人民思想，增強人民法律意識、推進法學教育和打造精品法學教科書發(fā)揮的巨大作用。

三、結語

學界一般習慣于用法學家和政治家這樣的字眼來描述史良同志的一生，所以很多著述中很難直接探尋到史良的法學教育思想，筆者通過梳理認為，史良關于法學教育的思想深深地嵌入她的法律實踐觀之中，她熟記六法全書、理解法律精神、追求公平正義、重視人權保障，所倡導的男女平等、正義清廉、民主法治等思想本身也可以看出史良同志的法學教育思想，濃烈地感受到史良對于理想法學教育的不懈追求。史良所具有的對于法律正義的追求，對于婦女、弱者的保護，對于民主法治的信仰，融入了自己一生的實踐之中，是一部史詩般的教育長歌。②值得一提的是，為了紀念史良的卓越貢獻，2014年常州大學法學院以史良同志的名字命名。這讓史良的法學教育思想有了一方實踐的土壤，為進一步研究、傳承和豐富史良法學教育思想提供了一個平臺。③我們不能忘記，辦好當下法學教育離不開“新中國法學教育拓荒者”指明的方向和埋下的根基——法學教育要以培養(yǎng)司法專門人才為目標，以師資與教材為建設核心。

注釋:

①1949年2月中共中央發(fā)布“廢除國民黨六法全書”的指示之后，舊法在新中國成立之后已經(jīng)逐步被廢止?！靶轮袊▽W教育的拓荒人”一語正是從這個時間與空間節(jié)點上來講的，除了史良之外，還有董必武、黃元培、沈鈞儒、謝覺哉等人。

②史良養(yǎng)女史小紅女士在紀念史良誕辰110周年時的一篇文章中寫道:“在母親律師事務所的辦公桌上擺著一個銀盾，上面鐫刻著“人權保障”四個大字。這也是母親一生所踐行著的夢想和追求，她用自己的生命捍衛(wèi)著公平與正義?！?/p>

③史良作為常州籍法學家，一直關心常州的教育和發(fā)展，在她的回憶錄三十五《美的贊歌》中回憶了相關內(nèi)容，其故居作為常州市文物保護單位至今依然保存完整。目前在國內(nèi)以人名命名的法學院有上海交通大學凱原法學院、蘇州大學王健法學院，以基金命名的法學院是浙江大學光華法學院。與以上法學院相比常州大學史良法學院是在愛國民主思想的引領下，承續(xù)了民國法學的積淀、民盟中央的關懷和常州人民的厚愛，特色十分突出。

［1］周天度，孫彩霞．史良［M］．北京:群言出版社，2011．

［2］蔡開松，于信鳳．二十世紀中國名人辭典［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91:224．

［3］周天度．五四時期的史良［J］．民國檔案，1989(2):81－85．

［4］周天度．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史良［J］．近代史研究，1989(3):189－208．

［5］趙紀軍，杜秀娟．民主斗士史良［J］．炎黃春秋，1989(2):39－44．

［6］方流芳．中國法學教育觀察［J］．比較法研究，1996(2):116－144．

［7］史良．史良回憶錄［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14:8．

［8］林亨元．史良的法律實踐和法律思想［J］．群言，1985(8):22－24．

［9］張建．道成肉身:透過史良的法律世界［J］．常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5):65－70．

［10］史良．第一屆全國司法會議綜合報告——司法部史良部長在一九五〇年八月廿五日第四十七次政務會議上的報告［J］．山東政報，1950(11):25－26．

［11］何勤華．中國法學史綱［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545－552．

［12］章詒和．正在有情無思間——史良側影［J］．同舟共進，2003(12):31－42．

［13］史良．史良同志的講話［J］．出版工作，1982(12):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