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安 李敬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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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再探*
張 安 李敬煊
2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初,在緬華僑不管是主動或被動,大多有入籍緬甸的意愿。緬甸政府雖然表示愿意解決華僑的雙重國籍問題,但對華僑的疑慮始終存在。因此,緬甸政府對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態(tài)度是矛盾的。一方面,緬甸政府采取若干措施迫使華僑加入緬籍;但另一方面,緬甸政府又擔心華僑大量入籍對其社會造成沖擊,甚至擔心中國利用華僑干涉其內(nèi)政。而新中國自1954年以后的政策一直是以鼓勵華僑加入緬籍為主,但由于緬甸遲遲不愿談判,直至1962年緬甸政權(quán)更迭,兩國一直沒有就華僑雙重國籍問題正式進行談判。因此,緬甸華僑的雙重國籍問題至多是中方默認緬方根據(jù)其國內(nèi)法解決的。
華僑;雙重國籍;中緬關(guān)系
近年來,學界關(guān)于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研究取得了一系列很有價值的成果*近年來,國內(nèi)相關(guān)論文主要有范宏偉:《二戰(zhàn)后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研究》,《廈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4期;范宏偉、劉曉民:《國籍·民族主義·“社會主義”戰(zhàn)后緬甸華僑國籍個案研究》,《東南亞研究》2005年第6期;范宏偉:《從外交部解密檔案看中緬關(guān)系中的華僑問題》,《南洋問題研究》2007年第1期;范宏偉:《周恩來與緬甸華僑》,《當代中國史研究》2008年第1期。國外相關(guān)論著有George Pokung Jan, Nationality and Treatment of Overseas Chinese in Southeast Asia, New York University Ph.D.,Dissertation,1960; Josef Silverstein, Burma: Military Rule and the Politics of Stagnation,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77;Stephen Fitzgerald,China and the Overseas Chinese: A Study of Peking’s Changing Policy: 1949—1970,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0等。。綜觀這些成果,其深度和廣度均已達到相當?shù)某潭?。但不同學者對這一問題的某些見解卻有著一定差異。比如有人認為,20世紀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初,“在緬甸,無論是政府或華僑,對華僑加入當?shù)貒幢憩F(xiàn)出多大熱情。緬甸政府對華僑入籍嚴厲限制,而大多數(shù)華僑也不愿加入緬籍,只有少數(shù)人為了經(jīng)營工商業(yè)方便才爭取入籍,緬甸當局對華僑工商業(yè)者的入籍也予以優(yōu)先考慮?!?莊國土:《新中國政府對海外華僑政策的變化 (1949—1965年) ——新中國政府僑務政策研究之一》,《南洋問題研究》1992年第2期。而有人認為,“緬甸獨立后的自由同盟執(zhí)政時期(1948年—1958年、1960年—1962年),外僑入籍的政策和法規(guī)對華僑來說并不十分苛刻,但華僑入籍的人數(shù)較少,加入緬甸籍的主要是那些迫于緬化政策壓力的工商業(yè)者。”*范宏偉:《緬甸奈溫軍政府的政治合法性訴求與華人的政治地位》,《世界民族》2005年第5期。那么,緬甸華僑和緬甸政府對“雙重國籍”問題的態(tài)度到底如何?中國政府對這一問題又是什么立場?中緬雙方是如何交涉這一問題的?筆者就擬根據(jù)中國外交部解密的檔案,將相關(guān)問題做一闡述,以求教于學界。
歷史資料顯示:在20世紀50年代,緬甸華僑人數(shù)約30余萬,大多祖籍廣東、福建和云南。50年代中前期,緬甸華僑主要經(jīng)營商業(yè)。據(jù)統(tǒng)計,1953年,華僑商業(yè)公司約占全緬甸公司的12%;1956年初,華僑在緬甸投資金額約有375萬英鎊*參見《緬甸的基本情況和動向》,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2—00055—04;《外交部亞洲司編寫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資料》,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10。另據(jù)1958年對仰光等14個大中城市和23個城鎮(zhèn)的不完全統(tǒng)計,華僑經(jīng)營的大小商店、公司、工廠、作坊和攤販共有7955家,總資本約5.1847億緬元。參見林錫星:《中緬友好關(guān)系研究》,暨南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139頁。。在緬甸不斷限制外僑的商貿(mào)活動后,華僑資本逐漸轉(zhuǎn)向投入工業(yè)領(lǐng)域。據(jù)統(tǒng)計,到60年代前期奈溫政府實行激進的國有化之前,華人所經(jīng)營的工業(yè)一度占緬甸私人工業(yè)的75%。*參見林錫星:《中緬友好關(guān)系研究》, 第143頁。對此,緬甸學者也承認:“戰(zhàn)后緬甸工業(yè)發(fā)展是由華僑完成的”*林錫星:《中緬友好關(guān)系研究》,第142頁。。
雖然當時并不是所有緬甸華僑都存在雙重國籍問題,但這一問題幾乎涉及所有在緬華僑。新中國成立之初(1955年前),延續(xù)了近代以來中國外僑政策中的血統(tǒng)主義原則,即認為只要具有中國血統(tǒng)的人,不論其出生于何地,當然具有中國國籍。而緬甸獨立后的國籍政策也是以血統(tǒng)主義為主。因此,緬甸華僑的雙重國籍問題,最主要就是中緬混血華僑的國籍問題。而其他居留緬甸的華僑若打算歸化當?shù)?,也面臨雙重國籍問題。據(jù)中國駐緬甸使館統(tǒng)計,因血緣關(guān)系而造成的雙重國籍問題,在緬甸農(nóng)村中約占當?shù)厝A僑總數(shù)的60%,在中小城市中占40%,在大城市中占25%。此外,還有部分華僑因歸化緬甸形成雙重國籍,人數(shù)在村鎮(zhèn)中約占當?shù)厝A僑人口的2%,在中小城市中占8%,在大城市中占15%??偟膩碚f,具有雙重國籍的華僑,約占華僑總數(shù)的40%至50%,即約有16萬至19萬人存在著雙重國籍問題。*參見《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初步研究》,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1510—06。
從出生地和血統(tǒng)劃分,當時緬甸的華僑可以分為三類:從中國去的華僑(純中血統(tǒng))、在緬甸出生的華僑(即僑生,純中血統(tǒng),包括緬化的僑生、中國化的僑生、半緬化的僑生)、中緬混血僑生,其中混血僑生和僑生約占總?cè)藬?shù)的65%*參見《外交部領(lǐng)事司整理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國籍問題的情況及初步意見》,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9。另據(jù)1963年福建省華僑事務委員會辦公室編印的《華僑情況介紹》第25頁顯示,當時緬甸華僑可分為幾種情況:(1)中緬混血約14萬人,占39%,按緬方規(guī)定,他們都具有緬甸籍;(2)在緬甸出生的約12萬人,占33%強(其中二代以上僑生占2/3),按緬方規(guī)定,一代僑生有申請為緬甸公民的權(quán)利,二代以上僑生被認為緬甸人;(3)由國內(nèi)去的約9萬人,占27%。其中,中緬混血、二代以上的僑生大概有20萬人左右。。這些不同血統(tǒng)、類型的華僑對雙重國籍問題的態(tài)度具體情況如表1、表2。
當時,中國外交部亞洲司在有關(guān)的資料中按照階級、階層和職業(yè),把由中國去的華僑和在緬甸出生的華僑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大中資產(chǎn)階級;第二類是進步工人、學生、文教工作者;第三類是一般工人、小商販、手工業(yè)者。并分析了他們對雙重國籍問題的態(tài)度,見表2:
表1:緬甸華僑對雙重國籍問題的具體態(tài)度
表2:不同階級、階層和職業(yè)的從中國去的華僑、在緬甸出生的華僑對雙重國籍問題的態(tài)度
表1、表2資料來源:《外交部亞洲司編寫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資料》,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10;《外交部領(lǐng)事司整理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國籍問題的情況及初步意見》,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9;《關(guān)于緬甸華僑國籍問題的情況初步意見》,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5。
根據(jù)表1、表2可知,盡管不同血統(tǒng)、階級、階層和職業(yè)的華僑對雙重國籍問題的態(tài)度有一定差異性,但當時在緬華僑不管是主動或被動,大多有入籍緬甸的意愿。之所以如此,據(jù)中國駐緬甸使館向中國外交部的報告的說法,“一般來說,多數(shù)華僑入籍是為了保存經(jīng)濟利益的權(quán)宜之計”*《外交部領(lǐng)事司整理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國籍問題的情況及初步意見》,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9。。自1948年獨立后,“緬甸毫不掩飾地表露出對來自亞洲的外僑(主要目標是印度人)懷有本能的敵對情緒,緬甸反對外國人的情緒是與反對殖民主義和反對資本主義聯(lián)系在一起的,因而加強了政府對經(jīng)濟事務實行國家控制的決心”。*〔美〕約翰·弗蘭克·卡迪著,姚楠、丘立本等譯:《戰(zhàn)后東南亞史》,上海譯文出版社,1984年,第181頁。為走上經(jīng)濟獨立的道路,擺脫殖民地經(jīng)濟結(jié)構(gòu)下的前資本主義狀態(tài),緬甸政府逐步推行商業(yè)、進出口貿(mào)易緬化政策。華僑的工商業(yè)活動和職業(yè)選擇等也因此受到很大影響。例如,1951年華僑的金融業(yè)、1953年至1956年華僑經(jīng)營的酒廊、當?shù)旰驮棕i場等先后被國有化*范宏偉:《緬甸工業(yè)化中的華僑(1948—1962)》,《華僑華人歷史研究》2003年第2期。。再加上在此前后緬甸政府不斷采取限制外僑的措施,如頒布的《不動產(chǎn)轉(zhuǎn)讓限制法》中規(guī)定華僑不得將不動產(chǎn)贈予非緬籍子女或售予外國僑民,非經(jīng)申請審批不得將外匯匯出等條款,*盧光盛:《緬甸華人概況和特點》,《當代亞太》2001年第6期。促使大部分華僑不得不將入籍作為其最終選擇。
但是,“由于華僑在不同程度上存有大國主義情緒和民族優(yōu)越感”,“看不起緬甸人”,一度入籍緬甸的人數(shù)并不多,甚至已入緬籍的華僑也“不希望很好的解決華僑雙重國籍的問題,因為這樣可以保留華僑的身份,而又可以享受到緬甸公民的權(quán)利”*《外交部領(lǐng)事司整理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國籍問題的情況及初步意見》,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9。。據(jù)緬甸政府公布,截至1954年底,加入緬籍的華僑僅有1461人(申請者有六七千人)*《外交部亞洲司編寫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資料》,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10。。截至1959年底,緬甸政府批準的華僑入籍人數(shù)為3114人,連同子女約有1萬余人*《關(guān)于緬甸華僑國籍問題的情況初步意見》,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5。。但這種情況到60年代初期發(fā)生很大變化,由于《中緬友好互不侵犯條約》和《中緬關(guān)于兩國邊界問題的協(xié)定》等條約的簽訂,中緬友好關(guān)系出現(xiàn)了一次高潮,也由于中國政府的大力提倡、鼓勵華僑入籍和緬甸政府對入籍條件的放松等原因,華僑申請入籍的人數(shù)開始顯著增加。其中,“上層華僑資產(chǎn)階級,他們?yōu)榱吮旧淼慕?jīng)濟利益”,入籍的比例最大。據(jù)中國駐緬甸使館統(tǒng)計,截至1960年6月,“華僑社團(特別是工商界的社團)緬籍成分顯著增加,廣東公司、應和會館、洪順總堂等的領(lǐng)導集團緬籍已占多數(shù),就是華僑工商界的愛國團體——華商會,緬籍也占了近一半,原來有些反對參加緬籍的人也在申請入緬籍”,*《駐緬甸大使館關(guān)于1960年領(lǐng)事僑務工作總結(jié)和1961年工作要點及中國僑務委員會的批復》,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18—01398—02?!奥毠?、店員入籍或已申請入籍的占半數(shù),華僑教師入籍的占20%”*福建省華僑事務委員會辦公室:《華僑情況介紹》,1963年編印,第25頁。。同時,美國中央情報局的情報也顯示:這一時期,緬甸華僑“被整合進當?shù)厣鐣某潭纫葨|南亞其他地方高得多”*參見沈志華、楊奎松主編:《美國對華情報解密檔案(1948—1976)》第6卷,東方出版中心,2009年,第298頁。。
自1948年獨立后,緬甸政府奉行單一國籍政策,先后頒布《緬甸聯(lián)邦憲法》《緬甸聯(lián)邦選擇國籍條例》《緬甸聯(lián)邦公民法》,對外僑國籍問題作了明確規(guī)定:凡(1)出生于聯(lián)邦境內(nèi)的,祖父母中一人為緬甸居民者;(2)父母現(xiàn)為緬甸公民,或其父母假使在聯(lián)邦憲法實施時尚生存則應為緬甸公民者;(3)父母一方為緬甸公民者(但若父方為外國公民,即應于年滿18歲后履行脫離其他國籍的手續(xù)否則將被停止聯(lián)邦公民的資格);(4)祖先兩代住在緬甸者(指沒有緬甸血統(tǒng)的外僑)均被視為緬甸聯(lián)邦公民??梢?,緬甸關(guān)于國籍問題的立法除了以血統(tǒng)主義為主外,也兼顧出生地主義*《外交部亞洲司編寫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資料》,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10。。
1954年,緬甸政府又公布《公民法修正案》,規(guī)定:凡(1)具有緬甸聯(lián)邦公民資格,但由于某一外國的任何法律實施之故而又取得該國公民身份者,應與1955年4月1日前或成年后的一年內(nèi),向司法部長報告其也已根據(jù)該國法律放棄外國公民身份,如逾期未履行上述手續(xù)者,應認為喪失聯(lián)邦公民的資格;(2)雖根據(jù)憲法及公民法規(guī)定具有聯(lián)邦公民資格但已經(jīng)在外國使館登記或向外國政府領(lǐng)得護照者,不得再為聯(lián)邦公民,除非經(jīng)部長批準,本人愿意永久的居留緬甸并放棄外國國籍,但此為最后選擇;(3)若在1955年4月1日以后向外國大使館作僑民登記或領(lǐng)得護照者,應該被認為從此停止為聯(lián)邦公民*《外交部亞洲司編寫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資料》,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10。?!豆穹ㄐ拚浮返念C布,其基本意圖是要使具有雙重國籍的外僑在1955年4月1日前決定是否選擇緬甸國籍,但這是“武斷的和不切實際的”*Maung Maung, Burma’s Constitution, Martinus Nijhoff, 1961,p.94.。而且,因為緬甸國內(nèi)交通的落后、宣傳的乏力等問題,很多華僑并不知曉該法案。
根據(jù)以上緬甸法律,緬甸華僑中的混血僑生和二代以上的僑生絕大部分具有緬甸公民身份,不存在雙重國籍問題,具有雙重國籍的華僑總數(shù)約為15.3萬人*《外交部領(lǐng)事司整理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國籍問題的情況及初步意見》,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9。。然而,這些法律屬于緬甸單方面的立法。這一時期,根據(jù)相關(guān)緬甸法律法規(guī)及其他相關(guān)條例,緬甸政府對不同類型的華僑的雙重國籍問題采取了不同的處理政策和具體做法。具體情況如表3、表4:
表3:緬甸政府對不同類型的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處理政策
表4:緬甸政府對不同類型的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具體做法
表3、表4資料來源:《外交部領(lǐng)事司整理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國籍問題的情況及初步意見》,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9。
比照表3、表4和前文緬甸政府關(guān)于國籍的法規(guī),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緬甸關(guān)于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立法和具體做法有一定的差異。這主要是因為“實際上緬甸并不完全按法律辦事”*《外交部領(lǐng)事司整理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國籍問題的情況及初步意見》,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9。。
綜觀這一時期緬甸政府對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政策和具體做法,似乎緬甸的入籍政策比較溫和、寬松。但是,實際上表3、表4中的規(guī)定大多僅限于理論上的,因為這一時期東南亞國家普遍存在“外族人的獲得的利益被廣泛地認為是以土著人的付出為代價的”*〔新〕尼古拉斯·塔林編,賀圣達、陳明華、俞亞克等譯:《劍橋東南亞史》第2冊,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392頁。的想法和懷疑中國利用華僑作為“第五縱隊”的擔憂。緬甸政府也不例外。它對華僑的疑慮始終存在,對華僑基本上實行的是以限制、利用為主的歸化戰(zhàn)略。因此,緬甸政府對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態(tài)度是矛盾的:一方面,緬甸政府采取若干措施迫使華僑加入緬籍,如規(guī)定進出口公司職員緬籍至少占一半,攤販必須是緬籍等;另一方面,緬甸政府又擔心華僑大量入籍對其社會造成沖擊,甚至擔心中國利用華僑干涉其內(nèi)政。中國外交部檔案顯示:“緬甸統(tǒng)治階級對大量吸收外僑入籍不能不存有很大的顧慮,怕影響緬甸資產(chǎn)階級的經(jīng)濟特權(quán),對吸收華僑入籍就更慎重,怕入籍的華僑仍然受社會主義中國的影響,并在緬甸人中傳播這種影響,因此,幾年來除有條件的個別的批準一小部分人入籍外,一般的都采取遲遲不批的拖延的政策?!?《外交部領(lǐng)事司整理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國籍問題的情況及初步意見》,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9。到了1957年,緬甸政府還加強了對入境人員的控制,要求中國禁止華僑僑眷入緬*參見《關(guān)于緬甸華僑家眷去緬問題》,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743—08。。在中國政府看來,“緬甸政府目前的做法似乎是,歡迎在經(jīng)濟上或政治上對執(zhí)政黨有利的少數(shù)華僑入籍,排斥大多數(shù)華僑入籍”*《外交部亞洲司編寫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資料》,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10。。因此,不少華僑入籍申請遲遲得不到批準,甚至一些具有緬甸公民資格的華僑申領(lǐng)公民證也往往被拖延或不予發(fā)放。這種情況直到60年代初才有所改變。1960年4月吳努重新執(zhí)政后,“緬甸政府在吸收華僑入籍的標準上掌握較寬,除個別人之外,一般均可批準,僑生滿18歲時,只要放棄僑童登記證即可取得緬籍”*《關(guān)于緬甸華僑國籍問題的情況初步意見》,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5。。
新中國成立之初,中國政府對雙重國籍問題持保留態(tài)度。1953年4月,中共中央《關(guān)于處理華僑國籍問題的指示》仍然承認華僑的雙重國籍。1954 年以后,中國政府的華僑政策開始發(fā)生變化,決定“解決華僑雙重國籍問題,重點應鼓勵華僑自愿選擇所在國國籍”*《周恩來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1990 年,第 139 頁。。
由于緬甸是一個外僑,特別是僑生和混血僑生眾多的國家,除華僑外還有約150萬印度和巴基斯坦僑民,外僑經(jīng)濟力量又相當雄厚。因此,緬甸一度迫切希望能夠盡快解決包括華僑在內(nèi)的所有外僑問題。1954 年 6 月周恩來訪問緬甸時,緬甸總理吳努就曾向他提出過華僑雙重國籍問題。*參見《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85頁。1954年12月吳努訪華時,正值中國和印尼在談判華僑的雙重國籍問題,周恩來向吳努表示:“我同印尼獲得解決以后,接著就同緬談”,“我們不反對華僑加入僑居國國籍”*《中國與緬甸兩國政府關(guān)于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交涉和談話》,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7。。毛澤東也明確向吳努表示:緬甸華僑“國籍的問題也要搞清楚,到底是中國籍還是外國籍,不應該有雙重國籍”*《中國與緬甸兩國政府關(guān)于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交涉和談話》,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7;《毛澤東外交文選》,第185頁。。隨后公布的《中緬兩國總理會談公報》還決定:“將在盡可能早的時機,經(jīng)過正常外交途徑”,解決華僑的雙重國籍問題*《中緬兩國總理會談公報》,《新華月報》1955年第1期。。
得知中國同印尼開始談判雙重國籍條約的消息后,緬甸政府一度暫停處理華僑入籍問題,靜等中印(尼)談判的結(jié)果,以為其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處理提供參考。1955年4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和印度尼西亞共和國關(guān)于雙重國籍問題的條約》正式簽訂。同年10月,緬駐華大使吳拉茂以“緬甸將于1956年4月、5月間進行大選,為準備選民名單”為理由,要求中方“對已經(jīng)申請加入緬籍的華僑承認其已放棄中國籍”,以試探中方“對解決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具體態(tài)度,并且以此為解決整個雙重國籍問題創(chuàng)造有利條件”,并有可能確定“這些華僑在大選中的法律地位”*《中國駐緬甸使館關(guān)于緬甸華僑脫籍手續(xù)情況的報告》,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4。。對此,中方認為“華僑加入緬甸籍,對我完全有利”*《關(guān)于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請示及補充意見》,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3。,但為了“防止緬方利用上述參加選舉者即被認為自愿放棄中國國籍。而將那些因種種原因而沒有參加選舉的都算是中國國籍,或任意取舍”,決定“除了已經(jīng)參加選舉而放棄中國國籍者外,對于其余仍具有中緬兩國國籍的人的國籍問題將由兩國政府在適當?shù)臅r機進一步協(xié)商解決”*《關(guān)于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請示及補充意見》,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3。。但是,最終中方估計“緬甸政府這種做法的目的是先達成上述片面協(xié)議,以便對全面處理華僑雙重國籍問題或談或拖,任意取舍,取得主動的地位”,因而未對吳拉茂的要求作出答復*《外交部亞洲司編寫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資料》,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10。。
1956年5月,吳拉茂再次向中方表示:原則上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解決可以參照中印(尼)雙重國籍條約,并希望“同中國立即開始此項談判”,“希望知道中國政府是否同意在最近開始此項談判”*《中國與緬甸兩國政府關(guān)于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交涉和談話》,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7。。1956年6月,周恩來接見吳拉茂,同意緬甸希望談判的要求,表示“雙方可以就此問題先進行接觸,討論程序問題”,并向其“闡明了我對華僑國籍問題的立場”,表明“中國的基本精神是贊成在當?shù)爻錾⒃敢饬艟拥娜A僑更多地取得居留國的公民籍”*《周恩來年譜(1949—1976)》上卷,中央文獻出版社,1997年,第591頁。。同年8月,周恩來對吳拉茂再次表示:“中國政府愿意同緬甸政府談判解決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現(xiàn)在可先就談判的程序地點交換意見,并愿意知道緬方對談判的程序地點問題的意見”,“如果緬甸政府愿意現(xiàn)在就開始談判”,中國政府將指定中國駐緬甸大使姚仲明為談判代表,與緬甸正式進行談判*《外交部亞洲司編寫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資料》,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10。。但此時因“黃果園事件”*1955年底,在中緬邊界南段未定界的黃果園附近,雙方的前哨部隊由于誤會而發(fā)生了一次武裝沖突。黃果園事件客觀上加快了中緬邊界談判。發(fā)酵導致中緬關(guān)系一度緊張,加上西方陣營的刻意挑撥等,緬甸政府對與中國“和平共處的信心曾發(fā)生動搖”*《緬甸各界對周恩來總理訪問緬甸的反應》,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2—08。,而沒有對周恩來的表示作出答復*參見《外交部亞洲司編寫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資料》,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10。。
此后,恰逢剛剛卸任緬甸總理的吳努訪華和周恩來訪問緬甸,中國外交部考慮到“近年來帝國主義以及緬甸的親美分子經(jīng)常借此問題來進行誣蔑和挑撥,已影響了中緬兩國的友好的關(guān)系的發(fā)展,有必要盡早的解決”*《外交部亞洲司編寫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資料》,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10。,于是打算借1956年10月吳努訪華之機,“就一些原則問題同他交換意見,并摸一下對方的底”,待同年12月周恩來訪緬時,再和緬甸總理吳巴瑞“正式商談,并爭取達成原則性的協(xié)議,然后通過外交途徑進行具體的談判”。為此,中國外交部擬定了解決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基本原則:“鑒于華僑加入緬籍,在經(jīng)濟上和政治上均對我國有利,因此應采取爭取華僑大量加入緬籍的方針”;“爭取對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經(jīng)過談判一次全部解決”;“爭取在北京進行正式談判”*《外交部亞洲司編寫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資料》,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10。。但吳努此次訪華的目的主要是和中方商談中緬邊界問題,而無暇顧及華僑雙重國籍問題,因此只是向中方表示,“這個問題不會在最近解決”,“似乎尚未作此準備”*《外交部領(lǐng)事司整理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國籍問題的情況及初步意見》,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9。。
由于“解決緬甸華僑國籍的問題,對打擊印尼反華排華和揭露印尼政府阻撓華僑雙重國籍條約的實施具有重大的政治意義,有利于爭取柬埔寨華僑國籍問題的解決和促使印尼華僑雙重國籍條約的實施得到較為順利的進行”,中國外交部并未放棄努力,而寄希望于1956年12月周恩來訪問緬甸時,中緬能“就此問題初步交換意見,爭取能在程序問題上達成協(xié)議”*《外交部領(lǐng)事司整理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國籍問題的情況及初步意見》,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9。。為此,中國外交部還根據(jù)華僑事務委員會和中國駐緬甸使館的報告特意為談判簽約制定了中國政府對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具體意見。這些具體意見見表5。
表5:中國政府對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具體意見
資料來源:《外交部領(lǐng)事司整理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國籍問題的情況及初步意見》,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9。
根據(jù)表5及前文的表3、表4,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中方本著睦鄰友好的方針與緩和周邊環(huán)境的需要,并根據(jù)華僑的現(xiàn)實狀況和切實愿望,基本上接受了緬方關(guān)于雙重國籍問題的相關(guān)規(guī)定和做法。換句話說,這一時期緬甸政府對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處理基本上是按照其國內(nèi)法來進行的。對此,中國政府是準備認可的。例如,緬甸政府認為“根據(jù)其法律認為已不具有雙重國籍的人,不再履行自愿選擇國籍手續(xù)”*《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初步研究》,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1510—06。,中方基本上完全接受。再如,“對已經(jīng)明確具有緬甸公民身份的人,可以承認他們不變的緬甸公民身份,用法律形式加以肯定,不需要再辦任何手續(xù)”,中方考慮這樣“可消除緬甸政府的顧慮,又符合這部分人的愿望”,*《外交部領(lǐng)事司整理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國籍問題的情況及初步意見》,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9。也同樣予以接受。
1956年12月,周恩來在訪問緬甸期間與吳巴瑞就華僑問題進行了會談。周恩來詢問吳巴瑞:“目前解決這個問題的時機是否已成熟”?但吳巴瑞表示:“我們現(xiàn)在正在談判解決邊界問題,邊界問題解決后,我們就要接著解決華僑問題,我們象這樣一個接著一個的來解決?!?《中國與緬甸兩國政府關(guān)于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交涉和談話》,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7。這樣,中方預想的“爭取能在程序問題上達成協(xié)議”的設想并未實現(xiàn),中國外交部精心準備的關(guān)于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具體意見也被束之高閣。但是,中方鼓勵華僑入籍緬甸的基本方針沒有改變。因此,盡管緬甸政府不愿立即進行談判,但周恩來在仰光華僑歡迎大會上的講話中仍一再勉勵當?shù)厝A僑:“有些僑胞選擇了緬甸國籍后,中國看待你們是好親戚,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我們一律當成好親戚看待”*《周恩來總理在緬甸仰光華僑歡迎大會上的講話》,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1510—08。。此后,中方的政策也一直是“以鼓勵華僑參加緬籍為主”*《駐緬甸大使館關(guān)于1960年領(lǐng)事僑務工作總結(jié)和1961年工作要點及中國僑務委員會的批復》,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18—01398—02。,其基本工作方式是“引導華僑在自愿原則下,以‘潛移默化’的方式,加入緬籍”,由于中下層華僑“在轉(zhuǎn)籍時可能遇到較多的困難”,“指導華僑轉(zhuǎn)籍的工作的重點應放在中、下層華僑”,“對堅決不愿入緬籍的人,可以等待,不可勉強傷害其民族感情”*《駐緬甸大使館關(guān)于1960年領(lǐng)事僑務工作總結(jié)和1961年工作要點及中國僑務委員會的批復》,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18—01398—02。。另外,中國政府也仍一再向緬甸政府表示:愿意早日談判解決華僑雙重國籍問題。1960年2月15日,中國駐緬甸大使李一氓拜會緬甸外長,表示:“我方隨時準備同緬方商談和解決華僑雙重國籍的問題,相信這一問題的解決將有助于兩國友好的發(fā)展?!钡珜Ψ降幕卮鹗牵骸斑@一問題的懸隔是由于牽扯到修改緬甸憲法的問題,緬方注意到中國的方面的愿望,待適當時機提出,進行解決?!?《中國與緬甸兩國政府關(guān)于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交涉和談話》,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7。對此,中方也沒有再作勉強。直至1962年緬甸政府更迭前,兩國一直沒有就華僑雙重國籍問題正式進行談判,更沒有像中國和印尼那樣以雙邊條約的形式來解決這一問題。
綜觀這一時期,緬甸政府對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態(tài)度頗耐人尋味。其之所以遲遲不愿進行正式談判,原因主要有以下兩點。
第一,解決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愿望并不迫切。這一時期,中緬之間的重大問題有三個:國民黨殘軍問題、邊界問題和華僑問題。相對于不及緬甸人口2%的華僑的雙重國籍問題,其他兩個問題,尤其是中緬邊界問題顯然更重要。當時,包括緬甸在內(nèi)的周邊國家對中國疑懼重重,擔心中國對外擴張。西方國家也借此大力宣揚中國的“侵略性”。對此,1954年緬甸總理吳努首次訪華時,曾坦率地表達過擔憂:“中國如同大象,緬甸好比羔羊。大象會不會發(fā)怒,無疑會使羔羊時刻提心吊膽?!?張植榮:《中國邊疆與民族問題——當代中國的挑戰(zhàn)及其歷史由來》,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45頁;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外交史編輯室編:《研究周恩來——外交思想與實踐》,世界知識出版社,1989年,第108頁。而1955年11月“黃果園事件”的爆發(fā),更使中緬邊界問題解決的緊迫性和必要性大大增加。因此,在此后相當一段時間內(nèi),中緬兩國注意力均聚焦于邊界問題,而對華僑雙重國籍問題關(guān)注不多。
第二,緬甸政府對于中國和印尼之間相關(guān)條約中的某些條款和精神,有著不同的見解*參見《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初步研究》,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1510—06。。由于印尼國籍法沿襲的是荷蘭殖民統(tǒng)治時期的出生地主義,而與緬甸的以血統(tǒng)主義為主有很大的不同,因此盡管中國和印尼簽訂雙重國籍條約后,緬甸政府雖一度聲稱緬甸華僑問題的解決原則上要參照中印(尼)雙重國籍條約,但實際上緬甸政府對此條約中的不少內(nèi)容并不認同,其頒布的關(guān)于國籍問題的法律法規(guī)也與此條約有著不少沖突之處。據(jù)中國外交部解密檔案披露,緬甸政府認為,“我和印尼條約中關(guān)于復籍的第七條規(guī)定,僅有利于中國”;“華僑與緬女結(jié)婚者頗多,而華僑女兒與緬甸人結(jié)婚者屈指可數(shù),如出生兒童先隨父取得國籍,特別是承襲了中國的教育而十八歲時又去選擇緬籍,緬政府感到不利。故不贊成同我和印尼條約中的第八條”;此外,緬甸政府雖贊同“我和印尼條約中的第十一條”關(guān)于“僑民遵守居住國家的法律,不參加居住國的任何政治活動”的規(guī)定,“而不談保護其正當權(quán)益”*《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初步研究》,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1510—06。另外,1955年4月22日,中印(尼)在萬隆簽訂《中華人民共和國和印度尼西亞共和國關(guān)于雙重國籍問題的條約》。本文涉及該條約的內(nèi)容如下:第一條、締約雙方同意:凡屬同時具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和印度尼西亞共和國國籍的人,都應根據(jù)本人自愿的原則,就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和印度尼西亞共和國國籍中選擇一種國籍。具有上述兩種國籍的已經(jīng)結(jié)婚的婦女,也應根據(jù)本人自愿的原則,在兩種國籍中選擇一種國籍;第七條、凡屬具有第一條所述兩種國籍的人,在選擇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并喪失了印度尼西亞共和國國籍之后,如果離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境,并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外固定居住,一經(jīng)根據(jù)本人自愿的原則重新取得印度尼西亞共和國國籍,即當然喪失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第八條、在印度尼西亞共和國境內(nèi)出生的兒童,無論他們的父母雙方或僅父方具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在出生后即具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nèi)出生的兒童,無論他們的父母雙方或僅父方具有印度尼西亞共和國國籍,在出生后即具有印度尼西亞共和國國籍;第十一條、為了改善兩國公民互相僑居的情況,締約雙方同意勉勵本國僑民,即僑居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印度尼西亞共和國公民和僑居印度尼西亞共和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尊重僑居國政府的法律和社會習慣,不參加僑居國的政治活動。締約雙方愿意各自依照本國政府的法律,互相保護對方僑民的正當權(quán)利和利益。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華僑事務委員會資料室編?。骸蛾P(guān)于中、印尼雙重國籍條約問題資料》,1960年,第4—7頁。。因此,緬甸政府擔心若依照中印(尼)雙重國籍條約進行談判,會對其不利,而一旦形成正式條約,必然會在國際法層面對其形成約束力,甚至會成為未來其推行削弱華僑經(jīng)濟地位的戰(zhàn)略的障礙;相反,若只是中緬雙方達成心照不宣的諒解,而不經(jīng)過談判形成正式條約,反而有利于其爭取最大利益。
從中國方面的立場來看,新中國“自從開國以來在國際事務中一貫奉行的政策,就是爭取世界局勢的和緩,爭取同世界各國、特別是同我們的鄰國和平共處”*《周恩來外交文選》,第236頁。,中國政府也不愿在這一問題上惡化與緬甸的關(guān)系,從而為緬甸拖延談判提供了現(xiàn)實可能。
此外,不容忽視的是,東西方冷戰(zhàn)大格局在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解決。出于意識形態(tài)的敵意和遏制中國的需要,美國支持臺灣當局與新中國“在控制海外華僑華人效忠方面”進行著“持續(xù)且富有競爭性的努力”*The Overseas Chinese and U.S.Policy, Declassified Documents Reference System (DDRS),CK3100005672.。對此,1954年12月吳努訪華時,他就提醒周恩來說:“廢除華僑雙重國籍,必須采取適當?shù)牟襟E,否則華僑會有轉(zhuǎn)向蔣介石的危險”。周恩來也明確表示:“我們不反對華僑加入僑居國國籍。但是要避免他們被蔣介石利用”。*《中國與緬甸兩國政府關(guān)于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交涉和談話》,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0510—07。這一時期,為爭取海外華僑的支持,臺灣當局與新中國針鋒相對,承認雙重國籍,造成緬甸華僑社會的分裂。臺灣當局還資助部分緬甸華僑成立了親臺的華僑組織,出版反共的華文報刊《自由每日新聞》《時代報》等,并控制了部分華文學校,竭盡全力進行反共宣傳活動。據(jù)中國外交部解密檔案披露,緬甸“這個地方的蔣幫組織較多,力量較強,情況較復雜”,“對蔣幫的斗爭仍是長期的”*《駐緬甸大使館關(guān)于1960年領(lǐng)事僑務工作總結(jié)和1961年工作要點及中國僑務委員會的批復》,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18—01398—02。。1956年周恩來在仰光華僑歡迎大會上發(fā)表講話時,就有部分華僑不愿意參加,因為“不滿意新中國,或者他們是懷著懷疑的態(tài)度”*《周恩來總理在緬甸仰光華僑歡迎大會上的講話》,中國外交部檔案館藏,檔案號105—01510—08。。
因此,這一時期中緬兩國雖然不斷進行接觸、試探、交涉,但最終沒有通過談判正式達成協(xié)議來解決這一問題,而主要是緬方根據(jù)其國內(nèi)法進行的。由于這與中國鼓勵華僑加入緬籍的一貫方針契合,所以緬甸華僑的雙重國籍問題在中方的默認中不斷推進并最終解決。
綜上所述,新中國成立后,東南亞新興民族獨立國家普遍視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為建構(gòu)民族國家、整合政治認同的“絆腳石”。擠壓華僑的生存空間成為了這些國家的通行做法。在此情況下,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復雜性和政治敏感性不言而喻。因此,對這一懸而未決的歷史遺留問題如何妥善處理,成為了新中國和這些國家共同面臨的一個難題。緬甸華僑的雙重國籍問題作為其中的個案,既與其他國家存在一定的共性,也有著自身的特點。這不僅是因為緬甸與中國山水相連,有著最早承認新中國、共倡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歷史情誼,而且由于
緬甸自身的國情有其特殊性,如華僑人數(shù)較少,大多數(shù)華僑更多關(guān)心的是生計問題而不是對新中國政權(quán)的效忠問題等。更為重要的是,此時東南亞民族主義者對華僑雙重國籍引發(fā)的政治忠誠的擔心與憂慮及順利解決中緬邊界問題為其他鄰國提供范例的構(gòu)想,使中國政府在緬甸華僑雙重國籍問題上的政策選擇空間非常小。這也直接導致緬甸政府在“緬甸—華僑—中國”三角互動關(guān)系中,無疑處于最主動的地位,華僑的雙重國籍問題幾乎完全按照其意愿進行,其解決基本上是依照緬甸國內(nèi)法。
(本文作者 張安,華中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李敬煊,華中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 武漢 430079)
(責任編輯 王志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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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discussion on the Dual Nationality of Overseas Chinese in Burma in 1950s and 1960s
Zhang An & Li Jingxuan
From 1950s to the beginning of 1960s, whether positive or passive, most of the overseas Chinese in Burma had the willing to be naturalized in Burma. While the Burma government expressed their willingness to solve the problem of the dual nationality of the overseas Chinese, but the doubts to the overseas chinese always existed. Therefore, the Burma government was ambivalent about the dual nationality of the overseas Chinese. On one hand, the Burma government took some measures to force overseas Chinese to join Burma, but on the other hand, the Burma government was worried about the impact on its rule caused by the naturalization of a large number of overseas Chinese, and even worried that China made use of overseas Chinese to interfere its internal affairs. After 1954, new Chinese policy encouraged the overseas Chinese to join the Burmese natinality, but because of Burmese government being reluctant to negotiations, until the regime change in Burma in 1962, the two countries never had the formal negotiations on the dual nationality of overseas Chinese, much less solving the problem in bilateral treaty form like China and Indonesia. Therefore, the dual nationality problem of the overseas Chinese in Burma wasn’t successfully solved, and at most China tactitly admited that Burma solved it according to its domestic law.
D232 ;D634;D822.3;K271
A
1003-3815(2015)-08-007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