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克悲劇的社會生態(tài)內(nèi)涵析論

周　玲

(安徽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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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克悲劇的社會生態(tài)內(nèi)涵析論

周玲

(安徽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安徽 蕪湖241003)

摘要：文章借助生態(tài)文學批評理論的社會生態(tài)維度對尤金·奧尼爾的早期代表作《毛猿》進行重新解讀，從三個方面分析主人公揚克與群體、社會階層及異類之間的種種關(guān)系，揭示人與人之間互相隔膜、疏離、怨恨、傾軋構(gòu)成的惡劣社會生態(tài)環(huán)境正是揚克悲劇產(chǎn)生的社會動因；是惡劣的社會生態(tài)環(huán)境導致了揚克的悲劇命運，而恰恰又是無法改變的社會生態(tài)決定了揚克悲劇的不可逆性或必然性。

關(guān)鍵詞：群體；社會階層；異類；社會生態(tài)

尤金·奧尼爾(1888-1953)是美國現(xiàn)代最負盛名的戲劇家，也是20世紀世界杰出的戲劇家之一。他的早期的代表劇作《毛猿》(1921)，于我國讀者而言并不陌生，各種相關(guān)文學評論也屢見不鮮，多涉及“異化”、“身份歸屬”和“表現(xiàn)主義”等主題。近年來，奧尼爾在劇中滲透的生態(tài)思想也得到關(guān)注。由于作品創(chuàng)作時美國正進入壟斷資本主義時期，社會關(guān)系和社會結(jié)構(gòu)發(fā)生巨變，選擇從“社會生態(tài)”的視角去理解這部戲劇的創(chuàng)作背景，剖析揚克悲劇命運的成因或許可以更真實、更深刻地理解這部劇作的內(nèi)涵?！吧鐣缘娜伺c社會環(huán)境之間所構(gòu)成的生態(tài)系統(tǒng)被稱作社會生態(tài)系統(tǒng)?！盵1]具體來講，社會生態(tài)主要包括人際關(guān)系、社會制度、政治體系、意識形態(tài)等。

美國內(nèi)戰(zhàn)之后，雖然黑奴制度已經(jīng)結(jié)束，但深植于人們觀念中的種族觀和等級觀卻遠沒有消失。有色人種仍然處于受壓迫、受歧視甚至被隔離的境地。沒有文化沒有背景，沒有經(jīng)濟更沒有地位，下層階級只有靠出賣苦力混飯，絕大部分體面工作都是他們無法參與的。社會發(fā)展模式大變革之下，不同階層的生活消費模式差異增大，貧富差距加劇，社會公平缺失。機器大工業(yè)時代要求流水線上的勞動者執(zhí)行預先設定好的勞動分工，脫離產(chǎn)品制造的最終過程。這一切導致了人類生存的社會生態(tài)模式的異化。人與人之間因為出身、職業(yè)、財富、教育背景、觀念的差異而隔膜、疏離、怨恨、傾軋，造成社會生態(tài)環(huán)境惡劣，這正是揚克悲劇的社會動因。正如奧尼爾在談到這部戲劇的創(chuàng)作時，認為揚克的人物形象就是這樣一個現(xiàn)代人，是每一個人：“他努力尋找歸屬，尋找一根線索，使他能成為整個生活編織物的一個部分”[2]323，而他創(chuàng)作這部作品的一個想法就是要表明“這根失去的線索，按字面講，‘這根連接的線’，就是人們之間的互相理解”[2]323?；诖?，本文將運用社會生態(tài)的維度，從揚克與群體、揚克與各社會階層、揚克與異(人)類之間三個方面的關(guān)系來分析論證：惡劣的社會生態(tài)環(huán)境導致了揚克的悲劇，而恰恰又是無法改變的社會生態(tài)決定了揚克悲劇的不可逆或必然性。

一、揚克與群體之間的疏離、隔膜

1. 揚克與家庭

家庭是人類社會生活的基礎，而家庭生活是人類社會生活的重要方面。家庭倫理包括夫妻關(guān)系，子女關(guān)系等家庭內(nèi)部關(guān)系。夫妻關(guān)系無疑是倫理關(guān)系中最重要的關(guān)系，直接影響到一個家庭是否健全、幸福與否。主人公揚克父母的婚姻顯然是不幸的，直接導致?lián)P克從小缺少家庭的溫暖和父母的關(guān)愛，促成家庭與揚克之間的聯(lián)系實質(zhì)是一種控制和被控制的逃離關(guān)系。

作為最下層的體力勞動者，揚克一家從不去教堂，父親又是個酒鬼，母親與他的吵嘴打架簡直是家常便飯，家里的桌椅板凳幾乎都是“缺了胳膊斷了腿”[2]439。揚克經(jīng)常被父母拿來出氣，名副其實的“受氣包”，對他來說“家不是別的，就是挨揍”[2]414。溫馨的家在揚克眼里就是挨揍的地方，他記憶里留下的只有暴力和酒精。母親生病去世后，他索性離家出走，逃離了家庭。能離開家，再也沒有人來揍他，對揚克而言，“太高興啦”[2]414。在這樣沒有親情的家庭成長，自然揚克的家庭倫理意識也是扭曲的：家，不需要親人，不需要妻子，不需要孩子，當然也沒有親情和愛情。所以他不需要家，可以隨處而居，對家庭生活沒有任何留戀。當一個爛醉的工友哼著傷感的歌曲，大意是“遠方有一個姑娘癡心等待，要跟我成親”[2]414，揚克呵斥他閉上嘴，“讓我來替你成個家！我揍死你！家！見鬼去吧！你要家干什么？這就是家，懂嗎？”[2]414在揚克眼里，工作的船艙就是“家”，而在其他工友的眼里，工作的爐膛口在船的最底層如同“地獄”，看不見一絲陽光，呼吸不到一口新鮮空氣。此外，他對男性和女性在家庭中應有的倫理角色和應該承擔的倫理責任完全沒有正確的認識。對女人，揚克也是一種“輕蔑”的腔調(diào)。他嘲笑小伙子對愛情的憧憬和追求，“姑娘們等著你，咳？噢，見鬼！她們誰也不等”[2]414。他甚至惡毒地咒罵女人，認為她們統(tǒng)統(tǒng)不可信、不可靠，“為了一個五分鎳幣就會出賣你。她們?nèi)际擎蛔樱瑢Υ齻円莺莸摹盵2]414，還炫耀自己就是這么“馴服”女人的。揚克將船底的鍋爐口視作“家”，排斥詆毀異性，足以說明在他的倫理意識中“家庭”和“婚姻”的觀念已經(jīng)發(fā)生異化，與家庭的紐帶和關(guān)系疏離而冷漠。

2. 揚克與船員們

對家和婚姻的畸形倫理觀念使他疏離了家庭，同樣揚克也不能被同行所接納。由于內(nèi)心觀念和價值觀的不同，揚克所在群體與揚克之間缺少理解、友情淡漠，是一種隔離與被隔離的關(guān)系。

故事一開場工友們喝啤酒的場景中，揚克是“威脅地——帶著一種傲慢的權(quán)威腔調(diào)，剎住那種鬧聲”[2]411，讓大家安靜下來。揚克隨手拿起一瓶啤酒，喝了一大口，手里抓著酒瓶不撒手，還“橫眉豎眼”地盯著瓶主。啤酒的主人無奈，默認了這一次的“掠奪”，爽快地讓揚克拿去。沒有半點謝意，揚克“傲慢”地轉(zhuǎn)過身，又一次背對“群眾”，出現(xiàn)了一段“尷尬的冷場”。聽到勒昂對生存狀態(tài)的質(zhì)疑，揚克瞪著他，命令他“坐下，要不然我就把你打趴下”！而勒昂嚇得連忙“銷聲匿跡地坐下”[2]415?？梢钥闯?，揚克對群體成員的態(tài)度蠻橫無理，缺少尊重；而群體成員很可能也懼于揚克的強壯體魄，習慣了他的盛氣凌人和肆意強搶。當揚克說出自己“正在思想”，大伙一片冷酷而辛辣的哄堂大笑。底艙其他的伙伴一起喧嘩聒噪，齊聲合力唱著“灌黃湯，別思想”[2]413的疊句。揚克對同伴充滿忿恨，因為他們大聲嚷嚷干擾他，難道沒看見他正在認真思考嗎？但大伙可不管，繼續(xù)在地板上跺腳，用拳頭敲打長凳，重復他話語的可笑之處。這個時候，我們注意到揚克說話方式的微調(diào)，“溫和地”要求大家別大喊大叫，并表示“我第一次聽到你們的話了”。想到揚克與工友們成天一起在鍋爐口干活，吃喝睡覺都在這窄小的船艙上，關(guān)系本該無比親密，而揚克竟表示自己第一次聽到“群體的聲音”，不禁感嘆揚克活在盲目自大的自我世界里，和自身群體的隔閡和疏離有多深！隨后他帶一種“更為和解”但“依然輕蔑”[2]414的語調(diào)與同伴交流，說明他試圖緩和與工友們的關(guān)系，拉近距離，可惜他依舊和同伴們意見相左，格格不入。自從上流社會的貴族小姐造訪被揚克嚇到后，周圍的伙伴更是冷嘲熱諷挖苦他，“毛猿”的名字從此跟隨著揚克。揚克被這種侮辱性的稱呼傷了自尊，對其他人更加忿恨。而其他人對他是“半恐懼，怕他會大發(fā)脾氣；半覺好玩，好像看見了一個逗人開心的玩意兒”[2]431，絲毫不理解他內(nèi)心巨大的痛苦。雖為同類，但他們之間缺少溝通，沒有共鳴，甚至毫無情感的交集。

二、揚克與社會階層之間的等級對立

著名評論家霍斯特(Horst)這樣評價《毛猿》，“這部戲劇具有代表性的意義，展示了各個社會階層的不同命運，可以說是當今光怪陸離社會所有社會問題的典型集中?！盵3]資本主義時代下消費主義的發(fā)展導致了貧富差距加劇，廣大社會階層在經(jīng)濟、政治、地位上的不平等也隨之擴大，導致了個人與整個社會環(huán)境不協(xié)調(diào)，最終無所歸屬。

1.窮人與富人之間的仇視和對立

《毛猿》字里行間滲透著一種對社會人際等級關(guān)系的憤怒，流露出強烈的社會批判意識。矛盾重重、尖銳對立，窮人與富人之間的怨恨和敵對在劇中得到無情的揭露，尤其體現(xiàn)在以米爾德里德為代表的上層社會和以揚克為代表的所有下層社會。揚克工作的這艘大船不僅是艘郵輪，也是社會形態(tài)的象征和縮影。頭等艙里的貴小姐米爾德里德·道格拉斯是當時上層階級的象征，代表著權(quán)貴資本家。劇中對這位上層階級小姐和她的姑媽有這樣的刻畫：前者是“一個二十歲的姑娘，穿一身白色衣服，有一張蒼白標致的臉，臉上明擺著一種瞧不起人的優(yōu)越感”[2]421。后者浮夸自負，“衣著裝腔作勢，好像害怕靠一副面孔顯示不出她的社會地位似的”[2]421。米爾德里德打算將下船艙穿過的白洋裝直接丟到大海里，而這樣的高檔衣服多達五十套。這種優(yōu)越感、身份認同和奢侈折射出資產(chǎn)階級凌駕于下層階級之上不可一世的傲慢、輕視和剝削，他們之間的鴻溝無法逾越。米爾德里德在紐約東區(qū)的社會服務工作，“使得那些貧困的人，在他們自己的眼里，顯得格外貧窮”[2]422。事實上那些下層階級一定恨透了米爾德里德。在窮人眼里，富人提供的屈尊俯就的義工服務更加深了他們之間的心理對立和仇視。

在第五大道上，赫然豎立的“無產(chǎn)階級勿踏草地”標志牌將窮人排除在外。勒昂告訴揚克，櫥窗里一件奢侈品的價格遠高于船工們的血汗工資，“比我們爐膛口全班人馬在地獄里熬油受罪，航行十次，掙的錢還要多些！”[2]440富人階級買下奢侈品，僅僅是“當做玩具”買下了，“戴在身上晃里晃蕩”[2]440炫耀他們的社會地位。以揚克為代表的普通工人階層付出的多，收入?yún)s少，勉強夠維持生存。他們在惡劣的船艙累死累活，“煤灰塞滿他們的肺，脊梁斷了，心也碎了，把性命都喂給該死的爐子，就像被關(guān)在不見天日的鐵籠里”[2]418。憤怒的揚克不禁痛罵那些“坐在頭等艙里”的上層階級，“不過是不頂事的臭皮囊，我們比那批笨蛋更像人樣”[2]415。由于職業(yè)、身份、地位的差異，社會上層和揚克之間呈現(xiàn)出一種損害與被損害、歧視與被歧視的關(guān)系。

2.富人與富人之間的隔閡和爭斗

米爾德里德和姑媽之間的隔閡也不小，姑媽作為伴護人陪伴她登船，但是對她所搞的那一套很看不慣，認為她所做的社會服務工作是出于“病態(tài)的激情”，是個“天生的吃死尸的怪物，長得也越來越像那個怪物了”[2]422。她對侄女的措辭可謂相當不友好，充滿敵意。她對侄女一心想訪問國際貧民窟更是無法忍受。米爾德里德厭惡地稱呼她的姑媽是“放在廚房里漆桌布上的一塊冷豬肉丁”，惡意地喊她“老怪物”[2]422，可謂針鋒相對。在姑媽的指責和兩人的互相嘲諷爭斗中，我們可以感受到在上層社會背景下富人與富人之間由于缺乏溝通理解而產(chǎn)生猜疑、隔膜。盡管和她在同一等級，姑媽一絲也不為米爾德里德的“真誠”感動，還奉勸她“還是盡量裝模作樣吧，好歹也有某種真誠”[2]423。米爾德里德不禁自嘲，“當一個豹子埋怨它的斑點的時候”[2]423，一定顯得多么“奇怪”，還不如呆在“森林里”，能夠“偽裝斑點的地方”屬于自己的階層里，而不該跑到“籠子里”讓自己顯得格格不入！

3.窮人和窮人之間的傾軋和疏遠

窮人和窮人之間也同樣缺乏理解、關(guān)愛，不能互相扶持。在船上的日子，他們之間除了鏟煤，就是喝酒、打架、互相諷刺辱罵。揚克代表著不作思考，沒有話語權(quán)的工人階級，對命運毫不質(zhì)疑，并盲目堅持自己是“第一動力”的原則，對和他處在同一社會階層的工友們?nèi)狈τ亚楹妥鹬亍Ｕ讨约荷韽娏?，揚克對弱小的同伴呼來喝去，頤指氣使。將揚克帶到紐約的勒昂是典型的勞工鼓動者，想讓揚克了解與勞苦大眾對立的資產(chǎn)階級，但同屬勞動者階層的勒昂在關(guān)鍵時刻竟丟下?lián)P克逃跑，全然不顧“兄弟”的死活。 隨后揚克因為喝酒鬧事被抓了起來，在監(jiān)獄里他得知世界產(chǎn)業(yè)工人聯(lián)合會打算摧毀屬于米爾德麗德父親的那家鋼鐵廠，于是出獄后他主動請纓。不料他被“階級弟兄”懷疑是資本家的內(nèi)奸，被“自己的人”四腳朝天地摔到門外。這不能不說是個天大的諷刺！在尋求歸屬的過程中，他相繼被自己的階層所拒接，直到最后死在動物園的鐵籠里。

三、揚克與異(人)類之間的斷裂和分裂

異類，英文的解釋是“people not of the same clan”，指的是與自己不同類的人。異類代表人物是年輕的過著無聊生活的社會女性米爾德里德。當這位貴族小姐看到又黑又臟的揚克時，好像看見了“一只大毛猿逃出了動物園一樣”[3]434,竟然嚇得昏死過去。在揚克眼中，穿白衣服的米爾德里德就是個鬼，發(fā)誓要“打碎她的腦殼”，用鐵鍬“干掉她”，打掉“她的腦瓜”[2]435，就是她把揚克叫做“毛猿”的。正是揚克與米爾德麗德的沖突從心理上擊潰了他，使他開始質(zhì)疑自身價值。工友們打趣揚克喜歡上米爾德里德，揚克嗤之以鼻，表示自己 “內(nèi)心懷恨”。米爾德里德的行為是“侮辱我們老實工人的人格”，而她不過是頭“臭母?！睅е鴥蓚€“臭機師”，憑什么來“侮辱我們”[2]432？因為覺得被米爾德里德侮辱了，揚克對她只有仇恨，發(fā)誓要報仇！

此外，在第五大道商店前遇到的那些人也是“異類”的代表人物。揚克眼前出現(xiàn)的幻覺都是揚克與這個異(人)類社會疏離的內(nèi)心外化：馬路上那些對他嘲笑挑釁的人們，周圍一些機械而漠然的紳士，在皮貨店櫥窗前怪聲怪氣亂叫“猴皮”的男女。在燈紅酒綠的街道上，對著上流社會的紳士淑女們，揚克橫沖直撞，罵他們是“傻瓜”，需要上勁才會轉(zhuǎn)的“木偶”、“廢料”，是一堆“殘渣爐灰”[2]443，但是周圍的人不理睬，好像沒有看見他似的，用一種“機械造作的客氣態(tài)度”[2]442回應。揚克“惡意沖撞他們，但一次也沒有碰到他們”。相反，每次沖撞后，往后退的倒是揚克自己。他一拳打在一個胖紳士的臉上，而“那位紳士卻站在那里紋絲不動，好像沒事似的”[2]444，而他自己卻“被警棍打倒在馬路的人行道邊，人們都壓在他身上”[2]444。這場戲劇沖突極具象征意義，折射著揚克作為個人主義者面對勢力強大的異(人)類社會，勢單力薄，無力反抗。結(jié)果他來到紐約動物園，一頭關(guān)在鐵籠里的大猩猩以羅丹雕像“思想者”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揚克面前，終于讓這個受到社會各方面排斥的可憐人找到了同類和歸屬感。大猩猩屬于大自然，屬于動物世界，也是“異類”，但他從大猩猩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打開鐵籠子，激動地要和它握手。猩猩死死抱住了揚克，結(jié)果揚克的肋骨啪嗒一聲碎了，以毀滅告終。猩猩也沒能理解他，揚克不禁叫喊“我該從哪里開始，又要到哪里才合適？”[2]461揚克在找尋知音的過程中是極其痛苦的，他與異(人)類之間呈現(xiàn)的是一種斷裂、分裂的關(guān)系，沒有人可以慰藉他。

四、惡劣的社會生態(tài)

自有戲劇以來，它的目的始終是反映自然、現(xiàn)實善惡的本來面目，給它的時代看一看它的演變發(fā)展的模型?！睹场愤@樣一部優(yōu)秀的戲劇可以說是美國進入工業(yè)革命時代的綜合而簡練的歷史記錄者。在奴隸制度廢除后，種族主義卻并沒有很快推出歷史舞臺，種族和階級觀念依舊“深入人心”。這一切使得黑人無法獲得自由、平等和成功。但是作為美國人，他們認為應該獲得《獨立宣言》中所規(guī)定的“人人生來平等，享有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權(quán)利。在追尋的過程中，他們處處受制于風尚、心理、道德、倫理等社會因素，由于身份、職業(yè)、地位、價值觀的不同，產(chǎn)生隔膜、疏離、怨恨和傾軋，表現(xiàn)出類似于各個群體與揚克之間的對立關(guān)系：歧視與被歧視，侮辱與被侮辱，隔離與被隔離，控制與被控制。這一切矛盾惡化并異化了當時的社會生態(tài)環(huán)境，成為悲劇的社會動因。像揚克那樣的工人，成為勞動分工大生產(chǎn)中的一員后，對自我價值充滿疑問。這種困惑，這種迷惘，這種不可避免的偏執(zhí)自信，又得不到周圍社會環(huán)境的接納和認同的悲哀，正是主人公揚克的悲劇根源！

揚克的訴求和悲劇，不光光是代表他個人，也是“你”，也是“我”，蕓蕓眾生中的普通個體?！霸诠I(yè)化、壟斷化的現(xiàn)代美國社會，普通勞動者不僅僅是機器的奴隸，而且是強大的社會經(jīng)濟體的奴隸！”[4]社會越是工業(yè)化，距離自然就越遠；社會發(fā)達的程度越高，人與社會愈發(fā)疏離，人類離自身也越來越遠。

五、結(jié)束語

伽達默爾在《真理與方法》中提出一個著名的論題：“對一個文本或一部藝術(shù)作品的真正意義的汲舀是永無止境的，它實際上是一個無限的過程?！盵5]《毛猿》正是這樣一部偉大的作品。劇本對奧尼爾的自然生態(tài)和精神生態(tài)觀也有精彩書寫，但揚克與各個群體的隔膜和沖突導致他不被人類社會所接納、與整個社會環(huán)境的不協(xié)調(diào)造成他無所歸屬才是揚克毀滅的社會根源。除了蘊含豐富的生態(tài)內(nèi)涵，該劇還表現(xiàn)出了尤金·奧尼爾全新的悲劇觀，具有深刻的哲理性和現(xiàn)代性。奧尼爾給《毛猿》取的副標題為“古代生活與現(xiàn)代生活的八場喜劇”，說明奧尼爾開始積極地探討具有個人特色的戲劇風格，通過喜劇的形式來增強其作品的悲劇性。劇中反復出現(xiàn)的揚克的“思考者”姿態(tài)一方面構(gòu)成了一種喜劇性的效果，另一方面是痛苦于無力改變自己的命運悲劇。也許正是從揚克的悲劇中，我們感受到了某種現(xiàn)代人共有的困惑和困境。

參考文獻：

[1]曾永成. 文藝的綠色之思：文藝生態(tài)學引論[M].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 295.

[2]奧尼爾.奧尼爾文集：第二卷[M].荒蕪，譯.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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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伽達默爾. 真理與方法：上卷[M]. 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9:383.

[6]郭繼德. 尤金·奧尼爾戲劇研究論文集[C]. 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13:18.

(責任編輯蔣濤涌)

An Interpretation of Social Ecological Connotations of Yank's Tragedy

ZHOU Ling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241003， China)

Abstract:By means of the social ecology dimension of eco-criticism, this paper analyzes different relationships from three aspects of Yank and group, Yank and all strata, Yank and people not of the same clan in The Hairy Ape, an early classic play by Eugene O'Neill. It is an attempt to reveal lack of mutual understanding, alienation, personal grudge and infighting contribute to the cutthroat social eco-environment, which exactly is the social drive for Yank's tragedy. And this unchangeable social ecology determines the irreversibility and inevitability of Yank's tragedy.

Key words:group; strata; people not of the same clan; social ecology

作者簡介：周玲(1980-)，女，安徽銅陵人，講師，碩士。

基金項目：安徽省教育廳人文社科研究專項項目(SK2013B223)

收稿日期：2015-05-07

中圖分類號：I106.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3634(2015)06-007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