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大寒
十多年前,你送我草花一盆。我問它叫什么名字,你說叫四方平,或叫紫根藍。
如今,大朵紅花開著,新年連著舊年。李老師,你在另一世界,是否還在蒔弄天國的花園?
這首詩中的“你”,就是李淑文老師。
李淑文老師,說起來也是我的老師。她教過我半年數學課,是正規(guī)師范畢業(yè)生。相當于現(xiàn)在的重點大學吧。她身材清瘦,有點跛腿,卻格外精神。課教得利索不說,人還正直。
我?guī)煼懂厴I(yè)后,分配到剛剛建立的鎮(zhèn)中學教書,和她便也成了同事。到了上世紀90年代,她因為年齡大了,又有心臟病,學校就安排她到教導處工作,負責調課查課之類雜務。按說這是一份清閑的工作,李老師卻干得有聲有色,連教導主任都怕她三分。她的業(yè)務太精通了,主任弄不明白的事,她能輕松解決。教師們卻是又敬又怕。她查起課來,手拿著小本本,往辦公室門前一站。第一節(jié)誰有課,哪個班的課,誰遲到課堂了,誰還沒有到位,她竟了如指掌,記得一清二楚。人們驚異于她的專業(yè)的同時,也不得不對她有所防備。因為她從不講人情,和她私交再好,也不能通融。另外,她負責給教師發(fā)辦公用品,更是摳得出名。教師去要紙,她竟按頁數給。算好頁數,多一張也不給。教師上課,路過教導處,順便拿粉筆,她只給兩根。只有主課,才能多給一根。有教師開玩笑說:“李老師,又不是你家的。那么認真干啥!”可李老師振振有詞:“誰家的浪費了,也不好。破粉筆拿多了,用不了,都讓學生禍害了。再說,粉筆有致癌物質,多拿害人害己不是!”得!讓人啞口無言。
我在教導處待了一年,和李老師相處得相當不錯。我欣賞她不卑不亢的正直品格,盡管她也曾讓我下不來臺。第二年,我從教導處分了出來,成立了政教處。李老師還有些不舍,特意挑了一盆好花送給我。我看這花從葉到花都顯大氣,倒也很喜歡,問她這花叫什么名字?她說叫“四方平”或叫“紫根藍”,也說不太準。她知道我不善養(yǎng)花,就經常親自到隔壁來澆水施肥。所以這花長勢很好,到了第二年開春,就開出兩期紅紅大大的花,每期四朵伸向四方,惹得全校師生前來觀看。李老師還說:“這花真像你。我養(yǎng)了她好幾年,就是不開花,到了你這屋,才幾個月,就開得這么好!與你有緣呀?!?/p>
也許李老師的話是對的。此后的十幾年,這盆花都始終陪伴著我。我還培育了幾盆,搬回家里,或是送給了別人。
李老師身體是越來越差了,走路有些不利落,慢騰騰地,兩個臉龐像涂了粉紅色的胭脂。每年都要輸好幾次液,但她卻堅持上班,一直到退休。
大約是她退休后的第二年,也或許是第三年吧,我實在記不清楚了。李老師走了。她走得不聲不響,無聲無息。
李老師走的時候,才57歲。按現(xiàn)在的說法,本該是好時候。她為教育事業(yè)奮斗了一生,退休和離世卻如此落寞和凄然。當時因為工作忙碌,從沒有想過一位老教師離崗時的復雜心態(tài),如今我也到了這個時候,方才感到人生的冷漠和無奈。
2008年春節(jié)過后,我離崗,家遷異地。當時這盆花是沒有帶的。兩個月后,我回到老家,一進院子,就見窗臺上那盆花傲然開放,令我驚異又驚奇。兩個月呀,它沒喝到一滴水,竟也寂寞地開出這么艷麗的花來。我看到花盆里的土早已干透,一片葉子也沒有,只剩下光禿禿短短的花莖,頂著四朵紅紅的大喇叭花。說真話,當時我感慨萬千,差點流下淚來。我忙給它澆足了水,返回時抱著它上了車。
如今,這盆花還生活在我家的陽臺上。前幾天開了一期,第二期也含苞待放了。我仔細一看,不再是四朵了,竟是五朵六朵了。看來,“四方平”這名字是不妥的了,還是叫它“紫根藍”吧。(博客地址:http//www.cnteachersblo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