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娟
(中華女子學院 外語系,北京 10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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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影子之舞》中的女性意識分析
——英語教學中的原著導讀
王麗娟
(中華女子學院 外語系,北京 100101)
《快樂影子之舞》講述小地方普通人特別是女性隱含悲劇的卑微生活,但她們擁有深刻的生命力和深度的堅韌性。門羅將女性對成長的體驗、對愛情的渴求、對母性的認識、對男性的包容融入一件件普通而瑣碎的小事之中,體現(xiàn)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給予她們更多的理解、寬容、認同和期望。真正讓讀者站在文化層面,認識女性在精神上的獨特處境,探討男性為中心的主流文化之外女性所創(chuàng)造的“邊緣文化”,及所包含的非主流的世界觀和從女性角度出發(fā)的感受方式和敘事方法。
門羅;《快樂影子之舞》;女性意識
《快樂影子之舞》是艾麗絲·門羅的第一部小說集,寫的大部分是一些剛剛進入家庭生活的女孩子的故事,無論是故事背景,還是主人公,抑或是字里行間的氣氛和腔調(diào),都隱隱透出她現(xiàn)實生活的影子,帶著鮮明的自我情感色彩和女性主義特征。本文擬就小說中所表現(xiàn)的女性意識進行梳理、歸納和分析。
門羅在多篇小說中都描述了女孩成長的過程,有羞澀與悲傷,有信念與堅守,也有釋然與解脫,特別是在《男孩與女孩》中體現(xiàn)得更加淋漓盡致。在這篇作品里面,說到了這么一個小女孩,從小的時候她就幫著她爸爸工作。我們知道小孩,男孩女孩年紀很小的時候,有時候不一定分別那么大,體質(zhì)還沒成長,身心也都還沒成熟的時候,大家混打在一起,甚至在這么一個農(nóng)場或牧場里,這個女孩會被當男孩來養(yǎng),就一樣地要幫忙家長做事,而這個小女孩也的確覺得自己是勇敢的,她是要照顧她弟弟的,然后幫著爸爸做事,經(jīng)常做的事是剝狐貍皮,弄得滿身是血。這個時候女孩還沒長大,就像她自己所言“女孩這個詞,原本對我來說是無害的,沒有什么負擔,和孩子差不多”[1]155,但之后我們還是看到了女孩長大的過程,就是她目睹了爸爸殺老馬馬克的過程后,終于在有一天要殺另一匹馬弗洛拉時,她卻把門開得更大點,放走了它。恰恰相反,倒是弟弟跟著爸爸去繼續(xù)完成了這件事。這個時候這個小女孩已經(jīng)逐步發(fā)現(xiàn)她自己原來是個女性,到了最后她以為自己干了這個事會被懲罰,沒想到一向局促刻板的爸爸說,“她只是個女孩子”。這句話永遠赦免了一直在男孩女孩角色定位里困頓的姑娘。“我沒有反對,即使在心里也沒有反對。也許真的如此?!盵2]127文章結(jié)尾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自然道出了這個女孩的成長,小說沒有簡單告訴我們女孩就是女孩,而是說女孩是怎么樣到了一個階段開始認命自己是個女孩,這個認命的過程里面有一點點屈辱,但是又有點好像覺得這是自然的,這整個過程是如何,門羅幾乎沒有判斷地把每一個女孩子都經(jīng)歷過的過程這么寫了出來。
在《亮麗家園》中,盡管富勒頓太太已經(jīng)在社區(qū)住了40年,但顯然處于絕對弱勢,新的社區(qū)生活即將改變以往的生活狀態(tài),后者即將被消滅,瑪麗在群體面前顯得孤獨無力,明知無法改變結(jié)局,卻依然堅守自己的良知:“現(xiàn)在,你什么也做不了,除了把手插進口袋里,保留一顆不打算服從的心。”[1]37《重重想象》則講了一個小女孩視野和經(jīng)歷的擴展,那個神經(jīng)質(zhì)姑媽在她眼里原本是個謎一般的怪人,直到后來接觸游蕩在森林的妄想癥患者,之后回到自己平靜的家,她的心態(tài)已經(jīng)不同于過往——“我就像那些童話故事中的小孩,心懷秘密,感覺茫然,內(nèi)心卻又充滿了力量”[2]43。困頓的脫離、良知的堅守與平和的回歸,共同建構(gòu)起女性獨特的體驗與感悟,這是女性基于本能的生命體驗:忠實自我、獲得自我、成就自我的重要途徑。
對愛情的追求是女人一生最為重要的主題之一。在這部小說集中,《沃克兄弟的放牛娃》體現(xiàn)的遺憾,《謝謝讓我們搭車》凸現(xiàn)的傷感,《周日午后》顯現(xiàn)的憧憬,以及《烏得勒支的寧靜》展現(xiàn)的默契等,共同建構(gòu)成愛情魔方的多棱鏡,閃現(xiàn)著女性從不同側(cè)面對情感的定位與認識、對愛情的追求與珍重。
《沃克兄弟的放牛娃》先描寫女孩的母親與小鎮(zhèn)格格不入,并且瞧不起女孩的父親,暗喻了夫妻兩人的感情疏離。做推銷員的父親其實活得很尷尬,一直以自嘲、夸張的方式來自我消遣。后來在推銷受辱的事件后,有意無意將車開到初戀情人諾拉的家——一個老處女常年陪伴盲眼母親的荒蕪的家園。諾拉的言行反映出她內(nèi)心的尷尬,與初戀情人不期而遇令她手足無措,自己卻打扮得像個農(nóng)婦,又因為看到對方的一雙兒女而心生醋意。小女孩通過墻上的圣母像斷定諾拉一家是天主教徒,亦即女孩奶奶和姑媽口中的“異教徒”,從而暗示了父親與諾拉當年勞燕分飛的原因:宗教信仰的分歧。通過跳舞的細節(jié)看得出來,諾拉可能會是個更稱職的母親。當諾拉邀請父親與自己共舞一曲,卻被父親直接拒絕,也許是他不愿當著兒女的面這么做,也許是近情情怯。諾拉黯然的說:我可以獨自一人喝酒,卻不能獨自一人跳舞。父親隨即告辭,從兩人匆匆道別來看,他們不會去互訪對方,不會再打擾彼此的生活,也許這次便是訣別。歸途上父親沉默寡言,見到舊日戀人,勾起往事愁緒,讓他不得不對生命嚴肅起來,他不再以滑稽的自嘲欺騙貶低自己。結(jié)尾有個值得注意的地方是,小女孩忽然驚覺奶奶用“踩鏟用錯了腳”來形容異教徒是很過分的措辭和觀念,以此表達對拆散一對戀人的憤懣,情緒在這里得到了釋放和終結(jié)。
《謝謝讓我們搭車》講述了敘事者和表兄喬治在周末來到一個偏僻小鎮(zhèn)尋找異性拍拖,先是與并不漂亮的愛德萊德一拍即合,進而通過愛德萊德開車去找處于失戀狀態(tài)的洛伊絲并約會成功。后來,兩對陌生男女做完愛后回到車里,開車回家。四人相對無言,一片靜默。一種傷感的情緒彌漫其中,敘事者在車上不禁思緒紛飛,門羅的這段心理描寫極其精彩:“對于愛的行為,有些人只能走一小段路,另外一些人則可以走很遠,他們能夠做出更大的妥協(xié),如同神秘主義者一般。洛伊絲便是個愛的神秘主義者,這會兒她遠遠地坐在車座的另一端,神態(tài)冷漠,衣衫凌亂,徹底封閉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想和她說的一切,都只能在我的腦海里空蕩蕩地咔噠作響。下次再來看你,想念,愛,這些詞兒,我一個也說不出來。我們之間的距離讓這些話顯得一點都不真實。我想,到下一棵樹之前,我要和她說些什么。到下一根電話線桿之前,我一定要說些什么。但我始終沒有開口?!盵2]57反倒是洛伊絲在下車后說了一句“謝謝讓我們搭車!”本來洛伊絲對敘事者還抱有一種莫名的希冀,回家換衣服時專門讓他一起進屋,走出屋子時又抓住了他的手,以一種女性特有的期待愛的堅強孤獨地承受著傷害和伴隨傷害的深深冷漠。
當然,對于女性來說,愛情不應(yīng)總是遺憾與傷感,更有憧憬與默契。在《周日午后》中,十七歲女孩阿爾瓦在富人家里做工,對于大家經(jīng)常傳的去小島游玩,只能是心向往之而實不能至,但在與甘尼特太太的表弟邂逅并接吻后就有所不同了,正如書中所寫“陌生人的撫摸讓她放松,她的身體滿懷愉快,充滿期待。她感覺到房子里有一種她之前不曾體會到的歡樂和自信”[2]170。在《烏得勒支的寧靜》中,麥迪十年來看護著患帕金森病的媽媽,一直沒有嫁人,盡管與弗雷德多年來互相愛慕,但受制于清規(guī)戒律不曾逾越。最終,在媽媽去世后,麥迪失去了家里的精神依托,毅然決定“我要自己的生活”。門羅在這里明確宣告了女性對自身真實存在的追求,表明女性正在慢慢脫離世俗的束縛,更加關(guān)注自己生命的價值。
盡管這部短篇小說集中的主人公基本上沒有以母親的形象出現(xiàn),但門羅還是對母親這個角色傾注了相當多的情感與筆墨,通過對母親說話、做事等細節(jié)的描寫來贊美女性,突出其中的女性意識。
關(guān)于母親的描述與懷念,尤以《死亡時刻》這篇小說來得直接、深刻。在文章一開始,就強調(diào)母親的身份——“后來,那位母親,利昂娜·帕里躺在沙發(fā)上,身上裹了一床被子。”接著就是整篇的悲涼基調(diào)——她不肯吃東西,斷斷續(xù)續(xù)說話,說自己幾乎沒有出門,出門也就二十分鐘——恰恰在這段時間里,九歲的姐姐帕特里夏想要用熱水擦地板,卻不小心把一歲半的弟弟本尼燙死了!母親剛開始不能原諒女兒,不僅不讓她參加弟弟的葬禮,而且說“只要自己活著,就再也不想看見她了”,確實是傷痛欲絕、難以自拔。直到演藝團打算舉辦大型音樂會和谷倉舞會,想邀請帕特里夏去唱歌,母親開始決定原諒女兒,并用實際行動支持女兒唱歌。她給女兒做頭發(fā),買唱片,陪著練歌,還盛裝出席音樂會。這就是母性的偉大之處,正如利昂娜所言,“什么是生活?你總要繼續(xù)走下去”[2]98。
實際上,在小說集中幾乎總能看到母親或長輩女性在做很多活,說著很多關(guān)心貼心的話,有的洋洋灑灑,有的寥寥幾筆,都體現(xiàn)著母愛的偉大與母性的光輝。在《紅裙子,1946年》中,開篇就是“媽媽在給我做裙子”。一做就是整整一個月,到女兒參加完舞會了,在最后結(jié)尾處還要坐在廚房窗口,等女兒回家,聽聽舞會怎么樣。媽媽的一門心思就是讓女兒穿著自己親手做的裙子,高興地參加學校的舞會,希望女兒得到自己期望得到的東西。而在《烏得勒支的寧靜》中,即使媽媽已經(jīng)患了帕金森病,記憶經(jīng)常是混亂的,但心里想著的是長年在外的女兒,最后穿的是一件女兒送的家居外衣,而且非常珍惜,很少穿,舍不得穿,只在重要時候穿,說明心里一直惦記著外面的女兒。母愛深厚,祖母、外祖母的愛同樣深厚。在《男孩和女孩》中講到,奶奶來和我們小住,說了兩句話,都是關(guān)于女孩教養(yǎng)的話——“女孩子不要這樣甩門”,“女孩子坐下來的時候,雙膝要并攏”,情深意切,充滿真愛?!度ズI》中的七十八歲的外婆,看到因自己不讓與朋友出去游泳的外孫女悶悶不樂時,居然說出要賣掉商店,坐火車去加利福尼亞看自己的兒子,進而與外孫女一起去海濱旅游,舐犢情深,溢于言表。即使沒有血緣關(guān)系,老師對學生、老師對學生的孩子甚至對智障的孩子都體現(xiàn)著細致入微的關(guān)懷,彰顯著母性的情愛,像《有蝴蝶的那一天》中達琳小姐老師動員學生對邁拉好一點,在得知邁拉患了重病后,又用了整堂課的時間給邁拉寫信,并組織學生提前給邁拉過生日、送小禮物,為這個十一歲女孩生命的最后一段時光增添了很多溫情;還有像《快樂影子之舞》中的馬薩利斯老姐倆,用近乎偏執(zhí)而又非常堅定的信念,讓智障的孩子們用音樂發(fā)出與另一個世界的溝通,體現(xiàn)了一種別樣深沉的愛,同樣閃現(xiàn)著母性之光。
女性之于男性價值與秩序的自我選擇,取決于女性主體在多大程度上通過自我獨特體驗、擺脫男性影響、升華境界涵養(yǎng)。門羅通過幾篇作品描寫女性與男性的對立,在受到屈辱后對男性的失望,在走出困境后對男性的寬容,反映女性身上散發(fā)的善良的品質(zhì)與堅韌的力量。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在《快樂影子之舞》一書中,門羅以她對社會歷史、對女性心理的敏感,記錄下她所熟知的北美小鎮(zhèn)的生活,刻畫出女性的現(xiàn)實心理,社會角色,以及在現(xiàn)代的城市化背景下尋求獨立和成熟的渴望[3]。她用女性視角雕刻女性的心理個性、關(guān)注女性的精神世界,在文學作品中寄予了女性自身生命價值的思索,這是一貫注重在作品中鋪敘現(xiàn)實、還原生活,對生活本源狀態(tài)進行細致捕捉,從而達到對平凡人生瑣碎本質(zhì)的真實體恤。然而作為一名女作家,她在作品中滲透的某種獨特的女性意識似乎被淹沒、被遮蔽在她的市民寫實與都市傳奇中。應(yīng)該看到,門羅在她異常熟悉的凡俗生活和都市風景展示中,其女性意識表現(xiàn)在對女性生命體驗的自然捕捉,對女性言說方式的細碎呈現(xiàn)以及對女性活潑生命強力的樸素展示。
[1]艾麗斯·門羅(Alice Munro).快樂影子之舞[M].張小意,譯.南京:江蘇譯林出版有限公司,2013.
[2]Munro,Alice.Dance of the Happy Shades[M].Toronto:The Ryerson Press,1968.
[3]Rasporich,Beverly J.Dance of the Sexes-Art and Gender in the Fiction of Alice Munro[M].Edmonton:The University of Alberta Press,1990.
[責任編輯:曲占峰]
2015-10-01
中華女子學院2014年度校級立項課題階段成果(KG2014-0408)
王麗娟(1976-),女,河北秦皇島人,講師,文學碩士,從事語言學和英語教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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