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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可奈何的俞平伯

      2015-03-26 16:28:05彥火
      美文 2015年3期
      關(guān)鍵詞:俞平伯紅樓夢香港

      1

      俞平伯的外孫韋柰兄,去年出版了一本新書《舊時月色──俞平伯身邊的人和事》(中國華僑出版社),讀后倍感親切。

      書內(nèi)有一段話特別提到筆者,講的是1986年俞平伯來香港講學的事。原文如下:

      他第二次演說《紅樓夢》是在1986年11月19日至25五日在香港。大力促成此事的,是香港著名作家潘耀明(彥火)。他與外祖父的交往始于20世紀70年代。外祖父喜他的為人,也喜他的才氣,常夸獎他是一個很有作為的青年。在潘耀明遷居太古城時,外祖父曾書“既醉情拈杯酒綠,遲歸喜遇碗燈紅”聯(lián)贈他。1986年3月,一次閑談中,外祖父回憶起他20年代經(jīng)香港去美國的事,言談中流露出對香港的懷念。由此,潘耀明產(chǎn)生了讓老人重蒞香港的念頭,并即刻著手籌劃,終獲香港中華文化促進中心和香港三聯(lián)書店之邀。

      韋柰上述的話,談到筆者的地方,不免有謬贊之嫌!在大師面前,筆者只是一個小學生而已。承俞老不棄,引為忘年交,反而感到惶惶不安。

      倒是為了實現(xiàn)老人家來香港的夙愿,筆者曾經(jīng)多方奔走,終于促成俞老香港之行,可謂香港文壇盛事。

      俞平伯是紅學大師,1953年在被毛澤東點名批判后,從此在文壇消失了四分之一世紀。他出師早,年輕時已才學九斗,一個20歲出頭的毛頭小子,寫了一部洋洋灑灑的《紅樓夢辨》,上世紀50年代便受到大批判。從此不在公開場合談《紅樓夢》,不知者以為他已與《紅樓夢》絕緣。其實不然,他私下還是悄悄地鉆研。

      迄到1986年1月20日,他在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為他從事學術(shù)活動65周年舉行的慶祝會上,他整理了《一九八〇年五月二十六日上國際〈紅樓夢〉研討會書》和舊作《評〈好了歌〉》作為大會發(fā)言。在《一九八〇年五月二十六日上國際〈紅樓夢〉研討會書》一文中,他提出對《紅樓夢》研究工作的三點見解,很有見地,令人刮目相看。

      他的意見簡括如下:

      一、《紅樓夢》可以從歷史、政治、社會各個角度來看,但它本身屬文藝范疇,畢竟是小說。論它的思想性,又有關(guān)哲學。這應(yīng)是主要的,而過去似乎說得較少。今后似應(yīng)從文、哲兩方面加以探討。

      二、應(yīng)當怎樣讀《紅樓夢》呢?只讀白文,未免孤陋寡聞;博覽群書,又感迷失路途。擯而勿讀與鉆牛角尖,殆兩失之。為今之計,似宜編一“入門”“概論”之類,俾眾易明,不更旁求冥索,于愛讀是書者或不無小補。

      三、本書雖是杰作,終未完篇;若推崇過高,則離大眾愈遠,曲為比附則真賞愈迷,良為無益。這或由于過分熱情之故。如能把距離放遠些,或從另一角度來看,則可避免許多煙霧,而《紅樓夢》的真相亦可以稍稍澄清了。

      俞平伯以上三點心得,可謂微言大義,對研究和愛好《紅樓夢》者,無不有啟發(fā)性。

      1986年俞平伯老應(yīng)邀蒞臨香港,引起轟動。他在香港中華文化促進中心的講題是《索隱派與自傳說閑評》。

      他在演說中,一語道破了“紅學”研究存在的弊病。他指出:

      《紅樓夢》是小說,這一點大家好像都不懷疑,而事實上卻并非如此,兩派總想把它當作一種史料來研究。像考古學家那樣,敲敲打打,似乎非如此便不能過癮,就會貶低了《紅樓夢》的身價。其實這種作法,都出自一個誤會,那就是鉆牛角尖。結(jié)果非但不能有更深一步的研究,反而把自己也給弄糊涂了。

      晚年的俞平伯,身體力行,已跳出之前研究的窠臼,反對敲敲打打、鉆牛角尖,而是把《紅樓夢》當作小說看待,從文史哲的角度來研究和評斷。這是他對紅學研究的新了悟。

      說起俞平伯研究《紅樓夢》,有一段令人唏噓的故事。俞平伯曾自況自喻地說:“我僅是讀過《紅樓夢》而已,且當年提及‘紅學,只是一種笑談,哪想后來竟認真起來?!?/p>

      記得俞平伯的妻舅許寶骙,曾撰文介紹俞平伯的處女作《紅樓夢辨》原稿失而復得的曲折經(jīng)過,時值年富力健的俞平伯,歷時三個月寫完了《紅樓夢辨》,“興沖沖地抱著一捆紅格紙上謄寫清楚的原稿,出門去看朋友(也可能就是到出版商家去交稿)。傍晚回家時,只見神情發(fā)愣,仿若有所失。哪知竟真的是有所失——稿子丟了!原來是雇乘黃包車,把紙卷放在座位上忘了拿,等到想起去追,車已遠去,無處可尋了。俞平伯夫婦木然相對,心里別提有多別扭了。偏偏事有湊巧,過了幾天,顧頡剛先生(或是朱自清)來信,說他一日在馬路上看見一個收舊貨的鼓兒擔上赫然放著一堆文稿,不免走近去瞧,竟然就是‘大作。他驚詫之下,便花了點小錢收買回來。于是‘完璧歸趙。”

      俞平伯憶及此事,感慨良多,他曾對韋柰說:“若此稿找不到,我是絕沒有勇氣重寫的,也許會就此將對《紅樓夢》的研究擱置?!?/p>

      假如俞平伯失去了稿件,假如他沒有出版《紅樓夢辨》,就不會發(fā)生1954年批判他的紅學研究,“文革”也不會被當“資產(chǎn)階級學術(shù)權(quán)威”來揪斗……

      俞平伯對《紅樓夢辨》失稿往跡,不勝感慨。他曾在一封信中指出:“稿子失而復得,有似塞翁故事,信乎‘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也。垂老話舊,情味彌永;而前塵如夢,跡之愈覺迷糊,又不禁為之黯然矣!”

      感情內(nèi)斂的俞平伯,對影響他一生的這一本著作,其慨嘆之情,躍然紙上。

      2

      最近把俞平伯老的信札及墨寶全部翻撿出來,觸物生情,往事依依,心情起伏。

      記得1990年巴黎時間10月16日凌晨5時,我在巴黎客寓睡夢中被電話響聲吵醒。

      拎起電話筒,傳來家人感傷的聲音:“俞平伯的外孫韋柰打來電話,讓我通知你,俞平老逝世了!”我握著電話筒,愣了好一陣子,才囑家人代打電話給俞平老的家屬致以慰問,并通知韋柰兄代送花圈。

      雖說巴黎的時間比香港晚了七個小時,但,當家人再來電話時說俞平老已立即火化了,我僅剩下聊以表達一縷遙遠的哀思竟已晚了!

      那一天透早醒來,癱在床上,俞平老的音容宛在,拂之不去。

      那年9月初去探望他,我已有某種預兆,所以臨離開北京那一天,又去看他一次,還料不到他走得那么快。

      當時的他,幾近“植物人”,除了保姆一天兩餐抱他起來喝稀爛的粥水,他一直躺在床上,渾然不覺。連他平素最疼愛的外孫韋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的離去,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彼麃淼霉录?,走得也孤寂,連一句話也沒有留下。他逝世后立即火化,是他早年向家人所作的遺囑。

      一代紅學大家、一代文學宗師,丟除了一切繁文縟節(jié)──不要說隆重的追悼會、告別儀式,連他的友人向他表達悼念也來不及。

      他孑然地走了,伴著他走的還有那一身堅韌不拔的傲骨!

      俞平老的外孫韋柰,4月下旬從北京打來長途電話,說俞平老第二次中風,已呈昏迷狀態(tài),又說他與母親(俞平伯的女兒)苦勸俞平老人去醫(yī)院,老人家恁地不肯。理由很簡單,家里的條件再不好,還是自己的窩。

      正如韋柰說:“他一生為人正直善良,性格豁達倔強?!边@也許是俞平老“倔強”的一面。

      1990年1月4日是俞平老的90大壽,我曾在香港《明報》專欄寫過一篇祝賀文章。

      當時俞平老身體已很孱弱了。韋柰每次來信提及俞平老的健康,一次比一次擔憂,我是一直捏著一把冷汗的。

      1989年5月下旬赴北京公干,特地跑去看望他,當時他已病臥床榻,舉箸不靈。我懷著怏怏的心情走出三里河南沙溝俞寓。

      過去,每次去探俞平老,都很開心??旖?0歲的老人家,每次聽見我來,便顫巍巍地從房間走到客廳。他執(zhí)拗不讓家人扶持。在他紛沓的步履中,我感到那一份執(zhí)著,從有點佝僂而矮小的軀體散發(fā)出來。

      他喜歡抽煙,那一根煙放在嘴上一直叼著,一支又一支地抽。每次我探訪,都給他捎上一條香煙。

      1987年前的一次會面,他見到我時顯得特別高興,他告訴我,前幾天剛參加過清華大學校慶,并在他的好友朱自清紀念碑前拍了照片。說罷把唯一的照片和嘉賓襟條送給我,我把嘉賓條別在衣襟上。他天真地笑了。

      俞平老是甘于寂寞的人,自從1953年受到點名批判后,很少在公眾場合露面,即使在1978年內(nèi)地文藝政策開放后,許多老作家、老學者紛紛參加公開的文化、政治活動,俞平老仍然是深居簡出。

      晚年的他致力于舊詞的鉆研,閑來與他的夫人許寶訓女士合作譜寫了不少昆曲。

      俞平老與年長他四歲的夫人是患難與共、恩愛很深的伴侶,1982年許夫人逝世,俞平老作悼亡詩《半帷呻吟》,情意款款。

      俞平老逝世后,在香港報章上看到一篇文章,談到俞平伯和梁漱溟之不同,說他“直到死還都是‘文藝的”,而梁漱溟則參過政。

      誠然,俞平伯先生是典型的溫文爾雅書生,他是學者,也是文學家。學者是傾向于理性、冷澈的,文學家則多是熱情地擁抱生活。俞平老在“五四”時期,曾奮力吶喊過,大力倡導“平民詩”“民眾文學”。也許這是他受到時代的感召。

      但熱情平伏后,他又埋首于學術(shù)研究——研治他的《紅樓夢》和古典詩詞。這是他的本分,始終沒有丟棄。

      大抵這就是文章所指的“文藝的”俞平伯。

      盡管俞平伯自“五四”新文學運動后,幾乎沒有涉足政治的圈子,但政治卻偏偏找上他。俞平伯是內(nèi)地解放后三大政治案件(又稱“文壇三公案”)的主角之一(其余兩個主角是《武訓傳》的姚克、“胡風反革命集團”的胡風)。

      “三公”之一的俞平伯,相信直到逝世的一天,還不知他為什么會成為“反動學術(shù)權(quán)威”。因為他不過是以一個學者求真求實的態(tài)度去研究中國的古典名著《紅樓夢》。

      對他,這永遠是解不開的謎。

      “我們低首于沒奈何的光景下,這便是沒有奈何中底奈何?!?/p>

      近來,整理俞平伯先生的贈書,發(fā)現(xiàn)一本他早年的詩集──《憶》,其中有以上的話語。

      這本詩集寫于1925年,中國內(nèi)憂外患,文化人在“低首于沒奈何的光景下”,去追憶過去的夢——特別是兒時的夢,無疑是“沒有奈何中底奈何”。

      當時的俞平伯也不過是20出頭的光景,已置身“可詛咒的一切”的世界了,因此,他只能暫避于“瘋魔似的童年的眷念”的港灣。

      這是生逢亂世唯一可行的自我慰解!

      俞平老本人便很喜歡寫夢境,如《夢記》《我想》等。他的《憶》有這樣兩句詩:

      小燕子其實也無所愛,

      只是沉浸在朦朧而飄忽的夏夜夢里罷了。

      小燕子可視為俞平老的自況自喻。對于他來說,人生是一大夢,如果他不在朦朧的夢中去尋求心靈的慰藉、精神的寄托,他在大半生的政治風暴、巨大的人生逆流中,早已遭到滅頂之災(zāi)。這是無奈何中的奈何!

      韋柰曾告訴我,俞平老病重的時候,曾念叨著“給寫文章的人寄錢”,他知道香港寫文章的文化人過得挺不容易,而這收錢人竟是文學后輩的我,那款款情誼,豈止于一泓的潭水,里邊包含著殷殷的期待。

      每當想起這樁事,便激動不已。

      我與俞平老雖是忘年之交,他的道德文章,如高山流水,仰之彌高,是我這個文學小輩,窮一生努力,也難以沾到邊的。想到他在視力幾乎為零的情況下勉力為他家鄉(xiāng)學校寫的橫匾:“業(yè)精于勤”,我便為之抖擻精神,沒敢躲懶。

      3

      很多人以為俞平伯只是一個書呆子型的學者兼作家,年紀輕輕便受批判的他,會從此意志消沉,一蹶不振。其實,正因為俞平伯個性倔強,他雖然被迫沉默了,在心里并不屈服,他臨到逝世之前,還念叨著再續(xù)《紅樓夢》,據(jù)韋柰透露,在彌留時期,意識不太清的時候,他還勉力在涂寫有關(guān)《紅樓夢》的東西。雖然跡近涂鴉,也可見他點點的心跡。

      俞平伯的一生雖然敗也《紅樓夢》,成也《紅樓夢》,念念在茲的還是與他“生死之交”的《紅樓夢》。

      在俞平伯送我的墨跡之中,有兩幅皆與《紅樓夢》相關(guān)的?!都t樓夢》第六十四回“幽淑女悲題五美吟 浪蕩子情遺九龍佩”,寫到林黛玉慨然而作的《五美吟》。俞平伯早年也曾有感而作《五美吟》,與林黛玉隔代呼應(yīng),但后來俞版的《五美吟》卻遺失了。晚年俞平伯再補作《越女二首》和《續(xù)越女二首》,以抒寄志趣。

      1979年題贈給我的小張書法,是一首七絕,題注寫道:“昔有《五美吟》,已佚。憶得詠西施句,補作一章,稱《越女二首》?!?h3>一

      西施初出苧蘿村,破碎家山隱淚痕。

      一去沼吳還霸越,五湖無地感君恩。

      苧蘿村位于浙江省杭州市蕭山區(qū)臨浦鎮(zhèn),是中國四大美人之一──西施的故鄉(xiāng),目前還遺下西施廟、浣紗臺等景點;“沼吳”指被消滅了的吳國。

      如劃金釵一水分

      蘇臺麋鹿盡煙云。

      羅裙飄帶銀鈴語,

      已勝沙場第一勛。

      俞注:所謂“到江吳地盡,隔岸越山多”也,

      “蘇臺”即指今姑蘇,末一句意喻美人計猶勝十萬兵。

      第二幅題贈的墨跡,橫披是寫于1981年,俞平伯自題也是《越女二首》,都是七絕。其實,這應(yīng)是《續(xù)越女二首》才對。俞注:“雜用吳諺殊非雅音,似前人所未言,然未免唐突西子矣!”

      情人眼里出西施,

      未必東家遠遜之。

      傾國安知真國色,

      空教高士去填詞。

      平吳霸業(yè)事如塵,

      江北江南又一春。

      從此瑯琊多越艷,

      不須再覓浣紗人。

      俞注:史稱越勾踐二十五年徙都瑯邪(琊)立觀臺,以望東海,蓋即秦皇所(重)筑之瑯琊臺也,丙辰嘉平月作。作越五載……

      這兩首詩原作于1976年,詩中提到“瑯琊”,郡名,位于今山東省諸城縣,在南朝時稱齊置,位于今江蘇東??h。

      俞平伯一直覺得歷史上傳說的所謂美女,大都是穿鑿附會、后人繪聲繪影所致,查實也不過是一介凡人,即尋常的洗衣女(浣紗人),不過是飛上枝頭變鳳凰而已。好一句“傾國安知真國色,空教高士去填詞”,對附庸風雅的高士,備極揶揄和諷刺!

      《五美吟》原是林黛玉藉“古史中有才色的女子”寄慨之作,所寫各事并不都是出自史實的。林黛玉嗟嘆“一代傾城”的西施如江水東流,浪花消逝,徒然令人懷念,其命運之不幸,遠在白頭浣紗的“東村女”之上。這是間接寫她寄身賈府,雖有知己如賈寶玉等的體貼,但她已預感病體日重、難久于世的悲哀。

      至于俞平伯為何對《五美吟》那么感興趣,是有原因的。

      且說俞平伯與陳寅恪都是大學問家,惺惺相惜,堪稱摯交。俞平伯早年曾以楷書抄寫唐代韋莊的《秦婦吟》贈陳寅恪,陳寅恪把它懸掛于室,加以推敲的,其間又就韋詩中的疑點,與俞平伯交換意見。但是兩人對個別歷史人物的觀點,并不盡相同。

      陳寅恪窮晚年寫的《柳如是別傳》,包括他花大氣力考證吳梅村《圓圓曲》寫作年代,論證《圓圓曲》實與梅村另一首詩《聽女道士卞玉京彈琴歌》也是作于同一年代──換言之,《圓圓曲》之寫作是由卞玉京(又名賽賽,明末清初著名歌妓)向吳梅村傾訴其后來淪落情形引起的,所以《圓圓曲》并非如世人所認為只是寫吳三桂、陳圓圓二人悲歡離合情事,亦不只是為諷刺吳三桂而作,這首詩包含建州入關(guān)后江南女子以及秦淮佳麗受凌辱劫掠的悲慘遭遇等等。對此,俞平伯是有看法的。

      陳寅恪晚年雙眼已盲,雙腿又斷,只能以口述方式,由助手黃萱女士記錄?!读缡莿e傳》描寫的柳如是乃明末清初的名妓,嫁給錢謙益。陳寅恪對柳如是評價極高,認為是“民族獨立之精神”,為之“感泣不能自已”。

      換言之,《柳如是別傳》主旨志在表揚柳氏沈湘復楚的奇志,同時也在對當時佳麗名姝,遭受的不幸寄以無限同情。陳寅恪后來被論者咸贊稱:“以史家之具眼而兼有詩人大慈大悲的心來寫這本書的?!?/p>

      陳寅恪對吳梅村,以致對陳圓圓等人的肯定,俞平伯并不以為然。

      俞平伯在評論吳梅村的詩,特別是《圓圓曲》,排眾而出,他指出,近代的邢沅(即圓圓)其地位的變化亦猶古時的西施。這在吳梅村《圓圓曲》中寫得很清楚。吳梅村以邢沅為西子后身,“雖似讕言”,卻也有其道理。

      俞先生隱晦地表示,不管吳梅村有多大成就,但他的人格始終存在著莫大缺憾。問題在于吳氏降清,是“以夷變夏”,這已不僅僅只是一姓的興亡問題了,千秋殷鑒,也是衰盛的關(guān)鍵所在,這是讀史者應(yīng)當深思的。

      至于陳圓圓作為傾國傾城的事,是由于吳三桂引建州入關(guān),才廣為流傳的。意喻陳圓圓也不過是西施的翻版,前者原是歌妓,后者原是洗衣女。

      俞平伯曾有致葉圣陶的信,說到陳寅恪長期失明,由他人協(xié)助終成巨制《柳如是別傳》,但在信札括號內(nèi)復加說:“言其努力,弟不欣賞?!保ㄒ娙戆耍?90)

      另一位大學者錢鐘書,對此書也不茍同,認為陳寅恪沒必要為柳如是寫那么大的書。

      俞平伯對文人過于強調(diào)風塵女子在中國歷史的作用,別有看法,俞平伯晚年所作的《越女二首》及《續(xù)越女二首》正可以窺見他的史觀之一二。西施(越女)原不過是洗衣女,后因與吳王夫差和越王勾踐有關(guān)而名聲大噪,不過是時勢造英雄也,古今文人則借此舞文弄墨,無疑有自作多情之嫌!

      4

      月前在整理信札,翻出俞平伯先生的外孫韋柰寫的一篇短文:《外祖父俞平伯贈詩香港友人》。這篇短文寫于1986年,當年韋柰寄給我,希望在圣誕前夕發(fā)表,但收到稿后已過了圣誕,結(jié)果此文一直積存至今,因韋柰從未提起,我亦淡忘了。我的這一疏忽,一晃26年。

      俞先生在香港首次就《紅樓夢》研究新見解發(fā)表演講,轟動一時。當時中華文化促進中心的會堂被擠得水泄不通,后來還加開了另外的一間偏室給聽眾,后者只能從熒光幕看到俞先生的風采。

      俞先生在港受到傳媒及港人熱烈歡迎,心情難以平伏,返京后,寫了以下一首詩:

      《圣誕節(jié)前留贈港友》

      頡剛老去朱公死

      更有何人道短長

      夢里香江留昨醉

      芙蓉秋色一平章

      下款署名“平伯”,并有“時校芙蓉誅”之句。

      韋柰對此詩作了批注:“我的外祖父舊日老友很多,詩中為什么只提顧頡剛、朱自清兩位?他解釋說:‘與顧頡剛是談《紅樓夢》,朱自清則與《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有關(guān)。都是在香港時的話題。第三句‘夢里香江留昨醉,則表達了他對香港友人的感激之情。香港七天的生活,在他夢中依然可見。目前,他正在認真勘?!盾饺卣D》,或許會有短文,這就是最后一句所指。”

      26年后,人事滄桑。俞先生已于1990年10月16日逝世。但他的道德文章,經(jīng)過悠悠歲月江河的沖刷,越益亮麗。

      俞平伯1986年的香港之行,留下不少佳話。

      早年香港中學四年級語文課本曾選用俞平伯的《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俞平伯訪港,香港的老報人周石通過筆者請俞平伯為他主編的《青年園地》題字。俞平伯一口答應(yīng),他對此一點兒也不馬虎,于清晨6點鐘,臨窗伏案,在視力很差的情況下,為香港青少年勉力寫了“千里之行,起于足下”八個字。

      這八個字,寄托了一位大師對青少年的殷切期望。他的外孫韋柰為此撰文寫道:“我的外祖父,自幼學習中國古典文學。四歲開始讀書,一口氣讀了八年,讀的第一本書是《大學》,那時的書都是線裝本,所以到他七歲時,所讀過的書累積起來,已超過了他的身高。從此以后,書從未離開過他?!?/p>

      俞平伯不僅是紅學家,在現(xiàn)存的中國作家群中,如果要說到學識的淵博,俞平伯可以說是有數(shù)的一位了。他不僅精通舊詩詞,新詩的創(chuàng)作也頗豐,他還是散文家、著名昆曲家,此外,他還偶寫小說。

      俞平伯長于書香世家,但他對滾滾世紀洪流并沒有畏避,1919年當他在國立北京大學讀文科時即參加“五四運動”。他的文化活動比這還要早,還在他的大學時期便開始,他在一封答筆者信中說:“我在1917—1918年,因受《新青年》影響,偕同學辦《新潮》雜志,開始寫白話文。第一篇論文是談新舊道德問題,題目已不記得,我的第一首新詩,登在《新青年》上,比《冬夜之公園》更早?!?/p>

      俞平伯在新詩上的建樹頗大,他不但出版過不少新詩集,如《冬夜》《西還》《憶》和《雪朝》(與朱自清等同人合集),還提倡“詩的平民化”“要恢復詩的共和國”,并著文《社會上對于新詩的各種心理觀》,同新詩歌運動的激烈反對者進行過斗爭。與此同時,他還于1922年1月1日,和朱自清、鄭振鐸、劉延陵幾個人創(chuàng)辦了《詩》雜志,引起廣泛的重視。

      除新詩外,俞平伯寫得一手典雅流麗的散文,自成一家。曾探詢他在過去眾多的著作中,最喜愛的是哪一部,他回答道:“過去我寫的,現(xiàn)在都不喜歡。比較喜歡的是《燕知草》(開明版)?!标P(guān)于《燕知草》,王瑤在《中國新文學史稿》中有這樣的評價:“《燕知草》寫的全是杭州的事情,是回憶中的景色與人物的追摹。他的文字不重視細致的素描,喜歡‘夾敘夾議的抒寫感觸,很像舊日筆記的風格。文言文的詞藻很多,因為他要那點澀味;絮絮道來,有的是知識分子的灑脫與趣味?!?/p>

      俞平伯散文很典麗,那幾乎是公認的了,他的那點“澀味”,正是知識分子所欣賞的。

      從他與朱自清以同一題目分別寫作的《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可以明顯地看到俞平伯的散文特色。通篇散文意趣俊逸,詩意酣濃,充滿了靈氣和朦朧的美感。

      俞平伯晚年仍致力于舊詞的鉆研,他的《唐宋詞選釋》,俱具功力。

      俞平伯還是昆曲專家。北京昆曲研習社自1956年成立到1964年停止活動的八年間,始終是由俞平伯主持各項活動的。俞平伯夫人許寶馴,也是昆曲的老前輩,他們夫婦曾合作譜寫了不少曲子。

      在“文革”期間,俞平伯的寓所北京老君堂曾被搗毀,他本人并被停職審查多年。1966年,俞平伯以望七之年,被迫到中國社會科學院做打掃工作,后來又同比他還大四歲的夫人許寶馴一同下放到河南息縣五七干校勞動。迄至1975年10月才恢復自由,卻又不幸于一星期后患右側(cè)中風,出門要坐輪椅,走動時需人扶持。

      俞平伯正式被平反,是1986年1月,中國社會科學院召開了紀念他從事學術(shù)研究工作65周年紀念會。中國社科院院長胡繩代表組織向俞平伯道歉,并重申確定他在紅學研究上的重大成果。

      英國《觀察家報》曾為此發(fā)表了一篇評論,文章寫道:“中國政府終于向俞平伯道歉……經(jīng)過了差不多42年的時間,才承認這個90歲的知識分子在1954年受到黨的對待是 ‘完全不公平的,而且,這是違反黨的文藝政策、傷害了學者和引致其他壞后果?!绷钊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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